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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若被她说中，却偏不承认，只是推说道：“哪里的事，我在床上躺了月余，天天就看着窗外这半分天，实在觉得无趣”——她说谎不怎么在行，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
落笳见她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自顾自道：“并不妨事，也就耽搁了一个来月的功夫，后面赶的快点，十月中赶到岳州也来得及。吕前辈等着我回话，就算咱们去晚了，他还不能等咱们几天？”
景若笑道：“你好大面子，让吕涤清等你。我是没这么大面子的，青城派的弟子们不怎么喜欢我，我怕去晚了被他们为难”
落笳接着她的话茬取笑道：“他们敢难为你？当日在青城，那些弟子们来来去去都在偷眼看你，当我不知道么？只是我懒得找他们算账罢了，他们要敢难为你，我必要旧账新账一起找他们算”
景若听了这话自是开心，嘴上却不饶道：“哪里是看我，看你罢了，他们只怕都提防着我给他们暗中下药呢。”
景若说着正要笑，脸色却凝滞了一下，落笳正要问，她却又恢复了平常。落笳只道她是想起如意珠的事心中不快，也便找话题带过
两人说笑一阵子，景若自去取来吕涤清所赠的地图展开来看，两人在桌前研究一番。落笳指着地图一角道：“你看，这里便是镇远城，火云教便在镇远城外的南碧山中，若要去火云教，必得先到镇远城。单从地图上看，这里距镇远也不甚远，约莫十天左右就能到，但此行全是山路，时间上难免耽搁，以咱们之前的情形来看，差不多得再多一倍，大概二十多天才能走到”
景若顺着她的指点看着地图，以她过目不忘之功，这幅图早已记在脑中，但她依然听的十分认真，落笳话音刚落她便补充道：“这一路上，只有三四个小村镇可以歇脚，咱们的药物干粮都得带足了才好。”
落笳点点头道：“正是，便是那小村镇，荒山野岭之中，恐怕连村民都吃不饱，更没有给咱们的份了，就算有银子也买不到”
景若闻言浅笑，随即正色道：“前几日小二送来的那香虫草可还在？”
落笳见她问起，指着外间道：“在的，你当时叮嘱我收起来，我看那草味道太大，便收在外屋柜子上晾着。”
落笳平日待小二颇宽，银钱上也从不亏了他，看他殷勤还时不时额外给些赏钱，因此小二干活也格外上心，前几日来送饭时，特地带了一包香虫草来，说是当地的特产的灵草，能辟邪驱恶。落笳知道此地汉人南诏人杂居，巫卜之风盛行，当地人看病除了求医外，还会求助于巫师神婆，更是会在房中布置各色驱邪的器物，小二此番送香虫草来八成也是这用意。落笳不好拂了他的一番好意便收下了，看那草长得甚平常，深褐色不打眼，但气味却有些刺鼻，落笳嫌味冲，就放在外面柜子上，此时景若问起，她便起身连包袱一起拿来
景若接过来看一看又凑近闻一闻，落笳赶忙拦住她道：“小心有毒”
景若握住她手臂道：“哪里那么多毒，我昨日抽空问过小二，这香虫草是这里常见的草药，家家户户都会备一些，用来泡水还能祛暑热”
说罢，她摘下一小片叶子，放入口中轻抿片刻，点点头道：“是了，味道辛辣，回味微甘，最宜这里的天气，难怪本地人那它当作宝，我们多带一些上路，说不定会有用”
落笳不大相信的看着那不起眼的草叶道：“这东西平常的很，我在街上见人叫卖，几个铜板一大包，能有什么用？不如我们去药店好好挑一些上好的药材带上还管用”
景若笑道：“这便是老天的好处了，世上千花万草，各有功效，就仿佛先安排好的一般，一物能克一物。譬如解蛇毒的药往往就生在蛇行处附近，此处多湿热，生瘴气，也就有能对付这热毒的药草，便是特地从其他地方运来的什么金贵药物都不能比，这与药材贵贱无关，乃上天有好生之德”
落笳被她说的心服口服，点点头道：“好，那就依你，我一会儿就去多准备些这香虫草”
两人正要将那卷轴地图收起，景若眼尖，指着地图上保山城边阴影处道：“这里有些古怪。”落笳凑过去一看，果然铜钱大的一小块，用手摸一摸，略有不平。她急忙将卷轴铺在桌上，仔细一看，才看到这里原来是在图上补的一块，用色勾勒都甚细致，应该是补上有些年头了，颜色看起来和周围一般老旧，若不是被景若看到，几乎发现不了
落笳心中狐疑，当下举起地图，对着亮处一看，只见下面隐隐似有字迹，两人对视一眼，景若自去取了清水，小心的蘸在周围将浆糊溶去，仔细的将覆盖物揭开，只见下面露出一行细密的小字：“山中有路可达镇远，险，慎之”
两人对看一眼，甚是诧异。落笳急忙再去看那地图，只见写字的位置便在保山南边的山上，顺着字迹往南，过了山岭往西略偏便是镇远
景若已喜道：“你看，若是在这里真有条路，那几日便可到镇远，不用兜个大圈子，往西绕过山口了”
落笳到底沉稳些，略一思考蹙眉道：“此路怕是不好走，不然何故写明路线要谨慎，后来还干脆用纸盖上”
景若因为愧疚自己生病耽搁了行程，见有近路立刻一心想要走近路，听到落笳这么说便道：“兴许是吕涤清心疼那五百两银子，特意给盖上了，让咱们绕个远道”
落笳嗔怪道：“阿若，怎么能这么猜度人家的好意。”景若撇撇嘴，却不肯认错，落笳将那块盖在上面的纸片捡起，翻过来一看，已经纸页发黄。落笳将它递到景若眼前道：“你看，这显然是盖住的许多年了，并不是为了对付咱们。青城名门大派，岂会有那等龌龊手段”
景若见此也无话可说，却腹诽哪里是名门大派，鬼鬼祟祟还差不多。但见落笳面色严肃，这些非议也只能留在心中
她不甘心的指着地图道：“你看，走大路也是在山中走，如果这里有小路也是在山中，恐怕也不会难走许多。这地方到处都是山，咱们一路走来，虽说走到官道，还是十分难行，不如去打听一下，若真有小路，便走小路吧”
落笳看着地图上那句“慎之”没答话，以青城派的名望自然不可能为了让自己白白跑路折腾这一出，这句话被盖上必有些缘故
景若急道：“按着小路走，路程只有大路的四分之一，便是路险走的慢些，也能省下一半时间呢”
落笳迟疑再三道：“我先找人打听一下，看这条路走得走不得”
落笳将小二找来，刚一开口问他大蓬山中可有路能通镇远，那小二便连连摇头，口中道：“走不得，走不得”
景若奇道：“何以走不得？”
小二见她问，便解释道：“姑娘，你们是从中原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你们中原的山啊，石头是石头土是土，是一个浑整的山。咱们这里水多，那山里都是水，看着是块大石头，恐怕里面早就被水掏空了。所以咱们这儿的山上，山井多的很，稍不注意就掉下去咯”
落笳皱眉道：“山井？是什么东西？”
小二赶忙道：“就是山上的洞，深不见底，不知通到哪里，或许直通山底也说不定，跟井一样，所以叫山井。往往好好的山路上，树叶下面就是一片山井，人走过去就掉下去了，连尸骨都寻不到。所以除了住在山里的人，其他人一般都不轻易走不熟的路”
景若听他说的厉害，心中不觉有些害怕。小二脸色一喜，打个响指道：“对了，厨房烧火的老波他家里的就是大蓬山人，我找他来问一问。”说罢，不待落笳吩咐，一溜烟的跑出去
第97章 第 97 章
不一会儿，小二带着一个佝偻腰的老头进来，大咧咧的介绍道这便是老波。这老头大概往日只在厨下帮工，并没怎么到客人前面回话，表情显得十分谨慎，见了落笳和景若只是点头哈腰
小二甚是得意道：“老波，贵人们有话问你，你好好答着，敢说一句假话看我不收拾你”
落笳和颜悦色道：“老先生，我们要走大蓬山去镇远，不知有没有路可以走？听说尊夫人是大蓬山人，便特地的请教你，你只管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便是。”
那老头见她言语温和，并无轻贱之色，这才壮着胆子抬头看着她们点点头道：“贵人们要翻大蓬山？那山里的确有路可以过去，但是难走的很，现在人都走官道，山路走的人少，越发荒了”
景若眼中一亮道：“这么说来，的确是有路的？”
老波点点头，老实答道：“是有路，但是大蓬山里又有瘴毒，又有沼泽，对了，还有山井，黑洞洞的，掉进去连个回声都没有，可吓人呢。”
落笳听他说的和小二差不多，也有些失望，不甘心的问一句：“这么说来，就算有路也走不得了？”
老波道：“走也是可以走，但是得有人带路，不然外人糊里糊涂走过去，哎哟，十有八九是要送命”
落笳惊喜道：“那现在还有人能带路么？”
老波答道：“有啊，怎么没有了？山里人总也要出来买货卖货，也还有不怕死要打山里过”
他话音刚落，小二便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气哼哼道：“老波头，贵人们在这里，你说话当心些，什么叫不怕死的要打山里过？”
老波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掌嘴道：“看我这笨嘴”
落笳却没注意到这些，只是想起刚才小二说的，老波的老婆便是山里人，这么说，山里也是有村寨的，既然有村寨有人，那肯定有路。她和景若相视一笑道：“这么说来，你夫人既然是山里人，你自然是回去过，你可知道路？”
老波苦着脸道：“贵人，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那女人家里打她小时候便从山里搬出来啦，她都没回过寨子，我自然也没有去过”
小二还在旁气着老波刚才说错话，趁这时赶紧道：“老波头，你老实交代吧，你老婆肯定是个蛊婆子，被青苗赶出来的！”
老波听了这话，刚才还佝偻着的腰一下子直起来，拉住小二就打，嘴里狠狠道：“你娘才是蛊婆子，生下你个不学好的短命鬼”
落笳没想到他们竟会为这个争起来，赶紧厉声喝止，老波气哼哼的瞪着小二犹有怒意，小二趔趄着站的远远，对老波挤眉弄眼
景若奇道：“朝廷早有禁令禁止放蛊，难道现在还有？”
老波赶忙道：“贵人，你别听他胡说，我女人是清清白白的青苗，哪里会下蛊，都是他乱嚼舌根！”小二讪笑着在一旁道：“我瞎说的嘛，你这么生气，都说苗人会下蛊，哪里分得清是青苗黑苗？”
落笳不解道：“什么青苗黑苗？”
小二抢着答道：“这边山里住的一般都是苗人，苗人也分好些种，衣服习惯都不一样。一般青苗好客，但黑苗就会下蛊害人了，所以常在这一带走的客商都要提防着避开黑苗”
景若听了这话，颇有兴趣道：“难不成现在还真有人会下蛊？”
小二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也只是听人说过，从来没见过”
老波在旁急着补充道：“贵人们，他是胡说，下蛊害人那是可早前的事了，现在清平盛世，哪有人敢做这个，官府要抓的喽”
景若听了这话略有些失望，之前她只在书中见过放蛊的记载，觉得甚是神奇，现在就在苗人地界上却无缘一见真是可惜。落笳可不知什么蛊不蛊的，见老波这么说，满意道：“那现在在保山城中可能找到带路的人？”
小二赶紧道：“街角下的文卖货就常走大蓬山这一路，叫他给你们带路没错的。”说罢，他推了推老波：“文卖货跟老波熟，就让老波去找肯定没错”
落笳喜道：“那最好，麻烦老人家您去走一趟，银钱上我不会亏待他的”
老波连连摆手推辞一脸惶恐：“贵人，你说的哪里话，怎么敢要你钱。他文卖货横竖也要进山卖货，顺带给你们带一下路，怎么好收钱。再说了，他是我女人的远房舅舅，我找他帮个这么个小忙他也不会收银子”
落笳见他坚持不肯收也就作罢。老波干活还挺麻利，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老头进来。那文卖货比老波瘦些，脸上皱纹纵横像个干核桃，但皮肤黝黑精神矍铄，面孔带笑眼神十分活络，一看便是个常年在外奔波的人
文卖货见了落笳和景若并没有像老波那么拘束，反而嬉笑着行礼。老波已经像他说明了事由，他拍拍胸脯大包大揽道：“那一路好走着呢，贵人们只管跟着我老文就行了”
落笳见他这么夸口，有些担心道：“听说山上有瘴气山井颇凶险”
话还没说完，文卖货就嚷嚷起来：“凶险那是说别人，我走这条路几十年啦，哪个沟沟坎坎我不知道，别说山井，就是那山里的野兔子，我都认的一清二楚”
小二在旁边做出个不相信的轻蔑表情，偏被文卖货看到，立刻道：“你小子别不相信，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一个人走山几年了。”他转过头对落笳和景若道：“寨子里从针头到锄头，哪个不是我背进去的？族长见了我还得叫声三叔呢”
落笳这才想起来文卖货也是苗人，恐怕和老波的夫人一样，是从山寨里迁出来的，听他的话，应该和寨子人关系相当不错，便笑着道：“文老，那麻烦您带我们走一趟了”
文卖货大概平时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尊敬的称呼过，赶紧摆手道：“贵人，你就一样喊我老文罢了呦。带你们进山不成问题，刚好我过两天也有批货要送进去，你们就跟着一起吧。只是我只送到寨子，不去镇远”
落笳听他这么说，急忙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跑的，耽误你的工钱我补给你”
老文楞了一下，又羞又急道：“贵人，你这是折煞我呢，我可不能要你钱，我不是为这个！我那小儿子过几天就要结婚了，我得赶着回来，所以不能送你们到镇远”
落笳这才恍然，但不免有些担心，幸亏老文接着道：“你们不用怕，到了寨子，我肯定找个靠得住的人送你们到镇远。哪有送人送一半撂路上的，这不是我们苗人干的事”
落笳见他说的义气凛然，当下回忧作喜，又与老文商量一阵，议定了后日一早出发。落笳要给他银钱，老文和老波一样坚决不收，落笳只得在他走后叮嘱小二买了两匹布送到他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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