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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尽十三川(GL百合)——月落西河

时间:2021-11-08 09:50:20  作者:月落西河
  尹秋怔怔的,红着眼说:“我只是很想她……”
  寒风料峭,碎雪袭人,尹秋身形单薄,立在风中瘦弱得如同一株脆弱的青草。
  叶芝兰看了她一阵,没来由叹了口气,解下外袍披在了尹秋身上,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无父无母,眼下将师叔看做亲人,你想见她本不是什么过错,但也不能贸然偷溜出来,若不是我正好碰见了,你这刚进宫就被抓进刑堂拷问,往后还怎么在宫里立足?别人会怎么看你?”
  尹秋无地自容,抽泣个不停。
  “好了,把眼泪擦干,”叶芝兰拉起尹秋的手,“走罢。”
  尹秋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却见叶芝兰并未带着她往弟子院的方向行去,不由地问道:“去哪儿?”
  “你不是想去找师叔么?”叶芝兰侧目瞧着她。
  尹秋讶然,心中顿时一喜,却又停下了脚步,犹豫少顷说:“要不,还是算了罢……”
  叶芝兰说:“怎么?”
  尹秋吸了吸鼻子,扯扯嘴角说:“你说得对,是我太不懂事了,师叔很辛苦,我不应该去打扰她的。”
  叶芝兰面露欣慰,又问:“决定好了?”
  尹秋点点头,满含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叶芝兰“嗯”了一声,说:“那就回去罢。”
  两人回到了弟子院,入了房,叶芝兰在床边守了会儿尹秋,等尹秋呼吸沉稳睡着后,她才熄了烛火轻轻推门而去。
  听到门被缓缓关上,尹秋睁开酸涩的眼,在黑暗中又压抑着动静哭了一会儿,到了半夜才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次日,明光殿。
  “听芝兰说,那孩子昨晚偷跑出来要找你。”谢宜君捧着茶盏,手腕上的佛珠碰在杯壁上,发出声声轻响。
  “我听说了。”满江雪坐在一侧,目光落在殿外扫雪的弟子身上。
  “看来是把你当成娘亲了?”谢宜君含着笑。
  “想是初来乍到还不能习惯,”满江雪说,“你找我来是要说什么?”
  谢宜君摒退了左右弟子,说:“既然人接回来了,我想着,就该早点放出消息,曼冬若是还活着,听闻此事该是会回来看那孩子一眼。”
  满江雪侧目看向她,没有很快回话。
  “紫薇教那边的用意不难猜,”谢宜君说,“南宫悯是想用那孩子引出曼冬,听底下的弟子们禀报说,紫薇教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猜,他们要的东西应该和曼冬有关。”
  当年沈曼冬将尹宣一剑穿心,尔后亲手放了把大火烧了如意门,再之后便抛下刚出世的尹秋人间蒸发,不知去向,个中缘由始终不得而知,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彼时如意门虽说已被紫薇教攻破,却并非人都死绝了,到底是个闻名于世的武林门派,总有武艺高强的弟子能够活下来,且云华宫得知消息后很快便率人赶去相助,击退了紫薇教。
  那种情况下,按理说沈曼冬应该集结安抚余下的如意门弟子,休养生息,重建家门,来日找紫薇教复仇,可她却选择了放火烧山,还不顾女儿安危毅然决然远走他乡,也未留下只言片语,属实奇怪。
  “我始终觉得曼冬还活着,”谢宜君叹口气,“只是不知她为何要那般行事,又为何隐匿江湖不肯现身,这一切也只有见了她本人才能问个清楚。”
  案上香炉焚着香,今日雪停了,稍亮的天光自殿门投来,映出一缕又一缕交缠缭绕的青烟。
  满江雪与香炉挨得近,整个人都被那轻柔的烟雾笼罩着,她微微出着神,默然不语,低垂的眉眼看不出情绪。
  谢宜君搁了茶盏,轻扣桌面,说:“这发呆的老毛病总也改不了,你倒是拿个话。”
  满江雪伸手拨了拨烟雾,声音淡淡的:“你是掌门,你决定罢。”
  谢宜君说:“这是什么话?找你过来就是为了商量此事,你多少也说说你的想法?”
  满江雪摸出帕子细细擦着匕首,头也不抬地说:“我也相信师姐没死,可她既然十年都不回来与我们相认,必是有什么隐情,何况当初她能抛下还是婴儿的尹秋而去,如今也不见得就会为了她重新露面。”
  谢宜君沉吟片刻,说:“话虽如此,可曼冬当年一心盼的都是成婚生子,她不想当剑客,只想当一个好母亲,或许当年如意门事变她一时难以接受,愤而离去,可十年都过去了,再大的恨意也该沉淀了些,什么家仇都不如亲生骨肉重要,她难道就不想瞧瞧她的孩儿长什么模样?”
  满江雪说:“师姐怎么想,我猜不着,倒是你,一门心思想将她找回来,即便她真回来了又能如何?”
  谢宜君微微愣住,叹息道:“当年师父想传位于她,甚至临终前也念念不忘她的踪迹,我虽很长一段时间都对曼冬心存芥蒂,但也不得不承认,若非如意门出事,我当不上这掌门,她若能回来,我自当退位让贤,这也是师父的心愿。”
  “师姐不是当掌门的料,”满江雪说,“我也不是,这位子只有你能胜任。”
  说完这话,两人便一同沉默下来。
  许久,谢宜君才又说道:“不论如何,消息还是得放出去,毕竟有个紫薇教在外头虎视眈眈,我们不能毫无对策,芝兰!”
  听闻呼唤,叶芝兰立即现身于殿门口。
  “吩咐弟子们,将尹秋回到宫里的消息散播出去。”谢宜君朗声说。
  “是,师父。”叶芝兰领命。
  “等等,”谢宜君又道,“就说尹秋病重,性命垂危,望广大名医来我云华治病救人,即刻去办,越快越好。”
  叶芝兰目露讶异之色,但也没多问,欠身行了礼,便领着一队弟子行下了阶去。
  “唯一的骨肉就要病死了,”谢宜君负手而立,沉声道,“曼冬若真活着,我就不信她能狠得下心不闻不问。”
  她此举,是要逼沈曼冬现身。
  “这样一来,只怕紫薇教那边也不会安生了。”满江雪说。
  “有本事就来云华宫抢人,”谢宜君笑得轻蔑,“南宫悯到底要找什么,这事交给你,去查清楚。”
  “那闻询而来的名医们你打算如何应对?”满江雪问。
  “找个得病的丫头来便是,”谢宜君说,“见过尹秋的人不多,我说谁是谁就是。”
  满江雪将匕首挂回腰间,起身道:“好。”
 
 
第17章
  窗沿积了点薄雪,霜香里掺杂着冷梅的味道,尹秋伸手摸了点雪下来,趁夫子转过背去时,偷偷将指腹盖在了酸痛的眼皮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消解了一些不适,但那点雪很快就融化了,难忍的酸涩很快又卷土重来,尹秋眼皮发烫,连带着脑子也有些发热,她昏昏沉沉的听着夫子的声音,攥着笔杆子的手略有些吃力。
  学堂有好些个课室,尹秋这处都是同她一样入学迟,还认不得几个字的弟子,年龄参差不齐,十七八岁的有,六七岁的也不少,早上夫子考了尹秋和傅湘的功底,发觉傅湘是读过一些书的,便将她送去了另一个课室念学。
  这里的同窗比尹秋来得要早,都已熟悉过了,放了学,便都成群结队地去饭堂吃饭,尹秋生性内敛害羞,还不知怎么与他们相熟,只得落了单,一个人行在最后。
  “尹秋!”傅湘站在饭堂外的走廊上,冲尹秋招手。
  “来了。”尹秋一边应一边跑过去。
  “好冷啊,”两人碰了头,傅湘便拉着尹秋的手问,“你学得怎么样?”
  “还行,”尹秋说,“你呢?”
  傅湘笑:“都是以前学过的,没什么大问题,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记得来问我啊,我教你!”
  尹秋回了她一个笑,两人排着队领了饭食,挑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席间不断有人来同傅湘打招呼,傅湘也趁机将尹秋介绍给他们认识,一来二往的,整个饭堂倒显得她们这处最热闹。
  “你交了好多新朋友。”尹秋有些羡慕地说。
  “来都来了,自然要和同窗们打好交道不是,”傅湘夹了几筷子肉给尹秋,说,“你眼睛怎么这么肿啊,没睡好么?”
  尹秋垂下头,说:“嗯,没睡好。”
  “我也差不多,”傅湘说,“我认床得很,以前在家里睡的都是软榻,这里的床都硬邦邦的,硌死我了。”
  傅湘虽自小便被傅岑送去了外地,但也一直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吃穿用度自是贫苦人家比不了的,尹秋过惯了苦日子,有张床睡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她当然不会在起居方面感到不适应。
  “你不想你的家人吗?”尹秋问。
  “都死光了,想也没用啊。”傅湘表现得随性。
  “那你以前住在哪儿?”尹秋又问。
  “一个郡县,很远的,”傅湘说,“某天夜里发了洪水,一夜之间把整个儿村子都给淹了,也算我命大,那天晚上我不在村里,头一天就跟着奶娘去了县城,后来官府拦着不让回去,我和奶娘也走散了,再后来又想起我在金淮城还有个亲爹,这才一路要着饭回来的。”
  她话说得平平淡淡,如同是在讲述旁人的经历,尹秋却很能感同身受,说:“你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罢?”
  傅湘喝了口汤,含糊不清地说:“也还好啦,我从来就不是娇生惯养的,没几天就习惯了,就是和奶娘走散的时候,我哭了一次,后来就没有哭过了。”
  午时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吃过饭多数弟子们都会回房小睡片刻,尹秋和傅湘昨夜都睡得不踏实,便也回房打算养养精神,时辰一到,两人便都被院中的弟子们吵醒,跟着去了练武场。
  ·
  读书不在一处,习武倒是在一处的,傅湘和尹秋并排站在人群中,跟着前方的师兄师姐们学着热身,扎马步。
  她们还没有半点根基,入门要先从锻炼体魄开始,第一堂课便是扎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马步,期间不少弟子都坚持不下来,没扎多久就直喊腿酸,教导的师姐过来挨个儿抽上一鞭子,再是忍不得也只能咬牙接着忍了。
  万幸今日的雪是停了,风也不算大,但一眼看去,整个练武场的新弟子们都是满头大汗,后背透湿,个个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色发白,神情痛苦,却又怕挨鞭子而不敢乱动。
  少顷,钟声响起,内场先入门的弟子们一窝蜂涌出来,都盯着新弟子们看新鲜,笑得响亮。
  “跟看猴似的,有什么好笑。”傅湘咬牙切齿地嘀咕。
  尹秋两腿发抖,眼前已看不见别的东西了,只有一片芒白。
  “你还行吗?”傅湘斜着眼睛打量尹秋,小声关怀。
  “没事……”尹秋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
  “实在不行可别硬撑,”傅湘说,“我帮你跟师姐说说?”
  “别!”尹秋强行打起精神,“会挨打的。”
  傅湘便不说了,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多说话只能是白白耗费精力。
  后方的入场口,满江雪与谢宜君静静站着,都将视线落在尹秋身上。
  “瞧着定力尚可,”谢宜君拨着佛珠,说,“头一次练功,她俩是新弟子里表现最好的。”
  “尹秋身子骨弱,”满江雪说,“傅湘底子更好。”
  “勤能补拙,知道用功才是真的好。”谢宜君说。
  两人立在原地瞧了一会儿,谢宜君便先行离去,满江雪则挑了个隐蔽点的地方,继续暗地里看着。
  “习武之人最忌讳柔弱无力,”教导师姐执鞭行走在前头,“都给我扎稳了,谁敢晃一下,我就抽谁!”
  她话音一落,便听“咚”的一声,一名女弟子倒地不起,竟是昏了过去。
  “拖下去,人醒了拖回来接着练!”
  没想到练武居然是这么苦的一件事,尹秋以往听江湖大侠的故事颇为崇敬与艳羡,后来见了满江雪的身手也是十分向往,然而她却不曾想过高强武艺的背后,是何等的艰辛与苦痛。
  这一刻,尹秋才骤然明白,习武原来这么难,可未知开头难,哪有日后甜?尹秋瞧了那昏迷的女弟子一眼,愈加不敢松懈,全神贯注扎着马步,浑身上下都绷得紧紧的。
  待一个时辰结束后,那教导师姐又挥着鞭子,赶驴似地叫众人在这场上跑起步来。
  刚扎完马步,来不及休息,两条腿能站着已经很不容易,还要跑起来简直是要人命,一时间,鞭声此起彼伏,大半弟子们都挨了几下,被抽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还不准叫出声来。
  “鼻子吸气,嘴巴吐气,气息不可乱,需得均匀有分寸,气沉丹田,目视前方,把腰背挺直了!”
  听着那一道道鞭声就响在周围,尹秋生怕自己也挨打,奈何她刚大病一场,元气还未恢复,这般折腾下来,早就力不从心,就靠着一股信念在支撑,尹秋步履蹒跚地跑了几圈,大口喘着粗气,喉咙像火烧似的,头晕目眩中脚脖子一歪,人就顺势摔了下去。
  “快起来!”傅湘赶紧拉了尹秋一把。
  眼风里瞥见那握着鞭子的师姐正在靠近,尹秋闷哼一声,忙不迭爬起来,拼了命地朝前跑,却是没跑几步便听见身后的傅湘惨叫一声。
  尹秋诧异回头,瞧见那师姐又是一鞭子抽在傅湘身上,严苛道:“你有力气拉她,自个儿却起不来,别偷懒!”
  傅湘挨了打,脸上却是带着笑,高声说:“跑着呢!两鞭子给我抽精神了,谢谢师姐啊!”
  她说完,加快速度追赶上尹秋,冲尹秋露齿一笑,两人对视一眼,又开始跑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师姐才发了话叫众人停下来,弟子们如蒙大赦,纷纷哀嚎着躺去地面,哎唷连天。
  先前那昏迷的女弟子已经醒了,这会儿又被人带了回来,她落下了跑步,师姐便吩咐她补回来,弟子们休息的时候,她便一个人绕着练武场要死不活地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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