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天在心里哀叹一声,但还是硬着头皮把开场白说完:“你们也来这儿玩啊?”
“是啊,嘿嘿,好巧。”路平安干笑着,表情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那我们一起吧。”他抛下这句话,拎起路平安手里的桶就往前走。
“可以吗?”路平安回过头,小声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扒着自己肩膀的陈闵。
陈闵点点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邢天用余光瞟着陈闵。
自从他们在湖边坐下,这个小崽子就连续挪了四次椅子。
再挪你就要掉进湖里了。
他翻了个白眼,还是决定出于人道主义提醒他一下。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陈闵就“如他所想”,脚下一滑。
下一秒,湖面溅起一朵巨大的水花。
——
此刻在邢天正板着脸,领着路平安和上半身都湿透了的陈闵去找管理员。
整个公园的地形设计得像座迷宫,邢天七扭八拐,终于找到一间好像童话故事里的木头房子,然后用非常不童话的方式狠狠敲了敲门。
门开了,走出来的正是之前在公园门口一派敷衍的管理员。然而再冷漠的脸看到邢天现在的表情也不得不有所反应。路平安看见他的眼皮跳了跳,有点心虚地问:“什么事?”
“你这儿有电吹风吗?”邢天比管理员高出半个头,眼睛向下望着他。
“有...”
“借我们用用。”邢天抛下这句话后就拽着陈闵非常自觉地进了房间。
管理员愣了几秒,竟然也非常配合地把电吹风交了出去。
直到陈闵站在墙角开始吹头发,邢天以一个非常霸气的姿势坐在沙发上,路平安紧挨着他坐在旁边,管理员才意识到自己的“地盘”被一群小鬼占领了。他清清嗓子,像一只重振旗鼓的公鸡一样走到他们面前。
“你们这些小孩怎么回事?自己不当心惹出乱子,跑来我这儿解决!我告诉你们,我这里可不是服务区,你们在这儿用东西,都是要收费的......”
“我们不当心?惹出麻烦?”邢天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没有起身,仰视对方的气势却一点儿也没输。管理员生生被他看得后退了几步,逞强道:“我说得有问题吗?把你们家长电话给我,我要联系你们家长!”
“你的老板要是知道有你这样一位给他找事儿的员工,一定觉得特别开心。”邢天嘲讽地笑笑,伸手指向对面依然惊魂未定的陈闵:“这小孩是在你们公园钓鱼的时候摔进湖里的,那么深的水位,周围一点防护也没有,如果不是我在旁边,他家长应该已经找上门了!问我们收费?到时候一条人命,足够你们老板这辈子都没法再开门收费!”
管理员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看上去比他小一轮的男孩怼到怀疑人生,边赔着笑道歉边慢慢往门外挪。虽然外面寒风阵阵,还有可能遇上其他熊孩子,但怎么着都比对着这个煞星强。
邢天把管理员“扫地出门”,下一秒目光就扫到陈闵那儿。陈闵虽然还有点心慌,脑子却非常清醒,立马挺起后背站得笔直。邢天却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先穿这件吧,不然你抖得像个发电机似的没完没了。”
他们俩今天碰巧都穿了黑色羽绒服,乍一看没什么分别,只是邢天的衣服袖口长了半截,陈闵费劲地卷了好几圈才露出手腕。他的衣服被水泡得透透的,邢天找了个椅子把它晾好,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回沙发上。
路平安的手从旁边隐蔽地伸过来,握住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邢天这才对他提起一个笑,趁陈闵不注意把头靠在他肩上,半撒娇半抱怨地小声嘟囔:“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天下午他们在这儿耗费了大半时间,陈闵吹干头发,又继续吹身上的毛衣,总算在那个小小的电吹风报废之前让自己看上去和落水前没什么两样。姚熏然的电话也如期而至,扯着大嗓门让他们到烧烤的地方集合。邢天伸展了一下都快要坐化了的四肢,拿起还有些潮的羽绒服,“走吧,我送你们过去。”
“哥。”陈闵在他后面含糊地叫了一声,“咱们把衣服换回来吧,外面冷。”
“没事,”邢天看了他一眼,总算觉得这小子有点顺眼,“我不怕冷,你穿着吧。”
得到一次救命之恩和一件外套后陈闵的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一路上都围着邢天打转,还郑重其事地拍胸脯保证:“哥,你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吧。除了我,他们都不会认出你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
邢天“嗯”了一声,然后问他:“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我哥以前和你在一个班。”陈闵冲他笑笑,语气莫名还有点得意,“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还跟我讲过你打架的事。把人从教学楼一路追到操场,牛逼啊天哥!”
邢天——“...替我谢谢你哥的宣传哈。”
他们仨到烧烤区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拿到了烧烤架和食材,一群看着就不会做饭的人正围在一起跃跃欲试。何平看到路平安和陈闵,忙向他们跑来:“我还担心你们会迷路呢,这位是...?”
邢天终于找到机会把一早准备好的开场白流利地说出来:“我是平安的朋友,正好和他们在公园碰到,叫我小天就行。”
路平安听见“小天”两个字,绷不住偷偷乐了一下,邢天也偷偷伸出手,在他后背拍了一记。何平倒没觉出什么异常,一贯笑得没心没肺:“那小天哥哥就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烧烤人多热闹。”
邢天还没来得及说话,蒋毛毛不知什么时候踱到他们身边,小声嘀咕:“不就是来蹭饭的吗,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陈闵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很快就能看到蒋毛毛被一拳打飞的盛况了。
然而邢天并没有出手,只是用目光上上下下无休无止地打量着蒋毛毛,直看得他后背发毛。何平也轻轻推了他一下,转头对他们说:“快过来吧。”
邢天淡定地收回视线,蒋毛毛逃过一劫,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他等了几秒,突然用力在地面跺了一下,蒋毛毛瞬间像条脱了缰的野狗,溜得无影无踪。
“你幼不幼稚?”路平安笑着问他,“人家比你小两岁呢。”
“那又怎样?”邢天的手搭在他肩上,一下一下敲着节奏,“小朋友我只宠这一个。”
何平问烧烤区多要了一个架子,帮忙搬架子的人走出来,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路平安——“How are you?How old are you?”
邢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管理员:“今天就你一个人上班啊?”
管理员一脸撞上鬼的表情,半天都没接上话。
邢天又指了指烧烤架,“在这儿烧烤一个人收多少钱?”
管理员报了个数字。
“打折吗?”
“...打!”
邢天点点头,掏出钱包:“这顿我买单,除了那位,”他冲着蒋毛毛的位置一抬下巴,“他自己付,不用打折。”
第34章
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除了蒋毛毛,其他人都自动成为“小天哥哥”的迷弟迷妹。路平安拿着鸡肉串经过两个女生时,正好撞见徐莉在拿手机偷拍邢天,边拍还边扯着姚熏然的袖子激动地感叹:“他好帅啊啊啊啊啊!”
路平安心情复杂地把鸡肉串往邢天手边一放,“我有点后悔让你来了。”
“什么?”邢天正使出浑身解数与烟熏火燎的烧烤摊斗争,一抬头脸上赫然印着两道黑杠。路平安瞬间把要抱怨的话抛在脑后,憋着笑用纸巾给他擦脸。
“这种聚会你下次给我八百万我也不来了。”邢天往前凑了点儿,小声吐槽,“来了就是给这群小鬼当保姆,还有那两个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比吴叔还碎嘴...”正说着他眉头一皱,把路平安往烧烤架那儿推了推,“帮我看着点,我一会儿回来。”
陈闵的羽绒服之前让他晾在一棵小树的枝干上,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掉了,外面沾了一层草屑。邢天捡起衣服用力掸了几下,看见陈闵正在不远处捧着个鸡翅啃得满嘴流油,便顺手把外套往自己包里一塞。
往回走的时候他又碰上了蒋毛毛,对方虽然面色不善,可总算没再做出什么弱智的挑衅之举。如此飞速的成长,邢天觉得非常满意。
一群人边烤边吃边吃边烤,中间愣是又加了两次菜。何平看上去斯斯文文,没想竟到是胃口最大的那个。到最后大家都扶着胃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有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儿有微波炉吗?我还想再热两个平安给的米糕。”
“有。”姚熏然费力地指向身后那间屋子。
何平的眼睛“噌”得亮了,“啪嗒啪嗒”像只兔子一样跑去拿米糕。
然而这只“兔子”跑了半天都没回来,陈闵第一个发现不对劲:“你们看,何平怎么在那儿跪着呢?”
“不会食物是中毒了吧?”徐莉颤着嗓子喊。
“别东想西想的。”邢天起身,顺手把路平安一起拉起来,“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都跑到那棵堆着各自背包的树下,何平正跪坐在那儿,显然没有中毒。因为他正使出吃奶的劲翻着书包,甚至还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撒了一地。
“何平,怎么了?”陈闵小心翼翼地拍拍他。
何平抬起头,眼眶已经泛起一圈红色,看见同学熟悉的脸,顿时绷不住地大哭起来:“我的钱没了!还有我爸爸让我从店里拿回来的表也没了!那只表是限量版,要是找不到他一定会打死我的!”
陈闵一听也被吓出一身冷汗,忙跪下来和他一起翻找。“你有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会不会是拿东西的时候掉出来了?”
“没有啊!”何平激动得险些破音,“我拿到手表就和你们在公园碰头了。中间钓鱼的时候开过一次书包,我还特意确认过东西在里面。”
“既然没丢,就是被人偷了呗,”
一整晚都安静到诡异的蒋毛毛突然来了一句,像是要配合气氛,树下突然刮起一阵凉飕飕的风。
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而他则阴恻恻地望向邢天。
“这儿就你一个临时加入的,把包打开,给我们看看吧。”
邢天从他蹦出第一个字开始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毫不意外地挑挑眉,刚要去拿包,却被路平安伸手拦下。
“要真是被偷了,我们每个人都有嫌疑,要查大家就一起查。”
“那怎么行?”徐莉第一个护住自己的包,“女孩子的包怎么能乱翻?”
“是他说有人偷东西的啊。”路平安指着蒋毛毛,表情分外无辜。
这么严肃的氛围下邢天却突然有点想笑。他的小朋友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真遇到事情原来也会张牙舞爪地唬人。
蒋毛毛今天似乎就和邢天较上劲了,一把拎过自己的书包,“女生不查,查男生的总行吧。” 说完他率先把自己包里的东西翻出来,除了一把零钱和一串钥匙,其它什么也没有。
陈闵犹豫了一会儿,也打开自己的包。他包里的东西倒是千奇百怪,只是唯独没有钱和手表。
何平擦擦眼睛,开始有点期待又有点害怕地看着邢天。邢天冲着他挺温柔地一笑:“你们检查得也太不仔细了,搜包不搜身有什么用?”
他先把裤兜里的钱包掏出来扔给路平安检查,刚才他请完客,里面统共只剩下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又把包里的东西满不在乎地抖落一地——羽绒服,手机,摩托车钥匙,香烟,打火机,外加三把形状各异的小刀。
一群天天呆在学校里的乖孩子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蒋毛毛梗着脖子想说什么,邢天却抢在他前面把羽绒服的两个口袋利落地朝外一翻。
“啪嗒”一声,一沓钞票和一只手表掉在地上。
“不是邢天!”路平安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不可能是他!”
“没事的。”邢天揉揉他的后颈,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派轻松的笑,边笑边把东西递给何平:“是这个吗?”
何平接过钱和手表,立马把它们护在怀里。邢天点点头,又捡起羽绒服抛给陈闵:“换回来吧。”
陈闵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忙把身上的外套脱了递回去。
“你这什么情况啊!”蒋毛毛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看上去比何平还要愤慨“,“偷了东西还这么恬不知耻!”
“成语学得不错。”邢天慢条斯理地穿着外套,压根没正眼看他。“下午那小孩外套湿了,我把衣服借给他穿,你觉得会有哪个傻子把偷来的东西放在别人的口袋里?”
蒋毛毛的喉结动了动,一滴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滴落,邢天拉好拉链,俯身靠近他:“不过我刚才把外套收进包里时,还真遇上了一个傻子。”
“我去你妈的!”蒋毛毛吼了一声,朝他扑过来,终于犯了一系列错误之后最严重的一个。
邢天抬脚重重踹在他的膝盖上,蒋毛毛还来不及有第二个动作,便直挺挺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好了,我先回去了。”邢天把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捡回包里,又把包甩在身后,从头到尾他脸上的表情都像扔了一袋垃圾一样平常,“你们也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我和你一起。”路平安跟在他身后,临走前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何平点点头,“谢谢你叫我出来玩。”
两个人的身影并肩而行,眼看就要消失在夜色中,蒋毛毛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着他们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路平安,和这种带刀的混子交朋友,你不觉得丢脸吗!?”
路平安握着邢天的手,能感受到对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奋力挣扎,然而他没有放手,也没有回头。他就这样拉着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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