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秋乖乖应下,缩在满江雪怀里,像只小狗似地蹭了蹭她。
“辫子也梳得不错,”满江雪摸摸尹秋的头,又说,“比我的手巧。”
“其实我也不会,”尹秋有点不好意思了,“是傅湘教的。”
“看来你们关系挺好,”满江雪说,“那有没有人欺负你?”
尹秋摇头说了句“没有”,随后又想起什么,忙道:“不过有个事很奇怪,我正想问一问你。”
“什么事?”
“这两天宫里都在传,说我要死了……师叔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经她提醒,满江雪才想起倒是忘了跟她知会一声,回答说:“是假的,也是我疏忽了,忙着下山忘了告诉你。”
“为什么?”尹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是为了引你娘现身,”满江雪说,“她若还在,得知消息后该是会回来看你。”
尹秋先是诧异,随后又垂下头去:“可已经过去好些天了,我娘会来吗?”
“我也不知。”满江雪不想骗她。
“如果她不来……”尹秋低声道,“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已经不在了?”
满江雪垂眸看着她,片刻后才说:“兴许。”
有关娘亲的生死之谜,尹秋已经早有心理准备,纵然此次借她病重为由想试探一番真假,但尹秋也没抱多大希望,这些年来,她曾经无数次深切地盼望过,但次次都落了空,如今所愿所想能不能成真,尹秋反而没那么在乎了。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尹秋虽然还小,但已经比任何人都明白这道理。
·
这几日都未再落雪,但冬夜仍旧是寒凉的,尹秋胡思乱想了许多,迟迟没有开口说话,满江雪亦然,两人相拥着坐在木凳上,都微微出着神。
“我什么时候能去师叔那里看一看?”尹秋忽然问。
满江雪说:“改日罢,改日我接你去。”
尹秋抬起头来:“今天不行吗?”
“已经很晚了,”满江雪说,“再陪你一会儿,你该睡觉了。”
本也没指望她答应,但尹秋仍是控制不住有点失望,又问:“那你能留下来陪我睡吗?”
满江雪拍了拍她的背:“还没适应?”
听出她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尹秋连忙说:“没有,我怕黑,不过要是有师叔陪着就不怕了。”
满江雪看着她故作害怕的模样,心如明镜,嘴角却是微微翘了起来,说:“那你前几日都是怎么睡的?”
尹秋不假思索,回答:“前几日太累了,来不及害怕就睡着了。”
“今天不累?”
“不累的。”
“怎么就不累了?”
“因为见到你了,”尹秋很认真地说,“见到你,我就一点也不累了。”
满江雪听得发笑:“却又开始害怕了。”
知道满江雪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尹秋赧然一笑,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就陪我一次好不好,师叔?”
满江雪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但尹秋知道一定有戏,便赖在满江雪身上缠她,胆子也逐渐大起来,一个劲儿地撒娇,满江雪被她缠得没有办法,只好应了下来。
“先把夫子留的课业写好,”满江雪说,“写完了带你去沐浴。”
尹秋欢呼一声,赶紧重新握着笔书写起来,待课业都完成后,满江雪便牵着她朝汤房行去。
这个时分,汤房内已没了旁人,多数弟子早就洗过了,亥时前烧水的锅炉都不会熄火,热水很足,房内萦绕着浓浓白雾,又湿又暖,让人如置春日暖阳下。
冬日里不必日日都沐浴,其实尹秋昨日已和傅湘来过一次,但她对此闭口不提,十分兴奋地跟在满江雪身侧,关了门便熟练地褪了衣裳,兴高采烈地跳进了池子里去。
满江雪动作不比她快,尹秋游到池边坐下时,满江雪还立在衣架边脱衣裳。
层层衣料褪去,满江雪白皙的肌肤与曼妙的身躯渐渐显现出来,随着她手臂下滑的动作,如玉脖颈,光洁双肩,挺直的背与盈盈一握的细腰都在尹秋眼前显露无疑。
满室云雾氤氲,缠绕周身,满江雪像是披了一层轻柔的薄纱,又像是笼罩在一片温润的月色中,整个人若隐若现,似近犹远,美得飘飘然。
尹秋看了她几眼,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了细密的涟漪,只觉这样直白地盯着满江雪看仿佛有些不太合适,便默不作声地转过了背,静静等着。
少顷,池水波荡起来,尹秋还未回头,就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又听见满江雪的声音响在背后,说:“先给你洗头发。”
尹秋“哦”了一声,自个儿麻利地拆了辫子,乖乖地让满江雪摆弄自己,待头发清理干净后,尹秋便转过身去,打算拿过木瓢也帮一帮满江雪。
木瓢搁在满江雪斜后方的池边,尹秋伸长手臂去拿,却不太够得着,她试图起身站起来,不料脚底却忽地一滑,尹秋身形不稳,登时朝前扑去,一头就扎进了水里。
见状,满江雪立即将尹秋的腰稳稳一扶。
尹秋稀里糊涂地呛了几口水,两手下意识要去抓住满江雪,水花扑腾间,尹秋只感到手背仿佛碰到了什么异常柔软的东西,她正疑惑着那是什么,在水下还未来得及睁眼看一看,下一刻,满江雪便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从水里揪了出来。
尹秋狠狠咳嗽几声,呛得两眼直泛泪光,满江雪取来帕子给她擦了擦脸,说:“好了,轻点咳。”
半晌,尹秋终于平复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摸到水瓢,一边给满江雪淋湿头发一边说:“我刚才在水里好像摸着什么东西了。”
“是么。”满江雪平静地说。
尹秋低头朝水里看:“是不是别人之前洗的时候落下什么了?”
满江雪看了她一阵,仍是平静地道:“这水换过。”
“那我刚才……”尹秋瞧着自己的手背,又抬眼瞧着满江雪。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尹秋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神色不由地一愣。
瞧见她的表情,满江雪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看着尹秋说:“怎么?”
尹秋神情复杂,内心在这一刻格外难以言喻,她沉默了许久,末了才结巴道:“我……我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你了……?”
似是觉得她窘迫的样子很有趣,满江雪笑意不减,说:“你觉得呢?”
尹秋一瞬有些呼吸不畅:“那我……碰到哪儿了?”
满江雪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呢?”
尹秋怔在原地,一张脸顷刻间烧得通红。
第19章
满江雪哭笑不得地问:“你脸红什么?”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便问得尹秋耳根子也跟着红了,尹秋不敢再看她,细声细气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无伤大雅,我又没怪你,”满江雪说,“你也是姑娘家,有什么可羞的。”
饶是这么说,但尹秋还是尴尬得无所适从,忙转移话题道:“我、我帮你洗头发……”
满江雪只笑不语,想起尹秋已经快要满十一岁,便又开口道:“再有两年你也会长大,女孩儿到了一定的年纪,身体会发生许多变化,你到时不要怕,凡事记得来问我。”
尹秋听不太懂,问道:“都有些什么变化?”
“比如这里,”满江雪点了一下尹秋的胸口,“倘若哪天开始发胀,疼得厉害,那不是病了,懂么?”
尹秋脸上余热未消,模样懵懵的:“不是病了……那是什么?”
满江雪看着她懵懂又清澈的目光,一时间竟也有些词穷,顿了顿才委婉道:“会变得和大人一样。”
尹秋便在脑中想着大人该是什么样,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满江雪不着寸缕的画面,脑子里“嗡”的一声,登时明白过来了。
“哦……”尹秋闷声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满江雪不欲止住,又提点道:“除了这个,还有癸水,你知道什么是癸水么?”
尹秋摇头,跟着满江雪念了一遍:“癸水?”
满江雪动了动唇,却没组织好言语,她自己不曾为人母,也不曾带过年幼的孩子,在教导这些事方面毫无经验,要她跟一个少不经事的孩子说这些,还真有点为难她了。
“罢了,”满江雪说,“你还早,日后再说罢。”
见她就此打住,尹秋也没打算追问,只是默默在心中记下了“癸水”这两个字。
沐浴完毕,两人擦干水渍穿好衣裳,相携着归了房去。
弟子院的床榻不算大,但尹秋一个人睡显得宽敞了些,加上满江雪就刚刚好,房外传来沉沉的钟声,亥时到了,满江雪熄了灯,拥着尹秋躺了下去,尹秋被她抱在怀里,心中无限安定,睡得格外好。
翌日清晨,钟声再度传来,尹秋睁开眼时,满江雪已经离去了。
尹秋心情大好,只觉连日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她利落地梳洗一番,拿上课业奔去了饭堂,吃过早饭便按部就班地去课室开始念书。
·
“你知道什么是癸水吗?”午后,尹秋与傅湘碰了头,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蹲在院子里玩雪。
“癸水?”傅湘手里捏着一根枯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诧异地说,“你来了癸水?”
尹秋摆手:“我就是想知道癸水是什么东西。”
傅湘支吾一阵,抬头望着天:“癸水嘛……癸水就是……”
尹秋丢了坨雪在她身上,催促道:“你知道就快跟我说一说,别磕巴了。”
“这要怎么说?”傅湘也被难住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尹秋愈加好奇,“难道是什么不得了的重病?”
“谁跟你提的这些?”傅湘略显无言,“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解释好呢。”
傅湘自小是有奶娘照顾的,姑娘家的事她老早就在奶娘那里听说了,尹秋无父无母,无人教她这些,自然不能明白,但傅湘平素虽吊儿郎当没个正经,可要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大白天说癸水,还是有点难以启齿的。
“癸水!”傅湘丢了枯枝,严肃地看着尹秋说,“癸水就是可以生孩子的东西!”
尹秋始料未及:“啊?是……喝了癸水就能生孩子?”
傅湘喉头一紧,当即被口水呛得狠狠咳嗽起来,见尹秋一脸茫然无知,她又转而捂着肚子,突然哈哈大笑个不停。
“喝了癸水就能生孩子……”傅湘笑得前俯后仰,肚子都笑抽筋了,“乖乖,那癸水可不能喝呀!我的娘亲哎!”
“就是不懂才问你嘛!”尹秋扑过去挠她,“你再笑话我,我就生气了!”
傅湘简直拿她没办法,笑了一阵才喘着气说:“真是个呆子!来,我告诉你。”
尹秋将脑袋凑过去,傅湘便歪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尹秋听得一愣,皱起眉来:“流血?你是说……”
“多的我也不懂,我也没见过癸水,”傅湘说,“都是听我奶娘讲的,她说姑娘家要是来了癸水,就可以成亲生孩子了。”
“可你说会持续好几天,”尹秋大为震惊,“流那么多血,不会死人吗?”
傅湘安静了一下,挠挠头说:“应该不会罢……哎呀我也没来过,我不知道!”
得知了“癸水”是怎么一回事,尹秋不由地心惊胆战起来:“师叔说姑娘们长大了都会来癸水……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事。”
“有什么可怕的,”傅湘倒是不觉有什么,说完这句又抬起眼皮道,“哎,你说师叔……你见过满师叔了?”
尹秋遮掩不住眉眼间的喜悦,说:“嗯,见过了。”
傅湘捏了个雪球,在空中抛起又接住,笑道:“难怪你今日瞧着心情不错,我说呢。”
尹秋抿抿嘴,说:“师叔前几日都不在宫里,她一回来就来看我了。”
傅湘跟着她笑了笑,随后又刻意撇撇嘴:“少跟我炫耀啊,”末了又道,“那你问过她没有,到底宫里为什么要乱传你病重的事?”
尹秋回答说:“问过了,师叔说是为了引我娘现身。”
“你爹娘不是都不在了么?”
“我爹是不在了,但我娘究竟是生是死还不清楚。”
傅湘露出恍然之色,瞟着尹秋道:“所以你娘,就是云华宫之前的大弟子沈曼冬?”
尹秋一愣,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字?”
傅湘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雪球,说:“很简单啊,你之前跟我说过,你娘和满师叔是同门师姐妹,我小的时候又听我奶娘讲过如意门被紫薇教灭门的故事,也听说过沈曼冬和尹宣的名字,你又姓尹,云华宫也只有沈曼冬一个弟子生死不明,前后对比一下,也不难猜么。”
“你真聪明,”尹秋拍掉手上的雪,说,“可我总觉得,我娘应该已经不在了。”
傅湘动作一顿,看向尹秋的目光中多了点探询:“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整整十年都不来找我呢?”尹秋说,“连师叔都把我找到了,听说我娘的功夫比师叔还厉害,她又怎么会找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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