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慕。”房东又在身后喊,吓得慕星停下脚步。
“你那间屋,之前给流浪汉租了几天,记得先收拾收拾。”房东对她露出一个有所亏欠但并不想弥补的笑。
慕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走,上到二楼,最里边那间,门口堆了很多塑料袋,她走近一看,里面全是放了几个星期的泡面桶。
发霉发绿的汤水淹着几片菜叶,一桶一桶错乱地排着,有些倒在地上流了出来,却无人理会,一直放在这里,长出毛毛的直立菌丝。
看到这幅画面的同时,恶心的气味顺风而来,慕星捂住鼻子的速度慢了一瞬,立马被这味道熏得干呕不止。
她跑到角落的垃圾桶前压抑着声音呕吐,小豆芽快十四个周了,妊娠反应没有一点好转,慕星每天还是过得很难受,胸口一股气不上不下,胃里老是酸酸的什么胃口也没有。
自从进了城,本就没多重的慕星还瘦了许多,这样扶着墙干呕着远远看来很虚弱的样子。
事实上她确实很虚弱,医生和杨易都数次叮嘱,要卧床静养,不能再累着。
上次她晕倒在雨里,据杨易所说是好心的路人把她送来的医院,之后经历了长达十个多小时的手术,好不容易把小豆芽保下来。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应该保护好自己和小豆芽。
这是杨易临走前帮她整理衣领时说的。
她好像很担心慕星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所以用小豆芽来约束着慕星。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效的办法,慕星坚持到现在,大多是为了沈沉和小豆芽。
现在关于沈沉的挂念没有了,至少她还有小豆芽。
吐得腰疼起来,慕星努力压下一直散不了的恶心,捏着鼻子走过去把垃圾袋扔楼道角落垃圾桶里。
公用的洗手间里有扫帚和拖把,她简单扫了扫,把地板反复拖了好几次才终于弄干净。
做完这些后腰更加酸了,脑袋也一涨一涨地疼,肚子不太舒服,应该是有点累。
慕星拿出钥匙推门进去准备先坐一会儿休息一下,里面的光景却把她吓了一跳。
乱七八糟的报纸卫生纸扔了满屋,有些上面还沾着不明褐色液体,唯一的木桌上交叠摆满了发霉盒饭,扑面的恶臭让慕星落荒而逃。
她跑到楼道口捂着鼻子缓了好久,才从开门的惊吓中走出来。
房东看她一脸惊恐地跑出来,嘟嘟哝哝道:“不就是收拾一下房间吗?至于这个反应?”
她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地扶着墙站在阴影中,仿佛树枝头的落叶,风一吹就簌簌地飘落到尘土里。
她抿着唇不说话,干干净净的模样,与四周的喧闹嘈杂还有各种肮脏完全不同。
“好好好,我去叫人打扫。”房东在这场沉默中败下阵来,“不就一点垃圾,娇气劲儿。”
这片地区的人有一个共性,不管是占了便宜还是被占了便宜,嘴上都不能让步,一定要絮絮叨叨骂两句,才算结束,谁要是先收了嘴,那才是真的落败。
慕星在这里总是最先落败的那一个。
她还是没说话。
其实刚才的沉默,是因为身体难受,只是想要靠着墙缓一缓,然后再回去继续收拾。
不过既然房东误会了意思,她当然也不会拒绝,小豆芽正在脆弱的时候,需要好好保护。
房间有了着落,慕星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吃饭,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害怕孕期低血糖,怎么也要吃一点东西。
只是她没什么钱,回乡下的大巴车还需要一百多块,手里能用的钱还不到一百。
曾经在乡下有一段时间,天气很差,大风把花田里未绽放的花全部吹倒,靠养花为生的慕星没了收入,手里还剩不到一千块钱,需要熬过大半年。
她借不到钱,也没有那个胆子伸手向对自己充满恶意的村民们借钱,所以攥着那点钱,吃了快一年的压缩饼干,有时候卖菜的大婶会扔点烂叶子给她,施舍一样的。
慕星就这么撑了下来,明明没有那么想活了,可就是活了下来。
而到如今,因为小豆芽的存在,她比之前更想活下来。
这一片棚户区只有一家便利店,破破烂烂的,立在周婶的粥店边上。
慕星想要买压缩饼干,就必须经过几个星期前还绊了她一脚的周婶。
她往那边看了一眼,周婶正坐在店门口,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一摇一晃地与其他妇女唠嗑。
内容不用听也知道无非就是一些八卦,添油加醋地把人贬得不像个人。
她们最喜欢八卦的还是慕星,那个忽然出现在棚户区很快又消失的惊鸿影一般的人物。
她们与慕星站在一起对比,低陋得好像不是个女人。
为了挽回那一点几乎不存在的脸面,叽里呱啦说一些关于慕星的根本不存在的八卦和坏话,成了以周婶当头的一众人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
慕星经过她们的时候,正好听到周婶那大嗓门嚷嚷着自己的名字。
“嗤,慕星那狐媚子,一脸清高的样子,长得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个搬砖的,嫁入豪门?她能嫁什么豪门,我看就算嫁入了豪门,没过两天也得被赶出来。”
她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站在不远处的慕星依旧能听到,“哎,你们看了她的样子吗?畏畏缩缩的,一看就是没爹妈教养的,什么都不懂。”
她们拍着大腿笑起来,慕星正好低着头走过。
“哎。”周婶回头吐痰的时候发现了她。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吗?哎,小慕,怎么回来了?”她笑得好得意,好像赚了一个亿似的。
“当真嫁入豪门失败了?”
什么嫁入豪门?
慕星不想再听到嫁入豪门这几个字,正因为豪门寒门的区别,让她与沈沉越来越远。
为什么她们都不能普通一点,穷也没问题,苦一点也没问题,从小很能吃苦的慕星可以接受一切困难,只要可以与沈沉在一起。
可是仅仅因为他们口中的豪门,不管怎么样,不管牺牲什么,慕星都不可能再与沈沉有结果。
对于嫁入豪门这四个字,慕星更多地感觉到悲伤与不甘,而不是痴心妄想的期待。
面对周婶与其他大妈的打趣或是嘲讽,慕星只是沉默地往前走。
她努力地想要放下沈沉,努力地想要忘掉关于沈沉的一切,身边的人与事与物却从来不愿意放过她。
周婶见她不理自己,又被这样的清高气得歪了鼻子。
“你装什么装。”她站起来朝慕星走去。
慕星被她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往后仰差点摔倒,好不容易才扶着人行道的栏杆站稳身体,抬起头正好看见周婶眯着眼盯着自己的肚子。
好像是刚才身形不稳时,露出了小腹微隆的幅度。
作者有话要说:
外公家的猫猫被邻居毒死了。
呜呜呜呜呜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猫猫。
好伤心。
第19章 小/杂/种
“哟,还怀孕了啊?”周婶的表情里出现讥讽与嘲弄,“还以为你多正经,不是傲得很吗?怎么还玩未婚先孕这一出啊?”
慕星在她眼里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弃妇,被玩弄一番就随便丢了回来。
慕星下意识不想承认,因为不想再让小豆芽被人鄙夷地骂做私生子,这样很难受的。
“没有,不是。”为了保护小豆芽,她小声否认道。
慕星弱弱的语气和下意识护住肚子的手都让周婶更加怀疑。
她这样的人从来没有考虑过做出某些举动会不会让对方不舒服,会不会不礼貌,会不会太冒犯。
她们肆意妄为,以挖苦嘲讽为乐,无聊到了妨害社会的地步。
周婶向慕星扑来,嘴上说着“做了婊/子就别怕被骂”,伸手就往她身上摸。
慕星一边往后退一边用手去挡,手背碰到了周婶的手指,随之而来的触觉很奇怪,好像滑腻腻的鱼鳞上的粘液完全附在那双指节粗大且粗糙的手上,伴有隐隐令人恶心的凉意,让刚吐过的慕星又想吐。
她还没来得及躲开,周婶又往前扑了两步,那双不太干净的手差一点就要碰到小豆芽了。
“让我看看这个小杂种。”她嘴上这么骂着,那双手伸得更近了。
更近了。
马上碰到了。
慕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一把推开周婶,红着眼像保护羊羔的母羊,支着没有羊角的脑袋要与野兽拼个你死我活。
“你别碰她!”她的声音不自觉变得沙哑。
她不能让这样恶心带着恶意的一双手碰到她的小豆芽。
她不想要小豆芽再经历她曾经经历过的悲伤的一切。
周婶被她没由来的大力与反抗推得连连后退好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在她印象中,慕星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表露出强烈情绪过。
周婶嗤笑一声,“都未婚先孕了,还这么讲究,碰也碰不得,装得多干净似的。”
慕星只顾着护住小豆芽,不要她被恶心的目光来回打量。
“果然嫁入豪门这种梦是做不得的。”一旁的年轻女子尖利地笑道。
自从刘赢向慕星求婚后,她们这些年轻待嫁的omega被父母念叨的话题就从往常的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变成了“你学学人家小慕,钓个金龟婿”。
现如今钓个金龟婿又怎么样?还不是大着个肚子被人抛弃,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只能住在这棚户区。
她看到慕星现在的处境,又想到近日父母的唠叨嫌弃,心中舒坦得好似中了一个亿,忍不住要出口嘲讽两句。
在她的引导下,大家全都尖利地笑起来,慕星在这样刺耳的笑声里,拢拢衣服,把小豆芽包裹在温暖里,低头往前走。
笑声越来越大,她加快脚步,后背仿佛被玻璃渣扎着,心脏麻麻地疼。
她朝便利店走去,那笑声不断,时不时加上一两句嘲笑,一直到慕星走进店里关上门才消失。
便利店的货柜上盖着厚厚一层灰,黏腻地站在商品包装袋上,包装袋上印的生产日期大多在半年前。
为了节省电费,店里只打开了最里面一盏昏暗的灯,自内往外照得四周昏沉沉的。
慕星一个人走进来有点害怕。
“买点什么?”守店的大叔一边吃盒饭一边抬起脸看了她一眼,“哟?小慕回来了?那可好啊。”
她是这棚户区无聊生活中最大的乐子。
alpha们躲在各处,不论正在做什么,见慕星走过,便把注意全部放在她身上,看她柔软的长发轻轻晃动,白皙修长的脖子仿佛天鹅,是一只困在泥沼的天鹅,可供他们这些鸭子观赏嘲弄。
慕星小声“嗯”了一声,微微侧着脸避开盒饭恶心的气味,也避开男人油腻的目光。
走到放压缩饼干的架子前,一直黏在身上的□□裸目光愈发放肆。
慕星心里害怕,却不敢表露出来,她在这里一个人,这种事情没人在意。
“还买点别的?”男人撑着手看着慕星抱着一堆压缩饼干走过来。
慕星摇摇头。
“买点别的吧。”他伸出手拂过慕星放柜台上的手,挠挠手心,很恶心的感觉,“我请客。”
慕星赶紧收回手,忍了很久才忍下胃里翻涌的恶心。
“不用了。”她往后退一步,抬头正好看到头顶上挂着的老式电视机,开了静音,正无声地播放着什么频道,慕星在那块很小很模糊、色彩失了真的屏幕上看到了沈沉。
她抬头看到沈沉牵着黄荔的手,笑得很灿烂,对着镜头微微鞠躬。
是一周前订婚宴的重播。
无聊的人喜欢抓着这点盛大来回议论,或许沈沉与黄荔,将来会成为一桩美谈,优秀的人天作之合,大家津津乐道,这段往事永远不会没入尘埃。
而慕星,只不过一个站在棚户区里仰着头的傻子罢了。
店主看她专注地望着沈沉,目光跟着小小屏幕上那个模糊身影挪动,好像向往已久。
挺可笑的,这么一个人想要在沈沉与黄荔这样一对天作之合中间插一脚。
“眼光不要那么高嘛小慕。”店主用那种饭桌上中年男人高谈阔论教育后背的语气说,“生在这种高度,就别妄想野鸡变凤凰了。这野鸡,它好歹也是只鸡。”
而慕星什么都不是,最多算只扑火的灰蛾。
她沉默地把钱放在柜台上,躲着身后的店主的目光逃出便利店,站在裸露鹅卵石的破破烂烂的水泥地上,回头看了眼屏幕,沈沉正好笑了笑,轻轻的,很温柔的模样。
她慢吞吞地往回走,路过周婶时听到他们还在笑话自己,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什么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慕星贴着人行道边缘走,离他们远远的,却不可避免地看见那一双双眼里的鄙夷。
她下意识捂住肚子,不要被小豆芽发现了。
又是一阵大笑,“你看她护着肚子!”
为什么会觉得好笑?
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在他们眼里只会勾引alpha的傻子,竟然有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大着肚子笨拙地走过。
这在无聊的人眼里很好笑。
慕星在哄闹中逃走,站在租住的出租屋楼下,耳边依旧残有各种难听的话,他们说小豆芽是“小杂种”,她是不要脸的小三。
慕星深呼吸两口压下无处宣泄的委屈,抬脚往楼上走。
“小慕,别急着上去,房间还没打扫干净。”房东坐在太师椅上撑着脑袋看着她,“过来坐坐,看电视吗?”
慕星现在对电视有一种下意识的恐惧。
最近关于沈沉订婚的花边新闻几乎占满了所有娱乐频道,每每打开电视,总是沈沉牵着黄荔的画面翻来覆去地播,仿佛此对璧人已然成为了永恒。
她没来得及拒绝,房东就已经打开了电视。
不出意料,沈沉正牵着黄荔的手,但这不是重播,而是某个晚会的直播,沾了一点娱乐圈的边,所以半个国家的人都在看,都看到了沈沉与黄荔牵着手。
慕星想要移开目光,却舍不得见得到沈沉的每一分每一秒。
“哎呀,小慕,你这眼神,可像怨妇了。”房东打趣道,“咋,这里面有心上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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