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若自进门便看到公主脸色不善,心中一紧,此刻听到这话,赶紧小心答道:“我路上耽搁了时间,实在是不应该”
景若此行的目的,桑青是一点也不知道,所以也不明白公主何以为这点小事生气。只是见到景若被训斥,赶忙替她辩解道:“公主,不怪阿若,她路上生病才耽误了些时间”
听了这话,灵台脸色稍好转,霍于意见灵台的神情,知道她要和景若谈正事,便即刻起身,拉着桑青道:“我最近收了几匹好绸子,你同我一起去挑几幅给你娘”,桑青听了这话,立时也起身,对公主行礼告辞,临走时不忘对景若眨眼示意
目送着二人走远了,灵台才收回眼光,似有所思,转头看到景若仍站在那里,一贯冰冷的表情下有几分不安
灵台嫣然一笑,拉着景若在身边坐下
景若颇紧张道:“公主,我这一路费了这么多时间”
灵台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没关系”,又牵着景若手,亲热道:“阿若,病的要紧么?你一向身子不好,要多加注意啊。我看你似乎是瘦了,路上辛苦了”
听到这番关切的话,景若倒有些不知所措,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老毛病犯了,已经无大碍”
灵台听了这话,也颇为紧张:“真的么?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说完自己先笑了——“我倒忘了你比御医还厉害”
景若不好意思的一笑,灵台亲昵的揽着她肩道:“你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看你也累的很了。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待会让人送参汤过去,要记得趁热喝”
景若微微摇头:“辛苦也算不上,且幸没耽误事,该买的都买到了”
灵台闻言暗地松口气,脸上笑的愈发温和:“去休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
景若听公主的口气和蔼,心中也逐渐放下来,便问:“公主,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灵台看着景若略苍白的脸色,想了想,笑道:“也没多大事,先去休息吧,明日让于意去跟你说”
景若出了书房,顾不得回房休息,便径直往客房走去
推开房门,落笳正在屋中收拾行李,见她进来便笑问:“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景若不答话,只顾抬眼四处打量,见这屋中装饰简单,只有几件家具什物,歉然道:“居然把你安排在这么简陋的地方”
落笳笑笑:“挺好的了,干净又安静”
景若不由分说抱起落笳的行李道:“走吧,去我屋里住”
落笳迟疑道:“这不妥吧”
景若不待她分辨急忙道:“你要是不去,我便搬来跟你住”。落笳无奈,只好随着她去
一进景若的屋子,落笳便心中暗叹,真是个富贵人家的气象。普普通通的屋子,虽然除了书之外,没有什么繁琐雍容的物品,但无处不透着贵重之气,无论是挂着的细丝琉璃帐,还是书架上精致的滴水白玉瓶,都非寻常可见之物
落笳还在打量,几个小侍女已将她的行李安顿好,匆匆退出去。景若这才如释重负,一改刚才沉默冰冷的样子,满面欢喜的拉着落笳道:“住这里可好?”
落笳笑着点头打趣道:“好的很,真是让我这乡下人开了眼界”
景若作势去捂她嘴:“你哪里是乡下人,你是我的大恩人”
两个人在屋中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落笳心中那一丝初到陌生地的不安也散去
景若正拉着落笳与她一一讲说屋中的各色饰品玩器,门外传来一阵脚步,落笳早早听到,笑对景若道:“有人来了”。景若听了这话,不觉收了笑意,仍旧是清冷的样子。落笳正在诧异,门外几个侍婢捧着罐子在门外行李
景若语气淡淡道:“进来吧”
那几个侍婢恭敬道:“景姑娘,公主特地让炖了参汤送来,嘱咐你要趁热喝了,早日养好身子”
景若有些茫然的点点头,那几个侍婢小心的盛好了递过去,景若也不看,端起来便喝掉,将碗递回去道:“替我谢谢公主”
待众人走远,景若仍是刚才的样子,落笳心中甚是不忍,在她身边坐下,问道:“阿若,怎么好像突然不高兴了?”
景若看了她一眼安慰道:“我没事,大概有些乏了”
落笳见她神情,便知多问也无用,轻笑道:“早点睡吧,你终于回了家能睡个好觉”
景若看了看她,笑一笑没答话,只是点点头
不知怎么,在公主府的秀榻之上,落笳反而觉得没有在简陋客栈中睡的香。她还同往常一样,一早便起来练功,倒也不耽误
吃过早饭,景若便去检查买回来的药材,落笳一人在屋中随意翻看书籍,正看到兴起时,耳中一动,便知是有人来
果然没过多久,便见一女子走来,相貌端庄,神态和蔼,面带三分笑意,却别有一番威严。落笳之前听景若讲过府中的事情,心里估摸着这不是公主就是霍于意,听院中的小丫头们纷纷道司言大人,便知这就是公主府的司言霍于意
霍于意一走进来,落笳便行了礼。霍于意打量了她一番,道:“阿若不在?”
落笳赶忙答道:“景若一早便去后屋中检查药材”
霍于意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她也不多休息会儿,这么一大早就过去”
落笳因着景若之故,本就对霍于意颇有好感,此时见她言语随和,心中更加赞赏,答道:“景若十分惦记那些药材,所以吃完饭就过去了”
霍于意也在仔细打量落笳。她一进院门便看到房中这青衣女子,身如修竹,风姿夺目。此刻近了看,更见冰肌玉颜,目蕴光华。更难得的是,神采出众,气质沉稳,全无一般女子扭捏之态。霍于意便颇有好感,笑问:“你可是叫落笳?”
落笳没想到霍于意竟知道她,惊讶之余,点头道:“正是。山野之人,竟蒙霍大人所知,真是十分荣幸”
霍于意笑道:“之前阿若便在信中提起你,昨天桑青也说起,阿若病中全料你照料,公主和我都十分感谢。你住在这里若有不便之处,只管跟我说”
落笳谢道:“本是景若救了我,她生病我来照料实是分内之事,不敢以此居功。我们旅途偶遇,已是缘分,便是没有救命之恩,相互照应也是应该的”
霍于意听落笳说话有条有理不卑不亢,心中更是喜欢,又聊了一会儿,颇为投机。霍于意转念想起之前的事,便开口问道:“落姑娘,你这个姓十分少见,似乎是西域的姓氏?”
落笳坦言道:“我也不知,是师父取的名字”,于是,便将当日周丰年如何为自己取名的事情讲了一遍
霍于意听罢,将“月落笳声起,孤城独临霜”一句反复沉吟。笑道:“我往常听说,西域吐火罗人或有以落为姓,是取了吐火罗的谐音,只道你也是,却没想到是有这样的故事”
落笳笑道:“我没听说这吐火罗这名字,恐怕是西域的部落,往日未曾留意过。当日师父恐怕也是随口取得名字,没想到有这巧合”
第43章 第 43 章
两人正在闲话,景若已回来。霍于意拉住她细细打量一番,笑道:“昨日匆匆见面,之后我有事便也没顾上来看你,听桑青说你病一场甚是厉害,如今怎样了,快让我看看”
景若笑道:“哪里那么严重,桑青是乱说”
落笳见状便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外面走走”
景若知道霍于意有事找她,也便不留落笳,点点头道:“也好,这天气可以去花园中走走”
二人又聊了几句不相干的,估摸着落笳走远了,霍于意才开口道:“阿若,还记不记得上次让你看的那份医案”
景若记性极好,素能过目不忘,况且那医案干系重大,自然早就记在心中,点头道:“记得”
霍于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记得当日看医案时,你曾说药不对症,但也不甚要紧”
景若道:“不错。以上次的医案中记载来看,这病人形体丰盛,四肢浮肿,痰湿稽留,堵塞神明,且尺脉沉细,显是阳虚阴盛之象,因阳气亏虚,风邪内侵,闭塞中经。太医院所用之药不过固本培元的常见方子,不算很对症,但也不甚要紧”
霍于意道:“那你这次配的药可能挽回”
景若颇自信的点点头道:“若能悉心调理,安和温养应是无碍”
霍于意端着茶杯沉吟了一会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道:“你再看看这份医案”
景若疑惑的接过来,略一浏览,不觉皱起眉头道:“这可不大好”
霍于意目光一变,又立刻恢复常态,耐心道:“如何?”
景若边看医案边道:“这分明是阴阳失和,已损及脏腑。病人表面看着还不甚严重,只是神思倦怠,有昏聩不明之象,但其实则为元气大伤,损耗过重”
霍于意越听越惊心,忍不住问道:“那依你之见,这还有救么?”
景若抿着嘴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道:“难”
虽然料到此结果,但现在听到景若这样说,霍于意还是觉得心中沉重,按阿若所说,皇上的身子看来难以恢复,可是现下皇储未定,无论后宫还是朝堂,都流言四起,拉帮结派之风横行。想到此,她不禁握紧了茶杯,十多年前的夺嫡之争仿佛还历历在目,夏王之乱引致的灭门惨剧又要重演?她突然想起,景若家也是牵扯入谋反案才招致灭族,不由得心头一软,打起精神,挤出个微笑道:“阿若,大概还有多久?”
景若只专心看医案,没发觉刚才霍于意的神情,听到她问,抬头思索了一下道:“若是调养的好应该能撑半年,否则,不过月余”
霍于意倒抽一口寒气,看来势态比自己估计的还严重,她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思
景若此刻也无暇顾及霍于意的表情,她用力捏着那一纸医案,几乎要将纸撕破也未察觉
刚才一读医案她便觉得这和上次应是同一人,虽然病症不同,但都相牵连。细读之下,果然细处都相吻合。但上次那病人分明不甚严重,怎么这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已如此?她心中疑惑,又仔细看了后面附的服药详情,也并无差错。景若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合理的解释,忽然心中一动:除非有人故意做手脚,不会发展如此迅猛
她正想向霍于意指明,突然想到霍于意恐怕是特意没对自己说明这是同一个人,虽不知有何深意,但能请御医看病的,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当朝显贵,还是少问为妙。于是话到嘴边却打住了
景若看霍于意似乎正在专心思考,也不便打断,只好反复阅读手上的医案。突然想起一事,只有御医在大内中诊治,才会留下如此详细的服药记录,不但有剂量,连服食的时辰都记录在案
皇宫之中,又能让公主和霍于意如此上心的人——景若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冷汗涔涔。那么按照自己之前的推断,岂不是宫中有人在谋害皇上。景若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手中薄薄一片素纸此刻似有千钧之重
“阿若”霍于意连唤两声才打断了景若
景若勉强挤出个笑容,慌乱解释道:“最近常常走神,许是和生病有关”
霍于意有些担忧的关切道:“你身子素来单弱,要好好将养才是”
景若敷衍着答应,心中却在拼命挣扎,要不要提醒霍于意。此事干系太大,自己随便一个揣测就可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景若几次都差点开口却始终没勇气说出来。幸好霍于意只以为她在病中身体不适,也就并未深究
霍于意道:“让你费了这半天精神,我也不该再耽搁你休息了”
景若听了这话,将手中握着的一纸医案递还,努力没让霍于意看出自己的手在抖
霍于意正准备起身,神色却有些犹豫,景若不解道:“霍姐姐,可有其他事要吩咐?”
霍于意沉吟一下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提到过的那种药,就是和那个天竺人阿披奴说到的药?”
景若立刻明白了霍于意的意思,心中一冷
阿披奴虽是天竺人,但经常在公主府中走动,亦精于医药之道,尤其是各种□□迷药,因此虽然不甚投缘,景若也时不时和他谈论一些
上次和阿披奴闲谈时,公主和霍于意也在旁,因闲谈起各种□□,景若便讲到自己看书时曾见到古书上记有一种秘传□□,药效极猛,但表象却温和,看起来就像发了急症一般。当时她不过无心之谈,没想到此刻霍于意竟提起
景若点点头道:“记得”
霍于意问:“可能配出来?”
景若略踯躅,她一向认为医者应以救人为本,所以对□□不甚感兴趣,若非要研究解毒之法,恐怕根本不会去翻看□□配方。她以前也曾应公主要求配过□□,为此,在心底她始终不能原谅自己。此时霍于意问起这个,分明又是要让自己再制□□。但景若也明白无法推辞,只能默默点头
霍于意起身微笑道:“那尽快配出来吧”
景若苦笑着答应,霍于意走了两步又返回来,拉着景若手亲切道:“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公主和我都很担心呢。我刚才已经叮咛过厨房,给你这里的饭菜要特别上心,你胃口一贯不好,要是想吃什么只管随时让他们做。”
霍于意又叮咛了几句便匆匆离开,景若将她送出门才转回
她独自站在屋中,心中茫然而沉重
刚才的事自己始终没有说出口,到底是对还是错?不说是欺君死罪,但说了又如何?景若想起三年前,宫中曾查出一名宫人乃蜀王未经禀报私自送入宫中,为此,不但前后赐死数人,更将蜀王狠狠斥责。虽然蜀王力辩自己毫不知情,朝中官员也力保,终究还是被削爵一级,减去食邑近半,闹得宫中朝中一片惊惧
仅是一个宫人便能掀起如此大的波澜,若是自己将有人谋害皇上之事说出,朝廷将会如何动荡,多少人会为此被杀被贬
转念又想起霍于意要自己配□□之事,难道和这也有关系?
景若心中越来越沉重。她站在窗前,怔怔的看着外面。只觉得仿佛暴风雨将至,自己却如一叶小舟,漂浮在滔天巨浪中,苦苦挣扎却毫无办法,无力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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