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正是因为女孩,她逐渐融洽了疏离已久的邻里关系。
几次闲谈中,她知道了一些小区里的“大新闻”,比如小时候还抱过她的刘奶奶今年添了重孙,比如一直声称“音乐耽误学习”的王阿姨,去年被女儿送去老年大学学了唢呐。
女孩给了她童话一般的爱情,也带她找回了烟火气里的小乐趣。正如这座城市名字的意义,不过是苏东坡先生的那句——
人间有味是清欢。
在她能轻松自如地给父亲打电话慰问的那一刻,她也终于明白,治愈隐痛的,不过是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一颗唇齿间游动的牛奶糖……
不过是月色下怀里纠缠的欢喜,相望间眼底呼之欲出的怜惜。
安寻望着女孩,想到喜欢日记,想到自己儿时的心愿,其实,是有一些共同点的。比如其实她也喜欢把西瓜切成小块吃,比如她也讨厌那些装腔作势、德不配位的老师。
比如,翡冷翠。
“小恩,明年我们去佛罗伦萨好不好?”
“真的吗?!”姜亦恩停住脚步,回头又惊又喜地看着安寻,眉头又瞬间沮丧:“可是,我们哪有这么长的假期啊……”
“婚假啊,”安寻低眉含笑,往前迈了一小步,轻声道:“怎么?你不想和我结婚啊?”
姜亦恩猝不及防地僵硬掉了。
半年前,五月十七日,两个花甲老太太,在民政局领取到了中国大陆第一份属于同□□情的结婚证。
她们眼含热泪,面对媒体的镜头留下一句:“有生之年,等到了就好。”
当然,结婚不是美好爱情唯一的结局,有情人也不一定非要终成眷属。这不过是代表着世界的认可,让那个本不应该有的隐形的柜门,再也不用因为狭隘和不理解紧紧封闭。
记得当时记者问那对老人:“如果一辈子都没有等到呢?”
老人相视一笑,回答:“那就当一辈子的恋人嘛!”
是啊,当一辈子的恋人也是浪漫的。可惜有的人坚守住了,有的人却永远错过了。
那晚,陈念慈看着电视机里的光亮潸然泪下,徒留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安寻攥着手里没能送出的戒指,遥望着月亮,寄去了愁思。
此刻,她终于可以实实在在的考虑她们的婚姻,为的也不是互相约束,互相捆绑,只是想到将来年迈多病,她们总得有资格在彼此的一切责任书上签字。
“安姐姐!”姜亦恩气得直跳脚:“你干嘛什么事情都要抢在我前面啊!我都没跟你求婚呢!你说什么婚假啊!啊~”她扭着肩膀,咬牙切齿。
好不容易攒够了钱买戒指,以为至少求婚这件事情她可以比安寻先开口,却不料安寻会这么云淡风轻地提及。
安寻哼笑一声,轻轻垫脚吻开女孩的眉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孩好像长得和她一般高了,换水土可能真的能长个儿吧。
“仪式以后可以补,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不过今年肯定是不行了,疫情过后很多事情还在调整,医院经不起同年四个医生的婚假。”
“四个医生?”姜亦恩脑袋一歪,瞬间来了劲头:“谁啊谁啊!”
安寻挑了挑眉毛:“苏问半个月前把年终奖都转给了我,那五十万算是还清了。听她说她父亲捡起以前就旧资源重新做起了小买卖,应该可以应付其他的外债了。”
而后她欣慰一笑:“最重要的是啊,今年她跟李敏家过年了。”
姜亦恩又惊又喜,眼睛里星光点缀,嘴巴也张成一个半圆:“天呐!大哥终于!”
转念,她又想回关于佛罗伦萨的事,诗情画意的年纪里,她的确憧憬过徐志摩笔下的翡冷翠。可她也知道,佛罗伦萨是安寻渴望又不敢及的城市。
她知道那个小提琴家为了奔赴去那里演出,无数次抛下年幼的安寻。她知道那个痴情的钢琴家,为了逃去那里追忆亡妻,恨心弃刚成年的安寻于不顾。
“安姐姐,你想好了吗?我们真的要去那里吗?如果是为了我,你不用勉强自己,不过是小少女的盲目憧憬而已。”
安寻笑了笑摇头:“不单单是为了你。小恩,我想好好跟过去道个别了。自从你回到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不怕那条河了,也不怕去机场送别了,所以,我也不想再抗拒那个城市,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魅力,能让艺术家和诗人们都神魂颠倒……”
看见安寻眼里真真切切的愉悦,姜亦恩放了心。
“嗯!晚婚假十五天呢!我们还可以去周边国家玩一圈!或者在意大利多转几个城市也行!你意大利语那么好,我们都不用找导游啦!”她雀跃无比,几乎觉得自己已经身在意大利了。
安寻哑然失笑,颔首认可。
“小恩,我还有一个请求,”她环住了女孩的脖颈,眼里晕染开淡淡的期待:
“今年,陪我过生日好不好?”
其实,安寻没好意思承认,逃避了那么多年,是姜亦恩直面除夕给了她启发,她永远会记得昨晚睡前女孩在她怀里呢喃的话:
“外婆说过,永远不要因为爱的人离去就忘了要好好活着,比起看你为他们难过,他们更希望你快乐。”
“如果快乐很难,就用力制造快乐。”
事实证明,她们的除夕,真的可以很快乐。她不想以后每年的生日都让女孩小心翼翼看着她的脸色,她想有更多的惊喜,更多的回忆。
姜亦恩惊愣住片刻,漾开了笑容。她知道,安寻此刻眼底的明媚,是由她而生的。
“好,我陪你过生日,跟你去佛罗伦萨,扶着彼此慢慢走出过去。可如果你到任何一步觉得累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们随时可以停下来歇一会儿。”
她抱住了安寻,软软甜甜地贴了贴脸颊,在耳边承诺:
“安小爱,有我在,你永远都不需要逼自己振作。知道了吗?”
安寻动容,心头蓦然温润,学着女孩的语气,轻声答应:“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姜亦恩:我好像有那个什么社交牛逼症。
安寻:嗯。
“人间有味是清欢”出自《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宋代文学家苏轼的词作。
第106章
苏问住在李家的几天里, 总算见识到李敏保守的个性从何而来。妈妈三句话不离事业单位,爸爸更是连看电视这种娱乐时间都不苟言笑,一整天下来气压都低到了极致。
最后这个夜晚,李敏不知道哪来的逆反心理, 也不顾楼上休息的父母会不会听见声响, 把她从浴室步步紧逼到床沿, 等不到她反抗就急切地推倒压制,束缚着双手, 在身上肆意造作。
苏问本想挣扎, 诚实的心跳却在炙热燃烧着意志力, 糖衣炮弹和洪水猛兽并行,摧毁着她的提防。
温软的唇眷恋, 挠得心乱如麻,若是平时,她早就不吝啬声声回应, 此刻为了不惊动楼上休息的长辈,只能为难地紧咬着唇低低呜咽。酥酥麻麻的痛觉终于还是吞没了她,唇齿间溢出几声,想尽力隐忍,却无能为力,只好央求着:
“敏敏,不要……”
却是娇媚楚楚的声线, 让爱意只增不减。双双沦陷,如同在云朵里辗转往复,亦或是在深海里颠簸流浪,一次又一次掉落,再掉落。
直到温汗氤氲, 意识模糊时,低撩的声音在她耳边倾诉,又似乎带着一丝埋怨:
“苏问,我想结婚了。”
元宵一过,医院里就传开一则喜讯,安寻看到办公桌上的喜糖,微微扬了扬嘴角。见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会儿,就到隔壁敲了敲门:“苏问,有时间吗?”
苏问刚脱下外套,看见安寻主动找来,还呆滞了片刻,眯了眯眼调侃一句:“安副主任要请我吃早餐?”
安寻冷哼一声,把手上的咖啡递给了她:“动作倒是够快的,恭喜你。”
苏问惊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接过了咖啡。
而后,往座椅上一瘫,翘起二郎腿叹声道:“嗐!其实结不结婚的也没啥区别,这不我们家敏敏怕她妈不死心再给她相亲,想把这事儿定下来嘛。”,说完,兰花指捏起咖啡杯小抿了一口。
“父母那边,都还顺利吗?”安寻从来不八卦,只是觉得作为朋友应该关心一句。
苏问顿了片刻,她也说不上来算不算顺利,在李家住的几天所有人的情绪都不算太好,她看得出来李敏的父母并不待见她。
至于结婚,她当时软烂如泥,根本没有力气抵抗,昏头昏脑地答应了,要换做平时,她大概还要瞻前顾后一番,所以要说这方面,也算意料之外的顺利吧。
“他爸妈倒是不反对了,你知道吧,敏敏感染那段时间,两老人吓得也够呛,现在面上不说,心里都把女儿当掌中宝呢!诶?掌中宝……手中……哎就那意思,你懂就好!”
她撇了撇嘴继续道:
“反正对我还算客气吧,也没说多喜欢就是。哎我们也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谈个恋爱结个婚也不用看谁脸色吧,她爸妈是她爸妈,合得来就多走动,合不来大不了不往来,节假日问声好也就得了。”
很早之前她就和李敏约定好了,自己家以后不论再捅出什么幺蛾子,都不需要李敏替她收拾烂摊子。同样,她也不在乎李家人对她的看法,她们约定好在一起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与各自的家庭无关。
所以,即便结婚了,她也没有改口称呼李敏的父母为爸妈,李敏同样没有见过苏家人,这并没有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
安寻微微弯了弯嘴角,眼里却沉下几分复杂情绪。她不知道那满不在乎的外表下,是不是掩饰着深深的在意。
她的过去是戏剧化的,没有极致的喜,就追寻极致的悲。但生活总归是平淡的,是悲喜参半的,看上去皆大欢喜的婚礼背后,也会有琐碎纠纷的劳累,而看似不被长辈祝福的婚姻,也恰恰升华了两个人的笃定。
短暂的沉吟以后,她依然表达了认可和祝福。
本来这就是她过来这一趟的用意了,可见苏问情绪不高,思索一番后,安寻还是主动找了个话题。
“三月二号,我也打算正式跟小恩求婚。”
“求婚?!”苏问呆愣了至少五秒,才确定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安寻的语气神情就好像在通知她“今天下午有台手术”一样平静,一点娇羞扭捏都没有。
反应过来后,她邪魅一笑:“怎么求?在哪里求?要不要我帮你出出主意啊?”
安寻看那幅死性不改的样子,轻叹了口气:“不用,那天刚好是小恩生日,我打算办个简单的生日会,就在老城区一家旧书店。”
苏问眉头一皱,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半耷拉着眼满脸无语:“在书店……求婚……”
安寻没有解释太多,犹豫了一会儿,才颔首放柔了声线:“那天你有时间吗?重要的时刻,我希望最好的朋友可以在场。”
她晦涩地表达着,不自在地看了眼手表,正好也快到上班时间,就起身打算回去接诊:“那就这样说定了,具体位置我一会儿发给你。”
脚步镇定,心却在逃窜。
人已经走出门好远,苏问还麻木地点着头,脑子里抽蹬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眼里逐渐晕开温润。门口刚好有个患者探头往里看,大概是知道还没到挂号预约的时间,小心翼翼问她能不能提前给看看病。
她扬了扬下巴,红唇笑开炙热的弧度:“当然,进来吧!”
到底是个斯文败类,玩世,亦有恭。
刚到午休,苏问的门又一次被敲开,这一次,是姜亦恩。
“哟,这大中午的不去找安寻,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恭喜的话就不用说了啊,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她活动了一下脖颈,伸了个懒腰。
姜亦恩只好憋回了俗套的祝福,送上了刚去食堂买的小甜品以表心意。而后笑抿着唇,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跑到苏问身后,替她捶了捶肩膀:“大哥,你平时主意最多,我想求你帮个忙嘛!”
苏问哼笑一声,扬着眉拐着声儿:“哎~今天心情好,有什么事?说吧~”而后,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早上剩的咖啡。
姜亦恩见状,立马跑到桌对角的凳子上坐下,往苏问近处挪了挪,漾开一双梨涡道:
“我想和安姐姐求婚!”
“噗!”苏问一口咖啡喷了出来:“你说什么?!你也要求婚??!”
姜亦恩歪了歪头,满脸疑惑。
三月天,梧桐树萌出新芽,青绿色里点缀着成簇开放的粉紫色小花。时隔十余年,姜亦恩又一次推开了清欢书店的门,风铃声依然清脆悦耳。
书店是咖啡吧一体式,有闲情雅致的人,可以在这里点一杯喜欢的饮品和小食,捧一本喜欢的书,从午后坐到日落。
书店老板姓温,恰好也温文尔雅。姜亦恩小时候就听外婆说过,老板的妻子生病去世了,男人之后就一直一个人经营着这家承载着夫妻两人梦想的书店。如今,叔叔的鬓角也有白发了。
“温叔叔。”她怯生生打了声招呼。
老板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她点头笑了笑。
姜亦恩觉得尴尬,毕竟这么多年了,自己也不再是那个闹着要挂在叔叔身上骑大马,不肯回家的小朋友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叔叔又怎么可能还能认出她,因而赶紧改了口:
“老板,我要一杯……”
“冰乌龙奶茶,是吧?”
“嗯!”看到老板亲切的笑容,姜亦恩七上八下的心终于算是放下了,眼底也瞬间恢复了光彩,就像是故友重逢:“还要一杯冰拿铁,两杯卡布奇诺,两杯燕麦牛奶,一杯茉莉花茶,谢谢温叔叔!”
也许是她忽视了,能数十年如一日坚守在一家旧书店的人,永远拥有一颗最平静的心,远离浮躁久了,每一个在小店里留下故事的面孔,他们都会记得很清。
风铃声又一次响起,是安寻停好了车进来:“冰拿铁换成奶茶吧,”她走到女孩身边轻声解释:“今天想喝点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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