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边呼啸，恍惚中出现了那个人熟悉的声音。
“Te quiero.”
“如果是我，我希望他的身边，有繁星闪烁。”
“我说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穆辰，我也爱你。“
“想和我在一起生活很久吗？
别走……等等我……等我啊……
摔倒几次又爬起来再跑，膝盖和手臂磕得流了血，终于是跑到了车站。
进入大厅时，显示屏上提示一个开往A市的班次正在检票，穆辰若有所感，快步往那个检票口走去……
“江皓！”
正在检票的队列中，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鹤立其中，格外显眼，侧面看去，他神情淡然，微微垂手，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和穆辰记忆中那个在医院排队交费的身影恍惚间重合为一体。
在人群中一眼就能找到他。
就是那一眼，让他确认了自己的心意。
记忆中的那天，队列中的少年循着他的声音抬起了头，赠与他一束柔软的目光，让他在一瞬间乱了心跳。
“江皓，你回头啊，你回头！”
而此刻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少年的名字，他默默背过了身，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留给自己。
“江皓，你再回头看我一眼啊！你要走可以，你能不能再看我一眼……你回头啊……”
远处的少年通过了检票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被眼泪模糊的视线。
“你回头啊……”
穆辰颤抖着手拨打了江皓的电话，想要最后再听听他的声音，问他会不会再回来。可是听筒里只传来了冷冰冰的机械音。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那个少年走了。
只留下他在原地，喊得痛彻心扉，喊得声嘶力竭，蹲坐在车站角落里无声的、麻木的任由眼泪不停垂落，打湿了脚下的一片地面，哭到脱力。
月明星隐，动如参商。
一辆列车驶入车站，车上下来的旅人与前来接他们的亲友相聚，或相拥或密语，还有一对情侣当场热吻，总之，是一片团圆美满的气息。
人生聚散，月轮盈缺，都不过一夕之间。
一轮宴席散尽，总会有另一张桌子坐满宾客觥筹交错。
而在众多的离合悲欢之间，单个人的喜怒哀乐就如一粒沙尘，渺小的不值一提。
而唯一在乎他这粒沙尘的人，现在也离开他了。
离开了，且没有道别。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一次，默不作声的人间蒸发，随即自己就陷入了长达九年的等待与找寻。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道个别就走……”
离开车站时，天空的云朵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水汽的重压，将肩上的重负一倾而出，在地面上敲打出白色的水花，用些微的寒意掺杂悲凉将人全部包裹。
穆辰的黑发已经被淋的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一滴滴落下来，把早已被浸透的衣物滴的更湿更重。吸附着水的衣物如重担一般沉沉的压在穆辰的脊背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抬不起头。
再也没有人给他撑伞了，再也不会有人用那只修长的手拉住自己，把自己拢入伞下的荫蔽中，让他不受雨淋。
他漫无目的的在路上走着，不知该到哪里去。
回家吗？可是家已经不在了啊。
那我应该去哪……
身体又冷又热，眼前越来越模糊……
“穆辰！”
谁叫我？
“穆辰！再这样淋会感冒的，跟我回去！”
是他吗？还是幻觉？
下一刻，头顶的雨好像停了，一只有力的手臂把他扶住，他看不清是谁，只是下意识的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那只手臂，喃喃道：“江皓……”
周遭的声音都渐渐隐去，雨声和雷声都变得模糊，身体越来越沉，似乎落入了梦魇，不可挣脱。
81、暴雨终倾
两周前。
喧嚣的菜市场旁，一个衣着干净高大挺拔的少年格格不入的站在讨价还价的人群之外，一手提着几样菜和一条鱼，另一手正拿着手机接听电话。
“江，果然有人在暗中收购公司股份。”
“看来他比我想象中还要沉不住气，查出来是谁了吗？”
“没有，这个人很谨慎，一次性收购的比例也不多。但是我查到了另一件事。董事长没有出差，他住院了，似乎是……很严重的病，已经没有办法再参与公司决策。“
这个消息一直被人压着，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防止公司人心浮动，刻意不提。另一种可能就是……
有人想拿他当所有事情的替罪羊，趁机把他挤掉。
看来自己不得不去英国一趟了。
“好，我知道了，继续关注情况，随时给我消息。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我会回去的。”
“董事长是公司最大的股东，可他现在病重，你是他所有财产唯一的法定继承人，要是还不回来，公司可能就没有挽回余地了。”
“我知道。”江皓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拳，手中的塑料袋发出摩擦声，“可是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要在等一段时间，等他露出马脚，采集到证据，我再露面不迟。”
“还有，替我注意一个人。”
挂断了电话，江皓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满地菜叶腥味儿刺鼻的菜市场。
他觉得无奈，又觉得可笑。哪里有什么所谓的“不能打草惊蛇”一说呢，现在的情况，明明是他早些回去的好，现在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是昊江所有人的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如果他回去的话，挽回的机会明明更大的。
可是他还不能走。
穆辰……还需要他。
高考前那几天，他就接到了公司出事的消息，他选择了隐瞒，因为怕影响到穆辰的心情。
现在，这件事却更难以启齿。
他知道穆辰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如果自己和他坦白，告诉他要回英国一段时间，他一定不会拦着。
可是他不能保证，他这一去，还有没有归期。
出售个人信息，这件事已经触犯了法律，现在股价已经在暴跌，公司声誉也受到了很大影响，昊凌岩一病不起，能接手这个烂摊子的人，只有他了。
可是商业战场上的事情，远远不止写一个程序那么简单，那是泥潭，是深渊，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投身进去，就很难全身而退。
或者赢回声誉利益，或者输的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虽然他没有继承公司的心思，没有对昊凌岩深重的父子情感，可这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大不了受到牵连，也就当是倒霉做了他昊凌岩的儿子。
可是这和穆辰没有关系。
他刚刚高考，未来可期前程似锦，他又怎么舍得，把穆辰牵扯进自己身不由己的命运中，让他陪着自己载浮载沉？
不告诉他，那么自己即使是失败了，也不会让他受到任何影响。他仍然有机会光芒万丈，仍然可以追求自己的梦想，也可能……遇到一个更好的人。
此一去，或许就是永别不再见面了。
所以离开前的每一天，他都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数着过，能多拖延一天是一天。
可是他终究是要走的。
望着穆辰走进学校，和同学朋友笑闹寒暄，他转过身，走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曾经向他许诺过，自己说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也说过要在原地等着他，和他一起生活很久很久。
现在……都成了骗人的谎言。
他终于还是做了和昊凌岩一样的人，懦弱，自私，自欺欺人。
他没有资格让穆辰等他，没有资格让他为了自己放弃一切，他只能在接到穆辰电话的那一刻，向他说一句没有意义的“对不起”。
“江皓，你回头啊！”
他走向检票口，身后是穆辰撕心裂肺的呼唤声，眼泪不受控的溢出了眼眶，流过脸颊，无声滴落在地上，心口早已疼痛不已。
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回头。
他知道自己要是回头了，就没办法往前走了。他也想转身扑向那个少年，抱紧他抚摸他颤抖的脊背，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走。
可是他不能。
他强制自己坚定的走向了检票口，走出了穆辰的视线，把让他痛不欲生的呼唤声留在了身后，坐上了与那次研学时极为相似的火车。
可是这次，他的对面没有了穆辰。
他拿出手机，看到了穆辰打来的电话，却没有点接通，而是直接抽出了电话卡，换上了另一张新的。
火车启动，车站被抛在了身后，如同一段被抛下的回忆。
压抑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落下，将柳城的白昼变成了黑夜，让人不由得心生悲意。
江皓拿出换了新卡的手机，打通了另一个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RECOLLECTION。”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郑哥，我是江皓。”
“江皓？你怎么换号了？”
“郑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郑风听到他严肃的语气，也不由得正色：“行，你说。”
“雨大了，穆辰在车站没带伞，麻烦你，别让他淋着。”
听到郑风应了一声，江皓才挂断了电话，在行李箱里翻了几下，起初动作还算平静，但是慢慢的就变得有些慌乱，似乎要找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半晌后，只听他自言自语道：“没带吗……算了，反正，都已经在心里了。”
-
此时，RECOLLECTION休息室。
“郑风，你在哪里找到他的，怎么就晕倒了？看医生了吗？”这天暴雨，店里人不多，尚雨希刚刚忙完了几个单，就跑过来看穆辰的情况。
穆辰是被郑风背进来的，暴雨天，两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穆辰又人事不省，实在是让人担心。
“去过了，医生说是过度劳累加上淋雨风寒才会这样的，我找到他的时候两只眼睛都肿的很，看样子可能是哭累了。”
“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江皓了吗？”
“就是……江皓让我去找他的，说是穆辰在车站……”
“车站？他不是不告而别把穆辰甩了吧？”
“不不，应该不是，他不是这种人。等等，他好像给我发短信了。”
[江皓：郑哥，我去了英国，处理一些不得不亲自去做的事。为了不牵扯到穆辰，我没有告诉他，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请你帮我，照顾好他，如果三年后我还没有回来，就……让他忘了我吧。]
“什么情况？”
“可能是他父亲那边出了事吧，他父亲在英国的，只是关系一直不好，而且好像，有个不小的公司，如果是公司出事的话，他可能会赔的倾家荡产。”
“这事……怎么没听他说过？”
“这是江皓的隐私，我也是有几次和他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听他偶然提起的，他好像并不想提他的父亲。但是看样子，他是决定要负起这个责任了。”
-
穆辰感觉自己似乎坠入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
在梦中，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色彩，也失去了自己爱的那个男孩。
这个梦太痛了，于是他拼命的向前跑，想要逃离这个梦，想着只要逃出去了，他们就都会回来吧。
可是醒来后，眼前黑白无色的世界却打碎了他的希望。
不是梦，都是真的。
江皓走了……
可是，我明明感觉到昏迷之前有人给他撑了伞。
“穆辰，你终于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循声望去，看见全身湿透的郑风站在他的身边。
原来是郑哥，我还以为……
“你也别太伤心了，江皓不是要离开你，他是……是要处理一些事情。”
郑风想安慰穆辰，可是对方却打断了自己：“郑哥，你不用这么说，我知道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刚刚被雨水淋过的穆辰此刻也恢复了理智，大概猜出了原委。
他了解江皓，如果事情不是很棘手的话，就会告诉他让他安心的。之所以不告诉他，应该就是因为可能回不来了，不想拖累他。
可是他又怎么会在乎拖累，他在乎的，只是江皓啊。
“那你……”
“我还是会等他的。”
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帮不了他，但是他会努力，努力到可以和他并肩面对所有问题，成为与他相称的伴侣。
郑风不再多说，离开休息室，留给了穆辰一个安静的空间，只是临走时最后说了一句话。
“休息室墙角的那个纸箱子里，有他没来得及送给你的东西。”
穆辰按照他的话找到了那个隐藏在绿萝枝叶中的纸箱子，小心翼翼的撕开胶带打开。
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千纸鹤。
每一个，都叠的非常认真，一点都不见潦草和敷衍，像是在折纸中倾注了自己的所有感情。
这样的礼物，和他那种冷冰冰的气质真是不符呢。
他拿起最上层的一个，无意中发现千纸鹤上面摸起来有类似笔尖划过的凸起，他一点一点的把整个纸鹤拆开，里面果然写了一句话。
[省联考快要开始报名了，他也该回来了。这些日子一想起他就这一只千纸鹤，不知不觉居然已经有了九百九十九只，就在这里停止吧。]
这应该是他折的最后一只。
穆辰把剩下的纸鹤一一拆开又小心折起，发现每只里面都写了一些话，有些是江皓对儿时两人回忆的记述，有些是集训期间对他的想念，句句都透露着满满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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