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远远的看她一时愤怒一时悲苦一时又欣欣然,着实猜不透她在想什么,但看这个疯婆子面色居然又好起来,他当下决定不再等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门道能死里逃生
苏澄澈心下却明白,自己不过是回光返照。她此刻只觉得头脑清楚,眼见阿楚眼神一变,便立刻猜出了他的想法,只是身上却没什么力气再与他相斗。眼见阿楚飞奔腾跃,苏澄澈自知自己已再无力抵挡,恐怕便是要死在这里了,她闭上眼睛,坦然等着阿楚最后一击。便在她闭上双眼的一瞬间,突然有了个主意,不觉睁开眼微笑起来
阿楚已双脚腾空而来,见到苏澄澈脸上露出笑容,不觉一怔,有点后悔深恐有诈,但此时刀已出鞘势无可挡,阿楚心一横,量她一个身受重伤的人,再没什么办法,拼出去杀了便是
直到阿楚的刀刺入苏澄澈胸膛,苏澄澈脸上那一抹微笑都不曾改变,阿楚仓皇失措,急忙回头去看,见周围并无他人,这才放下心。刚转过去与苏澄澈四目相对,苏澄澈双眸一亮,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他手腕
阿楚只觉得手腕一凉,如被铁链锁住,竟是怎么也挣扎不开。鲜血从苏澄澈口鼻中涌出,她却笑得更开心了。此时阿楚才猜出她的心意,他恐惧的睁大了眼,拼命想把手收回来,但苏澄澈明明已濒死,却力大无比,他之前又受了伤,使不上力气,挣扎了一会儿竟分毫不能动弹,阿楚恐惧更甚,苏澄澈带血的笑脸在他眼中扭曲狰狞
阿楚突然身子一缩,另一只手从身下一掏,如变魔术般从靴子里拿出另一把匕首,他一脸狠厉,竟是准备一刀砍断自己的手
只是他刚一扬手,便觉得浑身一冷,继而才觉得脖子上一股热流喷出,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澄澈。苏澄澈已经笑出了声,终究还是自己的剑快了半分,砍中了阿楚的脖子。阿楚满脸惊恐痛苦的双手捂着脖子痛苦的倒地,鲜血从他指缝间喷出,他在地上抽动几下,终于没了动静
苏澄澈倒卧在地,却依然大笑不止,阿楚死了,自己这最后的遗憾也没有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她只觉得身上很冷,越来越冷,但心中却无比快乐
你看天上的太阳啊,明晃晃。你看这蓝蓝的天和高高的墙,世上有很多很多的人在歌唱
有许多月亮落在水中,许多星光揉碎在手上
那么多的光亮,拼成一个你,再拼成一个我,在太阳下面,再也不分开
昏昏然欲睡之际,苏澄澈突然想起一件事,挣扎着睁开眼。她脸上已满是血迹,有自己的,也有阿楚的,糊的眼前一片血红
她拼着力向旁边爬几下,颤抖的把自己的剑抓住,这是她入门时师父所赠之物,此刻无论如何也要抱住。她喉头哽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青君,青君,我便来了,你要等一等我”
她含混不清的说出这句话,继而昏沉沉的想:“这是我第一次敢叫出口,你知不知道,我真喜欢叫你青君,比师父好听多啦,我心里叫了你无数次,可是真叫起来,比在心里还好听”
苏澄澈闭着眼,抱着师父给自己的剑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浑身都是血污,脸上却恬静而满足,仿佛所有这些污垢,所有这些嘈杂,世间所有的痛苦,再也与她没有关系了
落笳浑身内力已溃散,全赖陈柔一点内力如黑夜烛火,终于一点一点趟出一条路引气入丹田,至此万流归海,逐渐回归本位。待内力走过一周天,落笳终于睁开眼睛
看到顾惜竹与陈柔欣喜的表情,落笳如梦方醒,这才慢慢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想起刚才正在酣战之中,一着急扶着顾惜竹的手臂坐起来,只觉得眼前发晕,强忍着一看,周围尽是刀剑光影。她只觉得自己晕过去许久,原来不过半炷香的功夫
落笳见周围没有大变,心下稍定,深吸几口气神智清醒许多,正想求顾惜竹和陈柔不用再照顾自己,却突然看到苏澄澈被阿楚一刀刺中胸口
落笳蓦然推开顾惜竹的手,站起身就要去相救,但刚走一步便腿脚一软跌坐在地再没力气起身,眼睁睁看着苏澄澈倒下,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泪不住的落下来
顾惜竹与陈柔这才注意到苏澄澈,顾惜竹也暗自吃惊可惜,急忙去扶落笳,只见她两眼呆呆的看着苏澄澈的方向,顾惜竹急忙轻拍她肩膀,落笳猛然吐出一口黑血,倒吓了顾惜竹和陈柔一跳,落笳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第265章 第 265 章
落笳好容易攒了点力气挣扎着想要过去再看苏澄澈一眼,帮她擦擦脸上的血污,却觉得眼前一片阴影,自己的双臂被人一抓腾空而起,刚才跪坐的地方一声巨响,已被兵器砸的石屑乱溅
顾惜竹拉着落笳腾空急退数丈远,陈柔一人独自应付突袭来那番僧。落笳被顾惜竹背在身后,回头一看那番僧来势汹汹一把大刀自空中劈下,陈柔举剑应对好不吃力
落笳忍住痛楚,对顾惜竹道:“师姐,不要管我了,快把我放下,恐怕陈师姐那里一个人应付不来”
此时已到回廊下,顾惜竹立定一看,果然陈柔那边险象环生,立刻生出犹豫,她本想把落笳先送回房,但刚才是自己把陈柔叫来为落笳治伤,此时无论如何不能把她置之不理。正在顾惜竹举棋不定时,落笳急切道:“师姐,陈师姐那里要紧,我先在这里歇一下没关系”
顾惜竹环顾四周,虽然场间刀光四迸,但这里因为离得远又有雕花围栏挡着,倒没受什么牵连。吐蕃僧人虽然厉害但人数不多,此时都被围着打斗,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开身追过来,于是一横心,扶着落笳坐到立柱后面不引人注意处,叮咛她千万小心,便急忙忙去助陈柔一臂之力
落笳盘腿坐好,但一闭眼便是苏澄澈被一刀穿胸的样子,忍不住眼泪滚滚而落,突然又想起景若,想来她应该还在房中吧,一下子恨不得立刻一步跨到景若跟前,只是刚一起身又觉得浑身筋骨疼的如散架一般,强忍着才没有再吐血
落笳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又冷静了些,师姐们全力回护,此刻诸位师长还在拼死搏命,自己无论如何不该再添乱,她深吸口气理清思绪,端坐在地开始引导内息
顾惜竹飞身跃向陈柔。远远看去前方混战一片只有厮杀声与刀光剑影血花四溅,地上横七竖八的扑卧着许多人。她自是目力不弱,稍一扫视便看出此刻烟霞宫十分吃紧。刚才国师出乎意料的出手,着实伤了不少人,除了郗盛孟笑宗两位长老外,受伤或身死的弟子更是无算。其余小弟子不是在忙着救治同门,就是在旁打下手想寻机会出手
但这国师和蜀王绝然不同,与他同来的番僧虽然人数不多,却俱是顶尖高手,一般小弟子们根本没办法同他们过招,两相交手非死即伤,也就是如顾惜竹落笳陈柔等大弟子还有相斗的余地。如此一来,烟霞宫本来占了人数优势也没什么用。再加上国师惊天一掌伤了许多人,也令大家深为忌惮。连连遇挫加上心慌意乱,此时烟霞宫不免落了下风
顾惜竹帮陈柔挡下几招,两人合力自然轻松许多却也没法速战速决,只得耐着性子过招。她趁空看到师父与秦开云身边皆有几个小弟子相助,这才心下略安
鲁一平这边情势还好,他在离国师最近的地方与两个弟子对付一位大胡子番僧,他自忖这人应该功夫不如自己,但着实难缠,鲁一平几次想甩开他突袭国师都没能成功。这两个弟子功夫平平,刚才已有许多弟子在国师一击之下殒命,此时鲁一平着实舍不得让他们独自对付这大汉,只能带着他们撑着。眼看近在咫尺,国师却好整以暇的双手合抱在丹田闭目养神,鲁一平好不着急
刚才国师出掌时,鲁一平便离得很近。倒也是因着距离得近,国师稍一动,鲁一平便觉得天地间气息巨变,立时屏息凝神,调动所有内力防御,受伤才不甚严重。只可惜国师出手太快,他来不及提醒他人,眼见烟霞宫死伤一片,他心中痛如刀绞
孙振鹭在离他们不远处独自一人对敌,他本是占了上风,但刚才国师出手他受了内伤,此时交手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他亦看到郗盛与孟笑宗俱已倒下,心痛愤怒之余更生出一股豪气,表面上不露半点颓唐之色,便是要给其他同门做个榜样定定心。只是他经脉已伤,挥剑腾挪终究吃力,此时取胜已是难上加难,只能拼力自保
钱文敖和秦开云各自在庭院一角,和梅亦情一样,因着距离远没受什么伤。秦开云带着几个小师弟一边对付敌人,一边忧心顾惜竹又担心师父。钱文敖神情专注一力拼杀,韩证霜死后他受刺激极大,每每动手便如痴如狂,此时他独自一人和对方比拼亦无半点惧色,满脸皆是狠厉
鲁一平虽在酣战中,心中却有个疑问挥之不去,为何国师不趁此机会继续出手?刚才一掌推出,众人毫无防备被打个措手不及,如果当时乘胜追击,恐怕此时大家已凶多吉少
鲁一平武学知识杂驳,稍一思忖便想明白了其中缘由。国师那一掌固然势如推山排海,霸道之至,但这一掌也是极耗内力的,所以他不能连续出手,这半天沉默恐怕也是在蓄养内力为了下一击
看来国师对自身的弱点想的非常明白,所以特意缀在蜀王身后上山。无论蜀王胜还是烟霞宫胜,必然是场惨胜会大伤元气,此时他黄雀在后,正好不费什么力气便能得手
想清楚此节,鲁一平心中生出许多忌惮,此人真心狠手辣老谋深算。他窥机看了一眼国师,只见他脸色平和,比刚才似乎红润了许多,看来内力恢复的极快。鲁一平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这些番僧正引着众人一点点靠近国师,看来恐怕要在下一次出手时,将烟霞宫的高手一网打尽
鲁一平顿觉浑身一冷警兆骤升。此乃生死存亡之机,他只犹豫了一瞬便下定了决心,一剑劈开对手,一声高喝向后跃出数丈远,将敌人全甩开
烟霞宫其他人听得他的喝退声,纵然有些意外不解,却也立时将手上的敌人应付过去,急忙随着他后退
孙振鹭梅亦情已隐隐猜到鲁一平的心思,他们与鲁一平一样,对国师的异常有些猜测,此时见鲁一平的举动便有了答案,钱文敖一脸的愤怒不甘,陈柔与秦开云等弟子则多有疑惑
鲁一平见众人站定,高喝一声:“列阵!”
他声音铿锵如战鼓振聋发聩,连追来的番僧也迟疑一下暂停住脚步
孙振鹭梅亦情一脸了然,自动站到鲁一平身前两三丈远处。钱文敖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脸上欣喜若狂,也不和孙振鹭商量,大剌剌一跃到鲁一平正前方,孙振鹭看了他一眼,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自己退到他左侧,与右侧的梅亦情遥遥相对
这正前方的位置正如大军之前锋,乃重中之重,又是最危险的所在,孙振鹭本欲自领其位,但钱文敖这万夫莫争的气派,他倒不好与之相争
秦开云与顾惜竹共同殿后。秦开云乃是鲁一平首徒,自然要入阵。但鲁一平本不忍让他夫妇共同赴险,意欲取其他大弟子代之。但回头一看,正看到秦顾两人相视而笑。生死大关之前,却温温柔如春日赏花夏日听蝉。鲁一平心有所动,知道自己不用再劝,只能随他们去了
孟笑宗重伤意识昏沉,听到鲁一平高喝,仿佛清醒过来许多,挣扎着就要站起身来,无奈他伤的太重,刚一坐起来便大口呕血,倒在身旁弟子怀中
众人看的心中难过,孙振鹭正要出声叫自己的弟子过来,没想到陈柔竟站出来道:“我替师父来”
她还是如往常一般,声音小小的,带点怯怯的神色,十分害羞的样子,但步伐却没有半点动摇
鲁一平看她站定在顾惜竹另一侧,点点头甚是满意
七人齐举剑,九死剑阵成
九死一生,阵中人死,门派生
数代之前烟霞宫几被灭门之时,仅存的七位长老亦是结此阵迎敌,身陨大殿前,才拦住敌人,为烟霞宫一线存续之机
当日烟霞宫几被夷平,巧合的是,七位长老殒身之处便是此时迎敌之处
生,死,断,续,一切冥冥之中似有注定
剑阵既成,便只有最后一事要交代
鲁一平朗声道:“我之后,孟师弟为掌门”
现下长老们只余孟笑宗一人,此事自然没有异议。孙振鹭与梅亦情不约而同的深深回望一眼
鲁一平有些躲闪,孟笑宗重伤之际他本不忍心,但传承之事重大,此刻却不容他犹豫,于是他深吸口气道:“孟师弟若不虞,落笳为掌门”
孙振鹭抢先道:“好!”,钱文敖接口道:“好!”,梅亦情默默点点头
顾惜竹自无异议,她偷偷看了陈柔一眼,陈柔眼圈微红,咬着嘴唇点点头,声音有些颤抖道:“好”
一切安排妥当,再无半点牵挂
鲁一平暗中运气,只觉得刚才激荡的心情此刻无比平静。体内气息平缓而稳定的顺着经脉流淌,和天地之气相交,仿佛万物皆在心中
他神色一变,知道便是此时,内力最近圆满
鲁一平一声清啸,如长箭穿云,其他几人仿佛感受到他舒展的内力出声相和
场间血腥暴戾之气一扫而空,躲在周围的小弟子们一时间俱感到天地间充盈的浩然之气
一声轻鸣,鲁一平出剑
其余六剑同时出鞘,一时光芒大盛
七把剑俱指向前,义无反顾,虽九死而无悔
第266章 第 266 章
钱文敖、孙振鹭、梅亦情在前,顾惜竹、秦开云、陈柔在后,鲁一平居中调度
此阵法攻守皆宜,收放自如,尤其难得的是和烟霞剑法极为契合,六人齐挥剑,如梦似幻,浑无杀伐之气,倒像是一曲剑舞。其中又暗含天干地支与星宿方位,令阵中每个人的内力互为补充。旁人只是看着好看,只有对手方能察觉此为极为棘手的剑阵
景若如在此,必能窥得一二分奥妙。但国师和一众吐蕃高僧,空有无上武功,却于此一窍不通,只觉得眼前剑光飞舞,人影翻飞,还没回过神来,无数道剑气已杀至眼前
这些番僧倒是厉害,一察觉剑气纵横,不及多想便纷纷后撤,但这九死剑阵也着实霸道,直如一辆马车横碾而去,哪管你什么高手低手。有一两人后撤稍慢,立时被漫天剑气所伤,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国师带着诸位弟子急急退后,好容易才站定。他于阵法确是不懂,但到了此时也看出这玩意儿着实厉害。当日是蜀王之计从景若处诓出阵法对付周丰年,国师还很不以为然,暗中与左右道蜀王麾下无可用之人只好用此下策。此时自己亲自面对九死剑阵,才觉得其中威力
国师虽然心惊,却也不愿坐以待毙,他稍一思索,便厉声喝斥令弟子散开,如此便不易被一网打尽。他自己则小心回避伺机出手。至此时他依然颇为自信,自以为只要自己内力蓄积足够,便可以将这剑阵打破
剑阵之中几人早已入忘我之境
此刻他们内力与心念早已凝成一处,与其说七剑共舞,不如是一剑七影。处处不见剑,处处皆是剑。这是九死剑阵的厉害之处,却也是最危险之处。一旦剑阵被破,其中每个人都会受到巨大反噬,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剑断身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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