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鲲是有心撮合,因此给青城安排的座位紧挨着雁荡门,与火云教是斜对面。雁荡门势大,郭元路既是代表莫玄草而来,坐了左手尊位理所应当。而李崇一为火云教主,身份却比郭元路这长老来的尊贵,自然就被排在了右手第一位。吕涤清虽然也是掌门,但青城与水帮的关系毕竟较那两家远一些,况且他是新立为掌教,在江湖中虽然有名,威望却有些不足,坐在左手第二位也合情合理。许鲲这安排本是好意,他原以为青城的矛盾主要是对雁荡门,两派比邻而坐,便于说话闲聊,却不知这一来又大大的触怒了吕涤清。他本是为了扬名而来,此刻却要坐在雁荡与火云下手,真乃奇耻大辱,只是今日众人看着,他又不好为这点事情发怒,只得闷坐在椅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落笳站在吕涤清身后,刻意往后挪了挪身子,将自己隐藏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暗暗的打量对面的李崇一,只见他面色黧黑,身形健壮,但衣饰讲究,举止也颇斯文,说话不紧不慢,很有城府的样子,完全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粗犷,看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郭元路本身对青城派和吕涤清倒没什么恶感,他与青城接触甚少,虽然青城不像火云一般为雁荡门的左膀右臂,但之前他也与吕涤清见过几次,刚才未上前致意,只是看吕涤清身边围了一圈人,不方便走近而已。此刻见吕涤清坐定,便转身拱手道:“吕掌门,许久不见,从蜀地来此,一路辛苦了”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问候,但吕涤清心里已经起了怒意,再听这话便像是在讽刺,冷哼一下答道:“哪里敢说辛苦,还不是有人越过十万大山来为许帮主贺寿,我比不得别人啊!”
郭元路一怔,他没想到这吕涤清一开口就带刺。对面李崇一也听出这话是在说自己,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又是许鲲的寿宴,他不愿为了一句话挑起事端。更何况这几日他心中事已经够多了,实在没精力再搭理这些小事
李崇一已经从郭元路口中得知了大徒弟刘有定的死讯,刘有定是他的大弟子,纵然功夫有限,资质也算不上出色,但毕竟多年师徒情分,骤闻此消息,他也是痛苦不已。待郭元路说明前因后果,他除了伤痛之外,更多的是对雁荡门的感激。刘有定失手杀死了莫可文,于莫玄草及雁荡门而言,都是天大的血仇,但莫玄草竟决定不再追究,无疑是给了火云教天大的面子。虽然李崇一很明白莫玄草不愿在此时和火云教翻脸,不过是为了共谋大事,但这般气度依然令他敬服不已
火云和青城的矛盾不是几句话能解决的,吕涤清的不满也不是一时能解释的,李崇一意欲息事宁人,端起茶杯淡然道:“六十寿辰是大事,在下岂能错过为许帮主贺寿,便是十万大山也挡不住”
众人听了这话,连声叫好,郭元路松了口气,幸好这两人没因为自己一句话吵起来,赶忙开始赞扬许帮主,周围人纷纷附和,李崇一也借机说起许鲲和水帮当年的英雄事,今日厅中的人多少是和水帮有些瓜葛的,今日又是喜事,乐得符和他几句,于是两人三言两语间便将话题转开
吕涤清见自己的话被李崇一轻轻接住,心中十分不快,而其他人此时只顾接着李崇一的话聊得热火朝天,哪里有人注意到他脸色愈沉,令吕涤清更加不忿。本想在此让天下英雄识得自己,哪知却又让郭元路与李崇一成了主角
吕涤清回头看了看落笳,落笳眼神颇急切担心,分明是想要早点报仇。吕涤清心中暗笑一声,找个机会,清清嗓子抬高声音对李崇一道:“此次再见李帮主,果然气度更胜以往,难怪火云教在李帮主治下蒸蒸日上”
李崇一骤然听他转了口风,竟然开始夸奖自己,一怔之后随即自谦道:“哪里敢当!火云不过西南小门派,这些年全赖众位弟子齐心,又有雁荡门与青城这些前辈提携,才有了今日气象,在下实在无寸功可言!”说着望向郭元路,郭元路听明白他话中所指,只是微笑颔首
吕涤清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扫了一眼厅中众人,一摇麈尾,朗声道:“李帮主真是说笑了,火云教追杀昆仑烟霞弟子,夺其性命,这可是直接与烟霞剑宫为敌,青云小门小派,绝不敢有这般胆色!”
此言一出,满堂鸦雀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的元宵节快乐!
非常抱歉现在才更新。春节之后一直非常忙,所以更新很少,谢谢大家的耐心。最近更新比较慢,我尽量找时间写写写
第143章 第 143 章
饶是郭元路素来沉稳,骤闻此言脸色也是一变
他是莫玄草身边信任之人,自然知道帮主对烟霞的布局。此时距明年杀上昆仑还早,关于烟霞宫的事情除了亲信之人,俱不透露半点。雁荡门本打算趁此次许鲲做寿,江湖诸门派齐聚之时,与火云联袂当众宣告烟霞掌门周丰年杀害神医钟离子之事,借此将烟霞与魔教勾结,为祸武林的讯息散布出去。没想到吕涤清突然说出这么句话,将全盘布局打乱
但郭元路毕竟任事多年,心计颇深沉,他眼波轻转瞟向李崇一,只见李崇一满脸惊诧莫名,似乎并不知情。郭元路心中便有了底,李崇一再蠢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先挑起与烟霞宫的矛盾,况且李崇一向来做事惟雁荡马首是瞻,莫玄草帮主未发话,他又岂敢妄动?这么一想,郭元路心中便踏实了许多
满屋议论纷纷中,郭元路故意提高声音道:“哦?竟有此事?不知李教主可知情?”
李崇一赶忙趁机接话道:“在下不知,鄙派与烟霞宫并无旧恶,岂会无故枉杀烟霞弟子,吕掌门莫不是说笑?”
此话一落,全屋子的目光都望向吕涤清,其中颇多人低声议论。在一众不知情的人眼中,李崇一所言俱是实情,从来没听说偏居西南的火云教与那千里之外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烟霞宫有何瓜葛,不知这吕涤清怎么突然将这两个教派扯到一处
吕涤清此刻反而镇定下来,好整以暇的轻呷一口茶水,任由众人议论纷纷。刚看到郭元路和李崇一惊慌失措的眼神,他心中简直满意极了,稳坐在场人的目光中
他缓缓放下茶杯,四平八稳道:“在下是否信口雌黄,等下便可知道,在下带了一人来,还请各位见见。”说罢,回头望向落笳,落笳冲他点点头,一脸严肃的走到厅中
郭元路与李崇一只觉得眼前一亮,一名素衣女子已立在厅中,长身傲立,姿容如玉,虽不知这是谁,但单看她形容姿态,两人都心中暗暗赞许
吕涤清颔首道:“落姑娘,你可将之前的事说出来了,今日在座的诸位都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定会为你主持公论”
落笳点点头,环顾一下四周,向着郭元路与李崇一所在的上位一拱手便开口道:“诸位前辈,在下乃是昆仑烟霞宫弟子”
话音未落,周围便“嗡——”一声,议论声四起。烟霞剑宫之名,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虽然烟霞宫从不参与武林事务,烟霞弟子也不常在江湖走动,但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一个帮派的剑术能与烟霞宫相比。之前吕涤清突然指认火云谋害烟霞弟子已经让人够惊讶了,此时眼前突然又站出一个自称烟霞弟子的女子,当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
落笳静静站在正中,众人的议论声传入她耳中,她的神色却没一分改变。今日之事乃是她与景若思谋良久所为,这些人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之前因要打听师父的行踪,因此一直隐匿身份潜行江湖。但现下已知雁荡之谋,落笳便决定不再沉默,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以进为退,主动站出来,好让雁荡门及其同党有所忌惮。她与景若反复商量,最后一致认为许鲲寿宴正是良机。江湖帮派多派人前来,此时趁着雁荡门尚未收拢江湖人心,站出来与之对峙,就算不能驳倒雁荡门,也足以借这些江湖中人之口,将此事宣扬开来。否则雁荡门一张口,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等到谣言流布开去,烟霞再想洗清嫌疑就难了
至于是否有危险,落笳倒不太担心。毕竟这是许鲲寿宴,而洞庭水帮也是称霸一方的大帮派,就算雁荡有意与她为难,也不会选择在许鲲寿宴上动手。若是他们真的愿意不顾许鲲的面子与落笳动手,那更是求之不得。想在雁荡与火云夹击之下取胜或许很难,但落笳自忖若是只求全身而退还是有把握的。这么一来许鲲自然对雁荡心生不满,倒是一桩好事
郭元路不动声色的皱了一下眉头,和李崇一迅速的交换了目光,便开口问道:“吕掌门所言,火云教杀害烟霞弟子之事可是真的?”
落笳朗声道:“确有此事,在下与师妹往火云教办事,没想到却无故遭到追杀,在下与师妹离散,侥幸才逃出来”
李崇一在旁怒道:“胡说,我火云与烟霞宫素无过结,怎么会追杀你们?你空口无凭,便在此血口喷人!”
吕涤清立刻不忿道:“这就稀奇了,人都在这里,怎么就是血口喷人了?”他皱眉道:“落姑娘,你且将当日的情形说与诸位听听”
落笳听了这话,向四周一抱拳,便将在火云教如何遭人追杀一一说来。这自然是提前编好的话,被人追杀那段是她与景若编的,被鱼彭追杀是真,但落笳却不想让火云知道是自己杀了鱼彭。反正当日火云众人皆以为鱼彭提前有事外出,鱼彭葬身后山湖底,此事恐怕就成了火云教中的悬案,落笳乐得与自己撇清关系。这一段当日就曾拿来唬住了吕涤清及青城众人,今日再说起自然无比流畅,她声形并茂,将自己如何逃命,火云教众人如何苦苦相逼描绘的十分逼真,厅中一时无言,都在听她讲述
尽管李崇一刚才极力否认,但落笳说的有鼻子有眼,连“追杀”的火云弟子姓名兵器都一清二楚,也由不得众人不信。最初还是有许多人相信李崇一的话,待落笳讲完,厅中的人倒有一大半相信了她
李崇一又急又怒,他出门这么在外教中若是有大事自然会遣使来报,但落笳所说的事却未曾听到教中有风声。他本想拍案而起,怒斥落笳,但突然心思一转,想起之前程天德曾送信来,说是鱼彭独自外出,已失踪半个多月。李崇一心机活络,此时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细细一想,不觉起了身冷汗。虽然他是极信任鱼彭与程天德的,但人心难测,难道教中已有变故发生?他心中越想越发毛,独子还留在教中,不知现下情况如何,是否已经被…李崇一心急如焚,恨不得一脚迈过十万大山,回到教中一看究竟
落笳原以为李崇一必会出言反驳,没想到自己已经说完,李崇一却未发一语,只坐在椅上,脸色阴晴不定,令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郭元路见此也是颇意外,然而他既与火云教同气连枝,此时便主动接下话道:“既然你说此行是为了探访周掌门的行踪,为何要往火云去?”
落笳今日本就是最希望澄清师父的事,没想到这郭元路如此晓事,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正趁此机会,将自己下山寻访师父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自然,其中避过景若那段,却详细说了在往蜀地途中如何遇到魔教伏击,怎么九死一生
郭元路本来不过顺着话头一问,没想到让落笳讲了许久,而其中有许多正是与他们往日所说的“烟霞与魔教勾结”的说辞矛盾,他真是好不尴尬。只得清清嗓子道:“既然如此,似乎火云教也没什么要与你们做对的地方?”
他竭力想把话题转回火云教,但在场群豪明显却对落笳遇到魔教追杀的事更有兴趣。魔教长居漠北,此次突然南下,无疑是轰动江湖的大事,立刻就有人起哄,高声询问落笳
落笳便将在矿洞中与魔教相遇的情形又详细说一遍,为了让自己的话可信,又拔剑将那日与魔教交锋的剑招比划一番,加上她讲解的条理清晰分明,众人纷纷点头
郭元路见势不好,若这么下去,关于构陷周丰年与烟霞宫的流言岂非不攻自破。一干“证人”中,最有名望的魏间云已经身故,若是此时再起波澜,收拾起来就不大容易了,他急忙再度出言打断落笳
在场的多是大老爷们,本来见这女子花容玉姿,却遭到追杀,已起了同情之心。此刻又听她言语有致,态度温和,对别人的提问耐心有礼,更是十二分怜惜,现在被郭元路一打断,大家大为不满,便有人大声道:“烟霞宫周掌门勾结魔教之事,似乎便是从雁荡门传出,今日这姑娘却说自己被魔教追杀?此中恐怕大有干系,怎么便不能说了?”
落笳赶忙趁机抱拳,一脸苦楚道:“师父失去音讯已久,在下一路前来,听到谣言无数。诸位好汉,若是我师父真的与魔教勾结,我又怎会被魔教追杀几乎丧命?钟离子前辈乃江湖神医,并非一派掌门,就是烟霞宫中,也有前辈时常向他请教,若是要与江湖为敌,为何要对他下手,若是挑大派动手,岂非更能震慑武林?更何况,我师父与钟离子多年至交好友,若有意谋害,只一封信便可让钟离前辈到北地,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他性命便可,岂会选在江南这等耳目混杂之地?”
落笳这些话乃是存在心中良久,此时说出,情深意切并非作伪,她声音痛彻,言辞通达,引得众人都深思起来。那脑子活络的,已经想到这会否从头到尾都是雁荡门设的局,是他们与魔教勾结,陷害烟霞宫
郭元路见众人脸色,知道这一番话已经引人怀疑了。他本来是为调停火云教的事开口,没想到竟被绕了进去,反而成了众矢之的,真是好不后悔。郭元路也是聪明人,转瞬间便想出几个可辩驳的理由,他默默的在脑海中梳理着,正打算开口与落笳一辩高下,一个人影却在众目睽睽下踏入厅中
景若一袭白衣,冷若寒冰,厉声道:“吕涤清,你这卑鄙小人!”
第144章 第 144 章
只听这一声,落笳已是满面惊喜,似是不敢相信的怔了怔,一个箭步上前拉住景若道:“原来,原来你竟然逃出来了!”她这惊喜倒不是作伪,刚才她已看到郭元路脸色变化,包括他眼神向厅中某方向示意的动作也都落入眼底。落笳知道郭元路必是意识到这中间有问题,这大厅中人头攒动,其中必有雁荡门安插的人手,若是让郭元路抓住机会反戈一击,自己之前的努力辩白就要大打折扣。幸得景若出现的及时,正好将郭元路的动作岔开,倒是恰到好处
景若也是一脸欢喜,拉住落笳的手不放,落笳顺势将她搂在怀中。这是景若第一次众目睽睽下被落笳如此亲密的抱住。以落笳之端谨,即便两人已经同行同宿这么久,却很少在人前有什么亲密动作。而景若偏在此事上十分羞怯,虽然她早将一颗心都给了落笳,每每落笳与她温存,她都心欢不已,但却从未主动求宠。今日落笳出其不意将她抱在怀中,景若先是惊讶继而高兴的眼泪都下来。落笳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是做戏,便顺势将她抱的更紧,景若紧紧抓住她的衣衫不松手
周围人哪知其中甜蜜,只当她同门生死重逢,激动而已。又见这闯进来的女子白皙纤瘦,颇有弱不胜衣之姿,这样柔弱的女子竟被火云教一群虎狼之众追杀,真是想想都先起了几分同情,一时间无数质疑的眼神投向李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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