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径直把车开进医院里,抱着慕星下车跑进急诊室,今晚守班的刚好是杨易,她们很巧地又相遇了。
“怎么了?”杨易问道。
她看见一个浑身湿透衣着精致的女人抱着另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进来,就觉得此时更像电影里的画面。
“发烧了。”沈沉抱着慕星,两人的肌肤隔着衣物相贴,温度相互交换,呼吸相互交缠。
“发烧了?怎么还淋雨?快先放担架车上来,你这家属怎么回事?”
杨易推来担架车,低头看到被沈沉轻轻放下的慕星,被惊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
反应过来后,她抬头去看沈沉。
这就是小慕心心念念不肯放手的alpha。
眉如剑眸如星唇如雪,冷冰冰的,一看就不温柔。
沈沉抬眼与杨易对视一瞬,很快低下头贪恋地看着慕星。
赶来的医生护士推着车往急诊室里走,她也没舍得移开目光。
杨易关上急诊室的门。
沈沉看不见慕星了。
独自站在急诊室门外,那块写着“急诊”的红色牌子亮着,她抬头看到,忽然像是被大山压垮了一样,一下全身泄力倒在医院的椅子里,冰冷的金属刺得她头皮发麻。
沈沉从来没有信仰,今晚却一直不间断地虔诚祈祷,小星星一定不要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讲小星星的病。
有点紧张。
第17章 病
待到半夜,慕星进去了两三个小时没有一点消息,反倒是医院外一阵急促的刹车声,许多车停在了门口。
不一会儿又有许多人走到了门口,当头那个脚步节奏沈沉不可能听错,是那日日夜夜监视着自己的黎微。
“沈沉。”黎微不再像爷爷那样叫自己阿沉,沈沉知道了此时对方来这的原因。
“什么事?”沈沉抬起头,又恢复成那副冷冰冰的模样,一丝温柔也见不着。
“她是谁?”黎微指着急诊室。
“与你有什么关系?”沈沉淡淡地说。
这时气氛有些凝固,黎微额头上跳起青筋。
“我想你应该知道。”她的拳头握紧,身后带来的那一群人也跟着做出准备的姿态,“是沈总叫我来的,这个问题,也是沈总问的。”
她重复道:“她是谁?”
“你没资格知道。”沈沉腾地一下站起来,身上还滴着未干的雨水,“带我去见你们沈总。”
她说的是你们沈总,而不是爷爷。
黎微听到后危险地眯了眯眼,“沈沉,你应该知道,沈家并不是只有你一个有能力的后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到了现在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正是因为明白该怎么做,沈沉才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继续伪装,扮演出乖乖小孩的模样。
“我一清二楚。”
她把怀里抱着的慕星的外套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椅子上,提腿率先往外走,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一众人。
“怎么?不走?”
慕星躺在手术台上,杨易与其他医生看到了她浑身青紫的伤痕。
“怎么回事?”主刀医生接过杨易递过来的工具,“家暴?”
据杨易了解,慕星与沈沉见面的时间并不足以家暴,这些伤痕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她看着慕星的伤痕,多是掐或者咬出来的,还有一些细细的刀伤,割得不重,但是应该很疼。
浑身的伤,唯独避开了微隆的肚子和手够不到的背。
“她这是......”杨易想到那种可能,压低眉说不出话。
再回想之前慕星的表现,拘谨,自卑,胆怯,麻木,常常沉在发散恍惚中,夹在现实与逃避现实的幻想中间,不上不下。
对于心理疾病,杨易比普通人了解得要多一点。
倒不是因为身为医者,而是读书时代,有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也得过这一类的病,一瞬间从开朗优秀变得整天低落,心理上几乎就是垂暮老人,做什么都没有劲,只想要睡觉,逃避一切。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朋友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自发的对死亡的渴望,比他杀可怕得多。
后来朋友怎么样了她不知道,一毕业分道扬镳,朋友就躲到某一处无人知晓,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响动,就连与她最亲密的杨易也无法得到对方的消息。
再一次看到这样相似的伤痕,已经毕业成为护士的杨易心情复杂。
“先手术,伤过会儿再说。”
慕星的情况不太好,手术只能尽量进行,之后孩子能不能保住,还得看她自己。
手术是杨易决定要做的,当时定下方案,她拿着走到急诊室外面找沈沉,慕星外套放在椅子上,本该抱着外套的人却不见了。
果然是这样的。
杨易嘲讽地笑笑,转身关上门,在配偶栏上写了个缺席,明晃晃的两个字,让有过同样经历的人心口跟着疼。
_
慕星一直没有醒来。
她的身体指标正常,随时就会醒过来,可是一等快一个星期,她吊着营养液,就这么死人一般一直躺着。
医生只能说有条件去拍个脑部ct,可是慕星是孕妇。
杨易倒知道她昏迷不醒的愿意,无非是为了逃避空空如也的现实生活。
那个alpha再也没有出现。
正好术后第一周,杨易坐在慕星床边,看着那张苍白干净的脸,想起从前的青春,轻轻叹了一口气,惆怅地望向窗外。
一对麻雀,灰不溜秋的,一起站在雨后树枝头,你唱我和,很恩爱的样子。
慕星的睫毛颤了颤,但是没有睁开眼。
“小慕。”杨易无奈地说,“还是起来吧,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努力地活下去。”
从来没有人对慕星说过这样鼓励的话,她静静地躺着,心里奇怪地出现了一些开心,还有一点不好好活着就对不起这句鼓励的责任感。
很久没有睁开过眼睛了,也很久没有试着动动手指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僵硬的,腿还没有知觉,脑袋空空的,仿佛也没有知觉。
白色的灯光与窗外的日光刺得她立马闭上刚睁开的眼,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想说点什么。
杨易看她的嘴型,是在说:“姐姐,对不起。”
她们这类有心理疾病自卑的人,是不是都很喜欢道歉啊?
杨易想起少年时的朋友,某种意义上,她与慕星的身影重合,两个都是那么脆弱。
面对朋友,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什么歉啊?半夜淋雨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
慕星动了动手指,又试着去抬手臂,唾液分泌湿润了嗓子,她果然在说:“对不起。”
手臂能抬起来了,她轻轻抚着小腹,微微隆起的幅度还在,小豆芽......
“孩子没事。”杨易注意到她的动作,“但你的事情可就大了。”
慕星望着她,这个时候,正在中午,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杨易坐着俯下身,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认真地问慕星:“你是不是有抑郁症?”
她在很认真地说话,没有嘲笑的意思。
慕星身体一僵,急急忙忙移开目光否认道:“没,没有,不是抑郁症。我,我只是,很容易感觉到难过。”
很早以前,医生也说她是抑郁症,是精神病那一类的病,已经很严重了,要靠药物控制,可是她不想在傻子这一属性上,又加上一个精神病患者。
她不想要承认自己是抑郁症。
况且就算是,又能改变什么?不过是显得自己更加可怜可笑而已。
杨易想起来,朋友也像她这样,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抑郁症患者。
一个承认的“是”,彻底将他们从正常人的世界中分离开。
他们作为抑郁症患者,就应该与同样精神不正常的人相处,正常的世界不复存在,任何从前看来平常的东西,在确认自己有病之后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慕星侧着脸将目光放在一旁桌上,桌面上撒了点淡金色的阳光,不知道在她眼里是温暖还是刺眼。
杨易与她一同沉默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从来不知道面对这一类人究竟应该怎么办。
她们总会表现出与本身脆弱完全不符的倔强与坚强,又因为一种奇怪的自卑,不敢接受他人的善意。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杨易替慕星将碎发顺到耳后,“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慕星身上还有一百多块钱,医药费是杨易帮垫的,那一晚沈沉和黎微那一群人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杨易还没有和慕星说过这件事,沈沉浑身湿漉漉的,抱着同样湿漉漉的她,在雨夜里冲进医院,仿佛黎明试图冲破黑暗,可惜白日被乌云覆盖,一切都只是徒劳。
“不知道.......”慕星小声回答。
这时病房里那台电视上播的广告结束,一阵欢快而突兀的片头曲在这样沉默的时候响起,将两人的注意吸引了去。
“你隔壁床的病人喜欢看这种娱乐圈八卦新闻。”杨易一边说一边站起来去拿遥控器,“看别的吗?或者就看这个?”
慕星看到画面从女主持人转到什么盛大的宴会现场。
“今日沈氏太子沈沉与黄氏小公主黄荔的订婚宴在市中心xx酒店举行,来宾众多,不乏各界大佬,争先为两位献上祝福,让我们来看看现场情况。”
镜头转到大厅里,沈沉牵着黄荔的手,站在舞台上,四周喧闹欢声笑语,灿烂得好比今天的晴朗天气。
金碧辉煌的光彩透过屏幕照在慕星所在的病房里,让这脆弱的洁白多了一些斑驳陆离。
“别看了。”杨易关掉电视。
慕星依旧看着已经黑掉的屏幕。
她的心疼得麻麻的,跟着脑袋也变得麻麻的,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以至于没发现杨易竟然知道她与沈沉的关系。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杨易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仿佛不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下一秒她就会崩溃地哭出来一样。
慕星身上还有两百多块钱,是全部家当。
她已经说过“不知道”了,在这样困窘的境地中,对于她来说,一句不知道并不能逃避现实。
从小到大,这世上所有的困难都需要她一个人独自面对,在其他小朋友都有父母伙伴帮助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这样跌跌撞撞地长大。
到了现在,忽然有人说要帮助她,就好像一个易碎的梦,因为担心触碰导致碎裂,不敢去接受。
所以当杨易叹了一口气说:“那你来我家住两天,至少等小豆芽的情况好一点了再做别的打算。”时,慕星下意识只想着拒绝。
“不,不用了,谢谢姐姐,但是我有地方去的,不用担心。”
慕星没有地方去,她在这里只是一个人。
这几天杨易家里来了亲戚,其实很不方便,虽然说挤一挤也能勉强住下,但不管对于亲戚还是慕星,这样的招待都太不认真了。
“真的?”杨易确认道。
慕星不想麻烦杨易,更不想让杨易失望。
她真挚地点头,“嗯,真的。”
她想,总有办法能活下去的,就算没有办法,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这样活着,终归还是疲惫苦涩多过快乐。
能闭上眼睛休息休息,或许再睁眼,世界就能变得温柔一点了。
第18章 装模作样
慕星离开医院的时候,没有人来送,杨易正忙着,她独自抱着杨易洗过又烘干了的外套,慢吞吞地走到医院外的街道上。
她暂时回不了乡下,路途颠簸,身体肯定受不了,只是以现在的情况,她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里。
路上行人脚步匆匆,都能在秩序井然的生活中找到每一秒应该做的事情。
只有慕星,茫然地看着四周,却不知道应该先迈哪一只脚。
“小姑娘,旅游来的?住店吗?一晚五十,便宜优惠!”
医院在火车站旁边,这样的吆喝从早到晚都是常态。
慕星轻轻摇着头绕开上来拉她的大妈,被迫走向某一个方向。
她走得很慢,又认不出方向,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竟然到了之前住的地方,那片出租屋,有一些不太温柔的邻居,和......阴翳的江逾。
她走到之前住的出租屋前,一排很窄很破旧的小屋,一天四块钱,没人打扰,无事可做,对于需要静养的慕星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找到房东,交钱住了进去,三个月前她什么都没带住到这里面,那时候还没找到沈沉。
三个月后找到了沈沉,她还是什么都没带,又住到这里面,所以这三个月的寻找就想去一场笑话。
更可笑的是,这场笑话的观众,只有演出者慕星一个人。
“哎,小慕。”房东穿了件毛衣背心,坐在太师椅上叼着根牙签朝她抬抬下巴,“怎么回来了?嫁入豪门没成功?”
这莫名其妙的“嫁入豪门”,让慕星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想起之前刘赢的一顿搅和。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小声地说了句“没有”,低着头就走了,很没有底气的样子,反而让房东更怀疑,拉长语调阴阳怪气地说话。
“这人啊,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搬砖也不赖,想什么翻身暴富,都是虚的。”他捏着牙签逗身边铁链锁着的鹦鹉,“是不是啊?小飞?”
小飞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回天空,滑稽的模样,引来房东一阵大笑。
慕星听到他的话,缩着肩不敢回头,她怕与房东来一个对视,让他看去了自己内心的全部。
可是她对沈沉,真的没有拜金的想法,豪门也好寒门也好,她明明只是喜欢沈沉这个人。
为什么大家都说她是拜金女,还要说小豆芽是金钱绑缚下的畸形产物,是没有人期待的私生子。
慕星悄悄把手放在小腹上,暖暖的,隆起的幅度很可爱,希望小豆芽不要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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