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要没事,徒儿和天歌就退下了,天色不早,我们还得抓紧时间再温习一遍今日的功课。”柳青云说得信誓旦旦,一张俊脸上,表情又异常坚定,任谁看了都很难不相信他的话。
净一听了自是欢喜,连连点头,让他俩退下。
然而,就在柳青云以为自己能够全身而退的时候,事故出现了。
他侧脸上挂着的一颗汗珠,因为柳青云放松下来的心绪一起放松下来,从侧脸边一溜滑下来,眼见着就要滴到地上。
若说滴到地上也没什么,柳青云及时转身便可将其遮住,或者一脚给踩住。
可那及云像是伺机而发,汗珠子一滴下来,它随之发出一阵风吟,竟将那滴连绿豆粒大小都没有的汗珠用风牵引着,吹到了净一面前。
“这是?”净一只当那是一滴水,疑惑着朝柳青云看去。
柳青云微有薄汗的脸被及云那一下给惊得全身发虚,他这一虚,人就像海绵一样,体内的水抓住机会更是往外冒。
“青云,你怎么会出汗?”净一的表情登时凝固。
“我……我……身体虚。”柳青云说什么都不是,不得已才随便扯了一句。
“好好修道的人,日日练武,怎么会身体虚?莫非你又是重蹈覆辙,染上了酒色?”
“我……”
是酒,色倒没有。
但柳青云不敢说,因为说多错多,他只能装哑巴。
“掌门,并非如此,师父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在山下路遇一卖酒卖不完,在路边哭泣的老妇人,师父出于好心,便把她的酒都买了,又怕酒浪费,所以才……”
果然,说多错多。
这不说,柳青云拉了一下江天歌的袖子,示意他不会说谎就闭嘴。
“我们是出于好心,有什么不对吗?”江天歌这时候又傻愣愣的,捋不清这些是是非非。
“你帮人卖酒,或者施舍些钱财这都没什么,为何偏偏买了酒自己喝?难道你们不知道修道之人沾不得这些东西吗?”
净一移步幻影,从殿上一步就走到了柳青云跟前。
“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只是喝了一点,天歌为了护我才说的谎,我们并未帮助过什么老妇人。”柳青云泄气道。
净一仰面长叹,皱如老树皮一般的喉头颤抖着。
在人间修炼了百余年的净一早已有了飞升成仙的资格,而之所以舍不得离开这尘世,并非留恋人间什么繁华,单单只是因为柳青云。
他把柳青云养大,曾满怀期盼,看着柳青云在自己身边一点一点成长,也曾因为柳青云超于常人的领悟能力及资质而兴奋得见人就夸他一嘴。
但自柳青云再长大了些,他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给拦了去路一般,几年来疏于修炼,一有机会就喝酒偷吃,半点修道之人的样子的没有,更何谈什么长进。
任净一好话说尽,柳青云就是不改,如今又狠心关了他六年,不想,这人还是倔牛一头,怎么引都引不回正道。
禁闭已经是极限了,净一想不到,如果这样都不能让柳青云改了怠懒的性子,那之后还能有什么办法?
“师父……”柳青云担心净一气坏了身体,想再说几句好话,可除了向他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沾酒不吃肉外,好像也没什么能让净一开心的了,然而那些话,柳青云又不想再违心说出来骗他。
“罢了。”净一抽了一口冷气,一只手搭在柳青云的肩膀上。
“这样就好了?”柳青云小心瞥着净一,心里以为又逃过了一难。
岂料净一手上突然用力,柳青云如被他点住死穴,全身成了一副骨架子,由着净一手上发出来的力支使。
“师父,您在干嘛?”柳青云咬牙,忍住浑身的酸痛问。
“掌门……”江天歌拉住净一的袖子想制止他的动作,但又不敢。
“底子还在,就是沾了太多酒肉荤腥。”一会儿的功夫,净一摸遍了柳青云全身的筋骨,“怪不得比常人还怕热,你的汗实则是身体在自我调理,排除污秽,都流出来也是好事。”
“什么?!”柳青云万万没想到他的身体还有这个功能,这么说来,不管他怎么糟蹋,他这副躯体都得会冲着成仙的道上跑了?
净一将手移开,神色舒缓了些,“果然,有些人是注定要成仙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胡作非为,毫无禁忌,你的身体在自我调理,这本身就要耗费你的修为,而且一旦积患太过,身体运转不来,贻害必然无穷。所以,该戒的还是得戒。”
“天歌,你作为徒弟,要监督你师父,知道吗?”净一又转向江天歌,“你们二人都是我派百年难遇之才,你定力非凡,这一点远胜过你师父,我倒不会担心你,反倒是你师父没个正形,你在守住自己本心的同时,也要看住他,他要是犯了戒,你就代替我处罚他。”
江天歌犹豫着不敢点头,他想让柳青云开心,但也想让柳青云成仙,因为净一想让柳青云成仙,他不敢不听。
可是,和柳青云相处过后,江天歌知道,成仙并不会让柳青云开心。
“没事,我给你的权利,以后你师父犯了戒,你就用这个捆住他的手,让他什么都干不了。”净一说着,从手中化出一条看似普通的青色缎带,“此乃缚仙带,若无咒语,天皇老子都解不开。”
净一将缚仙带传到江天歌手上,又并起二指,低声念了几句咒语,接着将二指点在江天歌的额头上,那咒语便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青云,勿怪为师无情,实在是你太让人心寒,此次触犯门规,不可不罚,上山砍柴去吧,天上的星辰未落,你也不用回去睡觉。”
晴天霹雳一道接着一道,柳青云实在消化不过来,也不记得是怎么应了净一,人就出了幻月殿,灵魂出窍似的回了养吾居。
“师父,都怪我忘了你的嘱咐,害你受罚,你放心,我不会用缚仙带绑你的手的。”回到院子后,江天歌恳切地说道。
为表诚意,他想把净一告诉他的咒语说给柳青云,但咒语那么明晃晃地像刻在眼前一样,江天歌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是净一施了法,防的就是江天歌倒戈。
柳青云毫无灵魂地晃着摇椅,“随便吧,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是逃不了了。”
“师父,我会孝敬你,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不要不开心好吗?”
柳青云被江天歌的一句话给点醒了一般,定住摇椅,看着江天歌,“你为什么总想让我开心?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些还是这样。”
“因为我知道,这个世上只有师父对我最好。”江天歌道。
“我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罢了,对你好,只是顺带的。”柳青云继续晃着摇椅,讷讷说道。
江天歌只当柳青云是在谦虚,笑笑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江天歌又道:“师父,我替你砍柴。”
柳青云不应,算是默认了。
江天歌怕自己再待着会影响柳青云休息,转身准备现在就去砍柴。
才走了几步,只听到柳青云道:“拿及云去砍,不把它砍断就不要回来。”
41、砍柴
要砍断及云,估计是把少衿山的六根天柱都给削了也不行。
依照柳青云的话,江天歌上山砍柴的时候的确也把及云带来了,只不过没用。
因为及云太过锋利,只需一剑,树木丛生的树林就被它给开出了一条路。
江天歌试了一下,便果断放弃用及云砍柴。
按理说,用及云效率会更高,但江天歌砍柴并不单是砍柴,砍柴于他而言也是一种修炼。
既磨炼刀功,也磨炼人的性子。
江天歌不怕吃苦,只怕每天没有进步。
他拿着因为用得年数多而已经钝了的砍柴刀,从下午一直砍到晚上。
江天歌所在的这个山就是六根天柱之一的“怪山”,此山只所以怪,怪就怪在此地总会聚集一些让人意象不到的东西。
有时是惊喜,但更多的时候是惊吓。
江天歌一个修仙的,自然不怕这些。
他之所以来怪山上砍柴,只看中了它是六座山中山势最陡,地形最复杂的。
暮色包裹着的山野里,透过茂密的树林,抬头望去,怪山陡如一根从夜幕中悬挂而下的绳子,绳子的一端挂着星辰,而另一端则勾住地面。
净一让他一直砍到星辰落下,意思就是要到天亮了才能回去休息。
这意味着,一下午就能砍几十捆柴的江天歌将会让上清派在未来的一个月里都不愁没有柴烧。
现下,江天歌又砍好了一捆,他借着朦朦胧胧的月色,背着有他一般高的柴堆朝山下走去。
“傻天歌,你那么认真干嘛?掌门的话没必要当回事。”柳青云站在养吾居门口,看着江天歌将柴卸完后又走回来。
“恐怕也就师父敢把掌门的话不当一回事。”江天歌砍了一下午柴,整个人的心都沉静下来,跟柳青云说话时竟显得尤为风平浪静。
“他让我砍,你休息去吧。”
“师父要自己去砍柴?”
柳青云极为理所当然地接道:“不去。”
江天歌摇头叹息,自顾自继续往怪山那边走。
“大晚上的去怪山你不怕?”柳青云问。
“没什么好怕的,我倒想看看我能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江天歌语气轻松。
江天歌这话说的让柳青云竟有几分惭愧。
砍柴他是不可能去的,柳青云自从习惯了和净一唱反调,就没再想过要回头。
尤其是今天,净一的那些话,让他感觉被勒得喘不过气。
柳青云满心烦闷,正是要好好休息,调理心情的时候,不存在还去砍什么柴。
不过,他也不放心让江天歌一个人去砍柴。
柳青云说不动他,就没再劝,只走到江天歌面前,并起二指,在他眉心中间轻点了一下。
一团荧荧绿光带着丝丝清凉盘萦绕在江天歌的眉心中间。
柳青云使的这招法术江天歌并不陌生,柳青云下山的第一晚,因为误会,两个人打起来,柳青云就用过这招。
“师父,你要封我的法术?”江天歌疑惑道。
柳青云这招的确是用来封人法术的,但只对法术低微的人有效,像江天歌这种小小年纪,就颇有造诣的高手,这招于他们而言完全等同于无。
“并非如此,只是为你点个灯,这样我在院子里也能看到你那边的情况,你要是出了事,灯一灭,我就赶过去救你。”柳青云道。
要说之前,柳青云这么说,江天歌肯定会不高兴,认为柳青云是看扁自己,可现在,江天歌心里只想着柳青云是在关心自己,开心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想其他的。
江天歌眼里含笑,问道:“师父,你这招叫什么?”
“星星点灯,好听吗?”
“好听!”
“走吧,我在院子看着你。”柳青云说着对江天歌挥了下手。
“谢谢师父!”江天歌得了赏一般,脚下的步子不觉得就有些飘,走得快了些竟跳了起来。
柳青云给江天歌眉心点的那盏灯并不虚此名,它的确像一盏灯一样,能发出既清明又不刺眼的光芒,尤其是在越黑的地方,效果就越明显。
有了它,江天歌在夜色里砍柴都方便了许多。
另一边,江天歌离开后,柳青云进了院子,但他没有回房,而是跳上屋顶,一直注视着那点行走的绿光。
它在哪,江天歌就在哪,它在,江天歌就是安全的。
江天歌一只手撑着头,侧躺在屋脊上,望着怪山的方向。
朗月星稀,晚风轻拂,如此良夜,若能小酌一杯该多好。
柳青云怅然想着竟有些入神。
怪山上,江天歌正全心贯注于手下的柴刀上,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又一根树杈被他劈下。
将树杈对半折断,摆在地上,江天歌又提起刀,正要落下,余光里忽瞥见身前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他的眼。
江天歌敢确定,那不是错觉,因为那光是红色的,在黑夜与眉心发出的青光下极为扎眼。
那树丛甚密,黑乎乎一团,奇怪的虫声从里面传出来,谁知道一扒开树丛,里面会不会是个密密麻麻的虫窝。
江天歌心里想着,好奇心被勾起了就放不下来。
谁上怪山十有八九都会遇到怪事,江天歌呆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发生,这已经足够奇怪了。
如今再不发生点什么怪事,江天歌都觉得怪山配不上它这名。
抱着“抽奖”的心态,江天歌决心去看看那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将柴刀放到脚边,随即放缓动作去拨开那树丛,手才放上去,江天歌就感觉到了不对。
那里面像有什么东西吸住了江天歌的手一样,他想把手往回抽,可使不上劲,再一看,一只如碳一样黑的人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
江天歌登时进入警戒状态,既然挣不开,他就只能把那东西一起往外拖。
江天歌往外用力,那东西跟着往里拽,势要把江天歌一起拉进树丛里。
不知道那树丛里面是不是个无底洞,江天歌双手发力,使出浑身力气,居然未能撼动那东西丝毫,倒是树丛周围的数棵松树噼里啪啦地一棵棵被什么给连根拔起了,一棵棵倒下,惊得藏身于上的乌鸦哀嚎着速速逃离。
江天歌意识到自己这是中了“大奖”。
对手越厉害,他越挫越勇,振奋起来,要好好对付。
“阁下不露面,我就不客气了。”江天歌对那黑手的主人说完,用脚将柴刀勾起,腾出左手接住,瞄准那手就要砍下去。
眼见着刀精准无误地就要落到那黑手上,岂知,随着哗啦啦一声响,那树丛里面又冒出一只黑手直接握在了柴刀的刀刃上。
“皮这么厚?”江天歌疑心这树丛里面的可能是什么野兽。
30/99 首页 上一页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