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从小便跟在本就抵抗天道的妖皇身边,见多识广,历经各种与天争时艰苦卓绝的操作,导致见怪不怪。
只有自己,是个稳扎稳打的普通人,知道自己天赋不错却有限,从来都只想的是努力修炼。若是有幸飞升便飞升,若是没有那个运气,便只能回去继承下那朴实无华又枯燥的产业。
“有时候想想,师尊也是极不容易的。”普通人杜衍听完以后,久久不能平复下心中的激动,紧紧捏着自己的袖子,对月白瞠目结舌道。
别人苦追一人,哪怕求之不得,最坏也不过是拼一条命罢了。而陈知渊呢?不过是为了得到那卑微又朴素的一点点爱情,却被迫抡起破天剑,将逆天违道之事做了个遍。
惨,还是他惨。
当然,月白怀里那个至今还没有缓过来的小凤凰也不怎么幸运就是了。几经徘徊在生死线上努力挣扎,虽然比陈知渊少惨了一点,却也着实少的有限。
身为让他这次罹受无妄之灾的罪魁祸首,杜衍还是很有担当的,不仅给尚还不会说话的越安道了歉,还主动扛着锄头,在听雨峰里寻了个地方给越安种竹子去了。
倒是让月白有些不好意思,两手捧着明显长了肉的小黄鸡越安,蹲在一旁给杜衍打气。
越安跟着月白刚出生就到了青竹林,越陈风就是坐在那青竹林间,边拿竹实喂他边听着风声阵阵。因此,越安一听到竹林婆娑的声音,就激动地冒出了头,没有了方才的惊慌失措,直对着忙活了一下午,沾了满身竹香的杜衍唧唧叫。
“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是如此激动?”杜衍忙了一下午,替越安种竹林的时候连休息一下都愧疚,因此一直闷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越安下午的变化,看到他仍然叫个不停,挠着头苦恼极了。
“无妨,他只是饿了。”月白木着脸,看着越安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向杜衍的样子,只能感叹他只记吃不记打。索性把他递了过去,虎着脸跟杜衍说:“他能落到你怀里,也是缘分。既然你跟他有缘,他就由你看顾好了。左是我八哥,你又欠他的,好吃好喝养着他,这不过分吧。”
“好吃好喝倒无所谓,”杜衍没有接越安,只是从自己储物戒指里拿出了竹实,试探着伸出去讨好道:“只是怕他被我关了那么久,会害怕我……”
杜衍的声音戛然而止,在越安激动地一头扎进自己手里的竹实里后,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既然这样,那就如此决定了。”月白眼看着越安仅被一顿饭就收买了,有如找到了心灵的港湾一般瘫在杜衍的怀里不动了后才松了口气。
边望着欲颓的夕阳边有些担心道:“师尊的玉辰宫总不方便他玩耍,让他住你宫里,莫要拘了他的性子,我要先回去了。”
说完便朝着玉辰宫走去。只留下一直没有机会拒绝的杜衍,捧着祖宗一样的小凤凰,低着头跟他大眼对小眼。
无论这件事情是怎么开始的,走到了现在的杜衍,总算是后知后觉,明白自己怕是被算计了。
“其实倒也没什么打紧的。”杜衍望着瘫在手里的小黄鸡自我安慰道。“狐狸窝里出来的百鸟之王,日后你修为有成,名声大震之时,我也会跟着沾光的。”
…………
月白迎着最后晚霞进了玉辰宫,却看到陈知渊罕见地靠坐在窗柩上,抬头望着夕阳。
照在他身上的澄色暖阳渐渐溜走,落日的余晖在他清泠的身姿上打下了极重的阴影。天青色的厚重长袍垂在窗前,那人的面容一丝不苟,唯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带着冷情又淡漠的光,有如天边清冷出尘的一弦月,从不为一人垂顾逗留。
随着夕阳落去,玉琼花的香味渐渐蔓延开来。晚风轻拂,吹动了月白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月白下意识扶了扶头上的玉簪,意识被氤氲在空气里的玉琼花所迷醉,像是打乱了心底的湖一般,下意识就朝着陈知渊走去。
“师尊不开心?”月白立在原地,蜷着手轻声问他。
“是有些不开心。”陈知渊没有转头,狭长的眼眸里一片冰冷,随着那颓尽的夕阳一起转为幽暗。
“是吗?”月白强笑道,没想到陈知渊真的说了不开心,一点没有平时咬牙嘴硬的欲盖弥彰,像是被利斧破开所有心墙后,露出的不怎么美好又执拗的自己。
“为什么不开心?”月白眨眨眼,蹑手蹑脚地往前凑,半身扒在窗前,贴着陈知渊的衣服边,仰头认真跟陈知渊道。“能告诉徒儿吗?”
“你为什么想知道?”陈知渊这才扭头,垂着眼,似乎极不耐烦。“本尊又凭什么告诉你?”
“没有为什么,徒儿就是想知道不行吗?”月白直直盯着他,灼灼道。“人生自古谁没有个烦恼?师尊的心情徒儿理解,正是因为理解,才想要帮帮师尊。”
“帮本尊?”陈知渊冷哼了一声,面上有片刻失神。轻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细细思量,到底是乖戾地弯下唇角,森冷道。“本尊又何须你同情?”
顿了一瞬,才轻笑着,像是自虐般问道:“月白,你是在关心本尊吗?”
“自然是在关心师尊。”
“你三个时辰之前是不是也在担心越安,他破壳没几天,本尊却要让他从妖界千里迢迢飞来,如此幼小,不免让你胆战心惊。”
“越安是我八哥,第一次出远门,徒儿自然牵挂。”月白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不知道陈知渊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老实回答。只说完,看到陈知渊那没有一丝波澜的神色,到底是忍住没有向他分享,越安被杜衍抓住,差点沦为灵宠的事情。
“关心完了越安是不是又关心杜衍去了?你离开近半年,他守在峰上,你俩这么久未见。你得问问杜衍修为如何,没有你在,他日子过得如何。”陈知渊静静道,比那脸色更平静的是他的语气。连着方才流泻的一丝烦躁都没了,像是山头落雪,如花如影,清然出尘。
“师尊说的,倒是比徒儿更面面俱到一些。”月白的脸有些慌乱,不知道陈知渊为什么要说这些很有道理却与现在毫无关系的话。缓缓直起了身,下意识抓起陈知渊的衣角,有些无措地胡乱揪着,冥思苦想着陈知渊到底在自己一下午平平无奇的活动里受了什么别样刺激。
“到了现在,这些关心几经周转,终于到了本尊身上。”陈知渊看着月白手里的衣摆,眼里漾起一丝异色,却还是强自压下,清冷道。“可这份关心廉价又单薄,像是被风吹起的薄薄一层雪花,到了本尊手里就没了。你以为,本尊为何又要死乞白赖地接受?”
“师尊,”月白直直望着他,等他说完了才决然出声,敛尽了脸上的笑意,瞪着他一丝不苟道。“您骂我可以,可徒儿不允许你糟蹋徒儿的心。”
“若不是真的在心上放着,谁又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在乎你呢?”
“现在还站在这里,”月白紧紧捏着他的衣角,静静道。“只是单纯因为徒儿想。”
作者有话要说: 月白:我关心你,你不要不识好歹。
第62章 抱住
“想什么?”陈知渊突然直起身子,狭长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眉角微翘着,像是极其锋利的刀,生生割碎了脸上的斯文平静。
“想你”,月白眸子轻眨,浓密卷翘的睫毛在主人的紧张情绪下,不安地轻抖着。可虽然如此不安,却还是睁着清润润的眼睛,屏息看着陈知渊的脸慢慢靠近。
那张俊逸清冷的脸最终停下他眼下,月白可以轻而易举看到那比周遭的夜色还要深幽晦暗的眼睛里只剩下了自己,可他的主人却紧抿着唇,不言也不语。
玉琼花随着晚风静静播散着花香,月白只闻着香气都知道它们开得浓厚又热烈,香气萦绕在鼻端让月白觉得吸进去的气息都热了几分。顿时浑身燥热,热意猛地蹿上耳朵,留下一片通红的耳垂。
月白僵直地站在那里,呼吸着那带着清芬气味的空气,只觉得越发难耐地慌,只能轻轻往后退一步,沉下呼吸,幽幽叹了口气。动了动喉头,清着嗓子道:“徒儿说的是真的。”
“你们都是徒儿心里极重要的人,徒儿对你们的关心也并不是厚此薄彼。关心您的时候,自然是全心全意地想怎么让您有徒儿在身边之后能更开心,活得更好。”
“您不能阻止徒儿关心您,只因为徒儿同样关心了别人。”月白嗓音里带着一丝喑哑,像是在发声之前在努力组织语言,斟酌着要说的话。“徒儿是人,在徒儿心里,您重要,别人一样重要。”
“为何一定要分出个一二三四来?”
“因为你的心里有很多人,本尊却只有你一个。”陈知渊没有动,本就淡漠的脸在月白后退的时候就略显苍白,仿佛魔怔了一般,目光紧紧追着他,轻轻道。
月白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皱着眉,轻咬着唇无措望着他。那原本明澈的眼里逐渐漾起一丝仓皇,带着逃避的本能,终是不忍心地垂下了头,错开眼不再看陈知渊了。
“本尊不是不想要你的关心,本尊只是……”陈知渊欲言又止。不动声色地望着他,终是敛下了眉,没了凌厉汹汹的气势,带着一股闷沉颓丧,像是马上就要下雨却一直不落下的阴天。
似是无声地叹了口气,陈知渊垂着头轻轻将月白手里自己的衣摆抽离,缓缓从窗柩上下来,落在月白的身旁。却没有碰他,只微颓着肩,轻轻道。“我知道这不对,我会习惯,习惯你那永远不能被我独占的关心。”
“毕竟,生来如花,终会凋零,向前如水,也会逝去。没有什么永远,我连你迟早都留不住,又何必奢望这些我势必得不到的东西?”
说罢,便绕过月白,抬脚沉默地走进玉辰宫深处。
夜色四起,月白在陈知渊的衣摆从自己身边恍过的时候就抬起了眼。看着逐渐隐没在黑暗里的清影,咬着唇立着,不知道作何反应。
陈知渊说得实在是太可怜了,更可怜的是,月白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那顾孑窘迫的命运,让他一个人踽踽独行了太久。陈知渊熬过了无尽的痛苦和孤独,好不容易等到有人可以关心他了,他便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贪心地想要独占全部。
月白理解,却做不到。而正是因为自己做不到,却又让陈知渊陷入了另一种孤独。
“师尊!”陈知渊的背后传来急切又清晰的脚步声,月白紧紧跟随着他,终于在他顿下脚步的时候赶上了。一把拉起他的胳膊,牢牢的拽在手里。
“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您的错。”月白深吸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沉声道。“无须苛责自己,徒儿会一直呆在您身边,直到您真的因为徒儿本身而开心。而不会纠结于,徒儿是不是只对你关心。”
宫里比宫外更黑,陈知渊由着他抓住自己的手,在黑暗里沉默思量,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带着隐忍的悲伤,克制道:“你随意,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离开与否,谁能逆料?”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怎么能这么想呢师尊?”月白都要心疼哭了,只觉得陈知渊说得委屈又可怜。一时间脑子一热,高扬着头,倾着身子,朝着陈知渊的脸问道:“师尊,徒儿能抱抱你吗?”
月白没等他回复,伸开了胳膊毅然决然地拥了上去,紧紧抱住他,咧着嘴苦笑道:“虽然以后的事情说不定,但是最起码这个拥抱是独一无二的。你要相信,我一定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陈知渊被他抱得僵在那里,浸月竹那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一个让人想要沉浸的梦,拢着陈知渊,诀别了一切的挣扎和烦躁。不太明白月白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激动,可内心却一点也不抵触月白近身,相反,像是干涸已久的土壤被突然降下了甘霖,让人深深眷恋。
陈知渊呆了一会儿才轻轻回搂住他,有如醍醐灌顶一般,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紧皱的眉开始舒展,纤薄的嘴角噙着一抹月白没察觉的笑意。陈知渊将唇轻轻贴在月白的耳边,声音保持这方才的落寞,沉沉问道:“月白,你会这样抱杜衍吗?”
“那当然不会!”月白回答地斩钉截铁,生怕陈知渊再想什么,急忙补充道:“人形的,徒儿只抱过你。”
说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心道自己和杜衍哥俩好,向来都是和他勾肩搭背,哪里会如此扭扭捏捏,黏黏糊糊,丝毫不像正常的哥们儿情谊。
“那,本尊好像明白了。”陈知渊一扫心里的郁色,紧紧搂着月白,挑着眉道。
“您明白什么了?”月白将脸贴在他肩膀上呆呆问道。只觉得陈知渊突然就不丧了,刚想抬起头来看看他的脸色,却被陈知渊的手掌紧紧箍着,只听着头顶上的声音深沉又内敛。“没什么。”
“只是一个人过惯了孤冷凄清,现在抱着你,觉得这世界也不算是太过惨淡晦暗。”
“像是,在心田深处有了一束光,照亮了浑茫的世界,从此人生有了盼头。”
月白听到陈知渊的话,刚拱起的脑袋蓦地不动了,只乖乖被陈知渊抱着,像是在完成什么庄严任务一般,神色肃穆又庄重。
深寂的宫里没有一丝声音,月白连呼吸都清浅了。随着夜风吹动帷幔,卷起阵阵旖旎遐思。
杜衍小心捧着越安低头进了玉辰宫,来了太多次的那熟悉的大殿在黑夜里也对他没什么影响。哪怕眼睛闭着也能摸去月白的房间。
只黑色越发浓重,像是被人下了黑色罩子一般。坐在杜衍手上的越安转着不大的眼睛,在杜衍轻巧又利索的脚步声里,“唧”地叫了一声。
边叫着,边扑腾着翅膀,边跌跌撞撞地朝前飞去。随后“嘭”地一声,像是撞到了墙一般,栽倒在地上。
“越安!”
“越安!”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想起,杜衍不知道越安掉到了哪里,顺手就拿出一颗夜明珠照亮大殿。
璀璨明净的珠光出现的那刻,杜衍只看到前面两个交叠的人影。一个青影一手搂着人,皱着眉不虞望着他,另一只手撑开手掌,替月白挡下刺眼的光亮。
几步开外,越安被撞得有些呆滞。月白猛地挣开陈知渊的怀抱,就想要去捡起他。
被杜衍“啊”地一声吓了一跳。随即猛地收起了珠子,哪怕在黑暗中也精准地卷起了地上的越安,抱着他逃命似地跑开,边惊恐大声嚷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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