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看了一眼那边还在咕噜咕噜叫的药锅,听话地舀起一勺润喉膏当着慕颜情的面咽了下去。
慕颜情收到的信件失了前因后果,害她还以为浮苏出了大事,马不停蹄地一路从南淮都往来安赶。
结果来到一看,才知道浮苏压根没有事,身上的反噬完全找不到踪迹了。反倒是这两人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被炼成药人的小姑娘大事不妙,还有云鹤行的小侍从青鱼。
云青鱼那儿只是烫伤,虽然咳了大半天的血,勉强还是止住了。她替他熏了两日安眠香和药气,布了好几回针,情况慢慢也稳定下来。
可那小姑娘却不太好办。慕颜情一看她脸上的纹路就心惊,实在难以想象她从前都经历了什么,能让药毒渗入了她每一寸肌理和血脉之中。
她查看过丫头肩上见骨的伤口,露出来的骨头都隐隐有些泛蓝,若是再炼上半年,只怕她就连骨髓之中都是药毒了。
慕颜情和云鹤行他们直言,这样的情况并不好办。且不说孩子已有六岁,却不懂言语,睁着眼瞧人都是木木呆呆的。
要是想要拔毒,没有个三五年是不成的。慕颜情却担心,三五年间,这孩子还能不能活下去。
“她既然已经被炼成药人,往后本来就是靠药来续命。一旦断药,反而会压不住陈年累积的药毒,脏腑怕是会坏。”慕颜情如是说。
浮苏知道慕颜情所言非虚,他实在没想出什么对策或者建议给慕颜情。
也知道慕颜情虽然说出最坏的打算,实际上依旧会全力以赴去救这个孩子:“一切听师姐的安排。”
慕颜情刚挎着药箱出了青鱼的房间,就撞上了过来的云鹤行恭恭敬敬地喊了她一声“慕师姐”。慕颜情心道,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慕师姐了?
但她还是好心地提了一句:“青鱼醒了。”
“
他怎么样了?还有哪儿觉得很疼吗?”
“应该没有很疼了,但仍要多日调理才能完全康复。”她顿了顿,“只是应该不能再说话了。”
云鹤行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后果是这般严重,闷声问道:“那青鱼他……知道吗?”
慕颜情摇了摇头:“我只说暂时。先缓过这一阵吧,看看之后他能不能慢慢接受。”
“我知道了,多谢师姐。”
“哦,对了,我在他身上没有查探到任何非他的灵力。我想应该是鞠火珠的缘故,把之前阴暗的灵力都冲散了。不管是谁控制他咽下这颗鞠火珠,看来都是不想留下自己的痕迹,以便你们追踪。我要去丫头那边看一看,先告辞了。”她见云鹤行没给她让路,又抬起头问,
“你还有事情想问我?”
云鹤行略一沉吟:“的确,我还有些关于浮苏的事情,想请教师姐。不过不急的,师姐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再来找你。”
慕颜情听闻是与浮苏相关,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倒有了个提议:“明日吧,我想出去补一些药材,你陪我一块儿?”
不知道是不是慕颜情在里头下的药材的问题,那润喉膏含入口中初时温润,等滑过喉间时,便带上了一丝丝的凉意。
本来他一吞咽,喉咙就痛得人想要跳起来,可那药膏入喉,却能暂时舒缓那阵疼痛。
手里的润喉膏已经见半,外头的门被人推了开来。青鱼把自己的目光从碗上头移开,看见自家少爷走了进来,对着他长舒了一口气。
“少爷……”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然而出来的只有气声。
云鹤行摆了摆手,让他免去那些礼节:“慕师姐说你醒了,我来看看你。我就坐一坐,你喝你的药。”
青鱼想说谢谢,可他如今有口不能言,一时无法,只好听话地继续咽他的润喉膏。
云鹤行在小火炉前一坐,捡起一旁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他看见云青鱼每回吞咽都会微微颤抖的眉毛,知道他仍然是觉得痛的。
小可怜的,要是他没跟着他出这趟门,就可以少受这些罪了。
等润喉膏喝完,云鹤行过来替他把碗接住,搁到一旁的小桌上。
平日里都是他伺候少爷,如今反过来少爷替他动手,云青鱼又是一阵不好意思。
云鹤行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呀都病了,就安分做过病人,这点小事我还帮不上了咋地?!你是瞧不起我咋地?”
云青鱼连忙摆着手,表示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随着云鹤行一起露出了点憨厚的笑容。
在云鹤行眼中,云青鱼就像是他半个弟弟。他习惯地轻轻甩了云青鱼后脑勺一下,笑他:“瞅你这笑的,给慕师姐看了该要说你傻了……”
云青鱼一听,立刻瞪大了言情,焦急地指了指自己脑子,摆了摆手,又去指门。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云鹤行傻眼,好久都没明白过来。青鱼见他不懂,又去指门摆手指自己,还傻兮兮地大咧着嘴,最后仍是摆手。
云鹤行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如坠云里雾中”,看着云青鱼来回比划,竟然生出一种冲动,想割开云青鱼的脑子瞅瞅,他想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比划了半天,云鹤行才一点一点凑出了一句完整的句子:“外面……慕师姐……不要……看到……你……笑?你想说”不要让慕师姐看到你傻笑”是吗?”
云青鱼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劲,累得他满头大汗,终于在最后朝云鹤行竖起了大拇指。
“不要让我看到谁?”
云鹤行还没得意两下子呢,慕颜情就从外面推门而入,他一脸粲然地正准备解释,回头一看云青鱼,竟然已经“刷”地缩回到被子之中。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
第078章 他说你很暖
看到云青鱼的反应,云鹤行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懂。
这小子居然动了春心,喜欢谁不好喜欢上慕颜情!
更别提慕颜情周身带着的媚术,他都不敢贸然与她对视,更别提云青鱼那个毛头小子了。
慕颜情探望完那边的小姑娘,回到云青鱼的房内将药箱放下,有些疑惑地盯着被子下头那颗蠕动的脑袋。
云鹤行不着痕迹地挡住慕颜情的视线,嬉笑说道:“我们在说笑呢。”
慕颜情看了云鹤行一眼,显然对他的答案心存怀疑,她压根就不相信云青鱼那个小哑巴现在还能和云鹤行“说笑”。
不过她也不在意,径直走到吐着泡泡的药锅前,取过旁边的布,掀开盖子看了一眼。
药煲得差不多了。慕颜情将火灭掉,取过一个干净的碗,将还滚烫着的药倒入碗中。云青鱼闻到浓郁的药味,从被子中探出那枚炸毛的脑袋。
他自己忍着胸口的沉闷感坐起身,不自觉地倾斜过上身,目光悄悄地绕过云鹤行的遮挡,落到慕颜情有条不紊的动作上。
云鹤行稍微瞟了一眼,就看见云青鱼那一脸傻傻的心有所向的模样,忍不住轻咳出声提醒提醒。
慕颜情心有灵犀似地侧过脸,也清了清嗓子,不知想起什么似的,略带莞尔。
“趁着药还热着,先喝了吧。”她将药端过来,面对着他,云青鱼脸上立刻就又有些泛红。他脑袋上短毛还翘着,随着傻愣傻愣的点头而一摇一摆,像初春冒芽的小草。
她往常只觉得自身那不可控的媚术惹人心烦,如今见到比浮苏还要小上几岁的小男孩子中招后的反应,竟然觉出些许可爱来。
真是个小孩儿呀,小师弟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成天板着一张脸,一丝不苟了。她竟不知道,原来小孩儿是这般的可爱。
云青鱼哪里知道,面前的姐姐心里头早就左右琢磨了好几番,他只想飞快地并且不露难色地将药喝掉,显出自己小男子汉的模样。
“这药看着好苦……”云鹤行盯着那碗有些稠的中药,仿佛喝下去的人是自己似的,不自觉艰难地咽了口唾液。
慕颜情开了手中的小罐儿,捻了一块蜜饯:“要吗?”
云青鱼咽下最后一口药,眼角微颤,却还是坚持着摆手。瞧他那死撑的小样,云鹤行快要忍俊不禁了。
慕颜情倒不在意,见云青鱼不要,捻着那块蜜饯叹了口气:“这药很苦的,我将蜜饯放这儿了,一会儿要是药汤返上来,受不住了自己拿一块吃。我平日里爱做蜜饯,可惜小师弟却不爱吃……”
她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怯生生地伸到自己面前。慕颜情微微一笑,将蜜饯放到云青鱼手上。
她给了云青鱼,转头又主动给云鹤行递了一块。云鹤行对蜜饯的热情不甚高涨,刚想拒绝,慕颜情便又是一副失望的模样,害他只好抓过来吃下。
“慕师姐怎么就没有用这样的法子来对付浮苏呢?”
云鹤行一面嚼着蜜饯,一面叹道,“这么一来,我觉得浮苏肯定也没法拒绝你。”
慕颜情抬头瞅了云鹤行一眼,将罐儿搁到一边,抻平衣裙上的折子,漫不经心道:“小师弟与其他人不同,压根儿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因为被拒绝一块蜜饯而难过。”
她像是灵机一动,“我方才检查药箱,居然有几味药材已经见底了。看来是等不到明天去补货了,不知沈小公子要不要赏脸,现在就陪我一趟?”
云鹤行本来就憋了一肚子问题问她,见她自己提早了时间,自然不拒。二人又嘱咐了云青鱼好生休息,一块儿出了门。
自打曹家被烧,浮苏就需要往曹府跑。曹桂清得知罪魁祸首已经在大火中自焚,有点有气没处发。
不仅如此,他还成了惊弓之鸟,总是怀疑还有徐家余孽,或是其他人,要对曹家做些什么。
他要浮苏替他把已经烧黑了曹家检查一遍又一遍,弄得浮苏白天经常都不见人。
头一两天云鹤行陪着他一块儿去,结果其实曹桂清压根儿就没什么事情让他们做,曹家早就被查了个底朝天,一点阵法、咒术的残留都找不着了。
两人最后就闲得无聊,直接让老管家给搬了两凳子桌子,在前院喝着茶一坐就是一天。
但是只要浮苏每日都去,曹桂清仍旧很乐意付每天的钱。慕颜情顾念最初的委托,也看着浮苏身体好着呢,便让小师弟去曹家坐镇。
浮苏没有异议,于是每日都安安静静地去喝茶,看着曹府请的工人进进出出,速度奇快地将烧毁的建筑一点点修葺妥当,意识到什么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最后再安安静静地回来。
慕颜情带着云鹤行出门,药还没买呢,就先往香料铺子去。
云鹤行和秀明楼的好几个姑娘都颇为熟稔,从前偶尔也会送些女子用的香料过去,如今陪着慕颜情进香料铺子,倒是能说得上几分话来。
云鹤行低头闻了闻新出的兰香,赞道:“师姐您闻闻,这个香味恬静,最适合您。”
慕颜情还没发话呢,一旁候着的店家就先恭维道:“这位少爷果然有眼光,这兰香和别处的可不一样,里头添了些许牡丹,更是能趁出少夫人的尊贵。”
他已经留意这对男女许久,郎才女貌,衣着不凡,怎么看都是出身大家,而且这女子似乎有种魔力,让人实在挪不开眼。
云鹤行听见“少夫人”的名号,递出去的手臂一僵。
慕颜情眼疾手快,盈盈地握住云鹤行的手腕低下头,闻过后说:“还是太浓,我喜欢淡一些的。还有呢,我不是他夫人。”
她这声否定来得温婉,一点责备的口吻都没有,店家听得一愣,连忙赔起笑来。
云鹤行看遍了这铺子里头的香的种类,居然都是偏张扬的,可见来安女子的口味,和南淮都的可不太一样。
慕颜情显然也没挑到合适的香,也就不挑了罢,慢悠悠地往外头走。云鹤行只好谢过店家,赶紧跟上。
他这回跟着慕颜情出来,带了一肚子问题。可慕颜情不提,他居然不知道从何问起,就只能这么一路跟着,等慕颜情说起什么,他才好找个机会,顺道往浮苏身上拐。
可谁知慕颜情一路都一言不发,那他就更不能提什么了。
“师姐要去药堂了吗?”云鹤行跟上对方的脚步,低声问道。
慕颜情却摇头:“药堂倒不急,我听说来安的水晶糕与别处的不同,不如一同去试一试?”
云鹤行还能说不咋地!只能也同方才那位店家一般,笑盈盈地应下。
等到茶点都端了上来,慕颜情打发走痴痴盯着她看的小二,才幽幽问道:“都走了一路了,你该又有许多东西想问吧?你想知道师弟的什么事情?”
“……”云鹤行的确想问许多问题,可话到嘴边竟然不知道要挑哪个开头。
他略有迟疑,“浮苏说……”他不懂什么叫做喜欢”是……什么意思?”
云鹤行听见慕颜情叹了口气,他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久久停在自己的脸上。他不敢回看,怕误触慕颜情的媚术。
“你真是……哎……一针见血……”慕颜情抿了口茶,缓缓说道,“就是字面意思,他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叫做喜欢。”
“我不明白。”云鹤行皱了皱眉。
“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往简单来说,就是师父后来收的几个徒弟多少都有些不太正常的地方,比如我,又比如浮苏。”
“我不能控制我的媚术,而浮苏不能体会我们普通人间的感情。他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没有讨厌,也没有难过。在他看来,事情只分对与错、好与坏。你明白吗?”
“可是他会安慰人啊……”云鹤行想起浮苏那些平平淡淡的安慰,反驳道。
“是吗?”慕颜情夹起半片水晶糕,笑容里有些苦涩,“他说的那些话,在你看来也算安慰吗?!”
云鹤行被噎到了,她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因为对浮苏心有好感,他必定觉得这小子真是不懂风情。
慕颜情见他无话可说,便接着说道:“他只是知道,我们普通人在某些情况下,会有失落、生气,抑或是厌恶的情绪,他也知道如何去回应这些情绪。这些都是我和师父从小教他的,可你若问他能否懂你,恐怕你会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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