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朔见状,悠悠解释道,阿其格在他们蛮族的语言中,是“忠实的奴仆”之意。
天天奴这奴那的,我怀疑梁朔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毛病。
我啧了一声,你既然已经取了名字了,干嘛还让我再取一次,我看起来很闲吗?
瞧梁朔的神情,我以为他要脱口而出“你难道不闲吗”。
不过还好,梁朔忍住了。他眯起了眼,说道,你以为白月十八部进贡的马匹都是那么好驯服的?
要不是我天天调教阿其格,今儿个它能把你的脖子摔断了。
我不服气,约着梁朔下一次一定再较量一番。
梁朔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还会再让你骑马?
你那张脸要是再磕着碰着,休怪我无情。
我的心像是被根针扎了一下。
我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语气,装作满不在乎道,难不成我的存在意义,就是这张脸?
梁朔没说话,阴沉着脸,快马加鞭。
马场离我们越来越近。
他把我抱下马时,我突然对他粲然一笑,梁朔,这张脸也会老也会丑,到时候你还要吗?
梁朔的手渐渐抚上我的后颈。我相信,只要他愿意,我会立刻尸首分离。
他话里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明显。
梁韫,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
我竟松了一口气,好歹还叫对了我的名字。
真贱呐。
他来了我的凌霄殿。一路上,要不是坐龙辇,要不是梁朔抱着我,总之双脚是沾不得地了。
我瞧着梁朔凌厉的侧颜,居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做梁朔的宠妃,似乎也不错。
只不过我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雌伏在男人身下,已经叫我羞耻万分。如果再冠以“宠妃”的名义,那我下九泉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太医院的人估计提早得了信,一列列的人恭恭敬敬地候着。梁朔把我抱进内室,接过了一管玉容膏,在我的脚踝上涂抹了一下,作势要替我揉。
我慌张道,使不得。
刘得福,跟着他的大太监,也慌忙跪下,说陛下,万万使不得啊。
我奇怪了。我说使不得,是因为我怕梁朔这个半吊子手艺不行,将我越揉越痛且不说,要是不得好怎么办?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刘得福凑个屁的热闹,梁朔的龙颜我触犯就触犯了,还能奈我何?
梁朔没看刘得福,倒是语气还算温和地询问起我来。
真不要?西北战乱时,我也曾替将士们做过此事,窃以为还算熟练。
我哦了一声,脚大喇喇地伸了过去。那行,我准你揉了。
刘得福痛心疾首地背过身去。
我眼珠子弯了弯,这小表情自然没能逃过梁朔的眼睛。
他凑近我,我有点不自在地撇过头。
满意了?满意了便把紫楠木阁里的信件烧毁,孤可以当作无事发生。
我的脖子僵硬了。我本想笑着装傻,可这着实不太明智。
特别是在梁朔面前。
梁朔篡位初,四境之内,有异心的都蠢蠢欲动了起来,其中包括我的母族。我母族的势力从淮水延至长江一带,其中最有权势的,当属淮南王安广业。
我应当称安广业一声伯伯,但我与他并不亲近,顶多有些党派上的联系。
好吧,我承认我在权术这方面的确是个草包。安广业妻妾成群,儿女更是众多。本以他尴尬的身份,梁朔上台后第一个处理的便应是他。没想到这人的确有些手腕,见大势已去,不仅列举了我的多条罪过,痛心疾首地呈给梁朔,还率一众兄弟们投诚,向天下宣布昭明帝是正统登基。
梁朔自然不放过这个能宰的大鱼,当即龙颜大悦,进封安广业为淳平王,总领西南三军。
这招是梁朔抱着我温存时,笑着对我说的。
他让我消消气,说这叫明升暗降。
安广业的势力在东南一方,忽然成了西南境内的空降长官,是几个意思?
他当然不好过。
没过半年,就一命呜呼了。对外公布的消息是,受瘴气感染,再加上夙夜忧叹,为民生忧虑,急火攻心。
安广业的儿女大多是草包。但其中也有翘楚,是他的次子,安予林。
安予林认定这是谋杀,上书求梁朔彻查。
梁朔怎会理会他。他不仅没理会,还下了一封圣旨给安广业的长子,明白指出不可容忍僭越之事。安予林此后成了那个草包长子的眼中钉,处处受排挤。
后来,他干脆与南诏的羌人密谋造反了。
西南版图被挖去了不小的一块,可我看梁朔也不怎么着急。
这本与我无关,奈何安予林自幼与我私交甚好。说甚好似乎也不太对,应当说,
自十五岁在淮南王府的惊鸿一瞥后,安予林就不可自抑地爱上了我。
惊鸿一瞥自然不是我封的,是安予林无数封诉说衷肠的信里阐述的。我看了只觉一阵肉麻,却并没有感到恶心。
也就是那时,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喜欢男人。
安予林丰神俊朗一表人才,是很多姑娘家心中的良配。我劝他,伦理纲常不可违背,我是太子,又是他的堂弟,这种禁忌的感情如何能任其发展。
也怪世事作弄人,他没吃到这口肉,倒是便宜了我的亲弟弟。
三天前有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不小心撞到了我,战战兢兢地跪在我脚边,听凭发落。
我混账,可也不至于混账到一个太监头上,挥挥手就让他滚了。
梁朔对我的限制扩大到了凌霄殿旁的观锦园,我自然要好好大饱眼福一番。
回殿后才觉不对劲,从袖口中竟然掉出了一封信件来。
是用南诏独有的草汁混合香料写的。我看完信的内容后,心事重重。
我不敢将信放在凌霄殿的其他地方,只敢贴身保存。梁朔昨晚刚来过,今晚按理应该不来。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我早晨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打开信件时,里面的字迹竟然消失了。看来安予林比我想象的还要谨慎。
我有一些无关痛痒的信件,梁朔没有将其销毁,放在了凌霄殿偏殿的一个紫楠木阁中。信件多而杂,我以为将一封空白的信放入木阁中,梁朔并不会发现什么。
我低估了梁朔。
思绪回到现在。
梁朔的手掌比我的要粗粝许多,当它抚摸上我的脚踝时,我感到了一阵酥酥麻麻的快感。
他看似漫不经心道,别紧张,孤没有怪你。
只是那天早上你身上的青草味着实好闻,让孤留了个心眼罢了。
第六章 镣铐
梁朔见我不回答,兀自轻笑了一声。
不愿?
我努力稳下心神,可还是掩饰不住我颤抖的声音。
青草味好闻,你多、多在观锦园闻一会就是了。跑我这里来发什么浪。
梁朔“啧”了一声,手上突然发力,我“嘶”了一声,差点一脚踹过去。
梁朔猛地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钳制住我的下巴,我后退不得,被梁朔拖至面前。
他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梁韫,孤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我先是从马背上滚下来,又被梁朔一刺激,后来还被他拖到面前对峙,不知怎地,心里积攒的委屈越来越多,到后来,竟像是决堤了。
我骤然推开梁朔,吼道,你的耐心什么时候对我用过,你还不是为了老四!
梁朔没想到我来这么一出,手空出来,听了我的话后,毫不犹豫地一掌挥了过去。
他到这时候,都是清醒的。没有抽向我的脸,而是抽向了我的脖子。
脖子不是很痛,但我的心狠狠骤缩了一下。
梁朔,你把我当什么?我红着眼问他。
梁朔好像也没有预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留下眼底的一片阴霾。
好,你不说,我替你说。我笑道。
什么皇兄,太上皇,都是屁话。
你就是把我当你的性奴。
我越说越觉得可耻,梁朔的面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沉默的人,往往是要爆发的。本来我可以成为占上风的那一方,道德、纲常都偏向我,可梁朔的沉默,却如同吞噬人的黑暗,将我所有的优势消磨殆尽。
礼义廉耻算什么?他是皇帝,本就有权这么做。
而我是阶下囚。
梁朔忽而勾唇一笑,洁白的牙齿闪着寒光。
你说的对,三哥。既然你有了如此觉悟,那不如……
梁朔拍了拍手,旁边的刘得福就跟狗得了主人的指令似的,忙不迭地一溜烟跑了。
梁朔亲昵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三哥,咱们走着瞧。
我的额头上细细密密地淌了很多汗。
终于,刘得福迈着小碎步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回来了。他捧着个宝似地捧着个木盒,上面还有红绸布覆盖,平添了几分旖旎。
刘得福恭恭敬敬地跪在了梁朔脚边。
梁朔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我被他打红了的脖子,对我笑道,揭开看看吧,三哥。
我僵硬着手臂,掀开了红绸布。红绸布掉落在地上,此时恰有一阵风吹过,它蜷缩在了一起,为这静得出奇的屋子添了几分古怪的生气。
木盒比我想象得要精致许多,上面赫然雕着一副春宫图。
我磨牙道,梁朔,你不必如此折辱我。
梁朔失笑,别那么心急啊,还没完呢,打开木盒看看。
我梗着脖子,不肯动手。
梁朔等的不耐烦了,直接攥着我的手腕,强迫我打开木盒。
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副纯金镣铐。
我的血液在那一刹那凝固了。
梁朔,你、你不是人!你是最下贱的畜生!你要是敢对我做这种事,我他妈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罗里吧嗦地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平常学的市井俚语终于派上用场了。
梁朔的举止堪称优雅,他笑着吻了吻我不停颤抖着的手指,对我说道,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你自裁啊,我不会拦你的。
梁朔吃定了我是一个懦夫,连自裁的勇气都没有。
他赌对了,我的确是个懦夫。懦弱到被自己的亲弟弟按在床上干。
他略一抬手,旁边的宫女太监很会看眼色,马上撸起袖子把我摁住了。
我双手双脚都被制住,不得动弹,只剩下一张利嘴,在不停地咒骂着。
梁朔似乎烦了,他堵住我的嘴,手上还不停歇,为我的左脚戴上了纯金镣铐。
用他自己的嘴堵的。
唇齿相触的那一瞬,我的左脚正好受到了冰冷金属的刺激,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梁朔不满地按住我的后背,换气的间隙,我似乎听到他在说道,专心一点。
我被他吻出了泪水。
纯金镣铐的另一边,拴着是凌霄殿内的铜柱。梁朔还算有心,链子又细又长,基本不会对我造成太大影响。
他看我流出了泪水,好像也有点心软,对我道,什么时候会说话了,什么时候这镣铐就能解开。
我恨恨地瞪着他,语气中带了点哭腔,道,那只有下辈子了。
梁朔欺负我之后,心情总会很好。他并不在意我的无礼,只是宠溺地揉着我的头发,说道,哥,你能不能乖一点。
梁朔当晚没有留宿。幸好他没有留宿,不然我一定将他踹下我的床榻。
纯金镣铐的存在感太强,虽然鸢儿已经在镣铐上抹了一圈又一圈的脂膏以减轻我的不适感,但我还是觉得难以入眠。
太耻辱了。连条狗都不如。
我数着帐上的绣花,想着我的过去。
老四要反,我自然是雷霆震怒。我对老四的敌意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大,不知道为什么。扳倒老四的那段时间,也许动用了我毕生的智慧。梁朔那时跟我渐渐离心,我将他调往了西北。灭老四的时候,我是先斩后奏的,梁朔连个尸体都没见着。
现在想想,真是大快人心。
他当时伪装得真好,我后来问梁朔怎么看,他只是沉默了一会,说四哥咎由自取。
然后我又问他,你会像老四那样,背叛我吗?
他诚恳地望着我,说,你永远是我最尊敬的哥哥。
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按理来说,梁朔应该很恨我,毕竟我杀了在他心中根种那么多年的白月光。但是梁朔篡位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将我千刀万剐,这本身就叫我很吃惊了。
梁朔有一次房事过后,含含混混地在我耳边说自己从来没有骗过我。
谁信呢,他整个人都是一个骗字。
我的头脑逐渐昏沉起来,脑中突然闪现了白天的场景,心说梁朔怎么这么聪明,连草汁味都闻出来了……
第二天,就看到有个我不认识的小宫女在勤勤恳恳地为我熬着药,闻着味道,还是挺香的。
我一脚踢翻了药罐,也不顾烫不烫的了,直接说道。
是梁朔让你熬的吧?那你可以滚了。
第七章 毒药
未料,那宫女也是个暴脾气的,“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语气生硬道,是陛下特许奴为公子煎药的,公子若是不喜,大可直接去寻陛下,何苦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梁朔竟把我的称谓也改了,改成什么劳什子的公子。
好,很好,更像他的禁脔了。
我被这个不怕死的宫女气笑了,定睛一看,才知道她好像不是中原人。肤色黝黑黝黑不说,骨架也比寻常女子粗壮了许多。
我狐疑道,你是南诏人?
宫女一脸无所谓地蹲下,继续拾起她的药罐子,开始煎药了。
我正欲再踢,那宫女察觉到了我的动作,竟把她的小杌子连同药炉一齐搬到我够不到的地方,然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煎药,丝毫不把我当她的主子。
我气急败坏,该死的梁朔,偏偏给我栓了这么个链子!
我对里屋吼道,鸢儿!
鸢儿连忙跑出来,她福了福身,谦卑地对我道,陛下,奴在。
只有鸢儿还坚持在没外人时叫我陛下。
我稍稍定了定心神,指着那宫女道,这是谁,让她滚。
没想到,鸢儿悄悄靠近我,对我小声说道,奴没这个权力,那是管事大宫女,兰哈尔姑姑。
兰哈尔,听起来果然像是南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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