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井拉着缰绳,一边看着四周似乎是在找人,一边道:“你不是刚来大景城吗,怎么就急着要走?”
彭小侯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手里还把玩着血棕色的短鞭,道:“我刚成亲,圣上特许我能在蜀地待到明年的初春再回来。本来这一次回来就是想看看你跟渝安,怕本少爷一不在,你们两个蠢货又被人欺负。”
“……”虽然这话听着很感动,但是张皓井也有些气愤,“你这话说的可真是不中听,我们哪有你说的这么没用?”
彭小侯爷看他的眼神满是嘲笑,“你以为我远在蜀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皓井默默地闭了嘴。
彭小侯爷忽的压低了声音,“刚刚从我们出城之后,就发现有人在跟着你,你也是,从出城之后就一直到处看,心不在焉的,你在看什么?”
张皓井沉默不语。
彭小侯爷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笑容散的一干二净,多了几分严肃,“温以谦来找你了?他不是去了灵州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就不担心被人发现吗?”
“……”张皓井沉默了片刻,才哑着嗓音道,“彭珏,我想见他。”
彭小侯爷看他一副为情所困的样子,瞬间就不想再劝了,因为知道说再多也没用,“可他待在大景城太危险了。”
张皓井抿了抿唇,半晌之后才点头,“我知道,如果他现身见我,我会劝他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皓井补充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他来找我了,但是他一直都不肯现身,所以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他,但是还没说。”
彭小侯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你最好速战速决,皇都不比其他地方,他不能久留。”
张皓井郑重其事的点头。
等两人聊完之后,张皓井拉着缰绳,骑着马往旁边退了退,看着彭小侯爷的马车慢慢走远,直到看不见之后,才转身朝后走去。
却看见一个穿着竹青色衣衫的男子立于一棵树旁,头上还戴着一个斗笠。
那是温以谦。
张皓井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浑身都僵住了似的,手脚都失了力,只知道跟对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望着。
最后还是温以谦先动的。
温以谦朝着张皓井走来,而后者却不合时宜的想起那天雨夜里自己挽留对方,但是对方却还是选择离开的事。
张皓井抿了抿唇,直到温以谦站在了他的面前,张皓井还是一动都没动的坐在马上。
“你下来,”温以谦似是最近很少说话,嗓音有些沙哑,但他看着张皓井的眼神,还有语气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看不出半点四处奔波的狼狈,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想看看你。”
张皓井坐在马上,垂着眼,与温以谦对视着,“你之前,不是一直都想躲着我吗,为何还要来见我?”
温以谦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要一口气把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心上人的时间都给补回来,“我想你了。”
张皓井眼睛一红,松开了缰绳,翻身下马,刚一转身,整个人便被温以谦一把抱住了。
几片泛黄的落叶随着风,晃晃悠悠的飘下来,落在了两人的身上,还有一片落叶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马的鼻上,马打了几个响鼻,马蹄也不安的在原地踩来踩去。
……
张皓井的脸埋在温以谦的肩上,半晌之后才问道,“你跟了我几天?”
“两天。”温以谦似乎并不意外张皓井会发现自己,事实上,如果不是温以谦的故意为之,就张皓井那迟钝的脑子,再加上那三脚猫的武功,怕是这辈子都发现不了。
“……你该走了,不能留在这里太久。等,等我忙完了,我会去找你。”张皓井道。
温以谦抱着张皓井的力道一紧,苦笑道:“我还能去哪呢。”
张皓井一愣。
少顷,张皓井松开抱着温以谦的手,往后退了退,拉开一点距离,但还是没有彻底离开温以谦的怀抱,他抬头看着温以谦的眼睛,“我在金亭江跟你说的话,到现在还算数。”
他曾说过,他愿意陪着温以谦离开。
可温以谦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重新将人抱紧了,目光却直直的朝着对面看过去,而在温以谦看过去的方向,那里躲了几个人。
而为首的正是齐茂尹。
……
齐茂尹今天出宫本是想告诉程阁老,陛下已经命潘成杰调查朝中是谁在跟海寇勾结一事,但程阁老却不慌不忙的让齐茂尹跟着张家七少爷张皓井出城,说是可能会有意外收获。
齐茂尹一开始还不明白程阁老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看到温以谦的时候,齐茂尹才彻底明白。
有人压低嗓门问道,“大人,温以谦已经发现我们了,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齐茂尹缓缓抽出手里的弯刀,眼底满是凛凛杀气,“就现在!”
第153章 你离他远点
齐茂尹这一次只带了几个人出来,但是齐茂尹却很自信自己能生擒温以谦。
然而,就在齐茂尹缓缓地将弯刀拔出来,正准备带着人冲出去的时候,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潘成杰今日休沐,没有穿着禁军将军的铠甲,随便穿了一件束腰窄袖的黑色劲装就骑着马出来了,而且很显然,潘成杰今天是专程来找温以谦的。
在看到出现的人是潘成杰的时候,齐茂尹的动作一停,又缓缓的将弯腰给插回了刀鞘里面,还阻止了旁边的人,“是潘将军,先别急着出手。”
而张皓井在听到马蹄声朝他们靠近的时候,就已经默默的从温以谦的怀里退出来了,站在一侧,佯装着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整理衣冠。
温以谦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盯着张皓井的动作,似乎是片刻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而张皓井在看到出现的人是潘成杰的时候,下意识要将温以谦挡在身后,但刚一动,却被温以谦给阻拦了。
温以谦低声道,“他不是来抓我的。”
“?”
潘成杰果真如温以谦所言并非是来抓人的,他的马停在了两人的旁边,也利落的翻身下马,然后道:“你们两怎么还站在这里黏黏煳煳的?温二,陛下要你去查一件事——”
说着,潘成杰在温以谦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声音低到张皓井什么都没听到,等说完之后,潘成杰又从腰上取出一个令牌,“你拿着这个令牌去办,速战速决。”
温以谦将令牌接过来,妥善放好之后,转身去看张皓井,“我……”
“我知道!”张皓井抢先一步道,“陛下交代你去办的正事更重要。”
温以谦嗯了一声,但眼睛却还是牢牢盯着张皓井。
“……”潘成杰看到两人还一副难舍难分的状态,不由头疼道:“你们还是收敛一下吧,这地方可不安全。”
闻言,温以谦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对面某个很隐蔽的草丛的方向。
而此刻正躲在草丛里的齐茂尹下意识一僵,因为距离的有点远,所以齐茂尹等人并不知道潘成杰都跟温以谦说了什么,甚至都没有看清楚潘成杰拿出了什么东西。
但是温以谦朝他们看过来的那一眼,却让齐茂尹莫名的有些紧张。
但紧接着,齐茂尹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了,于是又不动声色的放松。
而就在这时,旁边的人忽然道,“齐中尉,温以谦好像要走,我们这是拦还是不拦?”
而他们的对面,温以谦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一匹白色的千里马从不远处跑过来,乖顺的停在温以谦的旁边。
张皓井虽然很清楚温以谦现在是要去办正事,但是再一次亲眼看着心上人离开的场面却让张皓井心里很不好受,他抿了抿唇,眼睛都红了一圈。
潘成杰已经识趣的骑着自己的马去一边熘达了,给两个有情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张皓井对着温以谦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一路小心……”
就在他说完第四个字的时候,温以谦就已经忍无可忍的上前,将张皓井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半晌之后,温以谦才退开,他看着张皓井脸上浮出的红晕,什么都没说,只深深地看了一眼对方,然后翻身上马,扬起马鞭,很快就离开了。
张皓井怔怔的看着温以谦离开的背影,直到不远处的潘成杰等得不耐烦了,重重的干咳两声,张皓井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道:“我我我们现在就、就就回城对吧?”
潘成杰说:“不然呢,在这里喂蚊子吗。”
闻言,张皓井这才尴尬的笑笑,他没注意到潘成杰在说完那句话的时候,目光也若有若无的看向对面的某个草丛。
等张皓井翻身上马之后,潘成杰不多说废话,直接道:“差不多就要傍晚了,快到关城门的时候了,赶紧走吧。”
说完就扬起了马鞭,率先朝城门口的方向奔去。
张皓井跟上去。
……
等那两人都走了之后,齐茂尹这才带着人从草丛里钻出来,几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他们原本还想着抓温以谦立大功,没想到人却在眼皮底下跑了,白白在这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有人一边挠着蚊子包,一边觉得奇怪,“为什么潘成杰会放走温以谦?难道他不知道温以谦是逃犯?”
“不可能。”
“难道是故意的?”
“……我觉得,”齐茂尹看了一眼温以谦刚刚离开的方向,顿了顿,继续道:“他刚刚应该是来找温以谦办什么事,或者说是,温以谦现在应该是在替朝中某个人办事。”
“啊?可是谁能指使得动潘成杰?”
潘成杰可是禁军将军,掌管着皇城里面的几万禁军,谁能指使的动他?
……只有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也有能力能指使得动潘成杰。
齐茂尹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道:“我待会去找程阁老汇报刚刚的情况,你们几个就先不必跟着了。”
几人也隐隐猜到了什么,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一齐抱拳道:“是。”
程阁老府——
程阁老躺在廊中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副药方,但是注意力却并不在此处,他淡淡的说:“整个景幽国内,能指使得动潘成杰,无非就是陛下。”
齐茂尹心里慌的不行:“那那那陛下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陛下现在已经让潘成杰查海寇那件事,会不会查到我们?阁老,我们该怎么办?”
程阁老的手一用力,手里的药方险些被捏皱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连忙松手,仔细的抚平了药方,然后道:“我待会就进宫一趟,去找慕容太后。”
齐茂尹忧心忡忡,“那您用什么理由进宫?”
程阁老把药方仔细的折好,然后才道:“华阳宫刚刚送了不少东西来我府上,我叫上夫人去答谢太后。”
齐茂尹松口气,抱拳道:“那属下先行告退了。”
“嗯。”
渝安带着阿恒前脚刚出了华阳宫,后脚就得知程阁老带着他的夫人来了华阳宫,随口问了一句,“母后最近经常宣程家进宫?”
“是,今天已经是这半个月来的第五次了,太后娘娘对程夫人相见恨晚,经常给程府送东西,还经常让太医院准备补药给程府送去。”
章公公告诉渝安关于程家大公子的事情。
渝安点点头,大概能明白慕容太后为什么会跟程家这么交好。
但是渝安大多数的时候还是不太能理解慕容太后的,她那么同情程家、同情常年缠绵病榻的程大公子,为什么就不能花点时间好好想想小六的前程?
而从藏书阁一事之后,虽然五王爷现在已经被赶去了灵州封地,但小六现在却好像还没过了心里的坎,这半年来虽然还是常常去华阳宫请安,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但渝安却得知,小六这半年来已经很少偷偷熘出宫去买话本了,以前藏在百福殿的那些话本也都被封进了箱子里,平时除了去上书房,基本就是在他自己的百福殿里待着,偶尔还会躲开宫人去以前埋葬鹦鹉乐乐的那棵树下发呆。
现在百福殿的宫人们都知道,只要在殿里找不到六王爷,那么去埋葬鹦鹉的那棵树找,基本都能找到。
……
渝安乍一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挺心酸的。
他还记得去年第一次见到小六的场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忐忑又期待的捧着自己费尽心思写好的文章,想着上书房的先生们看到了文章或许能夸夸自己。
可实际上,他的文章写的一塌煳涂。
……
渝安似是随口一问:“我记得小六的算学不错,他最近学的怎么样?”
章公公知道的还不少,“上书房的岳侍读前两天刚刚跟陛下说了,说六王爷最近的算学学得不错,但是策论还是写的很一般,还不如年纪小一些的八王爷。”
他最后的那句话,委婉又残忍。
——八王爷是静太妃的儿子,年十三,也是先皇景帝的最小的儿子。
而小六再过几个月都满十八了,该出宫建府了。
连一个十三岁小小少年郎写的文章都比不上,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渝安道:“策论不行,但好歹算学不错,那就该扬长避短……这样,你待会去陛下的书房里取一本《五经算术》还有《九章算经》给他送过去。”
章公公点点头,“是。”
等晚上席辞墨回来的时候,得知渝安让人送了两本有关算学的书给小六之后,于是也派人多送了几本过去。
小六收到书之后,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乐颠颠的打开书,点灯熬油的开始看,可见他是真的喜欢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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