他绝不会后悔。
而祁闻宥,只觉得自己身处一个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这真的是那个和他在费城的别墅里相伴数百个日日夜夜,与他情深爱浓的姜庭鸾吗?
不,他不相信。
祁闻宥的面上浮现出哀求的神色,一个一米八高的男人,露出这样低声下气的神色来,莫名就看得人心酸。
“庭鸾,”他上前一步,握住姜庭鸾的手臂,“我知道外公和阿姨去世,你很伤心,但是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我知道,你说的都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惩罚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对不对?”
姜庭鸾看着祁闻宥的眼神,冷得像冰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
他将祁闻宥的手用力地掰开,面上带了几分讥嘲:“你觉得呢?”
祁闻宥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万丈悬崖边,用两只手紧紧抓着悬崖上参差不平的石块的人,只要姜庭鸾轻轻一推,他就会摔下这深不见底的悬崖,尸骨无存。
他渴求着姜庭鸾收回他之前说过的话,就像是就快掉下悬崖的人,渴求路过的人拉他一把,救他性命。
可怜,姜庭鸾想。
真是可怜。
他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听清楚了,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爱过你,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当年抛弃了我和我妈妈的姜君维。我一直都在骗你,我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砰——
祁闻宥彻彻底底从悬崖边上摔了下去,血肉崩析,粉身碎骨。
他甚至尝到了鲜血的味道,舌尖满是铁锈一样的腥气。
他的脸上满是痛苦、震惊和不解,双眼变成血红色,却仍旧不死心,像是地狱里的鬼魂,犹自向往着人间。
“庭鸾,我不信,我不信。”祁闻宥的眼睛里流出眼泪来,他的眼睛里赤红一片,一时竟让人分不清流下来的是鲜血,还是眼泪。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庭鸾,我不相信你没有一点真心!”他几乎是吼出这句话来。
姜庭鸾笑了,笑容越来越盛,几乎笑出眼泪来。
“信与不信,又有什么要紧?”他感觉到自己面上有了湿意,“今天,在我外公和我妈妈的灵位前,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在一起吗?”
“你要是还不信,完全可以去找傅仲颉再继续调查,你们当时不是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吗?”姜庭鸾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既然他有这样的手段,你完全可以通过他去确认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呢?后悔当时被我蒙蔽,没有继续调查,真是可惜。”姜庭鸾的面上带上了几分讥嘲,“要不是如此,你也不会今天才知道这一切,这样无比狼狈吧。”
全身几乎被冰冻的血液渐渐回温,祁闻宥的理智重新回到大脑,他努力压抑下自己各种情绪,尽量平和地开口。
“你听我说,庭鸾,”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不管上一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之间的感情都不可能作假。你知道吗?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你,在那个时候我就暗暗对自己说,如果我能够和你在一起,我一定要用我的生命来爱你……”
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哽咽起来:“我爱你啊,庭鸾,我爱你啊!”
姜庭鸾仿佛木雕泥塑,没有半分动容。
过来很久,他才轻轻地、轻轻地说道:“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当年姜君维选择了荣华富贵,背弃了他自己许下的诺言,所以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我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这,都是姜君维的错!”
他说着说着便又激动了起来:“或许老天无眼,才报应到了你身上,但,这就是报应!我外公尸骨未寒,他绝对不想看到你站在这里,请你从我家滚出去!”
祁闻宥张着嘴站在那里,却已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姜庭鸾眼里明晃晃的厌恶和愤恨,他从心里面剜出来,双手捧着虔诚奉上的爱情,在对方眼里,就像病毒一样避之不及。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姜庭鸾背靠着大门,慢慢滑落下去。
他坐在地面上,拼命咬着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为什么呢,他已经成功地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了祁闻宥,可是他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像是有一把尖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插入自己的心脏,反复用刀尖刺入血肉里,在里面反复用力戳刺。
无法承受的痛楚让他缩成了一团,为什么会这样痛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还会这样痛苦呢?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天色由明转暗,姜庭鸾却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样,动都没有动过。
从白天,到傍晚,再到深夜,姜庭鸾的姿势都没有换一下。他察觉不到时间变化,也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感觉,他已经失去了自己能够失去的一切,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能够再让他在乎的东西。
无声无息地,姜庭鸾坐在那里,睡了过去。
被身上的寒意冷醒的时候,姜庭鸾睁开眼睛,才发现他居然坐在大门背后,睡了一夜。
外面的天已经泛白,他试着站了起来,两条腿因为长时间并拢,肌肉都变得僵硬,好不容易站起来,姜庭鸾站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才恢复知觉。
他已经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了,饥饿让他大脑一阵一阵地晕眩。姜庭鸾从茶几上拿了钥匙和钱包,打算先去外面吃一顿早餐。
死去的人已经留在了他们死亡的这一段时间里,永远不会再继续向前。而活着的人依旧停在这世间,继续痴缠于数不清的爱恨悲欢。
只是他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大门前也有一个人。
是眼中满是红血丝,面上尽是疲惫的祁闻宥。
“庭鸾,”他的眼中迸射出一丝惊喜,“我一直等在这里,我只想和你说一句话,庭鸾……”
“走开,”姜庭鸾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感情,“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说完,他又快又急地关上了门,好像门外有什么穷凶极恶的猛兽一样。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前起伏不定。
祁闻宥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样真诚而渴求的眼神,他只觉得憎恶,为什么还要站在他面前,用那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在那一瞬间,好不容易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心防都轰然倒塌,他甚至想放下一切,紧紧抱住祁闻宥,在他的怀里大哭一场,脸埋在他结实的肩膀上,汲取他脖颈间熟悉的香水被体温暖热的味道。
但是不可以。
上一次他这样放纵自己的后果,这么快他就忘记了吗?
姜庭鸾真的不知道是该憎恶他,还是憎恶这样容易忘记那般深刻的痛苦的自己。
姜庭鸾站在门背后,身体紧绷。在前一夜,门内门外,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坐了一夜。
外面响起了几声敲门声,祁闻宥的声音透过一扇门传进来。
“庭鸾,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所以我只想陪着你而已。”他的声音已经有几分沙哑,“如果你不想让我在这里,我就走好了……庭鸾,我……”
说到最后,他好像也已经不知道还能够说什么。
姜庭鸾靠着冰冷的大门,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他的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流泪了。
姜庭鸾这样想。
可是几个小时后,他再打开门的时候,滚烫的泪水却夺目而出。
大门前面的地毯上,下面垫着几张卫生纸,上面放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有一杯豆浆,两个荞麦馒头,两个鲜肉包。
食物早已经没有半分热气,但姜庭鸾还是把塑料袋拿起来,然后关上门,一口一口,将这份早餐吃完。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会在他家门外守候一整夜,会在被他赶走以后,依旧为他放下一份早餐。
再也不会有了。
许晚初和许崇山的墓地修建好之后,姜庭鸾亲自去看了看。
他们两个人的墓地修建在一起,姜庭鸾看着墓碑上两个人的黑白照片,在他们墓前各放了一束花。
此时此刻,他觉得好像有无数句话从心头涌出,可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费城。
他之前回国的时候十分匆忙,因此拜托了Undine之前的主人每天定时来别墅喂猫。他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因此他知道,祁闻宥还没有回到这里。
打开别墅大门,看着里面格外熟悉的陈设,姜庭鸾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客厅里墙壁上的画是他们两个月前逛画展一起看中的,餐厅上装花的花瓶是祁闻宥从拍卖会上特意为他买回来的。
只是里面插着的几枝野姜花,却已经彻底枯萎了。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海星呀~ღ( ´・ᴗ・` )比心
第47章 分离
他出发之前那一天,从花园里剪下来插在花瓶里的那几枝野姜花,洁白鲜润的花瓣和碧绿的枝叶都已经变得蔫黄。姜庭鸾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口涌上一股酸楚难言的情绪来。
他强压下自己的心绪,把已经枯萎的野姜花扔到了垃圾桶里。
“喵呜。”从楼梯上传来一声猫咪的叫声,姜庭鸾抬头一看,Undine正颠颠地从楼梯上跑过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到姜庭鸾的身边,站起来用爪子挠姜庭鸾的裤子,显然是想念姜庭鸾想念得不得了。
他弯下腰,把Undine抱起来,小猫已经有些沉手了,乍一抱起来还有些吃力。姜庭鸾见自己怀里不停用圆乎乎的猫头蹭着自己的Undine精神头十足,一身银灰色的皮毛油光水滑,两只眼睛像是在阳光下变化莫测的妩媚猫眼石,便知道它这几天被照顾得很好,放下心来,一下一下用手抚摸它光滑的皮毛。Undine微微眯着眼,显然是十分享受。
姜庭鸾并没有逗弄Undine太久,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赶在祁闻宥之前,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然后彻底搬出去。
他和祁闻宥已经决裂,自然不会再赖在他的家里。他也不想看到祁闻宥,生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开始动摇。
没多久东西就已经收拾完了,只有两个行李箱,或许潜意识里,姜庭鸾一直都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从这里搬出去。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Undine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直跟着他跑上跑下,半步也不肯离开,被他关在房门外就很焦虑地“喵喵”叫。姜庭鸾知道它这么多天没见到熟悉的人,难免会有些黏人,也就随它去了。
等东西全都收拾好,姜庭鸾看了一眼手机里网站上他买的车票的信息,发车的时间还早。他打算先带着行李离开,找个地方先吃午餐,然后去车站。
他忙了半天,有些口渴,便去开放式的厨房里倒了一杯温水,喝完之后,正打算放下手里的杯子,却被放在厨房操作台上的另一个杯子吸引了视线。
这两只杯子是祁闻宥特意去一家陶艺店里定制的,一只杯子的把手是活灵活现的小狮子,勺子的柄也做成狮子尾巴的模样,十分俏皮。另一只的把手是一尾蓝鲸,而杯勺则是蓝鲸的尾巴。看得出来,这一对定制的水杯非常精致,而且栩栩如生,细节也无可挑剔。
姜庭鸾还记得当时祁闻宥兴高采烈地把它们包装在礼物盒中,带着期盼的眼神让自己快点拆开看的模样。
当时姜庭鸾还在心里嘟囔着,又不是年节,怎么突然想起送礼物了,但是拆开的时候,看到这一对造型独特的水杯,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祁闻宥道:“你不是说,无论怎样,小狮子都不会遇到鲸吗?你看,它不仅遇到了,还能够和鲸永远在一起。”
姜庭鸾终于想起来,那个祁闻宥亲手给他写的童话故事,不由得觉得好笑,祁闻宥这个行为在他看来就像是个小孩子一定要证明自己的话是对的一样。他正想开口调侃两句,却看到祁闻宥眼里期待的光。
想说的话就一下卡了壳。
忽然想起来,不知道在哪里听过这样一个说法,恋人送给对方杯子的话,就是希望能和对方一生一世在一起的意思。
一杯子——一辈子。
姜庭鸾咽下原来想要调侃祁闻宥的话,拿着手中的小鲸鱼水杯,看着祁闻宥的眼睛,缓缓道:“嗯,是,它们能够永远在一起了。”
“我……很喜欢这份礼物。”
祁闻宥的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他向前几步,伸出手把姜庭鸾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然后,姜庭鸾就被他珍而重之地吻住了。
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姜庭鸾看着手中这对杯子,心绪复杂,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坐在餐桌旁,想了许久,却依旧决定不了要不要把这对水杯带走。
Undine在他坐下来之后,就跳上了他的大腿,趴在他的怀里。
姜庭鸾心绪浮躁,不由得来回摩挲着猫咪柔润的毛发,Undine也一声不吭,静静地陪着他。
姜庭鸾看着自己怀里乖顺懂事的Undine,忽然间有些心疼。之前因为他们两个在家的时间都不长,只要一回来它就会缠着两个人让他们和它玩儿,要是不满足就一定不会罢休。这一次却这样安静,是不是它独自在家待得太久了,害怕他们再一次这样一去不返呢?
姜庭鸾这样想着,便打算站起来给Undine拿些零食来喂,谁知他一站起来,Undine就满脸警觉地看着他,还哀哀叫了起来,好像生怕姜庭鸾不要他了一样。
姜庭鸾心头一软。
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要带Undine走,毕竟他连一个固定住所都还没有,连自己都安顿不了,怎么能照顾好它呢?
可是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
从祁闻宥把Undine送给他开始,这就是他的猫,他是Undine的主人,既然已经承诺要照顾好它,就无论如何都不能食言。
他不忍心看到Undine那种害怕被抛弃的模样。虽然以祁闻宥的人品,就算他们关系决裂,也会好好照顾猫咪。但是,这条小生命,说到底是因为他,才会被祁闻宥带回来,这是他的责任。
主意一定,他便起身,找出了猫包,又从网站下单了猫粮和Undine平时要用的一些用品,寄到纽约布鲁克林区他租住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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