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下那个男生用力过猛,胳膊擦着他的脸过去,只是轻轻碰了下耳垂。而在邢天的想象里,他已经被自己拽着大腿撂倒在地,武松打虎似的挨了一顿胖揍。
他就靠着这点苦中作乐的想象又捱过了几个人。秦双全的这些哥儿们也不知是胆小还是不会打架,使出的力道十成十,却都没有伤在要害。还剩最后一个人时他松了口气,抬起头就撞上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
是被路平安用链子锁过喉的那个平头。
平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第一招就冲着下三路来。
邢天稳稳地站着,只在他快要靠近时侧了下身,左脚飞快地绊了他一下,他就挥着拳头和地面来了个带着响的亲密接触。
那动静邢天听了都觉得疼,平头捂着拳头哀嚎着,原地蹦跶了两圈。秦双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正准备说点什么时平头又冲了回来,带着愤恨往邢天身上胡乱踹了几下。
这几下力气都不大,只是碰巧有一脚踢在邢天带伤的小腿上,他终于支撑不住,摇晃着跪下去。
秦双全满意地欣赏他狼狈的样子。
“钱,”邢天左手撑着地面,咬着牙挤出这句话,“你什么时候把钱付清?”
“想要钱啊,”秦双全踱到他身边,一使劲捏住他的下巴:“去梦里要吧。”
然后他直起身体,轻松地叹了口气:“行了,走吧。”
他一步也没能迈出去。
秦双全刚转了个身就感到肩膀被人牢牢摁住,邢天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他根本没有察觉。
闪着寒光的刀刃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贴上他的脖颈,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而最让他恐惧的是他低头的瞬间,瞄到了刀柄上的花纹。
刀柄上刻着他的名字,这是他从国外旅游带回来的纪念品,全世界仅此一把。
“你...你什么时候...”秦双全拼尽全力也没能把一句话说完整,天边突然滚过一阵雷声,细密的雨丝落下来,邢天的手一抖,匕首便在秦双全脖子上利落地开了道口子。
这回他连站都站不住了,后背塌陷着,像块烂泥一样压在邢天身上,邢天轻轻“啧”了一声:“气氛真到位。”
“我说了,我不找麻烦,我只想和你两清。听,明,白,了,吗?”
秦双全僵硬地动了动脖子,“我...我口袋里有支票。”
“有笔吗?”
他又僵硬地点点头。
邢天把匕首转了一圈,用刀背抵着他:“写吧。”
几分钟后秦双全颤颤巍巍地递过来一张支票,邢天捻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突然问他:“秦少爷,你会不会杀了我?”
秦双全的瞳孔剧烈震颤着:“不会,我发誓我不会!”
“你报复心这么强,我划了你一刀,你一定也会记着讨回来,不如我现在还给你。”
他边说边把刀塞进秦双全手里,明明是自己的东西,秦双全却像摸到烫手山芋一样拼命往外推。邢天钳住他的手,刀尖向外,极细微的一声后,他的肩上便留下了一道血口子。
殷红的血顺着两人的手指往下淌,邢天卸了劲,秦双全却仍然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如纸。邢天看着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你可以不放过我们,整我们对你而言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可只要我,或者路平安出了事,就会有更多的人不顾一切地要你付出代价。”
“秦少爷,你不怕蚂蚁,但你怕不怕不要命的疯子?”
雪亮的闪电从半空劈下,一瞬间邢天看清了自己在秦双全眼中的倒影,也看见了他无法隐藏,深入骨髓的恐惧。
——
邢天拖着条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往家走。久违的伤痛让他产生了一种幻觉,身体像一幅被潦草完成的拼图,随时都有溃散的可能。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医院,应该藏好所有伤口不让路平安发现,可是他太累了。他自暴自弃地想逃入一个怀抱,然后就昏天黑地地睡上不管他妈的几个钟头。
他撑着墙壁走进楼道,刚直起身体就被人迎面撞了一下。撞他的人揽住他的腰,邢天抬头,看见了路平安写满担忧的脸。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笑了,心里的酸涩却越来越重,鼻子皱了皱,仿佛下一秒就会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小斑点从路平安身后绕出来,转移了他的注意。它扬起下巴“瞄”了一声,好像在和邢天汇报“我没有辜负组织的信任。”
要不是胸口的伤一抽一抽地痛,邢天还真想蹲下来揉揉它的脑袋。
“你去哪儿了?” 路平安揽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每一个字都带着颤:“出什么事了?”
“没事。”邢天推着他,往楼梯里面挪了两步,外面一阵阵夹着雨丝的阴风把他整个人都吹透了。他从怀里掏出被自己保存得完好的支票:“一切都结束了。”
路平安捏着那张冰凉的纸,还没来得及展开,邢天就扑倒在他身上,像只空空荡荡的口袋一样瘫软下去。
——
四月底,荔枝上市,明明是正当季的水果,价格却还是高得丧心病狂。
路平安拎了一袋子来,坐在邢天病床旁边,一句话不说,只顾着低头剥壳。
邢天目光灼灼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没得到半点回应,只能灰溜溜地摸摸鼻子,转而去看他手里的动作。
嗯,一枚荔枝出壳了...白白胖胖的,一看水分就很足,味道...唔,味道还真不错。
路平安面无表情地把刚剥好的荔枝往他嘴里一塞,然后继续垂下脑袋,剥开另一枚荔枝的壳。
邢天就这样被不间断地投喂了好久,每次想讲话都让一枚递到嘴边的荔枝怼了回去,好容易抓到一个空隙,刚喊出路平安的名字就被还黏在喉咙里的甜腻味道呛得咳嗽起来。
路平安连忙拍了拍他的后背,冰块脸上终于有了点慌乱的表情。邢天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又指指桌上的水壶,可怜巴巴地说:“给我倒杯水吧。”
路平安倒了杯温水给他,右手仍然不放心地在他背上慢慢顺着。隔壁床一直看着他俩的老太太笑起来,柔声对邢天说:“你这个弟弟对你好得很,就是不太爱讲话。”
邢天“嗯”了一声,转头去看路平安,路平安故意把脸扭着回避他的视线,露出的耳垂却泛着淡淡红色。邢天于是也笑起来,边笑边捏捏他的手臂:“不是不爱说话,是在生我的气呢。”
路平安把堆在床头的一堆果壳扫进垃圾桶里,没理他的茬。邢天继续拽他的袖子:“还生气呢?”
“谁生气给你买荔枝吃?”路平安下巴一扬,活脱脱是傲娇的小斑点化作人形。邢天得寸进尺地往前凑凑:“那你都几天不和我讲话了?”
“我就是想让你尝尝这种难受的感觉。”
“我醒来以后找不到你,就是这种感觉。”
他的声音突然沉下去,以前总是闪着光的眼神如同蒙上一层雾。邢天想起自己在医院醒来的那天晚上,路平安抱着肩膀守在他旁边,眼睛看着他,又好像根本不敢看他,只是怔怔的,一副灵魂被抽走了的样子。
“对不起。”他把他拉近了点,手指从衣袖滑下来,握住他的手。路平安终于笑了笑,嘴唇翘起来,邢天看见他下巴上添了道浅淡的伤痕。
“怎么回事?”他伸手点点那个位置,“小斑点弄的?”
“算是吧。我带它去打疫苗,它一直上蹿下跳的,我追它的时候撞在诊所的柜子上了。”
“你折腾这个干什么?都说了出院以后我带它去。”
路平安有点心虚地眨眨眼,“我一个人在家...闷得慌,就想找点事情做。”
邢天沉默了几秒,握着他的手指晃了晃,“明天我就出院了。”
路平安点点头,靠着他在床边坐下,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过脸,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邢天,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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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两口的蜜月旅行开始啦(不是)我会慢慢甜回来的(握拳!)
第45章
“我都说了这辆车是买给你的。你那时候不要,现在又跑来借,何必呢?”
吴叔拿着车钥匙跟在邢天身后,一副现在就要把这辆车送去他家的架势。“你要不直接开走得了,还借什么啊?”
“真不用。”邢天笑着坐上驾驶座,发动了一下车子,果然比之前那辆哪儿哪儿都叮咣响的破车好出几十倍。“您天天开着它去酒吧去市场,我就偶尔去外面转一圈才用得上。”
吴叔撑着车门看他:“那我能不能问一句,你小子要去哪儿转啊?”
邢天很潇洒地一抬头:“去看海。”
“看你奶奶个腿!”吴叔满脸写着不相信,“你小子下辈子也干不出这么文艺的事儿...是路平安要去吧?”
邢天心服口服地一抱拳:“什么都瞒不过您。”
吴叔瞪着他,嘴巴动了动,却也没能说出什么。邢天见他实在憋得难受,干脆主动保证:“您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吴叔挑着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这车就借你两天,迟一天还都不行!”
邢天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这么凶,刚才还说要送我呢。”
吴叔继续绷着脸;“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看我削不削你!”
邢天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咧着嘴像个小孩一样冲他笑:“谢啦吴叔。”
第二天蒙蒙亮,路平安一手捧着小斑点,一手拎着装满日用品的背包,和邢天正式开始一场只属于他们的“浪迹天涯”。
他坐在后排,抬头就能看见后视镜里照出的邢天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很专注地望着前方,偶尔和他目光交汇一瞬,就会弯成两道标准的月牙。
他们一句话也没说,路平安却能感受到老夫老妻一样的温馨。
啊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晃了晃从早上起来就不太清醒的脑袋,继续靠在窗玻璃上偷瞄邢天。心底琐碎的情绪像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在邢天舒展的眉眼下慢慢摊开。
他其实很想对他说声谢谢。
谢谢他包容自己的任性,谢谢他没有多问一句。
车窗开了一道小缝,清凉的风从空隙钻进来,抚过他的脖子。路平安透过窗户看见一排排楼房飞快掠过,几株浓绿的树木夹杂其中,越向远处开那抹绿色就越显眼,像是点缀在灰蓝色背景里的一条缎带。
他曾经无数次看过这样飞驰的景象,无数次在没有阳光的清晨离去。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不需要惊慌和恐惧,甚至还带有一点不管不顾的疯狂。
然而路平安却没想到,自己在这样亢奋的心情中竟然也能慢慢睡过去。要不是耳边传来的噪音越来越大,他或许还能一觉睡到目的地。
路平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连成线的雨珠在玻璃窗上留下“哗啦啦”一串响。他坐直身体,看见四方天色变得一片灰暗,他们的车子像被阴天和雨丝困住一般定在路上,半天也没能往前进一点。
路平安朝邢天的方向靠了靠,邢天听见他的动静,从后视镜里笑着看他:“醒了?”
他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倚在邢天的驾驶座靠背上。邢天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最近这天怎么回事,一下起雨就没完没了的。”
他又轻轻嘟囔了两句,路平安没听清,只看见他欣长的一段脖颈,喉结一动一动。他鬼使神差地凑上去,在他脖子上压下了一个吻。
邢天顿时激灵地一颤,抿着嘴回头看他,平安趴在椅背上,很无辜地与他对视。邢天了然地笑笑:“你放心,雨下得再大我也带你去看海,不用这样讨好我。”
路平安的耳朵“噌”一下红了,气急败坏和他争辩:“我哪有讨好你?我就是单纯地喜欢你!”
话一出口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邢天僵硬地把头转回去,好半天才平复狂跳的心脏。“我...”他清了清嗓子,“我也喜欢你。”
“没完没了”的雨下了半个小时终于偃旗息鼓,他们没耽误太多时间,在下午两点前顺利抵达邢天上次过生日的那个海边。邢天领着他先去附近的招待所放行李。招待所是一栋刷着蓝白油漆的小洋楼,房间很小,却布置得很温馨。木地板,白纱窗帘,半圆形的窗口望出去就能看见沙滩和人潮,还有一浪接着一浪被推到岸边的海水。
路平安把背包放在一进门的架子那儿,小斑点挣脱他的怀抱,蹦到床上打了个舒服的滚。路平安也学着他的样子仰躺在床垫上,床垫很软,他整个人都柔软地陷了进去。路平安眯起眼睛刚要享受一会儿,肚子突然响亮地叫了一声。
邢天伸手摸摸他的肚子,打趣地问:“饿了?”话音未落,自己的肚子发出一声更加嘹亮的抗议。
路平安弯着眼睛无声地笑他,邢天有点尴尬,背着身子往外走:“快点快点,出门吃饭!”
海边比他们上次黑灯瞎火来的时候要热闹许多,周围的小餐馆一间间全开了,还特意摆出遮阳伞和塑料桌椅在户外,让客人一边吃饭一边看海。邢天和路平安选了间看起来生意最好的,上一桌客人刚走,满桌的虾蟹壳子还没收拾干净他们就坐了过去。
老板娘是个很亲切的圆脸阿姨,笑着递过菜单:“两位帅哥,想吃什么?”
邢天看了眼一长串海鲜的名字:“你们家什么菜好吃啊?”
老板娘骄傲地比了个大拇指:“什么菜都一级棒。”
邢天和路平安都被她这副自信的样子逗乐了,按着菜单上的推荐菜肴点了几道,又点了一盘炒饭,最后邢天翻翻菜单,硬是在一众海鲜中添了道红烧肉上去。
路平安不解地看着他,邢天理直气壮地拍拍肚子:“我饿啦!”
饭吃到一半,路平安突然听见一阵音乐响起,还夹杂着零乱的欢呼与掌声,于是便伸长脖子向后望了望,原来是附近一间小酒馆推了套音响出来,原本坐在外面喝酒的客人都慢慢围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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