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行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伤口,看着那道伤上加伤的口子,隐隐有些心疼。浮苏倒是没觉得什么,将手抽了回去,仰着脸专心听云青鱼说话。
“我果然是中邪了……”云青鱼尴尬道。
“我看方才云青鱼的架势,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你有什么头绪吗?”云鹤行问道。
浮苏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易游阁的敌人其实不少,谁都有可能。”
这个显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云鹤行略微沉吟,说:“至少现在躲在暗地里的人出手了,一次没得手,他们应该不会罢休的。我们现在就等他再出手,看看能不能一举擒获。”
他和浮苏都很清楚,这一次只是试探,并没有真正动真格。
附身咒这种小伎俩,只能骗过云鹤行和浮苏一阵,只要过多接触,总会被察觉出来。
而且简单的附身只是操控他人身体,被控制的人动作也不会像平日里那么灵活,能掀起的风浪很是有限。
若不是浮苏如今灵力不稳,云鹤行又初出茅庐,他们难被伤到半分。
“云青鱼你也别那么自责,对方诡计多端,你中他们的招也是无可奈何呀。”
云鹤行见云青鱼仍是一脸自责,劝慰道,“对了,你今天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哦!哦!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云青鱼激动道。
“我听好几个人都说到城郊西面的一座道观,那观叫作晴宝观。那里有一座很出名的铜金塑像,拜一拜可保家宅平安,家中人身体健康。那塑像也不是什么仙人,反倒是哪个仙人下的坐骑……”
“你听说过单拜坐骑的吗?”云鹤行回过头疑惑地问浮苏。
“暂未耳闻。”
“那明日去看看!”云鹤行提议道,“不知道明天城门开不开。”
“开的,这里的人说了,他们三天开一次城门,算下来再开门的日子就应该是明天了!”
云鹤行听闻,不禁赞扬了一番云青鱼:“厉害啊,小云青鱼,果然是我云家教出来的一把好手!”
被少爷在浮苏面前这么一表扬,云青鱼立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总算露出些许笑容。
见云青鱼脸色由阴转晴,云鹤行面上也染上笑意。在他没有注意的地方,那笑意已然落在浮苏眼中。
夜里浮苏躺在床上,借着月光将短刀拔出。明明是如水的月光,映在刀刃上却是渗人的寒光。
只是刀上的长渊藤愈发稀疏,浮苏伸手碰了一下还缠在刀身上为数不多的藤茎,竟有些脆裂的意思,俨然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再没有力气往浮苏血肉里钻。
果然是和云鹤行待在一起久了,长渊藤都要被烧光了。
失去长渊藤伪装的短刀渐渐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浮苏这才留意到,靠近刀柄的刃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字——佑。
那个佑字里头一片暗色,凑近还有一丝血气残留。不知是涂上了多少层血,才有了今日的黑色佑字。
也难怪,如今刀上只有肃杀之气,再无正气。
浮苏将刀又收入鞘中,将它放到一旁,不禁打了个冷颤。有些冷了,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样,寒冬从他骨髓中冒出头,撒下一波霜雪。
云鹤行的手真暖。
这是他闭上眼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本来约好三人一同去晴宝观一探究竟,结果正式出发的却只剩下两人一狗。
云鹤行这个败家玩意儿,头一天吃了太多醉蟹,结果一大早地就闹肚子。
云青鱼本来还想留下来照顾少爷,云鹤行又不放心浮苏一个人往外跑,连说没事儿地赶了云青鱼走。
以防万一,还将玉玦交给浮苏。毕竟浮苏才是对方的目标。
虽然之前城中人都坦白,他们不爱出城,但城门一开,还是有不少兆阳人结伴出游。
浮苏和云青鱼混在人群之中,跟随着人流的方向走,发现大家都去往同一个地方——晴宝观。
“这个道观真有这么灵验,大家好不容易放风的一天都往这边走。”云青鱼朝看不见尽头的人群张望着。
浮苏并不认同“灵验”一说,只觉得所有的人似乎都被控制了一般,在做着同一件事情。浮苏不好说兆阳百姓是否能认识到他们的不同寻常。
晴宝观比他们想象中要小,装潢也十分朴素。里头是塑像表面的彩漆多有剥落,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
可明明香客众多,不应该没有余钱去对仙人像进行修葺才对呀。云青鱼歪着头望着那些塑像,心里生出不解。
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那天卖糖画的大叔。那大叔大约没想到真在晴宝观里遇到这个小少年,咧起嘴笑道:“小少爷,我们真是有缘分啊。”
云青鱼见到来者,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人来。他见旁边那个名副其实的少爷站在一旁,自己反倒先顶上了“少爷”的名号,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来拜神嘛……你们这是都拜哪个啊?”云青鱼问道。
大叔见浮苏也望过来,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心里想着,这别的城里的少爷就是生得不一样,一表人才还气度非凡。但他嘴上倒是回答道:“那边,那边。我带你们过去。”
浮苏听闻,与云青鱼对视了一眼,一同跟着大叔往后殿走。
越是往里走,浮苏就越觉得不对劲儿。
后殿几乎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香客恭敬地跪在地上,对着殿内唯一一座鎏金雕祈求平安。
“这里的气息有些特别。”白渊从玉玦中钻出来,顺势跳到浮苏肩头。
浮苏稍稍偏过脸,看见白渊的神色意外的严肃,他问:“是这个像?”
白渊不答,直接就从人群上方一跃而上。可还没等它靠近金像,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霎时震荡开来,将白渊的神魂重重地弹了回去。
浮苏眼中一凛,也不介意旁人目光,直接挤开前面的人墙,一把接住白渊。
白渊老早就给自己下了屏障,在旁人眼中,这个面如冠玉的小公子怎么像是在接什么空气?
“怎么回事……”
“他在干嘛啊……”
“好像是外乡人……”
“哎呀不会是什么神明显灵了吧……”一时间四周议论纷纷。
浮苏冷着一张脸,倒不是因为旁边人的嘀咕,而是这个金像上的阵。
云青鱼见情况不对,立刻也挤上前去,急吼吼道:“少爷少爷,刚才谁推了你一下,有没有闪着腰?”
浮苏见白渊已经安然无恙地回到玉玦中,云青鱼又拼命朝他眨巴着眼睛,不欲辜负他的一番好意,只能扶了一下自己的腰,波澜不惊地说了一个字:“疼。”
云青鱼会意,立刻就伸手去搀扶浮苏,回头对一同进来的大叔说:“这儿人太多了,我扶少爷去外头歇歇,再会。”
浮苏攒紧了拳,由着云青鱼抓着他的手臂往外头走,等走出那些好奇的视线后,才不着声色地将手臂抽了回去。
云青鱼没有察觉到浮苏的异样,倒是松了一口气,他自从结结实实中了一次邪后,就知道自家两位少爷肯定是干起了那个什么御妖了。有时候动作怪了点也是正常的。
“刚才那个大叔说,以前这个金像没现在大。看这香客的数量,供奉肯定不少,说不定都拿去造这个金像了……”
浮苏顺着云青鱼的目光望回那座殿,神情并没有放松:“这里也感觉不到什么阵眼的气息。”
“……那就是阵眼。”白渊在玉玦里说道。
“谁在说话?”方才那句白渊没有屏蔽云青鱼,犹如一道平地惊雷,吓得云青鱼脸色煞白。
白渊在云青鱼瞠目结舌的反应下,从玉玦中钻出来。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
第064章 违背规则也要救你
云青鱼张大了嘴巴,看了看半透明的白渊,又看了看浮苏身上的玉玦,指着那个玉玦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不是……少……少爷的玉玦嘛……”
他看浮苏和白渊都是一副默认的神情,只觉得自己脑袋里犹如洪水过境,淌得他的脑子一顿混乱。
“……所以是……少爷一直带着……这只……呃……小狗?”
白渊一听到“小狗”二字就来气,龇牙咧嘴凶道:“老子是犬神!你才是小狗!”
“神仙说得在理……我是小狗……”云青鱼被白渊的气焰压得瑟缩了一下,耷拉着脑袋在犬神面前伏低做小。
“……”浮苏看了云青鱼一眼,岔开话题问白渊,“你方才说的阵眼是什么?我没有感觉到什么出来。”
说起正事,白渊收起方才的嘴脸,一脸正经道:“虽然不能完全接近金像,但我可确定,金像里头应该就是曾经的阵眼。”它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上面有一丝似曾相识的味道。
“曾经?”
白渊叹了口气:“因为我觉得真正的阵眼应该已经死了。”
它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困我在江阴的阵……这里的阵和当时困住我的有些像,而且……以木困火,以金困水……”
“五行倒转?”浮苏眉头更紧了。他还想说什么,却是眉心一痛,凛声催道:“不好,云鹤行遇到麻烦,我们回去看看!”他给云鹤行留了朱玉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动静。
吃了些健胃通气的药,肚子渐渐就不闹腾了。
云鹤行后来又小睡了一会儿,睡梦之中闻到一股泥沙的腥味,只觉得身上黏煳煳的,他才勐地清醒。
一睁开眼,他就发现自己被一团昏黄浑浊的泥水困住。身下的床铺棉被都被打湿,水汽顺着他的衣服就往他身上贴。
朱玉的灵力凝成一个无形的茧,尽可能地抵御着水牢的收缩。
“……”云鹤行没想到对方先对他动手了。他左右看了下手边的东西,除了被子和枕头,再没有别可用的东西。
眼见朱玉能护住的空间被逐渐蚕食,很快水就要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尽可能地让自己先冷静下来,降低唿吸的频率,脑子飞快地回播白渊交他的东西。
若是身处阵法之中,想要破阵,与其依赖眼睛,不如依赖气息。双目可被障蔽,但气息极难隐藏。
阵法讲究连贯、生生不息,一旦其中一环断开,就像一株植物被从中截断,阵法就会枯萎。
要明白对方的意图。如果对方要置你于死地,那无话可说,只能拼死相搏;如果对方只想困住你,必定会留一道生门,不能过分伤你性命。
血中的灵力最强,五脏为次,骨为末。之前浮苏在你的剑上抹血,就是那个道理。
朱玉在他面前一闪一闪的,他知道浮苏一定会察觉到客栈内的危险。
浮苏一旦回来,必定是要出手营救。他要赶在浮苏出手之前,解决掉这个麻烦。
云鹤行思考着白渊的教导,决定闭上眼睛,感受四周蕴藏在江水之中流动的灵力。
他觉得对方并不想快速取他性命,不然不会拖那么久的时间。而且他如今慢慢能感受到,江水之中那股飘忽不定的气息,远比朱玉的还要强大。
……不对,它不是在拖,它是没法下手。
明明朱玉的屏障最结实的就是靠近中心的位置,云鹤行的后背是整个屏障最弱的部分,更不用提云鹤行身上半件衣服都已经被打湿的这个事实。
可那股灵力,在他四周不断地游走,几次靠近他的背后,都会转头就往朱玉的方向撞。
有时候甚至往水的深处撞去。
仿佛那里也有另一道墙,只为了困住这道灵力。
云鹤行趁着灵力游走开去的片刻,稍稍喘息了下。
小小的空间里空气逐渐变得稀薄,云鹤行清醒地意识到,不能继续拖下去了,不然他不是会被淹死,就是要被憋死。
他得找一件趁手的武器,比如他的剑。云鹤行想借着朱玉的庇护站起来,一点一点挪过去。
可朱玉显然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实在没有办法将水幕推开。
云鹤行略一思忖,只能抓起扔在一旁的瓷枕,一个使劲将它摔到床边上。瓷枕应声而碎,断成两截。
云鹤行立刻毫不犹豫就着瓷枕锋利的边缘,割开了他的指腹。
血被涂在朱玉上,朱玉的光瞬间亮了数倍,将茧的外围往外扩张了数寸。
云鹤行喘了口气,不敢耽搁,在剩下的半个瓷枕上迅速地画了一道破戟咒。
画完最后一笔,手指才刚离开枕面,灼伤人眼的火焰立刻从血液中升起,云鹤行急忙抬手挡住脸,只听见巨大的一声响。
脸上有碎片划过的刺痛感,身旁的瓷枕炸成粉末,只留下一截玉尺形状的瓷片。
妈呀,白渊怎么没跟我说过,这咒还有这么大的威力。云鹤行腹诽了一句,也顾不上脸上的伤痕,捡起瓷尺就学着浮苏当初一样,在自己手心处便是一刀。
鲜红的血液顺着瓷尺一路烧下去,云鹤行提起这把沾满火焰和鲜血的“剑”,回头对朱玉说:“跟着我。”
朱玉似有所感应,往云鹤行身前靠了靠。云鹤行眸色一亮,倏地闭上眼,他深吸一口气,一眨眼的时间他忽地提剑砍向身后色水壁。
——吼……
整个客栈都为之一震。
对方没有想到云鹤行居然会从后面袭击它,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可它几次想要冲向云鹤行,却又像是被什么限制住了,只知道咬住自己的尾巴。
云鹤行听到江水剧烈翻涌的声音,似乎要掀起一层一层的大浪。
它似乎更疯狂地往它身后的水墙上撞。
云鹤行忽然明白过来,他转身将朱玉握住,将那穗子的一段绑到瓷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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