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 175 章
这几日,雁荡门中看守库房的老孙头觉得自己有点精神不济,整日里总是想打盹,尤其是这天儿啊,那一场封山大雪过后,连着就是日日晴天,每天往院子里一坐,背后晒的暖融融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反正现在快过年了,也没什么事儿,每天就是开几次库房门,供人取用或存放东西,清闲的很呐
之前听说有什么贼人要来雁荡门闹事,门中上下都好是紧张了一阵子,连老孙头这里都被特意叮咛了一番,他也整日价提着棍子到处巡场。结果这些天风头又过去了,似乎风平浪静。本来嘛,雁荡门现在在江湖中如此气势,怎么还有人不开眼敢来上门挑衅?当时的紧张老孙头很有些不屑一顾,但既然是上面交代下来的,他也不得不照办,不过他早就想好了,以自己这稀松平常的功夫,如果真的有功夫高强的贼人,还是趁早找个角落装晕倒比较好。反正打也打不过,这库房中也没什么宝贝,不过存放一些日常用物,抢走就抢走呗,还是命值钱呐,自己家里的老婆子和小儿子还指着自己过活呢
好在没多久,就听前院传来风声,好像那贼人又不见了,有说是受了伤跌进山崖,也有说是在雪地里迷路冻死,毕竟今年这么大的雪多年都没见过了,别说外来的人,就连他们这些山里长大的都不敢进山。总之,渐渐就没了贼人的消息,现在又近了年节,虽然在外面山路上的防卫没放松,在后院里面,大家都慢慢松懈起来
老孙头开始打瞌睡的时候,马大娘正在厨房里直转圈,把那一堆卤肉和馒头数了一遍又一遍。她是厨下的总管,这两天正是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偏偏越忙越出乱子,居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手脚不干净。马大娘是什么人,在这后厨里那是说一不二的,她向来性情彪悍,男人又是外院主管入门弟子奖惩的,连两个儿子都拜在帮主门下是亲传弟子,居然还有人敢来捋虎须,真是翻了天了
气咻咻地一阵训话,众人噤若寒蝉,却没人站出来承认,连偷偷来打小报告的都没有,让马大娘好不恼火。激愤之下,她亲自留心盯了两天,却没看出任何破绽,还以为这小贼住了手,没想到今天一点,有少了些东西
天天耳濡目染,马大娘也是懂点功夫的,她仔细查看了一番这房间,里里外外并无破绽,就连她特意放在窗外的简单机关也没被动过,马大娘不禁有些头疼。又把帮厨的几个人单独盘问一番,却没有任何任何线索。马大娘只得又回来把东西点了几遍,却越点越头晕,不知是不是自己真的看错了,到了最后,她真的觉得自己脑袋沉沉的,胸口一阵发闷,再看那馒头仿佛一个个围着自己脑袋绕啊绕,她索性住了手,反正这些日子准备的东西多,难免出一些纰漏,她边安慰自己,边往门外走去,决定睁只眼闭只眼不再管这些
不只是老孙头和马大娘,负责巡夜的几个人也觉得自己眼睛似乎有点花,似乎有几次都看到有人影晃动,但赶紧跑去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开始他们还提心吊胆,结果一连几天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一片平静,让几个人私下里好不纳罕,只能怀疑是自己晚上酒喝多了,看花了眼罢了
这些事情前院里的人可一点也不知道。年轻弟子们还是每日刻苦练习,年长的弟子们和长老们则依然每日忙忙碌碌,如往日一般一脸严肃的样子。从门口到山下一路的埋伏也没撤掉,撒到山里的人虽然少了些,却尽是功夫高强之士。不过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什么江湖纷争啊,门派恩怨啊,都大不过即将要来的节庆
夜已深了,寒气渐渐上来,巡查的,守库的早已聚在旁边的房子烤着火大呼小叫的赌钱,有人还从厨下提了壶酒,这下气氛更热烈了,人人都喝的面红耳赤,根本没人注意到偏僻处那几间小仓库有什么动静
一堆杂物后面,苏澄澈面前也放了一小壶酒,她一手撕下一块熏兔肉,一手擎起小酒壶,仰头痛饮几口
落笳皱眉道:“咱们到底是藏在此处的,你弄些这酒来,味道这么重,别被人发现了”
苏澄澈白了她一眼,对这批评不屑一顾。景若依在落笳身边,双手捧着一块点心在小口地吃,听了这话道:“没什么关系,我这里香料还多,过会儿找一点来驱驱味,再开窗透透气便好。这几天院子里饮酒的人多,这一点不会有事儿。”自从顺利到了此处,苏澄澈的脾气平和了许多,不但不遗余力的利用自己的地利之便打探消息,还有几次主动对景若伸出援手,让景若对她的敌意消散不少。这些天大家在雁荡门中上下打探消息,谨小慎微着实挺累了,见苏澄澈如此,景若便开口帮她说话
顾惜竹也深谙此理,她自己与落笳是严于律己惯了,苏澄澈本就是有些不羁的性子,这些天拘束下来,也是不容易,便点点头道:“少喝些,只要别误事便好。”
听到景若和顾惜竹都为自己开脱,苏澄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明显放慢了节奏,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起来。其实以她的酒量,这一小壶根本不在话下,便如喝白水一般
顾惜竹一手拿着肉,一手拿着馒头,边吃边低声道:“这几天,咱们倒也摸清楚不少事,从这里各色事物和药材的情况来看,他们大概很早前已经开始动手,也准备挺充分了,看来春天就打算出发确是实情”
说到这里,顾惜竹不禁蹙起眉头,声音沉重起来。如果说上山前她还抱有一丝希望,但愿这是一场误会,但见到这许多真凭实据后,却再也无法乐观。雁荡门有备而来,而烟霞宫却毫无准备,就算自己快马加鞭回去报信,仓促之下也难说能否抵挡。
落笳点点头接着道:“这些天我和阿若找机会检视了他们储存药物、皮具马具及其他物品的仓库,从雁荡门准备的规模来看,这一次他们派出的人不少,那些储备足够供百余人使用,雁荡门自己恐怕是派不出这么多人,看来还有其他门派参与”
落笳虽然也暗自为烟霞的处境担忧,但毕竟她心中早已认定了此事,此刻不过再多添些细节而已,不至于如顾惜竹般颓然
景若见她们俩的脸色都甚沉重,便转个话题接着道:“我带的各色药物都还齐全,不过这几天怕打草惊蛇,一直没有用上,只是对这些一般仆妇杂役粗略用了些药,让他们放松警惕咱们方便行动。至于准备好的那几种,我想还是等到合适的机会再用”
顾惜竹想了想道:“如此甚好。明日便是除夕,接下来雁荡门中应该宴饮不断,到那时人多口杂,用药正好,现在用在这些人身上,也问不出什么,倒白白浪费了”
苏澄澈刚才一直在旁自饮自酌,听到这话便放下酒壶道:“大年三十和初一是祭祖、正宴的日子,是一年里最隆重的仪式,这时候下手机会不大,反而因为人手安排的多,容易露了行迹。更何况正宴之上,大家都是正襟危坐,说些客套话,大概不会有什么咱们想要的。倒是从初二开始私宴,都是平日关系好的一起饮酒作乐,更随意些,酒后也更容易吐真言”
顾惜竹略一沉吟有了计较,身子微微前倾道:“咱们人手有限,只能重点盯住几个人,不知苏姑娘有何建议?”
苏澄澈毫不犹豫的说出几个名字,这都是她思量已久的,此刻被问起毫不犹豫,又解释道:“这几个不是平日和莫玄草来往极密切的心腹,便是被他排挤,满腹牢骚的”
落笳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几个莫玄草的心腹,咱们除了在旁听捎外,最好趁他们酒后昏睡,将他们房中搜一搜,看看能不能找出和其他门派勾连的证据。至于其他几个,则是他们醉后话越多越好。”说着,她看了一眼景若,景若心有灵犀的点点头
第176章 第 176 章
雁荡门内,后方偏左的一处院子里气氛颇为热闹,今日是一年中大宴的日子,所有有资格参加的人莫不面色庄重,尤其是那些第一次有机会参与的年轻弟子,紧张之下是难掩的兴奋,而已然地位尊崇的年长者则一脸淡然,身板挺直,表情中多了几分严肃。仆役们络绎不绝的将各色菜肴如流水般送上来,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这样的场面,与其说是宴席,倒更像是个庄严的仪式
院子的侧房外,几株大树的枝丫厚厚的叠在房顶上,落笳一身褐色短衣,趴在那枝叶间,饶有兴致地看着院子里的情形。按照之前的安排,今日大家本应该在房中养精蓄锐,但闲了一晚上,她实在有些无聊,索性出来走走。尽管告诉顾师姐的说辞是趁着此时人少再去周围打探打探,但一出房门,转身却来了这里。如果被顾师姐知道了,恐怕又是一番□□,不过落笳着实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趁机见识一下雁荡门的各色人物,她特意选了这个位置,既便于隐身,又方便逃跑,反正自己只是远观,如果有什么不对,即刻飞身离去便是
落笳边看边忍不住将这场面与烟霞宫的相比较。每年初一,烟霞宫也有类似的大宴,不过烟霞宫的人可比雁荡门少多了,所以弟子们不论长幼皆可出席,而且也没这么拘束,大家说说笑笑,好似家宴一般。到了晚上才是长老们的正式团聚,那便没有了弟子们的参加,落笳模糊记得除了年纪特别小时被师父抱上席过,后来长大了,便不再参与,自觉的和一众姐妹们自己玩乐去了
雁荡门这排场则明显大了许多,俨然大户人家一般规矩森严,众弟子一举一动无不透着谨慎小心,和一般江湖弟子的豪迈做派迥异,看的落笳好奇心大起,不知这莫玄草是何模样,竟将门下弟子□□成这般作态。只是现在时间尚早,莫玄草还未出现,落笳只有继续耐心等着。幸好今日阳光充沛,晒在身上暖暖的,让她潜伏在这里也不觉得十分难捱
忽而落笳心中一动,顿生警惕,似乎有人靠近了。果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声音十分轻微,落笳屏息静气,只见侧前方不远处的屋顶,露出一个身影,对方所选角度也甚好,若不是在自己的方位,从下面根本看不到。落笳盯着前面那身影,之间衣袂一闪,落笳恍然道:“苏澄澈!”
昨日晚上,苏澄澈便独自离开,说是大年下的,想去自己师父的旧居看看。这要求合情合理,更何况王领春从前住的那个小院子已经荒废已久,根本没人管,落笳她们几次路过,见到的皆是冷清破败的景象,想来她过去也不会被察觉,顾惜竹便点头答应了。后来苏澄澈彻夜未归,顾惜竹她们也甚是担心,好在一晚上风平浪静,没想到此时在这里,却看到她的身影
落笳静静的注视着苏澄澈,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大致判定她到此不是来惹事的,毕竟从苏澄澈的方位不宜偷袭,看她的身形也很放松,不像是要和人厮杀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虽然还是想不明白她来干什么,但只要不惹事便可。落笳正一心一意的观察着苏澄澈,却听下面一阵嘈杂声,低头一看,一群人从门外进来,弟子们纷纷闪避行礼,看来是雁荡门的重要人物来了
只见当前一人在众人簇拥之下走来,看那阵势应该就是莫玄草了。落笳心中暗叹一句“久仰大名”,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只见这莫帮主身材略矮胖,满头银发脸孔发红,双目微眯,一张圆脸显得颇威严,他身着一件褐色长袍,阳光下有暗纹闪动,可见衣料颇为不俗。落笳暗想,这人明明是个武林中人,但处处摆出这样的排场,倒像个十足的致仕官绅,真是和其他门派大有不同。转念又想,或许雁荡门业大人众,非得这般才能显出他们的地位非凡
莫玄草身后是三个同样须发皆白的老者,高矮胖瘦各不同,也穿着华贵长袍。这三人紧紧缀在莫玄草身边,神情中带着倨傲,显然是他的心腹。落笳回想了一下苏澄澈之前的描述,大抵猜出这三人的身份。再往后的五六个人表情则散漫了些,其中有老人也有中年人,落笳仔细看去,也将这些人分辨个差不多,尽是雁荡门中位高权重之人,不过按苏澄澈所说,这几个人倒不是对莫玄草言听计从的,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才让他们看起来和前面那四人有些疏远
落笳好奇的看着院中的人们口中说着客气吉祥话互相作揖打招呼,远远地看起来倒是一团和气的样子。不多会儿,只见莫玄草上前几步站上屋前的台阶,四下的话语声很快便住了,众人自觉的按照各自的地位站好,一副屏息垂首凝听的样子。果不其然,莫玄草略清一下嗓子便开始朗声训话。他话中用了真气,听起来声音不大却分外清晰,并且毫无刺耳的感觉,反而非常和悦,落笳虽然对他没好感,也不禁暗叹他内功深厚,又不禁暗想,若是正面相对,以自己目前的水平顶多接个一百招,如果是和顾师姐配合二对一,倒是有可能侥幸拼个平手。此念一起,又忍不住开始琢磨用何招式才能与莫玄草相抗,脑中便将历次与莫可文、彭千山、鱼彭以及雁荡门下郭元路、穆震雷对阵的情形又回想一遍,体察自己当时可有疏漏之处。她想的十分入神,连莫玄草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进去,反正飘进耳朵的不过是一些勉励弟子的话,并没有什么要紧
待落笳回过神来,下面已经嘈杂声又起,原来莫玄草训话已毕,已经率一众长老走入房间了,而留在院中的年轻弟子们也如释重负,纷纷互相招呼着入席。不过毕竟师长们就在堂屋内,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连喝酒都十分拘束的沾唇示意而已
如此景象看了一会儿,落笳便觉得有些无趣,神思一敛突然便觉得有些奇怪,不禁向苏澄澈的方向看去。落笳凝神看了片刻才确定苏澄澈在不住的发抖,虽然隔了些距离又是背对着自己,仔细看依然能看出她双肩在微微颤动。落笳不禁大为纳罕,好端端的怎么苏澄澈这般反应。想来她也不是受了什么奇毒,否则岂能还提气伏在那树枝掩盖之下。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理由,落笳只好提高警惕,盯紧了苏澄澈不放
约莫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开始有人陆续离席。这顿饭本就是场面席,尤其屋内的那些副帮主长老们及年长者,除了别有用心之人,大多数人不过来应个卯露个脸,酒过三巡便寻机会退场了。落笳此时也兴味索然,只想早点回去,但见苏澄澈还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便不敢掉以轻心,一边梳理着这些先离席人的身份观察他们的神态,一边留心盯着苏澄澈的动静
苏澄澈此时倒是甚为镇静,身如磐石一动不动,落笳看着她的身影,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必要一直盯着她,也许苏澄澈也只是一时失态而已,自己太警觉了。正想着,突然一阵微声,苏澄澈突然动了一下,随即如一片树叶般,轻盈不着痕迹的顺着屋檐向墙外滑下去。落笳见此急忙双手轻点,紧紧随着她的身形离开
苏澄澈顺着墙快步走了一会儿,此时雁荡门中的人不是集中在刚才的小院里,便是各自在房中和三五好友共度,所以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她也不用那么小心。走到一处偏僻处,她猛然止住脚步,转身低声道:“出来吧!当我不知道么?”
落笳从后面一丛树影后闪身出来,面带微笑道:“本就没打算瞒你”
苏澄澈知道落笳这话是真的,落笳现在功夫远在自己之上,若她真想有意欺瞒,那自己很难发现,这么一想,苏澄澈更加面带寒霜。落笳笑道:“你要往哪里去?这不是回去的路”
苏澄澈脸转向一边,并不回答。落笳知道自己这般尾随已经惹怒了她,便好声好气道:“我是怕你一时情绪不佳,做出什么事来,现在咱们身在敌营不得不处处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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