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路上注意安全。”
“你上午不是有课吗，你也要注意安全！”
程瑛听到他无比俗套而又十分温暖的关心，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嘴上却说着：“行了你别废话了，早饭给你放书包里了，快点去吧磨磨蹭蹭的别迟到了！”
穆辰望了望厨房磨砂玻璃后那个嘴硬的人，笑着溜出了门。
“学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记得回来要说！”
程瑛的头探出厨房门，发丝已经隐隐约约掺杂了几许银发，她望着门口儿子的脸，殷切的嘱咐着。
自从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她就总会说这句话。
“知道了，放心吧！”
穆辰看了她一眼，心里又甜又酸，故作轻松的答复后就关上了门。
-
穆辰在柳城第二中学的高一（6）班，一个非重点高中的非重点班级。现在是高一下半学期，经过上学期的学习，大多数人都已经适应了高中学习的节奏。
不过穆辰同学是个例外。
他打着哈欠开了自行车车锁，跨上车座之前还将校服拉链往上拉了拉。
虽然已经是三月了，北方城市的天气早晨仍是寒气逼人。
“早知道就不作死穿薄毛衣了，后悔死我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已经有了初步的审美概念，都不爱把自己裹得鼓鼓囊囊像个粽子，天气一转暖就迫不及待地换上薄衣服，可是冷的时候还是会后悔着没有多穿衣服。
当然，秋裤绝对不在后悔名单之内。
虽然念叨着“后悔”，但他也没有时间回去换了，只能尽量地把车骑地快一点，快一点到学校。
-
穆辰家所在的小区是一个离城区的旧小区，而柳城二中，在比这个旧小区更偏僻的地方。因为距离不算太远，穆辰就没有住校，每天骑自行车往返。
两地中间是一条很少有车辆经过的城郊公路，沿途只有一片墓地和一所卫生站。墓地没有人气儿，卫生站也鲜有人造访。
简单说，这条路修了基本就是让鸟走的。
这样说也不太严谨，毕竟走这条路的还有现在骑车的穆辰。
作为这条路上除鸟以外的为数不多的常客，穆辰奋力地加快自己的速度，把一阵阵寒风抛在身后，刚刚整理好的头发又被风吹得面目全非。他毫不在意，脚蹬几乎成了一道虚影，生生把自行车骑出了奔驰那种风驰电掣的气势来。
只要小爷骑得够快，寒冷就追不上我。
天光一点点把天空从深蓝变为浅蓝，好像是在一点点褪色，如同久远的记忆，逃不开被被洗涤的命运。山峦中显露的橙黄，与浅的发白的天际混合交融，糅合成一种绮丽的色彩。
美的如同梦境。
周围的景色飞快地掠过，虚影的模糊使无数的色彩交汇，成为一幅幅缤纷的油画。
穆辰最喜欢这个时候的世界。
这是它色彩最丰富的时刻。
“多彩”。
这是穆辰能想到的对世界最高的褒奖。
所谓美好，应该就是这样的色彩缤纷吧。
无数种颜色，也代表无数种生活，无数种情绪，还有无数种奇迹的可能发生。
色彩令人对未来充满无限希望。
正这样地想着，左前方的油画中却忽然出现了一片突兀的色彩。
穆辰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双手下意识地捏紧了刹车，骤停的惯性差点让他整个人倒栽过去。
他下车站定，才发现那抹色彩原来是一个倒在地上的黑衣男人。
在离那个人几米远处，还有一辆倒着的摩托车。
3、性命攸关
穆辰来不及多想，立即扔下自行车朝地上躺着的人跑了过去。
他的头被磕破了，额头不断流出了鲜红的血，和黑色的短发粘连在一起。脸色苍白，五官扭曲成一个极其痛楚的形状。整个人一动不动。
穆辰被面前的画面极大的震惊了，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这么多血，这么重的伤，生与死的界限似乎无限缩小，从无法目及的远方，一下子缩成了命运攸关的转瞬。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惊慌无措，将刚刚被炸飞的理智拽回了身体，将芜杂无用的思绪清除出去，伸出略微颤抖的手指试了试男人的鼻息。
有一股微弱的气流扫过食指，稀薄的热量在寒冷的空气中依稀可辨。
穆辰松了一口气。
还好，人还在。
他正想着如何将他送到医院去抢救，突然发现刚刚伸回的手臂上沾上了血迹。
刚刚没有靠近他的额头。
天光初露，光线还不是很明亮，视野间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他俯下身仔细查看，才发现他的腹部也在流血。血液的颜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发暗，被风衣的黑色掩盖了，穆辰刚开始竟没有发现。
这个伤口比额头上的要深得多，像是被什么利器割开的，不断地往外流淌着鲜血。
如果不及时止血，他很有可能会失血过多。
可是附近没有医院。
穆辰在学校学过急救常识，知道现在需要马上包扎止血。他毫不犹豫的脱下了校服外套，试图撕下一段给他做包扎，可是针脚缝合的太过紧密，完全撕不开，于是他将整件校服系在了伤者的腹部，尽量扎紧止住血流，殷红的血液很快浸透了白底蓝条纹的校服。
血流的太多了，必须赶紧送去急救。
穆辰包扎完之后随即将粘满血的手伸向背后的书包，想拿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手伸了一半，他突然顿住了。
糟了，今天出来的太急，忘拿手机了。
怎么办。
四周没有人。
濒危的生命，孤身一人的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医院。
他终于无措了。
难道要看着一个人的血液一点点流逝，自己却无能为力吗？
不可以。
没有了办法，只能最后一搏。
穆辰走到他身侧，准备把他抬到不远处的卫生站。
穆辰不敢动作太大，怕给他造成二次伤害，可是实在太沉了。他用尽全身力气，额角都冒汗，也没能将他抬起分毫，毕竟是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而自己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最后一丝希望如一根断掉的丝线，飘飘摇摇地垂落了下来。
“我来吧。”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起音和尾音都如湖水般平静无波，让穆辰甚至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可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随着落下的尾音走到了他的面前，一片淡淡的绿色闪入他的视线，搅起冰冷湖水中的绿色波纹，让荒芜的大地一瞬间回春。
他的外貌看起来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气质上却很有几分成熟的气息，让穆辰一时间辨不出他的年龄。
面前的人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伸出浅绿色外套袖子包裹的两条修长手臂，抱起了地上受伤的人。
动作看似迅速，但穆辰却发现他细心地避开了伤者流血的部位，没有碰到他的伤口。
“附近有医院吗？”
“嗯？啊……对，这周围没有医院……你带手机了吗？可不可以打120？”
听到他清清冷冷的声音，穆辰才发现自己在这么危急的关头居然走了神。
还是看着这个现在对自己说话的人。
“没带。”
自己在问什么废话啊，他要能打电话早就打了，置于和自己来抬人吗。
“前面有个卫生站，应该会有人。我带你去！”
男孩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穆辰以为他这就要抱起伤者，连忙往旁边让了让，但他却脱下了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把穆辰吓了一跳。
“谢……谢谢……”
大概是看见自己都冷的哆嗦了，起了同情心吧。
还好这里离卫生站不远，这样走过去也用不了十分钟，只是这个“热心的陌生人”抱了一个成年男性，恐怕会吃力些。
但是走向卫生站的路上，穆辰却惊讶地发现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生虽然抱着一个成年人，脚下的速度却一丝不减，只是微微的喘气。
穆辰怕他累，用手小心翼翼的拖着伤者的背，想要为他分担一些重量。
两个人沉默地到了卫生站，正巧有人值班，这里虽然又小又简陋，但是好在基本的救护用品都还算齐全。他们将伤者送进去进行了包扎，然后穆辰用卫生站座机拨打了急救电话。
他说明了情况和地址，电话挂断后，正准备放下听筒，却被“陌生人”阻止了。穆辰会意，把听筒递给了他。
他沉默着接过听筒，将按键旋转着朝向自己，按下了三个按键。
穆辰听到的是“1”“1”“0”的按键提示音。
“你好，我刚刚发现一名伤员，腹部被利器刺伤，疑似故意伤害，已经拨打120急救，我认为有必要让警方介入调查。”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冷静，简洁有力。
等救护车的空隙，他们去卫生站的洗手间洗掉了手上的血迹。那个人受伤的部位主要在头部和腹部，血液没到流的满身都是的地步，所以他们两个人衣服上蹭上的血并不多，擦洗一下就几乎看不出来。
救护车和警方先后赶到，一起去到了医院。
“你们在卫生站给他做了处理，又幸好发现的及时，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直到听完了医生的话，穆辰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不由得晃了晃身体。
那个男孩看到他疲累的样子，伸出手想扶他一把，可看到他晃了几下又重新站定，又迅速把手缩了回去，装作没有动过的样子。
可是他晚了一秒，穆辰还是看到了他的动作。
这个人看起来虽然有点冷，其实还是很乐于助人的嘛。
穆辰对他笑了笑，“我没事，谢谢你。“
医院空调的温度比室外要高一些，穆辰发现自己还穿着人家的衣服，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还给了他。
“现在不冷了，谢谢你。”
“没关系。“
他接过外套重新穿上。
两个人就这样呆在病房门口，沉默了片刻。
穆辰是一个很怕沉默的人，静止的空气往往带来尴尬的气息，让他有点局促不安，于是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是怎么发现他的伤口不对劲的？”
他本来是想问对方名字的，因为交朋友总是要先知道对方的称乎，穆辰对这个人印象很好，很想和他交朋友。
可是话到嘴边，却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不是一个腼腆的人，之前问别人名字也没有这么不自然过。
一定是刚才吓到了，胆子都吓小了。
他把这归因于意外事故的紧张气氛。
不过这个男孩对伤口的判断也确实让穆辰感到有些惊讶，毕竟当时的情况确实像是单纯的车祸现场，一般不会有人会如此笃定地判断为人为伤害。
又或者说，不敢去做出这样冰冷的猜测。
可是他似乎毫无顾忌。不，是完全没有想到去顾忌什么。
“周围除了撞碎的摩托车后视镜，没有其他尖利物品，而后视镜的碎片没有沾上血迹，也没有缺少哪一块。由此推知，应该是有人持凶器而为。”
还是那么简洁明了，逻辑清晰。
像是在解一道简单的数学题。
这个比喻实在是有些奇怪，但是穆辰却觉得用在这个人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那他……以后会不会再遇到危险啊？”
想到刚发现那个男人时他的惨状，穆辰不由得感到一股恶寒。如果是有人故意行凶，会不会再找上门？
“你认识他？”
“不认识。”
男孩微微诧异，不认识，就拼尽全力去救人？不认识，就那么关心他的安危吗？
“就是觉得，他受的伤太重了，如果是有仇家的话，下一次说不定就会下杀手了，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不用担心。”
“嗯？为什么啊？”
穆辰看他好像不太想多解释，但是还是按捺不住地提出了疑问。
“警方会保护他。”
穆辰这次听懂了，因为这件事通知了警方，所以他们一定会观察他周围可疑的人，盯紧嫌犯，如果有人在下杀手，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所以，在他拨下报警电话的那一刻，那个男人就已经安全了。
不由得再一次在心里感叹他的思维缜密。
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那个男孩已经走到了不远处的护士站，与一位护士交谈了几句，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座机，拨通了电话。
“李叔，麻烦您跑一趟市二院，出一下医药费。我没事。路上救了个人，我现在没带手机，您走之前帮他请个护工。就这样。”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穆辰一直看着他放下电话再次朝自己走过来，一双长腿迈动时带起身侧的风，掀起风衣的下摆，如同风中摇曳的绿叶。黑色的头发微微摆动，清冷的眼睛里映着走廊灯管发出的冷色白光，微微眯起，像是两弯皎月。轻闭的双唇之间抿出一条细线，平直的找不出一丝弯曲的弧度。穆辰身高一米七九，在这个年纪的男生里面已经算是高的了，可是这个男孩比他还要高上一些，显得挺拔帅气。
这个人简直是一幅天然的画，却毫无艺术感可言的医院走廊完美融合，成为一个无懈可击的整体。
如果用水彩画下来，一定非常好看。
穆辰这样想着，暗暗用目光勾勒他的轮廓，规划着每个落笔每次渲染，没有意识到心中所想的人已经到了眼前。
“不去学校了吗？”
“啊？不……啊啊啊！“
男孩用手虚虚挡在了他嘴唇前面。
“嘘，别喊。”
穆辰才想起现在是在医院。
奇怪，今天走神的次数也太多了。
他把手放到腰侧，想从口袋里拿出手表看一下时间，却发现口袋不见了。
2/62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