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本就不大,从驿站到客栈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喜儿雄赳赳的带着桑靑赶到时,落笳正在与老板商谈明日雇车的事宜,并打听路上是否安稳。喜儿带着桑靑闯进院门,正看到小二在走来走去的忙活。喜儿有了人撑腰,一把揪过小二,打了一巴掌出气,得意道:“好个黑店,小爷来砸店了”
落笳和老板听到外面的动静,一起走了出来,却被喜儿一眼认出,指着她道:“公子,就是她,贼婆娘”
桑青十分眼尖,一眼便看到落笳剑柄上挂着的一束缨络眼熟,上好蜀锦独特的质地,正是景若平日用来束发的发带。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景若如此私密之物都被这贼婆娘夺去,恐怕凶多吉少。桑靑满腹悲愤之情,几乎不容思考,举剑便朝着落笳刺去
落笳此时还不明就里,这缨络只是前几日景若看她剑上所系之物已经破旧,一时兴起,取出一条多余的发带系上。她哪里知道为了这缨络,桑青已起了杀心,还只道是小泼皮找来大泼皮报仇。于是也不多话,挺剑便挡。店老板见这阵势,早吓得躲在一边不敢吱声
二人剑光飞舞,论剑术桑靑本不是景若的对手,但他此时抱着一颗必杀之心,倒比平常狠历,而落笳不过想教训他一下,手下就留了情分。虽然如此,毕竟差别太大,不过十几个回合,桑靑便自知不敌。眼见景若的发带就在眼前飘荡,自己却无法为她报仇,桑靑一时间几乎热泪盈眶,再也不顾什么招式,凭着一股蛮力,举着剑便刺向落笳
落笳见他如此不要命,心中倒也十二分疑惑,不知这人来历如何,怎么出手便不留情面,但看他剑术却不怎么高明,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思考间,她手腕一压,轻松将桑靑的剑送开,接着一个转身,回手一探,只听“撕拉”一声,桑靑的衣袍便被割下一角
桑靑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衣服,知道对方是手下留情,不然若是一剑刺实,恐怕已经刺入自己腹中,看来手刃仇人是无望。他颓丧又悲愤,一时间握着剑不知如何是好。喜儿在旁叫了声:“公子!”
桑靑这才想起来,当务之急是让喜儿去县衙叫人剿贼,正待开口,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佛奴!”
桑靑回头一看,景若正站在楼梯上,一脸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桑青顾不上答话,几步冲到她身边,激动的问:“阿若,真的是你?你没事吧”,喜儿也急忙挤到跟前,讨好道:“景姑娘,你没事吧,我和公子正找你呢”
景若摇摇头道:“我本在屋中整理东西,听到楼下的喧闹,似乎还有刀剑之声,便急忙出来,万万没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你们”
落笳也是满腹疑惑:“阿若,你认得他们?”
景若看这样子,心里明白个七八分,点头道:“认得,恐怕是场误会”
几人进到房中,解释一番,这才把事情都说清楚。景若默契的没有提二人遇险之事,只说自己途中突然发病,全蒙落笳一路照顾才捡了条命
桑靑听到这话,立刻恭敬起身,深深向落笳做个揖:“多谢落姑娘出手相救,他日定当重重的酬谢”
落笳虽然客气推辞,却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快。看到他与景若熟络的样子,更平添了几分不悦
趁着桑青与景若说话,落笳细细打量了一番这长安城的贵公子。只见他衣饰讲究,眉目俊朗,神采飞扬,举手投足不经意间自有华贵之气,果然非莫可文那般江湖子弟可比
听着二人谈论公主府中事情,落笳坐在一边觉得生疏又别扭,找个借口起身道:“我去问问店老板雇车的事,你们先坐”
桑青听了这话,赶忙说:“落姑娘,不用麻烦了。我看这小店住着也不方便,你们还是随我去驿站吧,车马我自会安排”
还不待落笳答话,他笑吟吟的示意一下,喜儿立刻弓着腰跑去找小二帮忙搬东西,倒让落笳愣在门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第41章 第 41 章
看着一身官服的驿长鞍前马后的殷勤劲儿,落笳颇有些不习惯,景若倒是安之若素,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自顾自的收拾自己东西。桑青更是不在意,见他有不到之处还要训斥几句。落笳身在其中,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趁着桑青去检视驿中准备的晚饭,只有她与景若二人在屋内,落笳便说出自己打算明天便分别
景若正在看书,听到这话放下手中的书卷,一言不发,只是定睛看着她,眼神异常平静。落笳被她看的难受,正要开口解释,喜儿却端着食盒喜滋滋的走进来,落笳只好将要说的话压回心里
一桌饭异常丰盛。虽然不甚精致,但各色特产美食排了一桌,也足见准备的用心。桑青叮咛了几句,便自去与驿长喝酒,剩下景若与落笳二人对着满桌饭菜
景若还和往常一般,尝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落笳忍不住开口道:“旅途劳累,你又在病中,应该多吃点”。景若看了看她,倒没开口反驳,坐下又喝了小半碗杂米粥
落笳看她似乎并未生气,想了想终于解释道:“阿若,这里离长安已经不远,又有桑青一路陪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也该去找我师父了。我想明天一早就出发,今天就算正式跟你道个别。”
景若双手明显抖了一下,没有抬头看落笳,半天才怅然道:“我晚上一个人睡有些怕,今晚你能不能陪我?”
落笳没想到她会提这要求,略一迟疑,看到景若双手捧着青瓷碗,正看着自己,双眼中尽是不舍,心中一软,便答允下来
落笳往日一个人睡惯了,今夜突然和景若同榻而眠,心中烦闷怎么也睡不着,想翻身又怕吵到了景若,只好轻轻的掖了掖被角,却听到景若在身边轻声问:“还没睡着么?”,原来景若尚未睡去
落笳敷衍一句:“在想些事情,你先睡吧,不用管我”
黑暗中一片沉默,半天,景若轻轻道:“对不起,为了我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声音中满是愧疚之意
落笳深悔自己失言,忙答道:“阿若,别乱说,你没有耽误我时间,要不是,我早就死在荒山野岭了”
景若摇摇头道:“那是你命不该绝,不用谢我”
落笳也不反驳,只道:“虽是如此,若不是你悉心看护我也难有今日,你总归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是没错了”
景若若有若无的叹口气,道:“你不也救过我,一命换一命,你早就不欠我什么”
二人一时沉默,半晌,景若迟疑道:“你上次中毒甚深,虽然你练的武功能自己解毒,但终究需要调养,不如你跟我回长安,我用药帮你调理一下,以防后患”
落笳听到这话,不禁又想起那无名秘籍上的奇怪功法,没注意景若语气中的一丝期待,随口道:“放心吧,我中的毒已经彻底解了,日后我自会当心”
景若出口相邀已是大大违了自己的性格,可谓鼓足勇气才说出,没想到竟被落笳随口拒绝,真是失落万分,不过话到如此,也只能勉强说句:“那你自己要小心,照顾好自己”
落笳听到这叮咛,顿觉心中一暖。想到这么长时间,二人相依为命,险象环生中逃出一条生路,也是感慨万千。不禁侧过身来,轻抚景若的头发道:“你也是,自己身子不好就要多注意些”
景若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本就心中酸楚,立时流下泪来
落笳觉得手背上一热,听到景若压低的抽泣声,便明白了几分,心中也颇难过,仍抚着景若肩道:“阿若,别哭了”,边说边用手帮她拭去泪滴
景若却握住落笳的手不肯松开,流泪道:“你说过要送我回长安,怎么说话不算数?”
落笳听她哭的气息断续,只叹了口气,腾出另一只手来轻轻拍着她背,一边将内力送入,一边安慰道:“别哭了,对身子不好”。见景若停下了哭泣,才解释道:“阿若,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纵然送你回到长安,也终有一别。现下遇到桑青能送你平安回去,我也是十分安慰”
她又安慰了半天,看着景若渐渐平静了,便帮她掖好了被角,柔声道:“阿若,睡吧”。景若这次听话的阖眼睡去,落笳看着她秀美的双眉和长长的睫毛,暗暗想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景若睡着的样子,心中不禁难过,却终于转过身,背向景若躺下
她正准备睡去,却觉得景若似乎翻身而起,还不待她转身,便觉得被景若从身后抱住,落笳立刻浑身僵硬,觉得面上发烧,喉咙发紧
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景若贴着自己后背,她只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半天终于小声唤了句:“阿若”
景若将脸贴着落笳的长发,闻着熟悉的香气,涩声道:“落笳,求你了,陪我回长安好不好?我很害怕”
落笳转个身捧起景若的脸,景若却将脸埋在她手中,不肯抬头
落笳见状早就心软,轻声道:“阿若,你怕什么?你放心,苏澄澈再大胆也不敢去公主府劫人”
景若这才抬头看着落笳,顿了顿才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公主这么急找我,恐怕是有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什么事,但自从见了桑青,便觉得怕的很”
见落笳不说话,景若悠悠叹口气,又道:“我知道自己过分了,你还有事情”
她话音刚落,落笳便说:“我陪你回去”
景若喜出望外,几乎不敢相信。落笳笑着道:“长安鱼龙混杂,说不定能多点消息”,侧脸看了一下景若,又道:“我既然说过要送你平安回长安,总要看着你无事才算履行诺言”
不知什么时候睡去,一夜安睡。清晨落笳如往常般,天刚亮便醒来,看到景若正靠着自己手臂,蜷着身子熟睡,神态安然,如一只酣睡的幼兽,只是不知怎么在梦中将被子褪下,露出雪白的玉颈,青丝纷乱
落笳不禁微笑着帮她被子盖好,蹑手蹑脚的起身,这才发现景若还握着自己的衣角。落笳生怕吵醒她,只好坐在床上修习内功
此后一路倒也平静。有桑青在旁,行宿皆不用操心,凡到处,自有驿站收拾好了上房好马准备着,倒也省了落笳不少心,她索性放下心来,陪着景若谈笑
景若不提自己替落笳解毒之事,只说自己的病需落笳帮忙才能医治。桑青本就对落笳剑术佩服不已,听了这话,更是对落笳十分尊重,倒是令落笳颇不好意思
桑青自认识景若以来,所见皆是她沉静又清冷的神情,此刻见到她满脸笑意,目如春水,真是大出意外,别有一番风味。他虽然骑着马,不能在车中与二人相伴谈笑,也觉得心情大好,连带着喜儿也沾光,少挨了不少骂
这几日差不多是落笳下山以来,走的最省心的一段路,几个人便如此意气洒洒直奔长安而去
长安城中,灵台公主这几日过的也颇称心
自从将话风透给了陈奉礼,这位国舅爷便卯着劲要跟曹汝观拼个你死我活,非要将这“胆敢觊觎大位的狂徒”拉下马
曹汝观初时还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光禄寺少卿要和自己中书侍郎过不去,不但上折抨击,还当着同僚面给自己难堪。后来经人点明,才知道还是后宫的火烧到了前朝
曹汝观毕竟是老官场,搞清楚来龙去脉,便立刻着手布置,安排自己的门生狠狠参了陈奉礼一本,说他“皇亲国戚仗势欺人,横行乡里”,虽然皇上一笑置之,未曾严办,依然气的陈奉礼在家中大骂曹汝观,又赶着去宫中告了一状,还未知要贵妃如何吹耳旁风
陈国舅和曹侍郎相争不下,也顾不得抨击公主独揽朝政,灵台公主得了这闲工夫,整日价便是在府中摆酒宴客,但外面的消息却一句不落的传到公主府中
灵台公主正平心静气的靠在榻上听乐班新排的曲子,霍于意疾步走入,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灵台眉毛一挑,挥手让众人散去,似嗔似笑道:“果真?看来皇兄还不糊涂嘛,居然将陈娘娘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霍于意低声道:“可不是,张贵(皇上身边的太监,曾在灵台公主母亲宫中当差,后被挑到皇上身边)说皇上甩手走后,陈贵妃气的趴在枕上大哭,嫌皇上不给自己兄弟做主,只管向着外人。后来皇上晚上再去陈贵妃宫中,陈贵妃居然令人紧闭宫门,让皇上吃了个闭门羹”
灵台不屑的笑道:“她居然敢把皇上拒之门外,看来皇兄还是真宠她”
说罢此句,灵台眼光一闪,起身在屋内徘徊了几步,挨着霍于意坐下,凑到她身边道:“咱们可不能看着陈国舅被曹汝观打的无还手之力,我倒有个主意,既能拉陈奉礼一把,又能令陈贵妃对咱们感激涕零”
霍于意一指挑起灵台下巴,玩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看着自家人被外人欺负”
灵台握住霍于意手指,故作嗔怒状:“谁把他当自家人。我只是不愿意看着曹汝观那老狐狸得意”。见霍于意凝神倾听,灵台正色道:“现下只有铖儿封了福王,我打算奏请皇兄将其他皇子都封王,助陈贵妃和陈国舅一把”
霍于意想了想,合掌道:“好主意!这么一来,诸位皇子身份也就平起平坐了。”
二人正在商议由谁上本,门外远远的一名小仆跑来。霍于意止住了话头,笑道:“恐怕是桑青他们回来了,昨日便差人送信,算算差不多该到了”
第42章 第 42 章
落笳和景若刚下车,一名小厮便从院内跑出来,恭敬道:“桑将军,景姑娘,公主请你们到屋内说话”
景若抱歉的看了眼落笳,她没想到公主这么急召见自己,她本想先将落笳安排妥当再去拜见公主,现在也只能赶着叮咛下人几句,先将落笳安排在客房
落笳倒不以为意。在这权贵云集,煌煌天威的皇城之中,自己一介山野之人轻如微芥,乃是最不足道的。落笳对景若轻轻一笑,示意她不必挂念,十分坦然的随着小厮走向客房
桑青伴着景若刚跨进书房,霍于意便迎上来,笑意盈盈的握住景若手道:“可是回来了,让我们好惦记”
桑青这一行顺利完成任务,将景若平安带回,正在兴头上,急忙忙对公主和霍于意潦草行了个礼,便兴冲冲道:“公主,姨娘,你们可不知道,这次可是老天保佑,正巧的遇上了景姑娘,否则恐怕就错过了”
灵台却只是略略挤出个笑脸:“哦?看来阿若还真是行踪神秘呢”,说着,便冷眼望向景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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