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笳不觉一笑,看来景若是真是乏了,才这么会儿功夫就睡着了。她蹑手蹑脚的走近床边,想帮景若盖上被子,待走到跟前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景若平日心思细密极重仪态,就算再困倦也绝不会这般连鞋都不脱,和衣而眠。再看她面色苍白,脸色与平日大不同
落笳难掩担忧,轻轻叫了声“阿若”,景若却毫无反应,落笳伸手去抚她手臂,肌肤相触,只觉又湿又冷,显是出了一身冷汗
见此景落笳心中发慌,抱起她连呼数声都无回应。落笳惶急之下,如往日一般用手贴着她后背想用内力唤醒她,但却不奏效。落笳急的团团转,赶忙将她平放在床上,想去取手巾来敷一下
刚走到水盆前,便看到手巾斜斜的搭在水盆旁,像是来不及收拾就被丢下的样子,应是景若刚才洗脸时留下的。落笳见此心中更加担忧,景若向来整洁,竟然将手巾这般潦草的扔下,不知刚才是多难受
她将手巾拧干叠好,坐到床前轻轻帮景若擦去额上的汗水。刚擦几下,便听景若轻哼一声,慢慢醒转过来
落笳喜得握住她手道:“阿若,你醒过来了?怎么了,不舒服么?”
景若目光恍惚的看着她,像是半天才认出她,没有答话,只是摇摇头,还未开口,便先咳各不止,半天才缓过气来,面无血色,神色极其疲乏
落笳见此担忧不止,先赶紧安慰她道:“你别怕,我马上去找大夫来瞧瞧”
话音刚落,便听门口传来轻轻叩门声,小二在外面道:“姑娘,饭送来了”
落笳急忙起身开门,店小二捧着食盒站在门口,笑嘻嘻道:“姑娘,你可尝尝我们店的那首好菜,包你满意,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我”
他还要啰嗦,落笳匆忙接过食盒,掏出一点碎银打断他道:“别说了,你快去把城中最好的郎中请来”
小二拿了银子倒是很尽职,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中年大夫过来,夸说是城中最好的医生,落笳赶忙请大夫为景若诊治,那大夫甚是认真,又是号脉又是询问,眉头却越蹙越紧。落笳见他脸色如此,心中更是沉重,赶忙问道:“大夫,我妹妹的病怎样?”
那大夫皱眉捻须道:“奇了,从脉象来看,只是心血亏缺虚弱之证,应该不甚严重。但看你妹妹的情形,又病的很重。”他一连叹几口气,只啧啧称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落笳在旁暗暗着急
半天大夫才写出个药方,落笳接过来一看,也大概认得几样,只是一些补血益气的药,不知有没有用,但也只能谢过大夫,奉上诊金又遣小二将他送走
景若还在昏睡,落笳看她的样子不忍叫醒她来看药方,只数落小二请的大夫不好,给了银子让他再请一位来。小二横竖有银子拿,受了番训斥也不生气,兴冲冲的又去跑腿
没想到一连请了三位,都和最初那位大夫一般,看不出是什么病症,开的药也差不多。落笳无可奈何,料想再请十位恐怕也是这般说辞,只好作罢,让小二依药方去抓药,她自守在景若身边
景若差不多昏睡了半天,直到下午时分才醒过来,落笳看她精神略好,便扶着她坐起,将刚才的药方拿来给她看,又把医生的话一一转述
景若阖目想了想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刚才洗脸时突然头晕胸闷,天旋地转,连站也站不住,勉强摸到床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些大夫说的也没错,我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其他感觉,恐怕真的是最近太累了,才一时晕厥”
落笳听她这样说了,心下顿时宽慰,这才觉得腹中空空难受,刚才一直忙碌担心,到这时候还没吃午饭。一抬眼看到送来的食盒还放在桌上,只是饭菜已经凉了,只好喊小二拿去热一热
小二说的倒不假,这店里的饭菜果真不错,就算是重新热过也是喷香扑鼻,落笳饥肠辘辘中,更是食指大动
景若却恹恹的靠枕上,没什么胃口,落笳连劝带哄她才勉强吃了几口便将碗放下。落笳无可奈何,看她在病中也就不再勉强,只得自己去吃了饭,却觉得不如闻起来那么香
第93章 第 93 章
一夜中景若辗转反侧,始终睡的不稳,落笳几次起身帮她温药倒水,直到天快亮景若才终于沉沉睡去,落笳却没了睡意,自去在旁练功。只是听景若梦中断续的咳嗽声,落笳终难专心
好容易坐了一个多时辰,落笳缓缓收功,已是一身汗,这一个多时辰为了稳住心神,她耗费精力不少
她站起来舒展一下手脚,觉得浑身轻松,刚一转身却发现景若已经醒了
落笳笑着走到床前,帮她将枕头垫起,问道:“阿若,怎么不多睡会儿,昨晚你没睡好”
景若苦笑着摇头道:“不想睡了,睡也睡不着,不如起来散散”说着便坐起身来
落笳忙帮她拿来衣服,景若披衣刚站起来,便觉得眼前一黑,要不是落笳扶着,几乎要跌坐在床上
落笳慌忙道:“你还是躺着吧。”景若一手扶额,缓缓站起来摆摆手道:“昨天躺了一天,身子硌的疼,还是起来走走。”说着,扶着落笳的手臂慢慢走到窗前
落笳从旁看着她气色还是不好,便开口劝道:“阿若,早上太寒,你在病中莫站在这风口,还是先去屋里坐一会儿,我去喊小二备了早饭”
景若被她一说果然觉得寒气沁肤,不觉连着咳嗽几声,不得不退回房中坐下。落笳赶忙去安排了早饭,虑着景若胃口不佳,特地选了新鲜清淡的小菜,叮嘱小二千万弄精细点
景若看她忧心冲冲,便开口劝道:“你不必过虑,我只是偶然劳累,休息几日便好,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看你昨晚也没睡好,这样辛苦实在是让我过意不去”
落笳知道景若虽然不说,但以她的性格恐怕心中正自责拖累了行程,忍不住伸手轻抚她长发,摇头笑道:“你放心,我一点也不累,你只管宽心休养,与吕前辈约的时候还在,时日还多着呢”
景若被她说破心事,低头浅笑,既害羞又宽慰
一时早饭送到,这小二得了落笳不少赏银,因此殷勤的很,饮食收拾的很是干净,落笳看看甚是满意,趁着粥还热腾腾先盛了一碗给景若
她这般体贴,景若自然看在眼里,心中甚是感动,但无奈实在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还是把碗放下
落笳看她脸色还不如刚才,赶紧放下碗问道:“阿若,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景若怕她担心,勉强挤出个笑道:“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现在也没什么胃口,一点也吃不下去,可惜你准备的早饭了”
落笳看她的样子实在是吃力,也就不再劝说,按住她手道:“那你先去歇一会儿吧,过会儿我把药熬了给你端去。”
景若点点头,推开碗筷仍去床上和衣。落笳听她呼吸轻浮,心头的担忧如乌云般挥之不去,却也只能强掩下来。匆忙扒了几口饭,赶紧去张罗着熬药
也不知是那几位大夫医术太劣还是景若真的身子太弱,一连吃了几天药,都似泼到石头上一般,毫无效果,反而眼见景若饮食日减,精神愈加不支。那些大夫们来来回回都只是几句光溜话,始终瞧不出个病因,只能将寻常调理心神的方子拿来充数。落笳又忧又急,却无可奈何,这里是周围山中唯一一座大城,更无其他名医,况且连景若自己都不明所以,其他人可想而知
落笳只恨自己不通医术,否则还能帮些忙,现在却只能做些熬药添水的活。别无他法,唯有有空时便用内力替她调养。以前景若病发时,这个法子曾颇有用,但不知怎么这次任凭落笳如何费力,都没什么功效,落笳对用内力治病本就不甚了解,遇到这情况,急的一头汗
景若不忍她这般辛苦,几次劝她不必忧心,应该是路途疲乏,更兼水土不服才病的这般厉害。落笳表面点头,但心中却觉得景若这次病的有些蹊跷。然而她闲暇时,仔细把一路的情形来来回回想了几遍,也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真是好生不解
她只能依着景若的话,权且当作水土不服来宽心,但眼看景若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过了几天连坐起来都需得落笳扶着,哪里像是水土不服的症状
落笳看她发丝散乱,面白如纸,气息恹恹,还强打精神为自己宽心,真真是心如刀割,只能更小心的煎汤熬药,不管有没有用都不惜内力的为她治病。没想到折腾了几天,景若的情况只是更差了,连饭都吃不下,精神恍惚,神思不属,有时和落笳说着话便昏然睡去
偏偏又逢保山的雨季,阴雨连绵数日不停,屋中湿潮阴暗,纵然店家收拾的干净,但山中本就湿气重,遇到这天气,更是连被褥都似粘手,虽然落笳万般小心,景若还是染了风寒,咳嗽的厉害
这日上午,大夫还是如前几日般早饭后便来问诊,看过景若的情况,只是摇头叹气。落笳在旁焦急道:“怎么?我妹妹伤风严重么?”
那大夫也明白自己这些天白受了落笳丰厚诊金,却着实没帮上什么忙,只好无奈道:“姑娘,这已不是伤风的小病了,恕我直言,令妹病了这些天,虽然不知是何病因,但心脉已经衰弱的厉害,再添上伤风,真是——”
他话未说完,落笳已然色变,不相信的摇摇头道:“你胡说,一点伤风而已,有什么难治的?”
大夫苦笑道:“姑娘,我何必说这等胡话,若真是好治,我立刻开了方子换你的银子岂不美事。若是平常人,伤风确是小病,可你自己也明白,你妹妹的身子已经虚弱至极,哪里还受得了呢,这药方我是没法开了。”说罢,长叹口气,拱手便要离开
落笳见他要走,一步跨到他身前,拦住他怒道:“不许走,你是大夫,岂能不救病人?”
那大夫连连拱手,苦着脸道:“姑娘,我也想救啊,但实在是没法下药了”
落笳听了这话怒火攻心,本来她是极沉静的性格,此时也焦躁起来,“噌—”的一声拔出参宿来拦在门口道:“你今天不开个药方别想走出这门”
那大夫见她动了兵刃,吓得脸色都变了,哀求道:“姑娘,你不能这样啊,哪有用刀枪逼着人看病的?”
落笳这才醒到自己是过分了,将剑收入鞘中,深吸口气平稳心情,深深作个揖恳切道:“大夫,我求你了,我和妹妹一路相依为命,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此等重病,求你务必救救她。”话音未毕,心中苦楚,几乎流下泪来
那大夫看她说的诚挚,实在无法,只能叹口气,坐回桌边提笔写下个方子,又叮嘱道:“我已挑了药力最和缓的几味,但我恐怕你妹妹还是受不了,服药时你多留点心,若是她受不住,便不要用了”
落笳连声称谢,嘱咐小二好生送了大夫,又多赠了一倍礼金。那大夫却坚持推辞,不收诊金便离开了
第94章 第 94 章
落笳吩咐小二去煎药,自己走到床边,景若此时已醒来,却无力起身,只恹恹的躺着。落笳试一试她额头,果然还在烧着,又去拧了把手巾,敷在她额上
见景若微微睁开眼,落笳忙道:“没事,你有些发烧,大夫已经来看过了,一会儿吃点药发发汗就好了”
景若往日精神还可支撑时,都会将药方拿来瞧瞧,此时病重已无心去看,只是躺着点点头,落笳看的心中难受,帮她拉了拉被子,还想再说几句宽慰她的话,但想到刚才大夫所说,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时药煎好,落笳小心的端到床边,扶景若坐起来喂给她吃
景若靠在枕上半闭着眼小口的喝下去,喝一会儿便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药味道甚是刺鼻,落笳初时还担心景若恐怕难以下咽,这时候见她喝的甚顺,心中添了点喜色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小碗药才喝完,景若已是满头大汗。落笳放下碗,掏出手帕帮她擦去汗滴,却听景若悠悠道:“落笳,我怕是没福气陪你一起回昆仑了”
落笳听了这话,心中一颤,几乎将手帕掉在地上,她深吸口气,赶紧说道:“你莫要乱想,大夫说你是身子虚弱才感了风寒,你好好吃药,过几天便会好了”
景若缓缓摇摇头道:“你不必说这些话安慰我,我自己便懂医术,病的如何,我心里也有数,怕是快熬不住了。”边说边咳起来
落笳一把攥起她的手怒道:“胡说!一定过几天就会好的!”说着,眼泪便不自禁的淌下来
景若一手撑着床边,费劲坐直了身子,伸手帮她擦泪,却越擦越多,落笳忍了这些天的担忧惊惧,此时再也忍不下去,一发不可收拾,哭的不能自已
景若本来心中虽然惆怅,但她自幼几逢离乱,原也将生死看的不很重,但此时见落笳如此,也不免滴下泪来
两人相对而泣,窗外雨声淋漓,更添层愁绪
半晌,景若才止了哭,见落笳犹在垂首抹泪,反安慰她道:“落笳,你别难过了,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生老病死,本就是常事,不必为我伤心。我一生中能遇到你,已是天大的幸事,与你一起虽然日短,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可见老天终究待我不薄。此时撒手,也无甚挂碍,能早日脱去这皮囊,正是无上乐事”
景若自己看的甚开,但这些话听在落笳耳中,更觉得心如刀割,但此时哭的心已乱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摇头哽咽道:“不是的,不会有事的”
景若看她这样伤心,全无往日沉稳模样,心里又哀又怜,咬着牙转身从榻旁取出一物,递到落笳眼前,已是气喘吁吁
落笳抬目一看,正是景若随身所带竹笛,却不知是何用意。景若伸手轻轻摩挲那竹笛,喃喃道:“我家中早已无人,不必归葬长安,便随死随葬吧。你也不要特意去选什么风水宝地,便在这周围山中找个清静的地方把我埋了,好让我与青山翠树为伴
日后但逢忌日,你也不要用什么香烛祭品麻烦,无论只言片语,烧给我个信,让我知道你都好便够了。”
说着,又将竹笛塞到她手中道:“尘路尚长,我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可以送给你,只有这竹笛是我随身之物,以后你收在身边留个纪念,便如我陪着你一般”
景若久病体虚,说完这几句话,已是喘息不已,咳嗽不住,两颊泛红。落笳简直痛彻肺腑,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任由泪水沾湿她的衣衫
落笳大哭一场觉得神思恍惚,悠悠然似乎出了房门,走入一间大殿
大殿中雕梁画柱,装饰的极是富丽堂皇,一应家具事物无不精致雕琢,却没一个人,落笳四下看看,大殿极是宽广,前后门洞层叠,却空空荡荡,只有长风扫过,吹起纱帘飘舞
落笳心中疑惑,连喊几声都无人应,她便向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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