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已经有仙族弟子蠢蠢欲动,想跟昭昭讨茶喝,被姜刘二人恶狠狠一瞪,方强忍着,吞了口唾沫,没挪动脚步。
昭昭拿着木勺,袖口卷到肘部,慢悠悠搅着茶锅。
只剩小半锅茶水了。
这时,一只黑色茶盏从斜刺里伸了过来,握盏的手,骨节修长,肌肤苍白如玉。
昭昭头也不抬道:“我的茶水可是很贵的。”
陆星河和谢一鸣二人立刻自觉的扭过头去。
长渊屈膝蹲下,挑眉:“为何旁人都能免费喝?到本君这里就变成很贵了?”
昭昭心里轻哼声,面上羽睫一扬,昂然道:“那当然不一样,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与我非亲非故的,我为何要免费给你喝?”
长渊从袖中摸出一颗金色灵石,放到炉边。
“可够讨一碗小公子的茶水?”
昭昭托腮望向别处。
“有钱很了不起么。”
“喝我的茶水,都是要看缘分的,没缘的人,再多钱也不卖。”
老板和堂倌看着这情景,都一脸懵逼。
心想,这位小公子和这位仙君,不是一同御剑而来的么,怎么眼下倒像完全不相识,而且还极可能有仇的样子。
那年长的仙君容色冷峻,周身去气压寒意摄人,看着威势甚重,十分不好惹,被少年一而再再而三的呛怼,竟也不生气。
真是奇也怪哉。
长渊问:“那如何才算有缘?”
昭昭道:“想什么呢,咱们肯定无缘了,你要真想喝呀,就把茶碗放下,待会儿若有剩余的,或者本公子心情好了,赏你一碗就是了。”
这一副打发要饭的口气。
老板想,不好,这下仙君肯定要发怒了。
不料长渊竟真从善如流的将茶盏放下,低声道:“本君等着。”
昭昭看了眼那黑玉盏,成色极佳,自带仙气,一看就非凡品,多半是雪霄宫之物。
长渊起身,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便起身走出客栈,施了个清心诀,将所有半魔人都围在一个莲火结成的火圈中,等着他们清醒。
墨羽从楼上下来,坐到茶炉旁边,和昭昭说话。
“阿愿,你知不知道,这两日,你兄长探查不到你的踪迹,都快急坏了。”
昭昭白他一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啊,是与我无关。”
“不过,我可很少见他担忧成那样,这回你可真是做得过分了点,我猜着,他一定不会轻饶你的。”
昭昭皱眉。
十分不喜欢这个人在自己面前聒噪。
同时,也有些不适应,有家人在牵挂着自己。尤其是,严格来讲,并不相熟的家人。
默了默,道:“那也与你无关。”
墨羽故意拉长语调,叹口气:“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你兄长这个人,我可是很了解的,别看他表面脾气很好,其实发起火来很吓人的。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提前给你打预防针。”
昭昭觉得这个人简直是在胡扯。
他和兄长,现在生疏客气着呢,兄长怎么会罚他。
昭昭突然想到什么,问:“你是不是已经告诉兄长,我在这里。”
“那倒没有。”
“我只是告诉他,你与师尊在一起,让他别担心。”
昭昭放了心。
他心里还有疙瘩没有解开,还不想回东海呢。
这时,长渊走了进来。
除了昭昭,众人一起站了起来。
陆星河恭敬问:“君上可唤醒了他们?”
长渊摇头:“他们被魔气侵蚀太深,也许能醒来,也许永远都无法醒来,本君只能试一试。”
南山君与碧华君的下落只能从这些已经沦为半魔人的一十四州弟子口中打听,眼下这种情况,只能等了。
第156章 一剑霜寒27
转眼只剩了小半锅茶汤。
昭昭已经开始给司南、谢一鸣、陆星河三人分第二轮。
谢一鸣心虚道:“昭昭,我们已经够喝了,你还是给长渊君上留一些吧。”
昭昭道:“你们都是我的亲朋和好友,自然要紧着你们喝。”
说完,大方的给谢一鸣续了满满一碗。
谢一鸣伸着脖子往茶锅里望了望,就见黑漆漆的锅底,就剩下浅浅一层茶水和许多茶叶香料碎片。
昭昭取了块布巾,端起茶锅,准备将锅底那点残渣全部倒掉。
和茶水相比,他还是更喜欢喝酒,所以昭昭没有给自己留。
一道阴影再度压了过来。
盛放垃圾的瓦罐放在案下,而此刻瓦罐和火炉之间,隔了一条大长腿。
昭昭手停在半空,道:“你挡着我的路了。”
长渊没说话,伸手将茶锅接了过来。
昭昭以为他要帮自己倒掉,没料到长渊竟将残留的茶水连同残渣一道,倒进了自己那只金贵的黑玉盏里。
“这不能喝了。”
长渊:“无妨。”
将茶锅放回茶炉上,捞起茶盏,面不改色饮了一口。
昭昭都替他苦。
长渊却像丝毫尝不出来,端着茶盏坐回案后,一口接着一口的饮着,直到那盏内只剩下一层乌黑茶渣。
虚伪。
昭昭在心里轻哼声。
一面和别的徒弟秀恩爱,一面喝他的茶。
午后,名叫十方的弟子首先醒了过来。
“南山君……碧华君……”
十方跪在地上,望着长渊,眼底尚有迷茫,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什么,魔纹未褪尽的眼眶倏地一红,急道:“师尊,还有碧华君,都被困住了。他们被困住了,君上快去救救他们。”
长渊将一缕清气注入他眉心,问:“他们被困在了何处?”
“他们、他们……”
十方又一阵迷茫。
喃喃道:“他们被困在,一个很暗,很大的血阵里,周围都是血,台上是血,台下也是血。还有——”“还有什么?”
十方抱住脑袋,泪流满面,露出极痛苦色。
“还有婴儿,很多的婴儿。”
“全是血。”
昭昭若有所思。
谢一鸣和陆星河则同时倒吸口凉气。
“婴儿,果然与那些婴儿的失踪有关,师尊和碧华君他们,一定是追踪到了婴儿下落。”
长渊强捏起十方下巴,寒目摄人,紧问:“血阵在何处?”
十方本来已经再度被反扑的魔气迷了心窍,对上那双寒玉般的眸,登时元神一震,痛苦摇头道:“弟子……不知道。”
“我们跟着南山君刚到宣阳城外,就被迷晕了过去,等醒来,就在那个地方了。”
“弟子真的不知道,那是何处。”
昭昭忽然道:“不用问了,我知道。”
司南诧异:“你知道?”
昭昭点头。
“我亲眼见过那个血阵。那个地方,你们应该也听过,就是位于宣阳仙府后面的斩妖司。”
众人不可谓不震惊。
“斩妖司不是五族十二世家联合设立么,怎么会有什么血阵。”
“昭昭,你会不会弄错了?”
昭昭摇头:“我是不会看错的,而且,我不止在一处见过这样的血阵。”
长渊已起身吩咐。
“去宣阳城。”
宣阳城上空笼着比郊外客栈更重的魔气。
本该正热闹的傍晚时分,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两侧酒楼商铺也门窗紧闭,宛如一座死城。
“你们是何人?!”
街道尽头传来一声暴喝,几个身穿紫袍的轩辕族弟子冲了过来。
“大胆,休要对君上无礼,咳咳,咳咳。”
一道虚弱的男声紧接着响起。
轩辕鸿轩坐在肩舆内,由两个弟子抬着,来到长渊面前。
他面色苍白,一截袖管空荡荡的,像是得了重病。
“下臣不知君上驾临,咳咳……”
他强撑着要下来。
长渊道:“不必多礼,你为何会在此地?”
轩辕鸿轩道:“城外突然冒出许多半魔人,下臣怕魔物流窜入城,伤了百姓,正带着人在城中布置。”
“君上可也是为那些魔物而来,如此,可太好了,下臣心里也算有主心骨了。”
又望向昭昭和墨羽:“两位殿下也来了,恕下臣身子不适,无法见礼了。”
昭昭懒得看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恶臭嘴脸。
墨羽挑眉道:“轩辕家主不顾伤病,亲自出城缉拿魔物,着实令孤感佩,只是不知,那魔物可拿住了?”
轩辕鸿轩沉痛摇头。
“下臣无能,至今无所获,倒折了不少弟子。”
这话若换做旁人来说,必要激起一片同情和钦佩,可出自轩辕鸿轩之口,众人都只是心照不宣的在心里笑了声,然后说两句场面话安抚。
轩辕鸿轩问:“君上这一路可还平安?”
长渊点头。
“尚可。”
轩辕鸿轩像极大松了口气。
“那就好。今天天色已晚,请君上到府中歇息吧,下臣也好略进地主之谊。”
斩妖司紧邻着宣阳仙府,要探斩妖司,就越不过这个地方。
长渊道:“那就叨扰了。”
“君上能驾临,是下臣荣幸,何谈叨扰。”
宣阳仙府倒是秩序井然,看不出什么异样。
轩辕鸿轩亲自引着长渊一行到客房,一步三喘,随时可能将肺咳出来的模样。
“下臣这身体,咳咳……”
长渊:“不必勉强,既然不适,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轩辕鸿轩愧疚告退,留下管事和两个得力弟子侍奉。
昭昭忽笑吟吟问引路的管事:“你们公子身体可好?”
管事面色一僵。
若不是畏惧长渊身份,几乎要当场翻脸。
你把我们公子害成那般模样,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就罢了,还好意思问!
管事很努力的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
“还,还好吧。”
昭昭道:“都是同门,等得空了我去瞧瞧他。”
管事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
宣阳仙府客房很多,除柳扶英被墨羽管制着,与墨羽同住一间,其他人都是各住各的。
晚上,轩辕鸿轩果然在花厅隆重设宴,款待长渊等人。
和白日相比,他气色似乎好了许多,但仍时不时的咳两声。司南精通医术,问:“家主是受了内伤?”
轩辕鸿轩点头。
“都怪老夫疏忽大意,着了那魔物的道。”
“家主和魔物正面交过手?”
“没错,数日前的夜里,两个魔物曾闯入府中。他们修为极高,按咱们仙族的修炼等级来讲,恐怕已经到了上神域。若非老夫提前做了准备,恐怕要命丧他们手中。”
“那他们此刻?”
“贤侄放心,已被老夫擒住,关押起来了。”
司南脸色微微一变,看向长渊。
长渊摇头,淡漠的饮下杯中酒。
吃完宴已是亥时,回到客房,昭昭明显察觉到宣阳仙府的上空涌起了一层薄薄的魔气。
昭昭若有所思,飞到房顶,盘膝坐下,张目往远处望,暗吃一惊。
因更多更大片的魔气,正迅速的,自四面八方往宣阳仙府的方向涌来,仿佛接收到了某种神秘召唤一般。
昭昭后背肩胛骨处,毫无预兆的疼了下。
这一下太突然。
昭昭眼前一黑,险些支撑不住从房檐上滚下去,幸好被一只手及时扶住。
自从飞升上神域以来,又汲取了定海针的力量,昭昭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后背还有这样一道陈年旧伤。
“如何?”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昭昭出了一额的汗,咬牙撑着坐起,道:“还好。”
就是有点疼。
长渊直接将少年抱下屋檐,抬袖给昭昭擦掉面上冷汗,问:“还撑得住么?”
昭昭点头。
想从灵囊里把上回在一十四州,司南给的那粒药丸取出来。兄长说过,那就是为专门克化魔气而炼制的化魔丹。
但突然想到什么,昭昭又收回了手。
“没事,我撑得住。”
“放我下来吧。”
长渊倒没有勉强,将昭昭放到一旁栏杆上,用披风裹住,复抬头,望向天际迅速堆积的乌黑魔气。
铺天盖地的乌黑气团,迅速将星月遮住。
昭昭冷得发抖,裹紧斗篷,看向长渊。
长渊面色如常,隐在袖间的手,却紧紧攥着袖口,指节微微颤抖着。
若仔细看,能看到他鬓角无声留下的两滴冷汗。
昭昭忍不住道:“你——”“师父没事。”
像是知道少年要说什么,长渊收回视线,几乎是温柔的望过来。
昭昭抿了下唇角,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一种更强大的邪术。”
“邪术?”
“嗯。不悔池内的邪术,只是汇集天下至怨至煞之气,而眼下这邪术,却是能汇集这三界内所有的怨气与煞气。轩辕鸿轩,这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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