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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公主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已经提出这条件，便不会更改
看落笳半天没有答话，霍于意放下手中茶杯道：“怎么，不愿意么，带阿若走不是你想要的么？”
落笳感激的看着霍于意，知道能劝得公主回心转意，全靠这位司言大人从中斡旋，只是想到要杀曹汝观，还是为难的摇摇头：“公主肯放了阿若，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
霍于意看她表情便猜出她心意，只道她是临阵胆怯，打趣的笑了笑：“我还道你武功精湛，又独自在外闯荡多时，总是胆子很大了，没想到原来还怕这个，难道你的剑法只是做做样子？”见落笳面上尴尬，她又凑近了低声道：“老实说，你杀过人没有？”
“啊？”落笳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倒是吓一跳。虽然人在江湖，打打杀杀是常事，但毕竟是朝廷律法禁止的，落笳可时刻都没忘了自己现在是在都城长安，国之中枢，首善之地，既非东河郡那偏远城镇，也不是伏虎湾那人迹罕至之处。突然被问起这等事情，不免有些失色
霍于意有些小得意，眨了眨眼睛，眼神中带了分促狭：“老实交代吧，放心，我可不是什么官府在审犯人”
落笳轻轻点了点头。她自独自下山以来，出手都极有分寸，尽量不伤人名。但莫可文虽然不是自己所杀，却也多少和自己有些关系，至于刘有定，那真是确实死于自己剑下
霍于意看着她好笑道：“我还当你是怕呢，既然已经做过何妨再做？”
落笳轻叹口气道：“霍姐姐，那都是被逼无奈的”
霍于意想了想，明白了落笳的犹豫，意味深长道：“你是被逼无奈，其他人又何尝不是？”
“可是，”落笳摇摇头道：“这位曹侍郎，不但是朝廷命官，且与我无冤无仇，杀他，恐怕不义”
“不义？”霍于意细细玩味着这个词，眉毛一挑道：“那你说说，什么是义呢？”
落笳一怔，这个问题她倒没细想过。往日行事，不过是按照江湖义气，真要问起什么“义”，仓促间还真不好回答。她只得边思考边道：“我是个粗浅的人，不懂得那许多大道理，但在江湖中，总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霍于意紧接着道：“那我问你，你们江湖之中，比如大奸大恶之人，是否人人得而诛之？”
落笳想了想，点点头
霍于意道：“这就是了，找你去做这件事，也是一样的。”
落笳有点犹豫道：“我来长安许久，并未曾听说曹大人恶名。倒是听过百姓称赞曹大人乐善好施，逢年过节常常出钱施粥”——虽然当日升泰和账簿之事是她取来的，但并不知内情，更是不明白公主府与曹汝观的种种冲突
霍于意温和的笑笑，缓缓站起身来：“世上的事复杂的多，岂能以名声判断,王莽篡位前不也是礼贤下士之人。”看落笳还有些困惑，霍于意索性说的明白些：“至于散财买名之事，前有公子鲍厚施买宋，后有田氏买齐，这等事情难道还少么”
听了这话，落笳纵然在政治上再愚钝，也明白了霍于意所指。这种政党倾轧，她只在书中读过，此刻亲耳听到，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霍于意看她的脸色，语气轻缓下来：“‘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这句话想必你也读过，行事不应考虑感情好恶，惟道义为先。
我刚问你何为义，在我看来，这第一等的义便是忠君爱民。施粥赈济这类不过小恩小惠，纯属代天施恩，不过收买民心。
身为人臣，只要内心端正，守法奉公，便已是一等一的义了。倘若做不到这一点，还偏要去收买民心，那才是真正的不义。”
霍于意这番话甚是中肯，落笳虽然也承认这论调颇有古贤者之风，但心中却不大以为然。自古但凡要争权，谁不是把对方说的卑鄙不堪，一文不值，实际上却有谁知哪一方说的是真的，不过成王败寇罢了。想到这里，她开口道：“那是大仁大义，我一介草民，不敢妄论天下事是非。只知道守着我自己的小仁小义”
霍于意扑哧一声笑出来：“这说法倒新鲜，什么是小仁小义？倒说出来让我听听”
落笳也笑道：“只不过求个问心无愧，守住自己身边人平稳度日便是”
霍于意笑着点点头：“这不就对了，你的小仁小义和我大仁大义原是一回事”
落笳低头沉思片刻，终于下了决心，就算是只为了阿若，也要试一次，如果真如霍于意所说，曹汝观是奸臣一名，那更是称了心意
她抬头问道：“何时动手？”
霍于意敛起笑意：“自然越快越好”
落笳在心中算了一下，点点头道：“我准备一下，今晚便去”
霍于意欣慰的点点头，从书架上取出一卷地图铺开，正是曹汝观宅邸的图案。霍于意向落笳一一指出她要去的地方和路径，落笳仔细看着，将地图与霍于意的话都记在脑中
霍于意叮咛再三：“一定要记着行事要快，曹汝观为人一向谨慎，听说在府中侍卫都训练有素，你要多留些心，务必记得动手要快而准”
落笳听了这话，略一思忖，便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霍于意满意道：“我信你。”见落笳若有所思，又问了一句：“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
落笳苦笑一下，低声道：“霍姐姐，这件事可否帮我瞒住阿若，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去做这事”
霍于意笑着点点头表示应允
事不宜迟，落笳起身离开，霍于意一直将她送出门。落笳停住了脚步，转身道：“霍姐姐，真的谢谢你”
霍于意惊讶道：“怎么说这话”
落笳道：“我怕以后没机会说，趁着现在说出来”
霍于意脸色一变，嗔怪道：“胡说，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谢我。到时候走之前，你总得请我一顿才行。”
落笳笑了笑算是回答，不再耽搁匆匆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鲍厚施买国：春秋时宋国公子鲍（春秋时公子特指诸侯国主的儿子，鲍是他的名字）为了收买人心，曾经常自己出钱赈济国民，因此在宋国很得人心。后来他篡位自立，国中也无人反对
田氏买齐：齐国本是姜姓诸侯国，陈国公子陈完因国中变乱出奔齐国，为齐桓公收留，封地在田，后人遂改姓为田。传至田成子，姜姓衰落，田氏趁机用与公子鲍同样的手法，收买人心，后来取姜氏代之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孔子说：君子行事的准则，应该不论亲疏，只论道义
第67章 第 67 章
身裹黑衣刀涂墨，万籁俱寂中，落笳与黑夜融为一色，连唯一能反光的双眼也笼上一层轻纱，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潜入曹府
落笳小心的将自己隐藏在房屋间的暗影中，安静的等着，一片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又终于拐了个弯消失了，她才徐徐的出了口气
潜入曹汝观府中后，落笳才发现，这里的侍卫明显训练有素，连夜间巡查路线也选得非常精准，几乎没有死角，绝非一般官员府第的家丁能做到的，这般缜密布置，倒似是行家安排的。幸亏她一贯谨慎，来之前已经将这府邸的地形记得滚瓜烂熟，仗着内力深厚，总是能在侍卫经过之前，找到合适的隐身之处
落笳顺着墙边的暗处小心的向前摸索。尽管听得周围并无危险，她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侍卫已然如此了得，不知这曹府之中还有什么厉害之处。更何况——她心中闪过一抹不安，自白天听到霍于意那番话后，她便有了些担心，虽然还不很明确，但由不得她不多想。落笳无奈的摇摇头，借着深夜微凉的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自己身在虎穴，必须得专心才可，她伸手按住披风下的刀柄，低头向前
院落相连七扭八拐，还好没有多少时候便到了今夜第一个目标——曹汝观的书房。落笳小心的贴着墙挪过去，果然如霍于意所说，曹汝观向来睡的甚早，此时书房中早已人走灯熄
落笳数了数旁边值房中的呼吸声，除了一个书僮外，应该还有两个人。且这两人呼吸绵长，应是很有些功夫。看来这书房的确深受曹汝观重视，除了是夜晚巡查必经之地，还安排两人看守，却不知里面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落笳自然不会知道，按照探听来的消息，吏部郎中郭自舒特意整理出来的，这些年灵台公主安插进各部人员的名单便收在这书房中。除此之外，还有他平时收集的公主府的来信与便条。这些天曹汝观已将这些内容整理了个差不多，若是时机一到，一本递上去，就算无法彻底绊倒灵台，也足以震撼朝野
落笳屏息从腰带之中掏出一些香料，小心的填入一支竹管之中，却一个不小心，洒落在地上一些。她也顾不上去收拾，轻轻的从窗角捅开窗纸，将香料缓缓吹入房中，然后迅速的闪身在一旁，手握刀柄，提防的听着房内动静
哪知过了一会儿，房内愈发鼾声四起。那两位会武功的侍卫也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警觉起身出来查看。落笳又听了一会儿，确定他们都已被药倒，轻轻推开屋门，闪身进去。屋内三人还在梦中沉沉不觉，已被落笳封死了穴位，加上这香料的作用，六个时辰内，就算是头顶响雷，也不会醒来
这似乎也太容易了些，和来之前想象的完全不符。落笳皱着眉，来不及细究原因，便赶忙进入书房中，大抵翻看一下，只见满桌满架书籍纸张散落，这曹汝观大概是不拘小节之人，不过这样倒方便了许多。落笳打开携带的水囊，将油倒在桌上地上，临出门之前打着火石扔进去，立刻烧将起来
落笳伏在远远的一处屋脊旁，看着侍卫被惊动，呼喝着取水救火，全院乱成一团，仆人们从床上爬起来，衣衫都还没穿好便拖拉着鞋子提着桶赶来
人头攒动中，落笳突然觉得一个小厮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按说此处是第一次来，怎么会看到熟人。那小厮与旁人不大一样，看样子似乎并不十分惶急，倒是大摇大摆的在人群中穿行，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落笳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无奈终究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眼看书房处越来越喧闹，落笳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该去下一处了，拉紧披风便起身跃走，如一个影子般隐身于黑夜之中
与她料想的差不多，待她赶到院子最深处的一个庭院时，那里的人也已被前面的喧闹声吵醒。一名老者正披衣擎烛站在门前，表情困惑的往外张望。纵然还隔着些距离，落笳依然一眼认出他便是自己此行的目标曹汝观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刚刚被吵醒，尚不明白前头发生了什么事情，正等着下人来报。只是几个报信的仆人们已经被落笳击晕在路上，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人来了
曹汝观中等身材，背微微有些佝偻，想来是多年伏案的结果，一把虬髯垂在胸前，还略添了分威风，只是大概因着匆匆起来的原因，花白的头发只是草草的簪起来，几缕乱发像枯草一样在脑后垂着，令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弄权用计的大臣，倒像个迷糊又有些颓唐的普通老人
落笳这般想着，心里有些同情这老人，不觉就慢了一步
便是这一慢，院中暗处突然闪出几条身影，刀光一闪已挡在曹汝观身前
对方力道极狠，手法老辣，落笳吃了一惊，回刀格挡，金铁碰撞声立刻回荡在院中。双方再弹开时，落笳发觉自己已被三人围在中间。而刚才看起来还老朽不堪的曹汝观却只是面色一震，退后两步，但毫无惧意，镇定的在一旁观看，全不似一般文臣见到刀兵畏惧之色，看来他对这三人是极有信心
落笳觉得手心有些汗气。她倒不怕眼前这三人，只是这么一来想要尽快取曹汝观性命就有些难了，看来是刚才太容易，让自己不免大意了
她微微眯起眼睛侧耳倾听，才发现只在这院中便共有五人设伏，除了眼前这三人，还有两人在不同方位，刚好与现身的这三人互成掩护。这五人的功夫明显是一个路数，且远高于书房外那被迷倒的人，看来曹汝观还是更爱惜自己的性命，将曹府真正的实力隐藏在此
恐怕对方也吃不准自己这边的实力，并没有离开去喊侍卫，不过也许是，他们根本不屑于去喊侍卫，认为自己就能解决了
轻纱下落笳眉毛轻挑，她并不紧张，反而因为自己的某种揣测被证实了而更加踏实
手腕一滑，弯刀送出——为了不暴露身份，她才特意改用这种弯刀，虽然不比长剑趁手，但这种从南洋流传来的弯刀却轻而锐利，非常适合近身打斗
缠斗中，落笳舍弃了往日的复杂剑路，只用一套烟霞宫的基本剑法。这剑法往日是烟霞宫弟子入门之用，招式简单，着重的是一刺一挡中的基本功夫，是日后练习成套剑法的进阶基石。虽然不如那些成名的剑法攻守配合，但此时落笳使出，却正能发挥快而凌厉的特性，与这弯刀相得益彰
她以一敌三，也不落下风，一把墨染的弯刀在夜色中不带一点光亮，近似鬼魅的在空中飞舞，几十招出去依然气息平稳，出手从容，倒将那三人的攻势稳稳压制住
只是那三人明显是训练有素，互为照应，不比一般习武之人，很是讲究配合，绝不会猛攻。落笳也看出他们的套路，不觉暗暗皱眉，虽然自己占了上风，但对方毕竟人多，若是时间一长，且不说体力跟不上，就是前院大队侍卫赶到自己也难以脱身了
想到此，她身形一晃，卖了个明显的破绽，哪知对方并不见猎心喜，依然按照刚才的方法，三人轮流从四面袭来
落笳有些着急，对方武功明显在自己之下，偏这剑法配合极好，竟如同一张网，将自己牢牢锁在其中，尤其旁边还有两人不知功底如何，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
她心思转的极快，手腕一转，向着右前方猛刺过去，哪怕将自己身后破绽露出也在所不惜。刚才她已经看出，这三人中，右前方这位功夫稍弱。她盘算着如果突然杀对方个措手不及，或许有可能得手，再回手去挡背后偷袭，应该来的及，才铤而走险划出这一刀
果然如她所料，那人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变招，冲着自己杀来。看着黑色弯刀突然杀到眼前，一时竟愣住了。便趁着这一瞬间，落笳的刀从他眼前划过，血溅一地
落笳却没空去考究自己这一刀到底砍的如何，背后两把剑已倏忽杀到，隔着衣衫都能感到那丝丝寒意，只怕要是晚一刹，两把利刃便会从背后穿身刺出
她来不及收刀，前跨一步顺势回身
弯刀划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咣当一声脆响，与两把利剑狠狠撞到一起，电光火石间终于挡住了对方凌厉的杀气，距离身前不过数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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