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又示好般一撞沈路左肩:“欸,说说你在思考什么呗?”
这人是不是有点自来熟得过分了啊?
沈路原本的注意力都放在周围路人的行动风格上,如今却都被这个人抢占了过去,他有些无奈地挠了挠鼻子:“也没什么,都是些无聊的问题,大概就是‘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这种类型的沉思……”
话音还未落,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突然以脸朝下的姿势重重摔在了两人面前,沈路被小孩儿砸地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上前要把人扶起来,人家小姑娘才被拉起来半截身体,立马又有几个不看路的熊孩子朝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把小姑娘又重重地撞了回去不说,那股推力还把沈路一下子掀倒在了地上。
尾椎骨触地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这一瞬间沈路整个下半部□□体都有些发麻,他实在没办法自己借力站起来,只好顶着来不及擦拭的生理性泪水,泪眼朦胧地向自己的聊天伙伴望过去,却见对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怪异,不过那丝怪异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下一刻那人就惊讶地睁大了眼,上前一步伸出手似乎是要打算帮忙。
不过男人的手最终没能触碰到沈路的胳膊,因为有另一人突然出现在沈路身侧,两手用力将沈路搀扶起来:“你没事吧?”
“我还好,真是太感谢了。”沈路强忍着龇牙咧嘴的冲动,用温和的语气向身侧的陌生男人道谢,他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男人的面容,就被对方在夕阳下过于耀眼的金发晃得眼珠子一痛。
等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寻了个合适的角度再次看向对方,这回才终于没被大片的金光映得花了眼。
帮助他的金发男人神情温和,背脊挺直,精瘦的身体被精致的正装白袍尽数裹了起来,这副模样说明他不是常穿这样的服装的白袍爱好者,就是需要穿相关工作装的神职人员。
思索片刻后沈路发觉臀部的痛感有所缓解,他伸手轻拍了拍男人胳膊,正准备请对方放开自己,打算重新站好之后再郑重道谢一次,还没开口,就听面前的金发男人忽然道:“真是对不起。”
沈路:“啊?”
“撞倒您的是我的孩子,他们难得出来玩一次,兴奋得不行,在路上打打闹闹得没个正形,这次回去我一定会好好教育他们的,”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男人温温吞吞地解释着,随即扭头朝躲在他身后的小孩儿们发话道,“你们不要躲在我背后啊,自己闯了祸就要用于自己承担,赶紧出来跟这位叔叔道个歉。”
片刻后闯了祸的几个小鬼才从男人背后怯懦地钻了出来,红着脸齐齐大喊了句“对不起”。沈路在心里默默数数,几个孩子里有四个是年龄相仿的男孩,还有那个刚才摔得特别惨、现在正在默默擦泪的小女孩。
话说回来,刚才这个年轻的金发男人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说这些是他的孩子?
想到这里,沈路面上微笑不语,内心却经历着强烈不已的震荡。
妈耶,这人简直也太能生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天母教这个名字可能怪怪的,但我实在不知道咋起名了所以请大家将就一下qwq
这个教在他们的世界是个正经宗教,是整个大陆最大最有名的教√
Tips:权贵犯罪和暴力犯罪是犯罪里的两个大类。权贵犯罪一般是指组织高层人员通过职务便利为自身或组织进行牟利,往小了说可以是小公司里某个白领做假账圈钱,往大些说可以是官员利用职位便利逃避法律追责,再大些也可以是某个国家用违法手段对敌对国家进行打击。暴力犯罪囊括得也比较广,涉及对人或物进行物理伤害、对人进行胁迫等等,对其进行细微分类的时候一般会考虑物理伤害程度的严重与否。
第49章 四十九
内心震惊片刻,沈路迅速抓回游离在外的理智,察觉到此情此景下的真相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样。
这几个小孩面部骨骼长得不相似,五官间的差异也不小,看上去不像是同一对父母所生,假如他们的父亲真是这个男人,那至少也不会是对方和同一个女人生的孩子。
而这个男人看上去年龄不大,更何况从品行来看,对方也不像是十几岁就能跟好几个女人搞出人命的乱来的人。
这边他还在纠结着,金发男人又歉意朝他鞠了一躬:“实在抱歉,居然给您添了这种麻烦,这里离我工作的天母院不是很远,您有时间的话要不要来院里坐坐,让我请您喝杯果汁吧?”
沈路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答应了男人的邀请,也许是因为对此人的好奇,又也许是因为对方提到的天母院,总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着男人和一众小孩儿走到了一家天母院的门口。
进入天母院残留着岁月痕迹的铁质雕花大门,几个孩子跟金发男人打了个招呼便嬉闹着跑向草坪,动作熟捻得就如在自己家一般。
金发男人望着小孩儿离开的背影,语气无奈:“孩子们就是这样,刚干完错事,下一秒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沈路有些好奇地问道:“您是这间天母院的管理人?”
男人一时愣住,接着似乎被这句话逗笑了:“看来您是一位无信仰者,我任职以来还没见谁这样称呼我,不过既然您不信教,那就随意些,直接叫我Arian就好了。”
交谈间,金发男人带着沈路进入了院内主建筑,他们在挂满了古旧挂件的走廊上缓步前行,穿过满是座椅的大堂和告解室,最终推开一扇刻有天母教教徽的黑木大门,踏进了一间修得质朴而古典的书房。这一路上沈路没见着什么人,只在大堂附近见遇到了两位穿着灰袍的女性,她们看到领路的金发男人时都是微微屈身以示尊敬,如此一来,沈路即刻便在心里确认了男人是负责管理这间天母院的神使。
“屋里的座椅您可以随便坐,”男人从靠窗的柜架上取下两个水杯,又从角落的小冰箱里拿出几个装着彩色液体的玻璃瓶,“这里有桃汁、橙汁和葡萄汁,请问你更喜欢哪一种?”
沈路的视线落在窗前的两个小沙发上,他上前几步,随意挑了张坐好:“那我就来一杯桃汁吧,谢谢你,Arian。”
“你不用这么客气,”Arian眯着眼笑了,一颗虎牙随着他的笑容俏皮地滑出唇间,“平时来这儿的都是报告工作的灰袍修士,还有无聊来找我玩的小孩子,像这样带普通朋友进这个房间还是第一次呢。”
话语间,金发男人已经把沈路放在了朋友的位置上。
沈路手指轻抚杯壁,也友好地冲男人弯了弯眉眼:“工作之外的时间你也很少跟朋友相处吗?”
这不过是沈路顺口提出的疑问,没想到却让Arian眸光骤然暗了下来,他沉默片刻,幽幽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没什么朋友,平时又都是住在旁边的房间里,很少有机会出门结实新朋友。”
男人口里“旁边的房间”指的是天母院为神使设置的卧房。
沈路闻言一愣,有些迟疑道:“你们神职人员的工作都是这么严格的?”
“也不是,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把自己逼得太紧了,”Arian又叹了口气,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如果今后有机会我再跟你讲一讲吧。”
男人话音才刚落,两人脑袋旁边的玻璃窗便忽然被什么人敲响了,沈路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就见之前那群孩子里的一个男孩正贴在窗上朝他们做着鬼脸。
Arian拉开窗户,脸上的阴霾顿时消散无踪:“Kelvin你怎么到这儿调皮捣蛋来了?没去食堂吃饭?”
“我已经把晚饭吃完了!”名为Kelvin的小男孩趴在大理石窗台上摇头晃脑,“他们都还在食堂里,我是吃的最快的那个!”
“说了多少次了,吃饭的速度别这么快,这样对胃特别不好,”闻言Arian皱起眉,接着苦口婆心道,“Tina修士为大家做出美味的餐点也不容易,细心品尝这些饭菜也是对她的一种尊重。”
“觉得Tina做饭美味的大概就只有你了,神使你的味觉真奇怪!”男孩不太高兴地朝Arian吐吐舌头,随即赶紧溜下窗台逃离了现场。
沈路更在心里确定了Arian和这些小孩儿的关系不是父子:“他们是过来做礼拜的教众家的孩子吗?”
Arian将投在男孩背影上的视线收回,轻轻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是这间天母院收养的孩子。”
作为大陆教众最多的宗教,天母教想要拢好所有教众,组织好宗教仪式自然是一方面,做好慈善也是其中非常重要的部分。数百年前,天母教就已经有了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的传统,大陆步入法制社会后,天母教分散在各国的高级职权者便和政府进行协商,将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这件事进行了合法化。
“所以说你身为神使,要做的事不仅仅与宗教活动有关,还相当于需要管理好一个小型的孤儿院,”从不深入了解宗教事宜的沈路第一次从Arian口里听说了这件事,有些感概道,“神使的工作真是太不容易了。”
“没什么不容易的,院内事务有修士们帮我分担,收养的这几个孩子也非常可爱,”说起孩子们的时候,Arian面上充斥着柔和的笑意,“再说每个人的工作都很不容易呀,要是总和别人作比较,总想着自己很辛苦的话,那一定会活得很累的,还不如看淡这一切,尽可能挖掘身边美好的事物,这样活起来也会觉得更快乐。”
不愧是神职人员。
闻言,沈路不禁对Arian超脱的思想境界肃然起敬。
而他自己的思想就要无趣些,沈路一板一眼地想着,累就是累,不累就是不累,不能悠闲的时候推脱自己觉得累,也不需要劳累的时候去骗自己觉得不累,人活在这个世上很来就不容易,如果能在累得发苦的时候克服心里的这道坎,又何尝不是一种战胜了自己的伟大表现?
不过总的说来,这两种思想没有对错之分,它们前往快乐的途径不太一样,不过终究还是殊途同归。
因此沈路没有要把想法说出来给人添堵的意思,他捏了捏下巴,顺着这个话题聊起自己的事:“对我来说,我以后估计是不会有孩子的,看你还需要照顾好几个孩子就觉得太难以想象了。”
“不会有孩子?”Arian有些诧异,片刻后他意识到什么似的换了个话题,体贴地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桃汁的香甜让沈路愉悦地眯起眼来:“叫我Sean就好了。”
“Sean,这是个仁慈而正直的名字呢,看来您的父母对您有着非常美好的祝愿,”Arian不自觉带上了和教众聊天时客气疏离的官腔,反应过来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跟你交流这么会儿我能感觉到你确实是个温柔的人,我还在想是不是每个叫Sean的人都跟他们的名字一样。”
沈路没好意思说这个C国名就是他小时候觉得发音比较像才随便取的,便只是好奇地歪了歪头:“都?”
“对,有个常来我们这里的教众名字也是Sean,他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做礼拜的时候经常给孩子们带来好吃的点心,天母院作为感谢想送他些回礼他也不愿意收,”Arian摇了摇头,神情似是感激又似是无奈,“之前我听他说他是一位教师,当时就特别惊讶,觉得人生的巧合有时候真的是多得非常奇妙。”
沈路附和般适时展露出惊叹的表情,下一刻,金发男人将他被喝光的水杯替沈路满上,语气试探道:“方便的话,我可以问问你做的是什么工作吗?”
沈路觉得自己的职业没什么好瞒着对方的,但他们的关系实质上也就是刚见面的陌生人,他并不想全盘托出,便只是折中回答:“我是个警察。”
这下Arian惊讶地瞪大了眼,他面上神情变幻莫测,半晌低声喃喃道:“难怪。”
沈路不解:“难怪什么?”
金发的男子嘴角勾起的笑容实在算不上好看:“我是说,难怪你身上有种扑面而来的正直气息。”
沈路:“……”
本来大家还聊得好好的,怎么事态一下子就古怪得让人呆不下去了啊?
夕阳几乎已经完全落下,在天花板上白炽灯的映照下,沈路觉得Arian的脸色几乎算得上是有点惨白。职业的警惕性在叫嚣着告诉他这个地方不能再多呆,他沉吟片刻,接着开口想要赶紧向男人告辞:“那个……”
“警察先生,”Arian却突然拔高声音打断了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如果可以的话,我能再请您多听我说几句话吗?”
沈路细心观察着,男人目前的举止都还非常正常,因此他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只是仰靠在椅背上无奈呼出一口气:“可以是可以……但你用不着这么叫我,这样太奇怪了。”
“那Sean,请你再听我多说几句吧,”Arian低垂着眉眼,语气不知为何带着一丝颤抖,“我一直以来有个无法解决的烦恼,它一直困扰着我,让我的心无法完完全全地供奉给天母。”
金发的男人双手虔诚地交握在胸前,他的下唇也在不住地颤抖,这一瞬间,唇上的颜色几乎要成了他脸上唯一留存的血色:“天母希望她的信徒拥有善良而美好的心灵,教导她的信徒去崇尚爱与真诚,我们也常对前来礼拜的教众讲要时刻对人以善意……”
Arian缓缓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已经抖得漏了丝丝气音,沈路却发现他这个时候竟是微笑着的。
“所以这一刻,我想要向你忏悔,”Arian叹息着闭上双眼,嘴边笑容却丝毫不变,“我是罪人。”
第50章 五十章
Arian浑然不觉自己嘴里说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没等沈路表态,他紧接着缓缓开口道,“我从小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却从没思考出最终结果,所以我中学毕业后进了神学院,想要从神学中找到所追寻的问题的答案,可是我没想到,最终我找到的结果告诉我,我是‘恶’的。”
“天母说,善是仁慈,善是包容,善是克制……但我的心跟她的教诲完全不同,它内里藏着一只恶鬼,时时刻刻想要从中破壳而出。”
39/64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