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冷笑道:“是了,你自小便有聪慧之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当日真不该救你,一刀杀了了事。怪只怪我心软,以为欠了景显道的,还拼了命想办法将你从死牢救出,又亲手将你送到灵台身边,我真是!我真是自讨苦吃”
他表情愈加狰狞,蹲身捏住景若下巴,扳起她脸道:“你这个小孽种,恩将仇报,不过今日还不晚,我便结果了你”
他刚欲用力,却觉肋下一痛,无法支持,怪叫一声斜道在地上。原来落笳眼见景若危矣,心急之下从袖中摸出刚才敛起的几片碎石,急忙掷了出去。此刻连蜀王身边人都在专心听二人的对话,没注意这边,况且落笳出手又迅疾,竟被她得了手
景若趁机挣脱,往后一跃,正好落笳飞身过来,正到她身边,抓住她胳膊,两人急退至烟霞宫众身前才止住脚步蜀王左右急忙一拥而上,将他扶起
刚才一席话听得烟霞宫众人如坠云雾中,完全不明就里,只知和蜀王夜袭与灵台大长公主有许多干系,至于其中有何门道,则不得而知,兼之距离远,许多话也听不分明,只见景若刚才言之凿凿镇定自若的样子,不少人对她的身份又起了疑心,幸好鲁一平等几位长老听得清楚,他们到底经验足些,估摸其中恐怕有极大干系,没急着质问景若
落笳心中仍有许多疑问,但却与其他人不同,她想问问景若是否真的知道蜀王为何而来,她总觉得脑海中朦朦胧胧,那个答案似乎就近在眼前,却总像隔了层雾一般看不真切。但此时对方虎视眈眈,她若开口对方高手必然能听到,所以只好将好奇心压下,一边小心翼翼一边苦苦思索,看自己是否漏了什么
景若也在苦思,刚才蜀王提到她父亲景显道,令她十分意外。因着母亲早逝,父亲另娶移爱其他子女,她和父亲的关系十分淡漠。但蜀王既然此说,她不禁仔细想父亲的生前之事。景家虽也算的上是世家,但自高祖曾官至三品,后曾祖,祖、父辈便无高位,曾祖不过托荫,一辈子本分,终于从五品官
祖父是同辈中佼佼者,科举一路顺遂又得上司赏识,外放考评亦绩优,前途一片大好。怎奈得意之下,酒后出口放肆得罪了当时的权宦,大好前程就此断送,在穷苦偏僻地方做了两任地方官,才终于打通关系调回京城,却身体不行了,回来半年就中年早逝
直至父亲也是少年中举,只是他见过了祖父一生的起伏,做事十分低调为人更是十二分谦恭,在官场中名声甚佳。只是官途虽顺利早早升至五品秘书丞,却是个穷官,没什么油水。父亲嗜书如命,在秘书监倒是个好去处,谁也没想到他竟会附为夏王羽翼,终究招致全家之祸。景若把父亲的履历想来想去,也想不到父亲会和烟霞宫有什么关系,又能告诉蜀王些什么
蜀王虽不是顶尖高手,却也是懂拳脚之人,加之落笳惶急之下,只用上三分力,不能伤到他筋骨。在左右扶助下,他很快便起身,一扫刚才的狼狈,双目炯炯看着景若又看看落笳,又恢复刚才昂然之态,洒脱一笑道:“好!年纪轻轻,好俊的功夫!”
落笳警惕的看着他,她凭直觉已认定眼前的蜀王便是杀害师父的幕后之人,景若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蜀王伸手朗声道:“灵台挟天子令诸侯,牝鸡司晨,乃天下之共敌!诸位皆是方外豪杰,又何必与那妖女沆瀣一气,污了自己名声!孤不才,却也愿替□□道,归政天子,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不知诸位豪杰愿否助我一臂之力?”他一番慷慨激昂,直说的自己都有些激动,烟霞宫这边大家却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不明所以。不过鲁一平等人倒明白过来,刚才景若那番话不过是在诳他,对景若多了分佩服。景若却没察觉,只是心中暗叹难怪灵台大长公主与霍于意一直视蜀王为敌,他果真十分聪敏,在此境况下,还能立时振作,欲化敌为友,真奸雄之才
蜀王见烟霞宫弟子们在后面议论嘈嘈,前排的长老们却面无表情,立刻接口道:“孤不知灵台能有什么给你,但她能给的,我必十倍给你们!”他手悬空一划道:“只要你们肯献出宝藏,事诸位若愿从军杀敌,点将录上自有你们的名字,若要留在此清修,昆仑山便不准外人踏足半步,烟霞宫便是御封圣地!”他声音豪情万丈,目光在鲁一平,孙振鹭,梅亦情等脸上一一扫过,似是在等他们的答案
此刻不独烟霞宫人,景若也大吃一惊,她之前猜想,蜀王最有可能是为了烟霞宫的什么武功秘籍而来,或者烟霞宫有什么独特的长生法门也说不定,却万万没想到是为宝藏而来,她顾不得蜀王正虎视眈眈,赶忙回头去看鲁一平。鲁一平此刻心中震惊不亚于景若,他在烟霞宫长大,此刻又继任掌门,却从来没听说烟霞宫藏有什么宝藏。景若从鲁一平的眼中看出犹疑,这才相信自己没听错
落笳此时猛醒过来,对蜀王大喝一声:“你休想!”
蜀王适才注意力全在鲁一平身上,除了一句赞赏,倒没太注意站在旁边的落笳。此刻猛然听她高喝,这才注意到她一直与景若不离左右,恐怕此人与灵台也少不了干系,脸色瞬间一冷,立刻又恢复了正常,其他人根本未察觉他脸上的变化。他和颜悦色道:“不知这位少侠有何见教?”
蜀王自然在公主府置有棋子,但灵台与霍于意何等精明,他的棋子也不能太张扬,只能通传一些公主府大事,余者如落笳入府,不过多一江湖清客打秋风而已,此等事公主府多矣,自然无需让蜀王知道。因此落笳发声时,蜀王全然不晓得她是谁
落笳刚才一直苦苦思索蜀王与师父之死之事,却不得关窍。刚才蜀王提及宝藏,她灵光一闪,想起当日在雁荡门,也有人曾提过,王领春是去找一个东西,但没人知道是什么。当日她和同门也议论过,但师父向来朴素,除了点盘缠一把剑身无长物。此刻听到宝藏一词,不知怎么落笳突然想起那块三不知石,立刻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所有事情如珠子一般,全都串了起来。虽然不知那三不知石和蜀王口中的宝藏有什么关系,但借口串通魔教谋害师父,又号令武林欲围攻烟霞宫,一切都有了解释
落笳看着蜀王,一字一句问道:“串通其他门派,杀我师父,夺我圣石,又杀人灭口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梅亦情吃惊低呼一声,景若也惊讶的看向落笳,落笳面色冷峻,目光紧紧盯住蜀王一人,眼中尽是恨意
蜀王这才知道落笳便是周丰年的弟子。一时语结面露尴尬,但很快稳住阵脚挤出个笑道:“也好,孤也是诚心想与各位交个朋友,这件事也须得解释清楚” ——他只道烟霞宫是因为知道了周丰年之死的内幕,才暗中与公主府结盟的。毕竟当日突袭荡平雁荡门的桑青,是灵台跟前得用亲信,怕是因此被灵台打探出了许多隐秘,只是不知灵台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谋反?蜀王心中立刻焦灼起来,难道灵台已全盘在握,自己一路潜行来昆仑才能如此顺利?自己岂不是自投罗网?
蜀王心中如打鼓一般,因此落笳一提,也顾不得找借口推脱,只能先认下。他搜肠刮肚道:“当日之事纯属误会,孤是信了他人谣言,才铸成如此大错,”他心中赶紧算计着,躬身对烟霞宫众人作长揖,恭敬道:“待到下山我就为周掌门做场水陆法会,日后必为他洗清冤屈”
落笳冷冷打断他道:“不必了,你若有心早就该做了。在这里空许诺又有什么意思?你设计杀我师父,难道一点小恩小惠还指望我对你感恩戴德么?”
第252章 第 252 章
眼见蜀王承认了杀害周丰年一事,烟霞宫众或愤怒或恍然或难以置信,一时间众人目光都看向落笳
落笳心情翻沸,目光却更冷,狠狠的盯着蜀王。景若大致猜出首尾,也是一脸不可思议
便在此时,却听后面一个声音平和道:“王爷既有此心,在下代烟霞上下谢过了,往日之事想必王爷也有许多无可奈何”
蜀王正在焦灼中,听到这句话,如在大暑天忽然喝了杯冷水,浑身都松快下来。他举目一看,说话之人正是新任帮主鲁一平,不禁大喜过望
他刚才的担心焦虑倒不全为了被落笳戳穿谋害周丰年,更多的是担心这是灵台与烟霞宫做局来谋害自己。现在鲁一平开口,他一下子如逢大赦,脑子也活泛起来。他立刻想到,周丰年死了,鲁一平接了掌门之位,倒是得了最大的好处,他怎么能不感激自己呢?一想通这一点,蜀王大喜过望
蜀王自信只要许诺的赏赐够大,烟霞宫中愿意跟自己走的人不少,只是没有胆量表态。现下鲁一平倒戈,自己等下再除去那个周丰年的女弟子,烟霞宫就尽在掌握中了。有了烟霞后山的宝藏,自己这一路打到长安又何足惧?
县官不如现管,灵台以为派个景若来便能将烟霞宫收服,真是春秋大梦
鲁一平依然一副古貌古心模样,端肃一如往日。但刚才他一句话已如一块石头砸入水中,激起众人议论纷纷
落笳回头对他怒目视之,鲁一平依然波澜不惊,连往日最信任他的梅亦情也愤恨不解道:“师兄?!你怎么能这样?难道周师兄之仇就这么过去了?”鲁一平没有回答,目不斜视的看着蜀王
景若也不明所以的望向鲁一平,她觉得以鲁一平为人不至于如此见利忘义,更何况是这空中楼阁一般的“利”
蜀王见景若回头,只当她在警告鲁一平,他本想出言嘲讽,却突然心中一动——圣石虽在自己手中,但如何用,自己却没什么把握,或许当日景显道将方法告诉了景若?
他接着想到,景若乃灵台身边最亲近之人,若是她能投了自己,恐怕比杀了她好处大多了,况且多年不见,这丫头竟出落的如此好看————想到此他声音柔和道:“阿若,难道你便没想过,空世大师是怎么死的么?”
乍然听到已经故去多年的恩师的名字,景若表情一滞,有点不可思议的看向蜀王
蜀王见自己拿住了她的短处,脸上的笑愈发温和,脸上露出怜惜之色:“你只当灵台待你十分好,她和霍于意背后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若你有师父做靠山,当日她岂能放心接你回公主府?”
景若的心如被重击,这么多年了,家人的命运她早已淡忘,毕竟当日年岁尚幼,但后来相依为命的空世大师去世,却是让她痛彻心扉。此时突然被蜀王揭开伤疤,她如被刺了一刀。这些年她早隐隐有猜测,但她一个弱女子,一切全仰仗公主府,又有什么资格与灵台叫板,质问当年师父突然病逝之事?只不过糊涂着过日子罢了,现在被蜀王戳破真相,明知他是攻心之术,一时竟令她觉得难以承受
落笳暗中拉住她手,轻轻握了握她掌心。景若强忍住痛楚,沉声道:“王爷,你我道不同,又何必多说这些?”
蜀王见她形容悲恸,知道自己的话已奏效,不再多说,嘴角浮出个微笑,背手不多言
鲁一平拱手道:“王爷,不知我教圣石是否在你手中,可否赐还?”
蜀王闻言朗声大笑,鲁一平刚才出言服软,他已是意外之喜,但还有些怀疑,现下鲁一平开口要圣石,蜀王才信实了。若非心有所求,鲁一平又岂会对自己毕恭毕敬
当日抢到那圣石,蜀王自是欢喜非常,但始终却无法明白其中含义,却让他十分烦恼。景显道当日只提到这宝藏恐怕不在孤云城中,而在这昆仑山中,到底在何处,却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许多年想尽办法,才在机缘巧合下,找到了一丝线索,循着找到了烟霞宫,又抽丝剥茧,知道这秘密与烟霞宫掌门圣石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才不惜代价,串联青城山雁荡门等一众武林门派,在朝廷毫无察觉中布下天罗地网截杀周丰年,又激起江湖动荡,令武林众人结盟围攻烟霞宫,自己好跟在后面,不费吹灰之力将这惊天宝藏揽入怀中
眼看顺利在望,哪想皇兄走的那么急,自己来不及插手。皇兄去世前后,朝中风云翻涌,自己一时不查,竟被灵台坐收长安。纵然自己也布了棋子进去,却始终是收效不大,包括那个重金收买的阿披奴,尽管就在公主身前,却始终不为公主信任。自己暗中支持的几个官员,竟不知不觉被赶出长安到荒僻之地。也怪自己无法忍一时之气,在宴席上酒后发脾气怒斥灵台,不知哪个狗才,居然趁机报了灵台。自己无奈之下,只能借卧病假死这下下策,好赖保全了子孙,但儿子封地被削去一半,又被严旨不得出成都城半步,从此便只能是个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
自己再也等不及,带着亲信与私军提前上了烟霞宫,纵使还无法参透圣石上的秘密,但哪怕将烟霞宫掘地三尺,也誓要将秘宝找到
哪知如今到了山顶,却风云陡变,不仅烟霞宫是难啃的骨头,更在此见到了应该早就死掉的景若,他才恍然灵台的手已经伸的这么长了,自己恐怕又要棋差一招
眼看在此紧要关头,鲁一平却主动来示好,反正那圣石也不知有何用,只要能将烟霞宫握在手中,找出宝藏,自己又何惧灵台。至于景若,她能降了最好,不肯就一刀杀了也不值什么
想及此,蜀王温言道:“这是自然,圣石本就是贵门宝器,我岂敢据为己有”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鲁一平还有些诧异,但见蜀王一招手,刚才那内侍立刻上前,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物,打开包在上面的丝帕,恭敬的举到鲁一平身前
鲁一平深深行个礼,双手将它捧起,果然是烟霞宫圣石。他轻轻用手摩挲着,想起师兄便是因此而死,不觉热泪盈眶
蜀王趁机道:“贵教圣石内蕴秘宝玄机,还请鲁掌门与孤共同参详其中奥秘”,他本以为这么说更能展示自家诚意,但鲁一平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低声咕哝一句:“原来如此”,却让蜀王心里有些不安
刚才鲁一平出口索要圣石,梅亦情与孙振鹭等便猜出点眉目,此时见圣石终于完璧归赵也激动不已。鲁一平仔细看了一番,突然转过身,将它高高举起以示众人。虽然一晚恶斗,折损数位长老,情势曲折越发看不明白,但此时周掌门之死水落石出,圣石又重新回到烟霞宫,众人心潮难平,有些人已落下泪来
鲁一平闭上眼,脑海中涌起许多往事,堵的胸口发闷。他睁开眼咬牙深吸口气铿锵道:“周师兄为贼子所害,死不瞑目。如今贼人便在此,我鲁一平若不能手刃仇人,又有何面目在这世间苟活?!我烟霞宫上下三百弟子,若不辨是非,卑躬屈膝于仇人,又与猪狗何异?!”
落笳惊喜的看向鲁一平,原来鲁师叔不过用计赚的圣石。一众烟霞弟子亦为他言语所激,气血轩昂,誓要杀蜀王报仇
蜀王没想到鲁一平严肃端谨,却用这伎俩将圣石骗走,气不打一处来,怒道:“鲁掌门好算计,真不知烟霞宫素来自诩清高,原来不过是一群奸猾之徒,只知对长公主唯唯诺诺,迫不及待的要把祖传之宝献给那女人”
鲁一平笑笑道:“王爷真是有趣,难道搅动武林,鼓动各门派杀我师兄不是奸猾?我这点小手段又算的上是什么呢?岂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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