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幻听
隔着玻璃,阴冷的气息在小孔之间流窜。
明明才不过几天,章帧洋看上去却憔悴了不少,干燥的唇角和惨白的皮肤揉在一起,像一具丢了灵魂的尸骸。
谌独眼里没有任何怜悯,也不想怜悯,因为只要他一开口,恶魔本性就会尽数展露。
“你果然很喜欢冷娴那丫头啊。哦?错了,应该说只要是丫头你就喜欢。”
谌独冷眼看着他。
章帧洋苍白的唇角拉出一个诡异的笑:“你愿意来不就是想知道冷娴为什么会死吗?怎么?不问?不想知道了?”
谌独淡淡一句:“既然你想说,我问不问还有那么重要吗?”
就在刚刚,陆惊尘突然发短信说章帧洋要见他,谌独放下精神分析类书籍,匆匆赶了来,但他不会将多年的迫不及待展现,那只会功亏一篑。
章帧洋脸上的诡异咧出一个大笑脸,“真有自知之明。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秘密吧,其实,是你杀了冷娴,你忘了吗?”
谌独恶狠狠直视他,不知道他又在瞎扯什么?!
“你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要我帮你摆脱她,因为她太烦了。不记得了吗?你跟她说过很多次‘滚开’、‘别碰我’。”
谌独瞳孔瑟缩,那些全都是他那次初中毕业聚餐后情绪崩溃时写下的负面字句,但是他只把它写在了日记本上。那个日记本后来被冷娴知道,她分明说帮自己了结然后扔掉了……
谌独怒吼:“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跟踪她的!”
章帧洋歪头:“跟踪?我可不喜欢干那种勾当,但是你却一直在我耳边说不要让她靠近你。那天她扔进了垃圾池,我帮你捡了回来,你不感谢我,现在反倒来怪罪我?”
谌独没听懂他的话,自己虽然有遗忘的东西,但如果跟章帧洋有过联结的话肯定会有印象,但现在脑海关于他的记忆一片空白。
章帧洋见人不说话,释怀般自说自话:“那都不重要了,因为也是这件事之后我们就决裂了,你开始不理我。我也不是缠人精,自己买了一个神龛在房间里祭奠你,发誓再也不理你了。”
“但是,我妈又开始在我耳边唠叨不停,说我狠心不救她。你不再跟我说话后,那个家又变得逼仄,我只能自己去砖场待着。好巧不巧,遇到了流浪汉孙来福。那时真羡慕他,觉得他真厉害,流离失所都不自杀,那么影响市容。因为讨厌我妈在耳边的疯子言论,我逼自己来和孙来福聊天。他跟我说他活着是有任务的,他盯上了冷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帮他完成这个任务也还不错。”
谌独不自觉攥紧拳头,怒意蓄了满眼。
章帧洋仍沉浸在他所谓的回忆里:“我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李沿镐和洛彧折也是,所以我们的地位接近冷娴并为所欲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可是你却挡道,真不是一条好狗,我恨死你了,真想把你拖到巷子里蹂·躏!”
“但是一见到你,你就又开始在我耳边低语,我妈也会识相地让位,不再说个不停。你这么好,我又怎么恨你?你真的跟我倾吐了很多,多到你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我委屈自己帮你记着。而你说的,都是关于冷娴,冷娴!冷娴!冷娴!!”
章帧洋变得很激动,脸变得暴怒狰狞,那么恨,恨着谌独。
谌独不明所以,像被蒙在鼓里一样地困惑。明明自己是局外人,章帧洋硬是张口闭口说他是局内人,糟糕透顶的心情。
章帧洋扭了扭脖子,很快恢复冷静,话里带了得意:“你知道以前的你是怎么想冷娴的吗?‘在她面前扮演绅士,背地里想扒开她的衣服,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身子才会让她那么不知廉耻地靠近你’,还记得这些吗?孙来福也说了同样的话,他跟我说冷娴的身体被污染了,他想开膛破肚看看那污染程度是多少。而恰恰,我是个好心人,这点忙我还是能帮的。一石二鸟,帮了你也帮了他,何乐而不为?”
“你这混蛋!!!”
谌独不想再听任何他叙述关于自己的无厘头,因为没有存在过,他从没写过、说过那些。
章帧洋瑟缩了一下,无辜地看着他:“是你让我扒她衣服的啊。那天你们课间讨论法律,我听到她说‘被侵犯后自杀是愚昧的,如果是我,再怎么痛苦都要把他送进监狱’。当天晚上,我就听到你对我说‘让她亲身体会一下。’所以第二天我才掳走了她啊!不是你的吩咐吗?!!”
“你给我闭嘴!闭上你的臭嘴!!你这个滚蛋!!”谌独一拳砸在玻璃上,正对章帧洋的脸。
章帧洋却笑,笑得扭曲:“洛彧折和李沿镐说看腻了真人AV,想直接看真人,我又好意顺便邀请了他们。最后他们很满意,因为我们都没想到原来冷娴这么会叫,真的就像你跟我说的一样淫·荡。”
嘭!一拳又砸过去。谌独的拳头渗出血,胸口剧烈起伏着,章帧洋猛地抱臂畏缩地看着他,显得弱小无助,嘴角却是满意地咧着。
“我本来想自己杀了她的,因为她总是勾引你,你明明都说不喜欢她了,她还那么缠着你。”
章帧洋把脸凑到玻璃挡板前,若是抹去苍白,他也不过是当年青春的少年神采:“你只用了两个学期就让我想杀人了啊,谌独,是你啊!但你又叮嘱不能杀人,杀了我就见不到你。但是我答应了孙来福,做人总不能言而无信,我只好把冷娴送了过去。谁知道后来冷娴真的死了,我去警察局质问他,他一副吃好喝好样,只是有点失望我没兑现让他清除冷娴被污染的事。我随意轱辘他几句离开,实际上我心情很好,顺便答应了他等他出狱会再满足他的心愿。你看谌独,都是因为你!”
谌独气得眼睛充血,拳头上的血嘀——嗒,嘀——嗒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但很快抓到他话里的重点,所以孙来福出狱会真正杀人?!
“谁?!你们这次又想伤害谁?!”
章帧洋却执着继续自己的思维:“你还记得冷娴死后,我分明应该杀人但没杀的原因吗?”
谌独看着这个疯子,知道自己的愤怒于他而言不过是他情绪上的一种满足,坐正身子,左手捂住流个不停的鲜血,冷眼等他自己说下去。
“因为我们有过一次短暂的交谈:
你说:不能杀人,会伤害到自己,牢房里的老鼠牙齿很尖利,可以把人咬死。
我说:可我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回答我:那就让我成为你的下一个献祭品。我是自愿的,但不是现在。
我说:那是什么时候?
你说:孙来福出狱你成功完成他的心愿之后。”
“高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在我耳边跟我说我会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我对此坚信不疑。可是我却沦为了阶下囚!你竟然又骗我!还对我见死不救,我恨死你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孙来福会代替我惩罚你的,等着瞧吧,谌独!!”
章帧洋怨怒的表情维持不过几秒又转换为两人开始交谈时的狡黠:“这就是我的秘密,你把它说出去也没关系。”
谌独直视他:“你藏在心里的秘密卑鄙无耻,和道德背道而驰,和不齿欲望惺惺相惜。当你把它转换为具象,简直怙恶不悛到了极点。老鼠都忍不住向你啐一口痰!”
章帧洋啷当傲娇少爷样:“谁又比谁高尚?你不也带着这样的秘密行走在天光下,终日带着邪念!而且是这样的幽暗维持支撑着你活着的,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爱上精神变态吧?”
谌独没有抠他话里的字眼,多么直白的精神病态,姜仇?原来他们也在暗地里这么揶揄姜仇。
秘密?秘密的本质,是的了,自己又何尝没有肮脏的秘密?为死去的冷娴讨回公道不得,他的幽暗也曾累积成了一座堡垒那么高。
但是那是不一样的,自己是并不会和章帧洋这种混蛋沆瀣一气的。
“但至少,我的秘密不会泄洪,它永远只会是个秘密。而你,从今天起就带着你的秘密烂在监狱里吧!”谌独说完起身,不再理会身后章帧洋不停拍打玻璃挡板嚷嚷的龌龊话语。
·
姜仇看到谌独走出来,视线又定在他滴着血的右手,皱了皱眉。
谌独整个人精神一直处于游离状态,任姜仇帮他清理伤口。
姜仇开口:“警方已经知道章帧洋患有典型的偏执型分裂症,他敢对你说出那些是因为他可以借此为由摆脱罪责。”
谌独回神,话语不受控制地愤怒:“所以法院明知还是会放他走是吗?或者把他送进健康病院?!”
姜仇仔细地帮他擦拭,自顾自地说:“章帧洋十四岁那年,仇家找上门当着他的面□□他妈妈至死,而这为他的病症埋下祸根。17岁是他第一次出现这种征兆,也就是总会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疯言疯语。其实那不过是他的幻听。他曾竭力控制自己,甚至向他最憎恨的爸爸说过,可是他爸爸一如既往禽兽不如,将他打了一顿。”
谌独果然冷静了下来,姜仇继续帮他缠绷带:“那天,他脱离了人类。他最后的努力被驳回。但他还是来了一次江上医院,那天我也正好去测试。”
章帧洋高一见到谌独之前,他一直能幻听他妈妈一直在耳边怨恨的话语——“为什么不救妈妈”。但谌独的出现驱散了那些,他偏执上了谌独。
但是高一结束,他的偏执越发严重,最后在他爸爸无端的棒球棍下全然迸发。
绷带缠好后,姜仇垫着他的双手轻抚,好似在等谌独说点什么。
谌独冷声:“这并不能成为他开脱的理由!”他甚至有些不满姜仇跟他说了这些阴暗。
姜仇满意地微扬嘴角,他不过是在试探谌独的善良有没有底线:“是的,所以章帧洋不会出狱。”
谌独稍许惊讶地抬头。
“大家都知道,如果他被送入精神病院,过不了多久就会重返社会,他们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被判处终身监·禁。”
姜仇没有说他们以什么理由,但最终判决正如姜仇所言。
至于章帧洋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想起幻听这事?为什么偏执还能断了几年直到孙来福被释放才会再犯?为什么这期间他也忘了谌独又突然记起?
谌独一无所知,他想问姜仇,但那样一来只会产生一种自己也怀疑他的表象,他不想这样,即使他本意不是他也不想,他不想做任何伤及姜仇的事。
他喜欢他还来不及。
第三十八章 祭祀
施姿崖走出洪瑞斯都大学的大门,天上只有稀稀拉拉几颗星星,枝头最后一片枯叶摇摇摆摆飘落。
初冬的晚风很冷,但一想到即将见到的人,心里是暖的。
她只需要再等林宸五分钟,两人就能一起去看电影。因为觉得喜欢是双向奔赴,所以她并没有按原先答应好的在宿舍楼等。
旁边有一位老翁在卖红薯,显然他来错了地方,洪瑞斯都的学生们追求的都是上流生活,而老翁从容貌就失了很多先机。
乱糟糟的稍长头发遮盖了他的脸,身着早已破烂不堪的东北棉袄。许是衣衫褴褛,施姿崖总觉得他的体格如枯柴焦炭,来一点风就抖个不停。
热腾腾的红薯还有五个,在这么冷清的校门口,恐怕他得卖到三更半夜,还得看醉酒准备翻墙进校的学生买不买账。
虽然心疼,但施姿崖记住了林宸的叮嘱,说最近校门口出现了“交易”,鱼龙混杂。
尤其是他提到过的如小故事一样的真事:有私人车辆会停在校门口绿荫树下,男性车主会在树下的木椅上放一瓶矿泉水,而谁拿了那瓶水就是一种默认,下一步则是被拽入车内,车子开往还不算错的酒店。
那天林宸还说:“不要小看这世界的交易,它每天都变着花样,远超你的认知。我知道可能这么要求你是我太敏感、太冷漠,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走在社会上,我宁愿你冷漠一点。”
其实施姿崖并非小白,本身就见识过父辈之间商业竞争时拼得你死我活,只是从小就被爱包裹,乃至于后来无论怎么艰难,她的天性善良都不会缺席。
林宸无奈,最后只好说:“那么你的善良要带点锋芒,这样相安无事,我也放心。”
施姿崖慢慢接受了这个观念,所以看着寒风中跺脚的老翁,她说服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贫穷和富有只是它的具象,或许老翁内心深处是喜欢卖烤红薯的呢?再者,救急不救穷,她无法预付老翁的无数个明天。
嘀嘀——
一辆摩托式赛车冲了过来,急扭车头还是刮撞老翁摊子的一边,戴着漆黑头盔的男人扭头臭骂了一声,消失在前方的人行道上。
老翁跌坐在地上,右腿被右侧摊子压住了,红薯滚了滚停在道上。
施资崖急忙扭头喊了喊在保卫室内烤着电炉的保安大叔,保安大叔缩着寒风刺骨的不适帮忙抬起了摊子。
“您没事吧?”
施姿崖蹲在老翁面前,老翁披散的发还是盖住了他的情绪,但见他身体抽搐不知是不是骨头碎了?在不知道伤情前,施姿崖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可能会给老翁造成更大的伤害。
施姿崖安慰道:“您坚持一下,救护车快到了。”
门卫室有人叫保安大叔,大叔忙问:“小姑娘能不能在这陪一下老人家?”
“好,您去忙。”
夜晚的风吹得人发颤,施姿崖见老人交握手臂冷得发抖。无奈之下解开自己的围巾,是上个月林宸买的,她本来不喜欢戴围巾来着,但现在成了例外。
“您不介意的话,我帮您戴上取一下暖。”
老翁点了点头,施姿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俯下身去,围巾还没落在老翁身上,她就见到了眼前让她心惊胆战的面相。
他是孙来福,小时几个月后大家都默认为他改邪归正的孙来福,在章帧洋入狱后他又出现了。
孙来福抬起头,头发分向两侧,露出臭乖阴森的凶相,然后那张脸慢慢拉出一个扭曲的笑。
施姿崖应激收回手,却被男人抓住,叫声还没出口便被浸了□□的布捂住口鼻,继而昏阙。
在阖上眼之前,她没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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