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内很快响起明显的水声,连绵不绝,夹杂着些颤抖的哽咽和哭声。
小少爷被他坏狗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亲了亲。
坏狗饿了两年,吃起肉来毫不嘴软,甚至带了些凶狠,气的主人哭闹不停,到最后只剩下委屈的轻泣。
……
时玉趴在陈政宽阔温热的胸前,眼角还在掉着水珠,鼻音浓重,可怜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政不会哄人,不知所措的念了几句“我错了”后,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打。
他脸皮粗糙,这两年越发不讲究,也不知怎么弄的一身硬肉,硌的很不舒服。
时玉抽回手,反手打在他胸上,哽咽着骂他:“你是狗吗?”
“是,”陈政低低应了,握着他的手轻轻地亲:“我是你的狗。”
时玉嘴唇酸的合不上,露着一条小缝,舌尖红的糜烂:“我才没有你这样的臭狗!”
情绪一大身体就开始颤栗,他瞳孔涣散一瞬,细细掉着眼泪,越发委屈,弓着身子护住柔软的肚腹:“……陈政,你是不是变坏了?”
被他这么问的男人眼皮一颤,眸色黑沉如夜幕,许久才抵着他的肩膀,亲了亲他的耳垂道:“是。”
时玉闭眼,忍着险些落下的泪水:“……是不是因为我?”
男人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大掌温柔的包住他的手心,又亲亲他覆着汗水的侧脸:“不是。”
“你不要骗我,我感觉出来了,”怀里的主人低着头,却没有离开他的怀抱,也没有害怕:“……你变了好多好多。”
陈政顿住,叹了口气,投降般抱紧他,胳膊紧紧箍着他的腰线,低低的说:“是变了一点。”
车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时玉垂着眼:“……对不起。”
身后的男人亲亲他脖颈上的软肉,语中似乎含笑:“没关系。”
他哄着他道:“小少爷,不管怎么变,我都是你的狗。”
车外忽然响起一阵嗡鸣声。
时玉抬眼,看见了一辆熟悉的桑塔纳。
他瞳孔一缩,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睁睁看着陆逞下车,听守在门口的管家说了些什么,接着转身,面无表情的朝吉普看来。
刺眼灼目的日光下,男人眸色极冷,冷如寒冰,周身裹挟着阴冷慑人的气势,像被触了逆鳞的凶兽,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朝吉普车走来。
时玉心跳的极快,逐渐有些喘不上气的疼痛。
他呼吸急促,眼前倏然变成一片空白,再回过神时,已经被陈政翻过身,捧着脸焦躁的唤着。
仿佛隔了很远很远,他有点听不清陈政的声音,却反手抓住了男人的手,茫然不定的说:“……我看见、看见小叔了。”
“小少爷,没事。”
男人的声音艰难地传入耳膜,他听见了陈政罕见有着情绪起伏的声音,像恐慌和不安。
那双粗糙的大手轻柔的抚着他的脸颊,他却感受不到痛,只能听男人强撑镇定的道:“没事,我在这,别怕,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眼前蓦地有亮光闪过。
耳朵嗡鸣一片,他怔怔的顺着亮光看去,看见了被大力踹开的吉普车门。
下一秒,看见了神情暴怒的陆逞。
天地变成一片寂静。
他呆呆的坐在车上,什么也听不见。
紧接着看见了陆逞骤缩的瞳孔,时间的流逝仿佛没了意义。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瞬间,他便看见了陆宅里随时待命的医生们。
“陆先生,请不要跟过来,保持空气流通!”
“这位先生,请你也不要跟过来,你们请离远点,不要耽误治疗!”
“请你们二位保持冷静,我们会保证小先生安全的,好吗?”
他被医生们小心翼翼的抬上担架,身后是一路跟上来的大白,黑黄狼犬一声不吭的跟着,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与紧张。
昏暗一片的眼前被系统放了投影。
无人来往的马路上,两个同样强壮高大的男人厮打在了一起。
像两头即将疯魔的凶兽,拳拳到肉,毫不手软的发泄着可怖的暴怒和妒火。
精悍利落的身体使他们足以对抗对方野蛮粗鲁的巨力,陆逞的身手是经过系统锻炼的狠戾,却因为腿伤而无法施展完全,陈政从小上山打猎,被同村孩子排斥,从泥泞里摸爬滚打,练出了一身野路子,丝毫不占下风的和陆逞对打。
不一会儿两人便纷纷吐了一口血沫,呼吸急促,面上都挂了彩,像两头势均力敌、不甘示弱的巨兽,他们看向对方的眼里是深入骨髓的森寒杀气。
寂静中,一道沙哑冰冷的男声缓缓响起。
陆逞的模样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幽深的凤眸凝聚着风雨欲来的风暴,黑的骇人恐怖,仿佛要将陈政狠狠碾死在脚下,一字一顿说的阴沉压抑——
“陈政,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才该问你。”另一道男声低冽阴冷,仿若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
陈政唇角撕裂,渗着鲜血,他站在苍天大树打下的阴影中,眉眼阴鸷,目光汇在陆逞身上,是彻骨的狠意:“——陆逞,你对我的小少爷做了什么。”
“他是我陆家的人,是我陆逞的小侄子,”陆逞的语气中充满恶意:“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找他。”
“小侄子?”陈政讽笑:“能带上床的小侄子?他这么相信你,叫你小叔,待在你身边,你又对他做了什么?你也配叫小叔。”
“那你呢?”陆逞荒谬的笑了:“趁他年岁小,身边没有亲人长辈,哄他走上歧路,直到现在还在欺骗他,你又能比我正派到哪去!”
“我即便再是恶心也没有借着身份之便接近他、诱哄他,”陈政冷冷吐出一口血沫:“你仗着自己身份独特,仗着他不舍得这最后的亲人,你有为他想过半点?”
“他是我陆逞的侄子,这辈子都是。我的一切都是他的,顺理成章,合情合理,你呢?一个乡野土夫,也妄想困住他一辈子?”
“他是我的小少爷,我当年能够给他我的全部,以后同样可以。你想凭借小叔这个身份困住他一辈子?你才是痴心妄想!”
……
……
时玉不想再听他们吵架了。
他疲惫的闭着眼,身边是仪器滴滴作响的声音。
陆家有陆逞花大价钱从国外买来的一整套医疗器械,专门为他准备。
他困的连手指也动不了,难受道:“系统。”
熟悉的无机质声音响在耳畔:“我在。”
“……我怎么了?”
“剧情节点到了,”系统顿了下:“其实今年年初就该到了。”
“那为什么?”
系统说:“我又给你延续了半年时限。”
“用来做任务吗?抱歉,我好像又失败了。”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或许该见一见现在的陈政,再听一听陆逞一直想和你说的话。”
话音落下,它不安的发现时玉沉默了。
它只是个机器,并不能理解时玉此刻的心情,于是直白的将这沉默理解为生气,“宿主,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
过了很久,它的宿主才轻轻地回答,只是声音里有些疲惫:“你不该让我留到现在的。”
“为什么?”
“因为记得这些会更痛苦。”
“准备脱离吧。”
“是。”
伴随着这个声音落下,天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时玉模糊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滴——”
系统的声音犹如审判一切的神明,冰冷无情。
“——宿主编号2047,世界编号012,正式进入剧情节点——”
“陆时玉之死。”
……
【陈政从饭馆出来,他最近刚在工地上班半个月,工资日结,加上这些年挣的,也算攒了不少钱。
冬日的冷风如刀子般吹过人的脸庞,带来阵阵不适的疼痛。
他前些天在工地附近找了个出租房,虽然狭窄逼仄,没有窗户,但总比工地漏风的铁皮房好,最起码有个小厨房,天冷的时候可以烧些开水喝。
经过不远处的陆氏大厦,他看了眼窗明几净格外豪华的大楼,面无表情的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冷淡经过。
忽然,两个女人从大楼里走了出来,衣着整洁,气质干练,正压低了声音讨论着什么——
“这就是豪门秘辛吗?这么可怕?”
“对啊,咱们总裁当年也被放逐到乡下了,不过比那个小少爷命好,活了下来。”
“今年是00年的话,那小少爷算算也死了十几年了。”
“死的时候才25岁吗,叫什么来着我想想,我记得名字还挺好听的——”
“哦,陆时玉。”
“对对对,陆时玉!”
两人边说边笑的从一道僵直的身影旁离去。
没人注意到这道身影猝不及防的怔忡。
陆时玉?
死了十几年?
陈政罕见的有些迷茫。
……所以他恨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其实早就死了?
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抬头时看见对面广告牌上的“喜迎千禧”。
时代变化很快,现在的城市由钢筋水泥、车水马龙筑造而成。
几十年前那简陋不堪的乡下小屋内,曾将他踩在脚下欺/辱的青年甚至看不见这幅景象。
他裹紧衣服,沉默的迈开步子,朝自己的小家走去。
——他永远不会原谅陆时玉。
但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新生活。
没有人会永远留在过去。
他也一样。】
……
【
陆逞疲惫的捏捏眉心,看着桌子上的企划案。
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看清来电后他面色不变,狭长深邃的凤眸眼尾生有细纹,岁月在他身上沉淀出优雅与从容,他已不再像几十年前那样冷厉急躁。
“喂?”
“……喂,陆先生吗?”
“怎么了?”
“是这样的,今天是时玉的忌日,二爷问您要不要回来吃饭。”
陆逞语气不变,堪称温和道:“忌日的话,不应该去墓地吗?”
那头一顿,立刻找补:“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我们当年没有找到时玉的尸体,所以就想着大家聚在一起——”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温和平淡的声音顺着电话传来,电话那头的女人一顿,听着男人含着笑意的无奈声音:“没记错的话,当年把他放逐到乡下的,就是你口中的二爷吧。”
“……陆、陆先生,我们——”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总裁办公室内的男人垂下眼,思路丝毫没有被这通电话打乱,他继续处理着自己的公务。
却又不期然的想到昨天在茶水房听到的谈话。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总裁还是一个人啊?”
“听说今年过年也没休息,还来公司处理文件呢。”
他眼中含着有趣的笑意,眉眼却凉薄的惊人。
——他不需要伴侣、亲人这种脆弱不堪的存在。
一个人,他也可以活的很好。】
……
“滴——”
“剧情回放完毕——宿主2047,请继续努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这个世界
下个世界预告是血族
——前请提要,血族爱叫“父亲”(坏笑.jpg感谢在2021-09-19 18:14:27~2021-09-20 20:1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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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年代文里的老实人(完)
徐贵今天起的很早。
他精心挑了一身黑色西服,又在左胸胸前佩戴了白花。
卧室的洗手间很大,他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十二年的时光,他的五官逐渐变得成熟俊朗,比起年少时胡吃海喝引起的虚胖,现在的他也是别人口中的帅大叔。
怔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扯扯唇,露出了一个和年少时无异的张扬的笑,眉眼间的沉郁跟着消散些许,才笑完又觉得难看,唇角又缓缓抿的平直。
门外传来几道脚步声,他回头,看见了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妻子和孩子。
“爸爸,”六岁的女儿扎着简单的辫子,踉跄着朝他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似懂非懂道:“……我们今天要去看时玉叔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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