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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欢愉(近代现代)——钱塘路

时间:2021-10-27 09:28:09  作者:钱塘路
 
我低头落锁,熟悉的院子和过往的回忆,咔哒一声都留在里面。
 
一转头,外婆兀自站在白桦树下,正凑近了拉出收音机的天线,声音溢出来,咿咿呀呀的听不真切。
 
自外公去世外婆就一直冷静自持,周到地接待前来吊唁的至亲好友,连他们提出要带走外公时也只是楞了一下,揉搓着衣角点点头。
 
那些离别的悲伤苦楚好像走了很远的路,此刻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从她浑浊的眼睛里仓皇滚落,越过沟壑纵横的皮骨,砸在地上。
 
 
 
 
 
-
 
外婆的家乡是我没听过名字的一座南方水乡,从省城坐飞机需要在海城中转。
 
在售票员再三确认下我买了在海城停留最久一班,但也只有三个小时而已。
 
我把外婆安置在海城机场的酒店后,匆匆跑出去打车。在我的不断催促下司机把油门一轰到底。
 
窗外是永不停歇的城市,耳边是涌动着雨后泥土气息的暖风,晚霞染红梧桐叶的脉络,像是注了血。
 
已经将近三天没有合眼,我此刻却回光返照般抖擞,紧紧攥着书包带默念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像是迫不及待去赴一场盛大的约。
 
 
 
 
 
溜进院子,躲在熟悉的散尾葵花盆后面,我如今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身量,为了把自己藏好只能尽量蜷缩着,下巴埋在膝盖里。
 
三楼江沨房间的窗户紧闭,暗蓝色的玻璃上映着火红的流云,一点点变暗直到最后一丝也看不到了。
 
夜慢慢爬上来,细碎的星星坠在上面,今晚好像没有月亮。
 
我已经没有精力,没有时间,也不需要再去想什么万全的理由。
 
江沨的姥姥姥爷去世,我的外公去世,陈阿姨的苦苦哀求。所有糟糕的,脱轨的源头都是因为我。
 
只要我走了,一切自然会回到正轨。
 
风把叶子吹的沙沙响,尖锐的叶尖偶尔划在脸上带过一阵细密的痛。
 
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一小时?两小时?不会已经错过飞机了吧,那就等明天再走好了。从八岁到十八岁,我不止一次躲在这里等他,看他。
 
可是现在外婆还在等我。想到外婆在酒店佝偻着背朝我摆手的身影,登时全身浮起一缕绝望的冷寂。
 
我还有那么多事没来得及做,没来得及和江沨去北方看一场大雪,没来得及和他一起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没来得及送他一束花,也没来得及告诉他为什么生日蛋糕上插了九根蜡烛……
 
连见上最后一面也来不及吗?
 
我只是想见见他,再听他说一句话。
 
 
 
 
 
手机!
 
我豁然想起这回事,一把把背后的书包扯下来掏出手机按下电源键。
 
电量只剩岌岌可危的百分之十。
 
忽略开机之后疯狂跳出的一连串消息,我深呼吸一口,哆嗦着手指给江沨打过去。
 
只响一声就被接起来,接通后有一瞬间电流传播的空白,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江沨嘶哑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你在哪?”他问。
 
“……”
 
“在哪?说话。”
 
“哥……”
 
一开口,声音哽咽颤抖,像是喉咙里含着半颗柠檬。
 
我从小就习惯了独自消化所有委屈,甚至很多时候已经对这种脆弱的情绪免疫,直到有江沨在身边之后才重新健全了感知能力,会哭,会笑,会难过,想被安慰,被抱在怀里。
 
是他把我变得像个正常人。
 
眼泪早在前几天流尽了,喉咙里的柠檬汁水丰沛,不知怎么从眼眶里倾盆而下,顺着叶尖剐蹭在脸上的细碎伤口,深深渍进去,蛰的摧心剖肝。
 
我不敢说出更多的字,生怕溢出来的哭腔让他生疑,捂着嘴把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不想错过他每一寸呼吸。
 
 
 
 
 
相互沉默许久,江沨哑着嗓子问:“还在外婆家?我去接你。”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
 
“哥。”我喘一口气,身上冷得发抖,竭力维持着声线平稳:“我不回来了,外公外婆要回俄罗斯,我也去。去那边读书,生活,定居。”
 
“就不回来了。”
 
谎言一旦说出口,如同顺风吹火,烈烈燎原:“我来海城就是为了报复江怀生,我不甘心我妈妈被他骗,就那么死了。”
 
“我勾引你,跟你上床,就是想毁掉你,让江怀生知道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不正常,让他发疯,让他后悔,生不如死。”
 
江沨的语气异常镇静,“然后呢?”
 
我忍着痛继续说:“我抓到了他的把柄,足够让他进监狱。外公外婆因为他骗了我妈妈耿耿于怀十几年终于能安心,我的目的达到了。所以,”
 
可笑的骗子继续说着拙劣的谎言,“所以我用不着再骗自己喜欢你,跟你在一起了。”
 
 
 
 
 
静了几秒,也可能是一个世纪那么久,我听见自己的心在逐渐下沉,摧枯拉朽地一坠到底。
 
“是么。”
 
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随后“唰啦”一声,空气里潮湿的水汽都震颤了一下,那声音不像是从手机里传来的,我循着音源抬头。
 
江沨把窗户拉开,从漆黑的窗里探出手肘撑在窗台上。原来他一直都在家。
 
他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一手指尖夹着忽明忽暗的一点烟丝燃烧的火光。
 
风一吹,火旺了些,点亮他深刻的轮廓。
 
我把下唇撕咬出血才堪堪止住大声叫一声哥哥的渴求。
 
为什么今晚没有月亮,不能把他的脸照得更清晰点。我只能拼命眨了眨眼,试图在脑海里刻下每一帧模糊的画面,耳朵里捕捉着近乎于无的呼吸声。
 
像是在看一出默片。
 
突然想起曾经在老旧的唱片店买到一张年代久远的磁带,是小区门口麦当劳里常放的那首《First Of May》,但当时我却没有能播放的机器。
 
等到很久之后终于拥有播放器,那盘磁带却因为放置太久受潮,磁粉脱落,播放到声音一半就突兀地停滞,只余下磁带无声地空转。
 
我为此惋惜了很长时间。
 
 
 
 
 
“你遇到我实在太倒霉,”我分不清自己是在说谎还是在陈述事实,视线不舍地从江沨不甚明晰的身影滑落到暗浪涌动的泳池,“当年把我从泳池里拉出来也许就是个错误,你不该管我的。”
 
我看了看时间,哪怕是空白的磁带也该咔哒一声停了。
 
“哥,你忘了我吧……”
 
说完这句话一阵阵眩晕袭来,几乎天旋地转,我不知道从江沨指尖抖出的橙红色星火是在下落还是在上升,是会点燃门厅的矮灌木丛还是会在天上燃出一朵烟花。
 
 
 
 
 
恍然间,我听到他叫我:“小晚。”
 
我连忙把手机贴的更紧,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节。
 
是诘责,是谩骂,还是失望,只要他还愿意再跟我说句话。
 
“嗡”地一声,手机电量不足自动关机。
 
我手一松,下意识地想去抓胸口的平安锁,只抓到一手空。
 
 
 
 
 
小时候外公总说,骗子说太多谎就会变成哑巴。
 
我浑身发抖,不断地对着空气,对着三楼的窗户说着,对不起,哥哥。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忘了我吧……
 
却怎么也发不出声,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灌进热铁,最后无声地号啕起来。
 
一支烟燃尽,江沨抽身,关上窗消失在黑暗里。
 
我知道再也见不到他了。
 
 
 
 
 
外婆早已精疲力尽,一上飞机就合上眼,我要来毯子给她仔细披好。头倚在窗户上俯瞰被灯点亮的海城轮廓。
 
像一张巨大的,用道路编制成的网,错综复杂,张牙舞爪。
 
我曾经拼了命的想要逃离这里,兜兜转转十年间无意扎下根,如今斩经断脉时才发现根深却并无盘虬,孤零零一条扎在地上。
 
断了,也就成了一桩槁木。
 
外婆动了动身子,收音机从毯子下滑落。
 
我弯腰捡起,无意间拨动开关,电池早在登机前就扣掉了,却仿佛感受到有细微的声音淌出来,是白天外婆站在白桦树下听的那首曲子。
 
飞机像一颗饱满的子弹轰然冲进厚重的云层。
 
我望着窗外,分明是一片虚无,却好像看到江怀生拦腰把我抱上飞机的景象,跳帧似的,又变成江沨背对着我弹钢琴的背影。我对着窗户喊,哥哥。
 
哥哥。
 
他始终没有回过头。
 
眨眨眼,所有画面消失不见。只有额头上的汗在窗户上晕出一的小块水渍。
 
我把外婆的收音机贴紧耳朵,反复听见那段缥缈的唱词。
 
“一场好梦匆匆醒,心已碎,意难伸。
 
从此不到钱塘路,怕见鸳鸯作对飞。”
 
 
 
 
 
十年,能拥有江沨的十年已经足够长,梦也该醒了。
 
--------------------
 
上半部分就结束啦……唉💔
 
谢谢大家的一路陪伴和包容! 没想到会这么——这么长
 
(最后这几章包括前文我会再陆续修修改改… 然后就是重逢之后的故事啦
 
 
## 44
 
塘镇很小,绕着镇子走一圈用不了一个小时。
 
这里和海城唯一相似的是四季都不分明。
 
我曾经花了很多年才分辨出海城细微的季节变化,好比把纸折叠再折叠,指腹卡住边缘“唰啦”一声刮到头,一张纸分割成明明白白的四份才罢休。
 
到塘镇后,任凭我每日执拗地从日出观察到日落,也没能从中窥探出一二分更迭的痕迹来。这里每时每刻都潮热到有些喘不过气。
 
 
 
 
 
镇上一共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每一户都和外婆沾亲带故。刚来的时候多亏外婆这些亲朋好友的帮助,才把老房子修缮好住进去。
 
安顿妥善之后外婆总是催我回海城,我搪塞着挨到九月初,镇上的小孩都开学了。
 
外婆着急,扯着手腕就要把我送去机场。我只好跟她说江怀生一家移民去了国外,我不回去,也跟学校申请过迟一年入学。
 
“我想多陪陪你嘛。”我说。
 
外婆一愣,似乎是想再骂江怀生几句,最终只有薄薄一片叹息落在地上,“也好,那就休息一年。”
 
半晌,她犹豫着开口:“那你哥哥呢?”
 
 
 
 
 
乡下的时间流淌的很慢,有时候在桥头呆坐得久了,一抬头直刺刺的余晖晃进眼里,恍然间还觉得太阳挤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之间,直到荡在河水里的小腿被鱼滑溜溜地蹭过,再回神,太阳分明是正悬在山腰上。
 
暮霭从远处的山间蒸腾而起,拂来一阵微乎其微的凉风。
 
踩着湿透的布鞋踏进院子时,外婆正在院角的广玉兰树下烧元宝。
 
金灿灿的纸元宝盛在红沿白面的搪瓷盆里,被窜起来的火舌吞下去,最后只余下半盆热灰。
 
外公已经离开一整年。
 
外婆的身影被燃起的烟缭绕着,我站在原地没动弹,她却先抬头看过来,视线习惯性地下落到我的鞋子上。
 
外婆总说寒从脚底起,不准我到常去河边踩水,只要被她看到难免要拉着我絮絮地教导,今天她却只幽幽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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