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玉努力把自己的声调压得平静:“我遇到离秋醉了,他认出了我。”
“慕祈年都没认出来,他倒是独具慧眼。”韩倾城脸上并无意外的神色,淡淡评价道。
“具体的我回去再与少堡主细说,麻烦少堡主先带清甜姑娘回去,我……我与少堡主分开走。”
“为何分开走。”
“我身份特殊,又被人认出来,在外还是不和少堡主有联系为好,我怕影响少堡主的……”
“我既让你出了燕云,我就不怕别人说我如何。再者说来,”韩倾城将夹在二人中间的□□抬高了些:“这个时候再装不认识有什么用,我会把我的武器随便交给一个陌生人吗。”
韩倾城说得有理有据,半晌,白明玉垂眼:“我又给少堡主添麻烦。”
韩倾城抬起白明玉的下巴:“我说了我不介意,如果你一定要心怀愧疚,可以在别的事情上多帮我些忙。”
白明玉点头:“万死不辞。”
“所以你要这样压着我到什么时候?”
白明玉刚刚才清理好脑子里的浆糊,听了韩倾城这句又炸开了。他刚才怕韩倾城与自己说话的场景被旁人看到,条件反射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把韩倾城藏进去。当时没注意太多,现在一看,韩倾城居然被他非常无理地按在墙上。
白明玉顿时感觉自己的爪子不是按住了韩倾城,而是伸进了油锅里,他赶紧放了手:“我并非有意冒犯少堡主!”
韩倾城自然知道白明玉不是有意,他并非斤斤计较之人,直接将□□从白明玉手里拿过来,一并背在背上,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言。
清甜并未听白明玉的话,两个人走出来时,她正躲在不远处的树下摆弄树枝,见他们二人来了,站起身喊到:“你们商量完正事啦?”
白明玉就知道这丫头不会听他话。
三人同行,清甜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后面的白明玉与韩倾城并排前行。清甜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就笑出了声:“韩少堡主真是个定海神针,往人身边一站,真是人也不慌了手也不抖了。”
白明玉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丫头是在揶揄他。
白明玉无言以对,有韩倾城在身边他确实是安心许多,管你再半路跳出哪个双镇派五特效,谁还不是个大弟子了。再说了,安心的就他白明玉一个人吗?有这么个祖宗在身边,谁来都觉着安心吧。
倒是韩倾城,他还真没想过白明玉对那丫头这番话是这种默认的态度,于是开口道:“我在这里你会有安全感吗。”
白明玉一听这话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
“刚才你吓成那样,我以为是因为我的缘故。”
白明玉不由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也是奇怪,好像确实是见到韩倾城之后就慢慢缓和下来,离秋醉所带来的恐惧感被冲淡了许多。
果然还是想不通,他以前和离秋醉大概有什么过节,而且过节还不小,即使现在脑袋里已经不记得了,但身体对离秋醉依旧保留了当初的恐惧感。
唯一的解释是离秋醉当年算的卦给白明玉带来的变故太大,差点让白明玉丢了小命,所以白明玉对离秋醉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
可离秋醉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真的不记得。
头疼。
韩倾城觉得白明玉这个人好懂得很,可能是脑子受过伤的关系,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偏生他自己还不知道。韩倾城看他陷入沉思的样子,觉得不问一句在想什么都对不起他这幅苦恼的表情。
白明玉愣住,张嘴想了一会儿,又把话咽了回去。
白明玉真不是不想说,正相反,他倒是想把这些事全说给韩倾城听,问问韩倾城会是什么想法。可话到嘴边他又不敢,他最怕和别人提到从前的事了。
人在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时多会有逃避的想法,白明玉就是如此,他不愿面对那个手上沾满恩师鲜血的自己。可他越逃避,自我厌恶感就越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常常失眠,失眠时耳边总响起师弟们嘲讽他的话:“你活的可真自在,自己干过什么事自己一转眼就忘了,继续心安理得地活着,我们确实都没这个脸皮。”
离秋醉也问他:“你换个名字就不是白明玉了?”
面对这些话,白明玉无地自容。
韩倾城也算是他的受害者之一,他有什么脸面去和韩倾城讨论他从前的事?
韩倾城又道:“有话就说。”
白明玉突然停下脚步,整个人蹲了下去,胳膊埋在了臂弯里。
这举动给韩倾城和清甜都吓了一跳。
白明玉虽说脑子一根筋,但是性格算是稳重,这么多年行为举止也未有过出格的地方,韩倾城以前也不是没想过白明玉那些年能把太白全门上下骗得团团转靠得就是这幅模范生的样子。虽说白明玉无论在他人面前如何地逆来顺受不卑不亢,一到他这里还是个鹌鹑。
不管是什么,总之白明玉从来没有做出过现在这样可以称之为幼稚的行为。
清甜也茫然道:“是你要买什么东西,韩少堡主没给你买吗?”
白明玉终于撑不住了。这些年,他身边成熟强大又可以完全信任的就只有韩倾城一个。虽然二人并不很熟,从前在燕云一共也没正面接触过几次,可被韩倾城这样问起心事,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倾诉的冲动,即使他心里清楚,他本是不配的。
“少堡主,认识以前的我吗?”
白明玉闷闷地问了一句。
韩倾城实话实说:“不认识,我第一次见你在秦川药王谷。”
白明玉长叹一口气。
果然是这样。
也是,若是以前就认识,韩倾城也不会顺手救他了。
韩倾城问道:“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白明玉无言,他就是因为没想起来所以才问韩倾城。
“没有,只是……我和离秋醉似乎有些不清楚的事,但我又想不起来。”白明玉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脸企图恢复清醒:“对不起少堡主,是我失态了。”
韩倾城见白明玉没什么大事了,便继续往家的方向走:“没什么,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不过我以为你想起来了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些期待的。”
白明玉不解:“啊?”
韩倾城道:“若是能想起来,说明你脑子也好了。毕竟委托一个痴傻之人帮我做事,我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第14章
三个人回了韩倾城在杭州的住处,清甜再次特别有眼力见地哪凉快哪呆着,韩倾城则是带着白明玉进了书房,还不忘了把门从里面锁起来。
韩倾城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刚才的事具体说说。”
白明玉抓了抓头发:“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好像自从到了杭州,我就一直在遇到门派首席。剑荡场上抽到慕祈年可以说是巧合,离秋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总感觉我和他相遇并非偶然。”
“我本来没看见他,是他先叫的我。”
“叫你?”
白明玉面露尴尬:“是……叫我小玉。一开始我都不知道他这是在叫我。后来他叫我白明妆,我才回头。我乱了阵脚,急忙忙否认,然后他就动手了,我也还了手。”
说到这里,白明玉不由得摸上自己的后背:“我武功不如他,吃了个上善。”
“后来是怎么停手的?”
“……慕祈年来了。”
“那你还真是有吸引大弟子的体质。”
白明玉更尴尬了,只得硬着头皮接着说:“慕祈年人不错,他不认识我,还让离秋醉不要为难于我,我就是趁着这个功夫跑了的。”说完,他顿了顿,试探性问道:“少堡主的情报是不是有误……”
韩倾城示意白明玉接着说。
“离秋醉和慕祈年……真的是敌对关系吗?”
韩倾城沉思一会儿,答道:“执掌不同的盟会,立场上看确实是敌对关系,怎么。”
“他们二人交谈时的语气,并非水火不容,甚至,虽然言语上是互相反驳,但字里行间都是老朋友那样的熟悉感……”
韩倾城点头:“他们确实是老朋友。”
“老朋友,还敌对吗……?”
“四盟之间虽然互为敌对,但若近期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我们也不会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韩倾城解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天性如此,我们也不例外。离秋醉从小就常去秦川游学,他既认得出你,与慕祈年有交情又有什么奇怪,况且离秋醉还给慕祈年做过几年下属,二人彼此熟悉再正常不过。”
白明玉倒是没想过离秋醉与慕祈年还有这么一段:“那离秋醉后来去帝王州,是自立门户了?”
韩倾城习惯性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我一直在燕云,许多事也只是听说。以前只有寒江城实力鼎盛,我的万里杀与慕祈年的水龙吟都只是刚刚稳住根基,帝王州内部出了问题,起了内讧,一番动荡后群龙无首。寒江总舵主想趁虚而入,拿下帝王州总舵,他调动了大量兵力去江南,但是这个时候自己的总舵被别人攻击了。”
“是水龙吟吗?”白明玉试探着问道,总不可能是帝王州,万里杀更不可能。
“不知道,水龙吟当时也对帝王州出了兵,按理说应该和寒江城的人打得水深火热才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打寒江城。没人知道到底是哪伙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白明玉脑子开始有点不够用,果然四盟形势不是一般的复杂:“那寒江总舵……”
“虽然损失惨重,但守住了。”
白明玉惊讶:“大部队都去了江南,寒江总舵相当于一个空壳,这是怎么守住的。”
“我也不知道许踏雪是怎么守住的,不过他自己也折在这场守舵战里了。”
白明玉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许踏雪?”
韩倾城眼神一暗:“嗯,之前的神刀首席,寒江城副舵主。”
“神刀?”白明玉不由得瞪大眼睛:“神刀……神刀是怎么守总舵的……”
众所周知神刀弟子不善群战,这位许踏雪难道像个陀螺一样天地烽火从头转到尾?
“我很久以前见过他一次,他……并非常人。”
白明玉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韩倾城说出并非常人这种评价。
“他,长得不错。”
白明玉:“……”
韩倾城脸上没有半分开玩笑的神情:“我只是说实话,所有人见他第一眼都会是这个印象。其次才会注意到他的武功不是一般的高强,我见他一面就知道我恐怕是打不过他。”
韩倾城从不谦虚也不自夸,一向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白明玉不由得对许踏雪此人更加好奇,无论大弟子们的涵养如何好,涉及到实力问题多半是谁都不服谁,韩倾城如此直白地承认他不如许踏雪,这神刀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且这样强的人,竟然只是副舵主。
“不过我从那时开始就觉得许踏雪活不长久。”
韩少堡主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咒他,只是他令人惊羡的地方太多,偏又是傲气不收敛的性格,就算他无意如此,在江湖上,总归是招人怨。不知有多少勤勤恳恳仍不及他一半的人,恨不得他死。”
“这样说未免有点……”
“你以为四盟八荒有多少是好人。”韩倾城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后来他还真年纪轻轻就死了,寒江总舵没有兵力,是靠他一个人守住的。听说等大部队赶回去的时候,他身体都僵硬了。”
“啊……”
“许踏雪死后,寒江城一蹶不振,自然地放弃了帝王总舵,最后这便宜让水龙吟捡了。而慕祈年拿下帝王总舵没多久,就与当时是副舵主的离秋醉分道扬镳。离秋醉在帝王州做了总舵主,二人从此好像也再没有过什么交集。”
“就是说,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一伙的,还是真的不合所以各走各的路……”
“话是这么说,但大部分人默认是他们二人翻脸。”
“不是也有另一种可能吗,慕祈年与离秋醉要好,所以把帝王州交给他管理,实际上二人依旧是同盟,只是掌握这不同的盟会,这样的话不仅不是敌对,甚至可以称是友盟……”
韩倾城点头:“当然有可能是这样,慕祈年想打下帝王总舵的意义就在于此。问题是帝王州现在的总舵主,是离秋醉,而不是其他更易于慕祈年掌控的人。若是想找一个傀儡舵主,选一个任凭自己拿捏又没有实权的软柿子最合适吧。”
“离秋醉与慕祈年二人不是相识相知多年?”
“若是让离秋醉去做这个总舵主,说明他们二人对彼此都是绝对的信任与忠诚。慕祈年要确信离秋醉绝无二心,而离秋醉也要确信慕祈年对他毫无防备。”韩倾城冷冷地勾了下嘴角:“而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恐怕早就不知道信任二字怎么写了。所以一般是认为离秋醉脱离了慕祈年,而慕祈年不敢与离秋醉硬碰硬,于是水龙与帝王就这么老死不相往来,包括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白明玉抓住重点:“那少堡主现在的意思是?”
“离秋醉来找你,总不会只是来打套上善给你正正骨。”韩倾城起身准备离开:“你辛苦了,这几日好好养伤,以后可能会有更辛苦的时候。”
与白明玉不同,韩倾城向来都是把内心的情绪掩盖得很好。
白明玉自然看不出韩倾城的真正想法。
只有韩倾城自己知道,他从未后悔过救白明玉这件事,尤其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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