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安虽不解,但这设计明显出自凌初之手,总是让人放心的。
他走出书房,又在楼内逛了一圈,最后去了庭院。
这栋府宅和赵府果真极为相似,只是卧室毫无人气,也没有一些琐碎的生活物件。
赵荣安走过前厅,推门而出。他仰头而往,只见这所宅子上挂着一匾额,上写“凌府”二字。
街上空无一人,孤零零的镇子上只有零星种植的花草树木。
这就是寻仙镇的另一半镇子了吧,赵荣安想着,就打算沿路返回自己的住处了。
正在此时,熟悉的眩晕感袭来,赵荣安连忙靠在凌府的外墙上,脑子里开始闪过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那是一大片紫色的光泽,又模糊不清晰。
冥冥之中,像是有所指引,牵着赵荣安返回到凌府里面去。
这会不会和我的记忆有关呢?赵荣安这样猜测着,往凌府内走去。
凌府就像赵府的镜子,故而赵荣安对于其非常熟悉,他在凌府内转了又两圈,也无所发现,但眩晕感还是持续着。
赵荣安闭上眼睛,努力缓解着不适,也静静思索着还有哪里遗漏掉了。
骤然间灵光一闪,赵荣安想起自己卧室内的取暖炉,那只白色的炉子由凌初雕琢并设阵,放在卧室内室恒定温度,且永不熄灭。
凌初曾经说过,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有这种功效的炉子了。
赵荣安急忙去往凌府主楼的卧室,在内室里,也有一个同赵府一样的玉白虎炉子,只是这个炉子不制暖,里面也没有发光的阵式。
那这个炉子是普通的熏火炉,还是有其他作用呢?
赵荣安以生息催入,电光火石间,白玉虎光华暴涨,将赵荣安吸入其中。
等到赵荣安身形再现,他已身处一片紫晶光华之中。
紫晶为八色晶石之首,凛虚山中的紫晶矿脉更是储藏了无穷无尽的生息之气。这片夺目而瑰丽的景象,任修仙界里再清高孤傲的人来都会不住动容。
可是赵荣安却完全没有在乎这一切,他一入此处,就头痛欲裂,弓下身子抓着头发,吃不住痛的跪了下来。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赵荣安的额头上掉落下来,砸到光洁的紫晶地面上,碎裂开。
一些零星的记忆片段开始大量的重叠,一股脑儿灌输回了记忆里。
赵荣安耐着疼痛,向前膝行,似乎他越靠近前方,就越靠近真相。
只是那段记忆太过庞大,赵荣安终究抗不过去,昏死在紫色光华之间。
26、入世
有人浑身赤着坐在被冻土坚冰覆盖的岸边,他的长发散落下,遮盖住大片光洁的后背。
他的神思清明,对于这个世界却是一无所知,他不知道面前这片广阔而浪潮起伏的蔚蓝水域叫做海,也不知道高天之上,拂照一切光源叫做太阳。
有白色的灵鸟从空中振翅飞过,拖着长长的尾,凌霄长鸣。
这只鸟太过美丽,它有着金色的瞳和银色的翎,周身纯白,如同冰山上新覆的落雪。
他站起来,仰望天际,想赞叹这只鸟儿的美丽,但他不通晓言语,也不知道这在很远的人间,被称之为鸾。他最终只是凝望着灵鸟向海而去,消失在远方。
这向往的心情太过强烈,在他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身体的周围已经萦绕出一层薄薄的气。
这气充满了生命之力,随着他的动作而掠动着。
这片冰域的动物被这样的气息吸引而来,周身白色长毛的熊们远远盯着这个站在海边的人,也不敢靠近过来。
这个人回头看了看北极熊,又想起了那只美丽的鸟,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是白色的。
于是那环绕着的生息开始凝聚,变成一件雪白的长袍,在其上缓缓浮现出银白色鸾鸟纹来。
他满意极了,于是又坐回了岸边。
这人不知来处,不知去处,他日复一日不知疲惫的看着这大海。
后有一日太阳落下,动物迁徙它处,暴风雪袭来,狂风大作,空气中充盈着海水的腥咸冷意,蔚蓝的大海顷刻间便作吞噬黑暗的咆哮猛兽,一下就将他日日呆着的地方淹没。
这人只能去到冰原的高处,在那里俯瞰这一山呼海啸的末世之境。
又不知过去多久,密集的云层散去,世界重归于平静。他站在山巅,看到在这冰原的另一面的天际有流转光华的极光。
光芒悬挂在夜幕中,五彩绚烂,在极光之外,更有不可胜数的繁星。
这样的景象,这人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多到他已经根本记不清楚,只是这一次,他突然想探究这些漂亮的光究竟是从何处而起的。
于是他开始追逐着天光行走,跳跃过冰崖断层,掠行过森寒洋流,直到极光消失,夜空只剩下迢迢银河。
终于他又走到大海面前,此时夜色已然褪去,久违的阳光重新洒满这个冰雪世界。
他再次坐下来,静静凝望着海面。
海风掀起他的袂角,吹起他的黑发,他在晨光中静默,于岁月里永恒。
突然有什么在扯他的袖子,这是极新奇的体验,这人回过头来,看到一只白色的狐狸,这狐狸他认识,曾在冰原行走的时候见到过,彼时狐狸正在埋食物,看到他就害怕的跑掉了,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又遇到了。
这狐狸不知为何,感觉比上次见到瘦弱了许多,毛色也不再光亮。
他试探着把自己的袖子从狐狸嘴里扯出来,狐狸乖巧的撒开了嘴,一双蓝色的漂亮眼睛期期艾艾的看着他,那是悲凉的,求助的模样。
他试探着去抚摸狐狸的脑袋,毛茸茸的特别舒服,狐狸耳朵趿拉下来靠在他边上,似乎舒服了一些的样子。
他摸着摸着就不自觉皱起了眉,他感到白狐身上有种属于死物的气,这种死气多存在于死去的动物,也被埋在坚硬深厚的地层之下。
怎么会在活物身上呢?
他这样想着,用自己的气息将狐狸身体里的死气驱散掉了,死气散着空中消失不见。
狐狸感觉好了许多,眨了下眼睛跳到了一边,又蹦跶了好几下,再撒娇的过来蹭人的衣服。
他看着狐狸的傻样不自觉的笑了,那笑容温柔如同极夜之后的光,又和煦如暴雪过后舒缓的风。
狐狸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叼起他的袖子往一个方向扯。
这人好奇,随狐狸而去,走至一片丘陵,丘陵有洞穴,白狐呼唤同伴而出。便又有两只狐狸从洞内出来,这两只的瞳孔都是浅褐色也是浑身虚弱的样子,虽然隔得挺远,但也能感应到他们身上的死气。
它们警惕的盯着面前的人,弓下身体做出警惕防御的姿态。蓝眼白狐自告奋勇的去往同伴那里,嘤嘤叫了几声,又过半晌,狐狸见人确实不再接近,才放心慢慢走了过来。
人见狐狸凄惨,心生不忍,将他们身上死气除去。其中一只痊愈后迫不及待的跑回洞穴里,只留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过来,另一只和蓝眼白狐一起,留在人的身边打转。
他弯下腰,摸了摸白狐们的脑袋,同他们告别。
他在这里太久了,已经对这雪乡产生由衷的依恋——他要去查询这死气的来源,还要再排查有没有其他生灵被这气死缠上,再把他们都治疗好。
走不多远,他就发现最初的那只白狐没有和同伴们留下,而是不远不近跟着,用一双漂亮的蓝眸盯着他。
他向白狐招招手,狐狸就撒丫子跑了过来,随他而行。
他每日扩散自己的生息去寻找沾染死气的动物,把他们治疗好,可是他竟然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死气染上的生灵越来也多,长腿竖耳的厚毛白兔子,奇形怪状的鱼群,生灵间的死气越来越密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一定是有个源头的。他这样想着,把自身的气息扩散到极致,最大范围的去覆盖。
经过几次尝试,终于锁定了死气爆发的方向,他抱着白狐,用生息包裹住这小生灵,一跃而飞,去往死气之地。
狐狸从来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窝在人的怀里瑟瑟发抖,眼睛又忍不住去偷瞄身下晶莹的冰川大山。
行有半日,他浮空停下,在他脚下是一处裂谷,冰层碎裂开处,有黑色的气源源不断冒出来,那是埋藏在这片土地上多年积累的尸骨孵化出来的死气。
他把狐狸安置好,着手处理这处死气裂缝。
索性冰原生灵并不多,裂缝也不是很大,他震碎周边的小山头,把无数冰块碎石填进裂谷中,又将周围的生息都聚集起来往裂缝处凝结。
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死气裂缝终于被封上,不再有溢出。
他精疲力竭的降落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来恢复体力。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被安置的白狐。
白狐被他生息包裹,没有被饿死,但也精神蔫吧,萎靡不振。
着实委屈这只狐狸了,他心里想着,揉揉小狐狸的头,将狐狸带到适合他生存的丘陵地带,试图再次让他离开。
但是白狐很执着,摇着尾巴就是要跟着。
他只好带着狐狸再次踏上旅程。
经过不懈的努力,他将冰原的死气尽数去除,可是在海的另一边,不详的黑色正在蔓延。
冰川之外的世界是怎样的,是否也有遭受苦难的生灵?
他一想到此处,心纠了起来,决定离开此处,去往冰层之外的世界。
于是他踏着浪,抱着白狐,从白雪皑皑处一路向南行去。
不知前行多久,渐渐的地面上有萧瑟的植被,也能见到零星居住的人类。
这便是冰川之外的世界了吧,他想。
27、无罪
冯婆心情很好,今年天气不算极冷,麦子的存储已经达到缴付的标准。甜菜做成了糖料也足够食用一年,剩余的冬天都不用再担忧。
她的孙子今晨已经出门打猎去了,她则穿着加厚的袄子带着毡帽,出门去往离家不远的地方看看圈养的几头小羊羔。
这些羊尚小,未必能适应寒冬,总是得去看一看搭的圈栏是否温暖安全,草料是否充足的。
远远的冯婆可以看到机灵的牧羊犬冲她撒欢迎来,圈里的母羊带着几只刚出生的小羊羔则等待主人领他们去往草场。
雪白的小羊可爱的就像天上的云朵,冯婆看着心里头高兴,拉上圈门,检查了架子和棚顶。绵羊们则跟着婆婆咩咩叫着想要出去,只是冬日日照时间短,外面枯草也未必适合小羊羔,只能再等上一段时日。
正在此时门外的牧羊犬叫了起来,耳朵警惕的竖起,身体紧绷着,是碰到陌生人的样子。
这里是天门派最远的领地,没什么人管理,经常有流寇和盗贼,冯婆紧张起来,抄起放在圈里的铁锹,沿着外栏的缝隙向外探看。
这一看婆婆就被惊住了,只见在远处积雪覆盖的荒草原上,有一位穿的极少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长发未束,白袍随着草原的风猎猎而起,袍子上有栩栩如生的白鸾鸟纹,他未穿鞋袜,赤足踏雪行来。
冯婆心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年轻人要被冻坏了,连忙拿了在羊圈备用的毯子一边向那年轻人那里走,一边招呼道:“年轻人,来这里,要冻坏了。”
那年轻人听到冯婆的呼唤似乎也吃了一惊,呆呆的看过来。
离得进了冯婆才看清楚这人的相貌,鼻梁挺拔,清秀俊美,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
只是这个年轻人神情恍惚,像是没听懂自己的话,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人,他身边还有一只蓝色眸子的漂亮狐狸。
冯婆把毯子裹到年轻人身上,就去拉他往圈边的小牧房里走,刚一碰到这年轻人的手,只觉得一阵冰冷,宛若握了一手雪。
冯婆皱起眉头,立刻动作给他找了自己孙子备用的衣物和鞋袜让他换上。只是这年轻人似乎不通言语,示意了好多下,对方才明白她的意思。
年轻人去了里间好久才出来,衣服有些大了,他也不太会系带子,松松垮垮的团挂在身上。
冯婆无奈极了,帮他整理好,温柔的就像在照顾自己的孩子。
冯婆害怕晚些时候气温降得厉害,就带着这个年轻人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毡毛帐篷里起了火炉,整个屋子都暖意十足,冯婆给年轻人煮了羊奶,喂了白狐一些肉。
过了一会再去碰年轻人的手,已经暖和起来了。
冯婆看着年轻人小心翼翼的喝着羊奶,一边续着碳火一边问他:“小伙子哪里来的啊?”
年轻人看了冯婆一眼,没有说话。冯婆这才想起来,这人好像听不懂语言。于是用手努力比划着,试图让年轻人看明白。
年轻人懵懵懂懂的,好半天理解了,张张嘴又不知道如何描述。
这鸡同鸭讲的场面让冯婆很是无奈,只得放弃沟通,让年轻人安心喝奶。
等到了夜里,下起了小雪,风雪中有人敲开门带着一只沾了血的麻袋进来。
“阿婆,我回来了,今天没打到什么,只有俩野兔。哎?这是谁啊?”来者是个强壮的小伙子,看着陌生的年轻人愣住了。
冯婆忙上前接过袋子,为孙儿掸去一身尘雪:“阿吉啊,这是我在雪地里遇到的年轻人,他脑子好像有些问题,我们收留他几日,等你过些天去镇上,带他去问问能不能寻到家人。”
阿吉抽动嘴角,很是抵触道:“阿婆,这都什么时候,自己家还没吃上好的,又要养一个外人。”
冯婆听了立刻不高兴了,拍了孙子一下道:“怎么说也是条生命,哪有不管的道理,再说,今年的麦子都够上缴的了,负担不重。”
阿吉一拍鞋侧的泥土,顺势躺坐到棉垫子上,大声道:“阿婆你不知道,现在不够啦,从镇子上回来的人说,天门山以南的地方好些人染了怪病,只有修仙的高人们能治好,可是仙人们那么忙,哪能顾得过来。这病满满也到天门山北边来啦,镇长提高了收麦子的数量,我们不够啦。”
冯婆听了大吃一惊,但她看了一眼安静坐在一边一无所知的年轻人,还是坚持道:“那我们也不能把他丢到外面去,得送去镇子里问问,他听不懂人说话,会饿死在雪里的!”
阿吉讨了个无趣,对年轻人做了个鬼脸,进到里间去了。
年轻人虽然听不懂,但是看二人的脸色,便知道小伙子并不很欢迎他,他无力沟通,这让他很着急。
年轻人张嘴,抬头望着冯婆,小伙阿吉对冯婆的称呼,几番尝试,发出他的第一个声音:“阿...破...”
发音不太标准。冯婆听得呆了一下,意识到这年轻人是想学语言,她坐到年轻人身边,用夸张的口型说:“阿——婆——”然后指了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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