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于白明玉来说无疑是一道惊雷。
白明玉被这道雷震得头皮发麻神智恍惚,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韩倾城还未发现白明玉的异常,自顾自道:“我原是看你脸皮薄,坐在我后面不太安全,既然你对我如此抵触那便罢了。你会骑马,这马就给你骑,我用大轻功飞过去也是一样。”
还没等白明玉出言解释,二人突然警觉起来,一齐往一个方向望去。
白明玉反应更快,他发觉身边有一股不一般的内力传来,手中暗器当即离手,向那股内力的主人飞去。这不是白明玉小题大做,韩倾城也察觉得出那人似是冲他们这边来的,并且绝非善类,四盟之间类似这样的以武会友早已是稀松平常。
来者身着鹤舞霜翎衣,梳得是京城中颇为流行的彼岸发式,背后负着的不是枪弓,而是载着双剑的淡蓝色剑匣。这人面对白明玉这番不甚友善的招呼并不意外,只歪了下头就轻松躲过,一双丹凤眼里含着暧昧的笑意,边往前走边说道:“小玉待我还是这般无情。”
这人身份不言而喻,正是帝王州总舵主离秋醉。
白明玉的心绪本就杂乱,冷不丁见了离秋醉,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连四肢都不听使唤。
离秋醉已经离白明玉二人很近了,却彷佛才看见韩倾城一般,笑着说:“原来是韩总舵主,有朋自远方来,竟是我这个中原人招待不周了。”
这话说得巧妙,听着是自责,可细想想又是无理,此处是杭州,离秋醉如何算得上是东道主,不过是故意拿中原二字将韩倾城激上一激,逞个口舌之快罢了。
韩倾城怎会听不出来,不过他一贯成熟,不愿在这等无用的事上要强,面对离秋醉的笑里藏刀,也只淡淡回道:“离总舵主何出此言,在九华时我们便已见过了。”
“见了却没能好好打个招呼,如何算是正经见过,同是八荒弟子,理应亲如兄弟才是,我们一个个都这么生分,回了师门要怎么教育师弟师妹们团结友爱。你说是吗,韩少堡主。”
韩倾城点头道:“离道长说得是。”
离秋醉嘴角又是一勾:“小玉,韩少堡主都这么说了,你再与我这样不留情面,是不是说不过去。上回好不容易老友相聚,你那样不辞而别,当真是伤了我心。”
白明玉回过神,面色不佳地回道:“离总舵主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懂。”
离秋醉还欲开口,却被韩倾城抢了先:“离总舵主若只是来找我的下属老友叙旧,那就恕我不通人情了,白明玉现在是我万里杀的人,实在不方便与帝王州总舵主走得太近。”
白明玉心头一颤,抬头看向韩倾城,他记得韩倾城其实是希望他能与离秋醉关系近一些的,可现在又换了个口风,也不知是何用意。
离秋醉一副没有眼力的样子,彷佛看不出韩倾城对他的防备与疏离,依旧是一副笑面,轻快道:“韩少堡主当真是重视小玉,不愧是可以托付镇派武器的关系。小玉果然命好,总是能绝处逢生。”
白明玉拿捏不准离秋醉的态度,也就不知如何应对,离秋醉与他说话的态度不可谓不友善,白明玉又记不起他们二人先前究竟是什么关系,而且一卦之仇就横在二人中间,白明玉自己也矛盾得很。他心里竟觉得离秋醉这卦算得对,多亏有离秋醉,太白才避免了错把鱼目当明珠。可问题是,这鱼目就是他自己。
五味陈杂。
韩倾城冷冷道:“那我将白明玉留在此处,你们二人尽管去谈天说地,财神阁那边就由我一人处理,若剿了青龙会,那孔雀翎图谱也任凭万里杀处理,如何”
离秋醉终于将视线的重心放在了韩倾城身上。
“听闻韩少堡主不喜在言语上下功夫,如今亲眼见了,才知道原来是三人成虎,韩少堡主只用一句话就能把我逼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离秋醉轻笑:“明知道我本就是去财神阁的,却说得像我对小玉皆是虚情假意,提到孔雀翎就将小玉弃之不顾一般。”
第26章
杭州城里,大道边上,三人同行。
说是同行有点不太确切,准确来说是韩倾城牵马走在左,离秋醉独自行在右,白明玉本来是处在中间的,但他每走上几步就不自觉地往韩倾城那边靠,待他发觉时,他已经像个跟班似的尾随在韩倾城的后头走了。
刚才离秋醉一番话给白明玉听得是鸡皮疙瘩掉满地,加上他本来就对离秋醉这人有些不善的印象,所以他只想着离这人越远越好。
韩倾城开口,打破了平静:“你怕他”
白明玉被戳破了心思,一时间有些汗颜,掩饰道:“没……没有。”
“没有。”韩倾城不咸不淡地重复道。
白明玉只得生硬地改口:“其实有一点……但不是那种怕,而是……我说不好,总之与他接触,我多少有些心慌。”
“就这样,还说要帮我在帝王州做卧底。”
二人靠得极近,说话的声音也是刚好能让对方听到的程度,离秋醉只知他们二人在低声交谈,并听不清楚内容。
听韩倾城提及前事,白明玉更想一枪戳死自己,他怎么能如此不争气,方才在离秋醉前面居然又是那番表现。离秋醉已经知道他与韩倾城的关系,韩倾城也无意隐瞒,那他现在代表的就不止是自己,更是韩倾城乃至万里杀的脸面。结果他在离秋醉面前频繁失态,真可谓是丢脸丢到移花岛。
“虽我不知你们二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如今你受过神威堡的指点,又隶属万里杀,通俗地说,”韩倾城停了停:“你算是签了卖身契给我了,即使他想拿你如何,也要提防着我。”
白明玉点头,是是是。
“所以你不用紧张他,他对你做不出什么。”
自打遇着离秋醉,韩倾城就看出白明玉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说这番话的本意是给白明玉吃颗定心丸,至于白明玉自己能理解到什么程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少堡主……是怎么知道离秋醉要去的也是财神阁。”
“不然他还会去哪。连茶馆的伙计都能得知财神阁里有孔雀翎的下卷,说明此事并非是什么机密,最多不过是知道的人比较少罢了。离秋醉身为帝王州总舵主,能从孟家推算到财神阁,再正常不过。”
“可人们大多不了解孟家,却皆知孟家有一份孔雀翎的图谱,为何财神阁的图谱不似孟家般引起人们关注,就连少堡主也……”
韩倾城摇头:“神威与中原脱节多年,许多情报得不到及时的更新,若非如此,你我也不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遭罪了。况且,孟家在武学上并不十分突出,相比之下,孔雀翎能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而财神阁多得是奇珍异宝,孔雀翎图谱只是其中一件,所以不常与财神阁被人同时提起。这类似于移花岛上有一块惊世奇玉,或是巴蜀有一只精妙绝伦的傀儡,虽令人赞叹,但在那样的环境中也不足为奇。”
白明玉心想到:“若是如此,离秋醉和慕祈年二人应是早就想到财神阁了。为了抓住真凶,也为了拿到图谱,他们应该分秒必争才对,绝没有将行踪透露给敌对的道理。那离秋醉刚才在街上的认亲又闹得是哪一出,还有慕祈年,明知财神阁可能是下一个目标,到现在也没见水龙吟的人露面,难道是放弃这条线索了。”
白明玉忍不住往离秋醉那边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怎么,白明玉这一眼望过去,竟与离秋醉看了个对眼。
白明玉有一种被抓了现行的窘迫感,也不知要不要把视线移开。离秋醉倒是大方得很,笑道:“小玉身子往韩少堡主那边靠,心里头记挂着的居然是我呢。”
白明玉本来还有点做贼心虚,让离秋醉这样一说,顿时无语得很:“还请离舵主……不要开这种玩笑。”
“小玉这样眼巴巴地看着我,不是记挂我是什么。”
离秋醉说得这样理所当然,别说是白明玉,韩倾城听见都耐不住要瞥他一眼。江湖上总有老一辈摸着胡子感叹世风日下,一辈不如一辈,还真就怪不得老人们倚老卖老杞人忧天,就说离秋醉这号人物,身居高位,举止也没个轻重,就听他与跟白明玉说的这几句话,不知情的听了还以为是在某处风月之地。再一想,这人不但出身以仙姿道骨闻名的真武殿,还坐稳了帝王州总舵主的位置,上哪儿说理去。
白明玉理亏,确实是他先无缘无故看向人家的,只好没话找话道:“我……我是在想,此案情节严重,离舵主竟独身一人前往,也没……没带个随从什么的。”
“我不像韩少堡主这样好运,能得以小玉这样得力的帮手相助,自然只能是孤家寡人。小玉若是看我可怜,就来给我帝王州做事如何。”
白明玉嘴角抽了抽。
他自觉与离秋醉再没什么话好说了。这人好生奇怪,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嘴里道着小玉我想你想得紧,可语气上哪里有尊重的意思,分明是把他当傻子逗弄。
想到这,白明玉更惆怅了,虽然他自己感受不到,但是从他人,包括韩倾城的评价中可以得知,他确实是个傻子。
白明玉受过的白眼多了,冷嘲热讽也听了不少,之前清甜那样的辱骂对他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他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从来都是默默地受了,可唯独对离秋醉这种不正经的戏耍格外恼火。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傻子急了就要顶嘴,只听白明玉回道:“那离舵主怎么不与慕舵主同行。”
离秋醉没想过白明玉会这么问:“我为何要与慕祈年同行”
白明玉道:“离舵主不也曾与慕舵主风雨同舟,眼下何不强强联手,您二位不就都不是孤家寡人了么。”
白明玉以为,离秋醉这样的地位多少会介意他从前臣服于慕祈年的事,话刚出口就后了悔。离秋醉毕竟是总舵主,他图一时嘴快,却没想过万一挑起了万里杀与帝王州的纷争,岂不是又给韩倾城添大麻烦。
离秋醉听罢,怔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完全没有恼怒的样子:“小玉很在意我和慕祈年的关系?”
白明玉一惊,他还真挺在意,不光他在意,韩倾城也在意,或者说正是因为韩倾城在意所以他才在意。但刚才那话可完全没有打探的意思,离秋醉是怎么听出这重含义来的,难道他除了算命还会读心?
“四盟互为独立,我与慕祈年分道扬镳许久,我身为一盟的总舵主,自然不会与他盟的领头人有过多的交集,更不用说什么强强联手,没什么事务是我帝王州不能自己处理的。我这样说,小玉可满意了?”
“啊?”白明玉被反问得一头雾水:“什么满意不满意……这是离舵主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离秋醉没再说话,只是从神色看来,似乎心情较刚才更欢快了些。
白明玉反击不成,反被离秋醉塞了一团棉花在嘴里,满肚子都是莫名其妙。
“到了。”韩倾城出声道。
韩倾城伸手摸上一尊石狮雕像,那雕像底部正有一块不知用什么染料印上去的青龙会标记。三人同时抬头,石像后悬着一块巨大牌匾,牌匾上头是三个醒目大字:
财神阁。
第27章
此时的财神阁也不似往日般平静祥和,全阁上下皆透着一股紧张的气息,门口的侍卫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见了白明玉三人停在门口不走,不由得出声喊道:“来者何人,在我财神阁门前鬼鬼祟祟有何目的!”
白明玉自是习惯了这样呼来喝去的语气,只是可怜了他身边那两位天之骄子,长这么大也没被人如此怠慢过,还只是区区个看门侍卫,,果不其然,白明玉扫了一眼那二位的脸色,皆是不太好看。
可人家侍卫也是拿钱办事,他只是个不关心江湖事的底层人物,不认识那二位身上穿得什么绫罗绸缎,也不知晓他们背着的发着光的武器象征着的意义,更不知道大弟子总舵主是个什么身份,尤其是韩倾城这种千八百年不来中原一回的,不是人人都能像清甜那鬼丫头似的火眼金睛。他们只知道,管事的吩咐了,现在是特殊时期,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入。
白明玉赶忙上前两步,赔笑道:“不请自来原是我们失礼,叨扰这位大哥了,这是我……我家少爷,少爷听闻财神阁近日有难,便想来看看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韩倾城看着白明玉,白明玉伏地做小的本事还真是得心应手。
反正这些话,无论是韩倾城还是离秋醉,肯定都是说不出口的,若真让他们两个来,说不定刚说上三句就要上财神阁的黑名单了。
侍卫满眼皆是狐疑:“你家少爷?什么少爷,何处的少爷?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还有,你家少爷又是怎么知道我们财神阁的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韩倾城怕打草惊蛇,不欲公开自己的身份。白明玉被侍卫这样一问,顿时卡住了,结结巴巴道:“我家少爷……是……燕云韩氏的少爷。”
侍卫怒道:“燕云韩氏又是个什么家族?你燕云的少爷来我杭州城摆什么少爷谱!”
离秋醉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神威堡的处境当真是艰难,这还没亡呢,韩少堡主就提前体验了一回什么叫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没……大哥……没有,少堡主他……不不不是,少爷他不是那种人,我们……”
“别废话,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白明玉与这侍卫僵持不下,声音传进了院子里,终于一位老者面色不善地开了门。
那老者张口便喝道:“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白明玉一眼看出这老者的身份定是不低:“老先生,是我家少爷想求见财神阁阁主一面。”
侍卫慌了,没能拦住此等来历不明之徒,要是追究起来可是他的过失,急忙解释道:“先生勿怪!他们自称是什么燕云韩氏的少爷,还说要帮财神阁渡过眼下危机,他们口说无凭,我怎敢擅自准许他们进阁。”
老者竖起眼睛:“燕云韩氏的少爷?”
“是!他们就是这样说的!”
老者心中一叹,这侍卫尽职有余,机灵不足,他也不想想,燕云就那一家姓韩的,燕云的韩家少爷,除了神威堡的少堡主还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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