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人把东西搬走之后,闻青与十三号也告辞了。
尤憾芸处理着与翁家交易的账目,手下就没有停下来过。尤雄交给她的产业不多,因此都是她亲力亲为,再交予尤雄过目。
这样不仅尤雄能安心,她也能得到锻练。
听见脚步声向自己靠近,尤憾芸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望去,“先生还有何事?需要避开闻先生单独与我商谈?”
十三号笑吟吟地来到实木桌子右方,将指腹沿着光洁的桌棱角,缓慢地摩挲而过。
停在距离尤憾芸一个身位的地方,他轻盈地跃上桌面坐下,单手支撑着重心,侧过身来把她看着。或许是觉得姿势还不够舒服,他又翘起左腿,动了动脖子。
一袭黑色洋服之下,是他紧绷且标致的身形。
“一般我不会管你们人类的闲事,但也不是不能管,前提是不要在我眼皮底下动手。”像是在与多年好友闲聊一般,十三号神情悠然,嘴边还带着笑意。可是他的声音却犹如重锤,一字一句都落在听者的心坎。
尤憾芸能感觉到面前的男子并不在乎谁的性命,似乎下一刻,她就会被当作蝼蚁,轻易地让他捏死。
这是一种无形的重压,使她不禁有些口干舌燥,背后甚至还冒出了冷汗。
见她没有回应,十三号将右手搭在了大腿,用指尖敲击着膝盖骨,“所以,别动心思了……”咧开嘴角,他仰头看向了尤憾芸,”他们根本不想和你争。”
周身的僵硬瞬间被解除,尤憾芸看得出,是男子打消了现有想法。
仿佛是从死里逃生,她按住心口,尽量不让他察觉出自己的异常。等心跳归于平常,她回想起十三号的话,又再度陷入沉静。
她的双眸已黯然失色,嘴巴也是顺着潜意识而动,“我也没想争啊……”
“不,你必须要争。”
尤憾芸一直不明白十三号临走前,留下的那抹笑容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轻摇了摇头,她正要外出办事,却被仓促赶来的小丫头给拦下。
“芸姐姐!二少爷进府了!他手里拿着账本,急着要找老爷呢!”
停下脚步,尤憾芸喜出望外,“终于来了!走,我们先去老宅!”
快马加鞭来到尤家,尤憾芸打开车门便往里小跑而去,直到接近尤雄的卧室,她这才调整好气息,放慢脚步走进了屋。
“父亲,二哥。”她朝房间内的人一一招呼道。
尤雄点点头,视线依旧放在手中的账簿上,并没有看向她,“芸儿来了?你先坐着,有事等会再汇报。”
看她老实地坐到椅子上,尤憾昇鄙夷一笑,满目皆是对之后发展的盲目自信。
尤憾芸瞅了他一眼,便没有后文。自从进入尤家开始,她的嘴边就带着好看的浅笑,神态自若,与被关在狭小房间的小风格外不同。
而小风这几日所吃的苦,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比如被关在房间里,好吃好喝地供着,闲得无聊了,还有仆人带着麻将牌来向他讨教。就冲着他那麻将造诣,连尤家六十七高龄的主管也要对他低头。
大大咧咧翘着二郎腿,小风瘫在椅子上,享受着众人吹捧。
不消多时,前来传话的仆人便敲响房门,一屋子的人也随之散了,“风少爷,老爷叫您前去他的卧房,说是有事找您!”
“好!”
小风此时的心情不算太糟糕,毕竟养尊处优了这么些日子,身上的肥膘没少长。他吹着口哨来到了尤雄卧房,还没打开门,就听见里面的动静。
“父亲!尤憾风才到尤家不久,就懂得使用这般手段!不可小觑他啊!”
小风知道,这是尤憾昇在说他坏话了。推开房门,他嬉皮笑脸着走了进去,“父亲!芸妹!还有这位……嗯,长得有点像父亲,应该是我那位忙得连面都见不着的二哥吧?”
尤憾昇瞪了他一眼,让他好自为之。
可小风的人生里从来没有眼力劲三个字,他困惑地歪着头,凑近了尤憾昇,“二哥,你这小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瞪这么大都看不见眼白?想来那些人应该很喜欢和你做生意,因为他们不会受你白眼啊!”
瞧见小风被自己的笑话逗乐,尤憾芸也埋下头去,偷偷地掩上嘴角。
尤憾昇被气得不轻,但看着尤雄没有发话,他也不敢有异议。于是他转念一想,又将话题引到了账簿上头,“父亲!这账本可是白纸黑字标注得清清楚楚,有人在公司账目上动了手脚,贪污了上万金额啊!”
小风被尤雄手里的账簿吸引了目光,他看着封面用墨水写着的“雄志商贸”四个大字,当即便想到自己的身份,想起自己好歹也算是个雄志的挂名老板。
他抿着嘴,有种不好的感觉油然而生。
情势瞬间翻转,尤憾昇是得意了几分,顺便还挺直了脊背,嘲笑着小风的失误。不过依他的性子,不到尘埃落定他也不会去落井下石,或者说,是他不敢。
尤憾昇是个妥妥的野心家,脑袋也足够聪明,就是到了关键时刻会掉链子。
有些时候明明只要他再加把火,火势便不会熄灭,他却为了保险起见,选择退缩或者交给别人去执行。自己好安稳地躲在后头,避免一切损失。
这样的做法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
但是在这次的事情里,不管尤憾昇用怎样的手段,他都不可能会成功。原因之一,便是前来敲门的两个人。
“父亲!”尤憾昇还在游说着尤雄,“雄志的总经理庞堪!他不堪忍受尤憾风的败坏,亲自将作为证据的账簿交给我,想来是做出了很大的决心!您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尤雄放下账本,眼神移向了门口。
“叩叩——”门外的两人自报家门,是尤憾城与尤憾岑两兄妹来探望尤雄。
尤雄刚让他们二人进来,就发生了两人整齐划一地跪在尤雄床前,一个泪眼汪汪,另一个情真意切抱紧尤雄大腿的大事件。
“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爸爸,我妈是一时糊涂,请您原谅她吧!”
略显震惊地看着自己两名儿女,尤雄悬空的手一时竟不知该放下还是去扶他们起来,他只得捂上心口,缓慢地吐出话语来,“你们,这是做什么?”
见尤雄有些难受的模样,尤憾芸站起身去端着水杯走到了他身旁。
“你们悠着点,父亲还病着呢。”
听从她的建议,两人便远离尤雄,坐到了相隔一个过道的位置上。尤憾城抢在前头,想要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爹!”
话没说完,尤憾芸嫌他的声音太大,怕影响到老爷子,便竖起食指示意他。
尤憾城一惊,点点头缩小了音量,“我今日到此,是为了前几日诬陷憾风一事来道歉的!姨母们伙同我们兄妹几人,一起演了出戏给您看……”
尤憾岑也跟着点头,但她不像她哥,说着话还想再次跪下去求老爷子原谅。
她只是抹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花,让自己尽量显得可怜一点,“爸爸,我知道妈妈有欺骗您的错,我也不敢奢望您完全不计较,但看在她并非主谋的份上,惩罚就轻点吧?”
两人把话说完,还一同看了看小风。
像是在征求他的认可,又像是在等待他发话。总之前些天闻青与十三号所做的努力,一丁点也没有浪费。
听懂了个大概,尤雄叹息一声,看向了尤憾芸,“他们说的,可有这回事?”
“父亲……”尤憾芸没有直接回答,但从她的态度来说,她的确知晓并有意隐瞒了。
尤雄明白地笑了笑,一手把住床框边,挪动身子坐了起来。他颤抖的手指一一指向了床边的儿女,甚至气得连声音也发不完全,“你!你们!不把我气死你们是不是不甘心啊?行!我自己把自己弄死!”
四处张望着趁手的武器,最终,他把目光锁定在了尤憾芸手里的瓷水杯。
“父亲,您消消气。”尤憾芸把水杯藏到了身后,出声去安抚他。
尤雄没了武器,只好双手抱在腹部,不去看他们,“说!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还有谁是主谋?”
“是……”
尤憾城迟钝的回应落到尤雄耳中,尤雄侧过头,便看见他偷摸着瞄旁边的尤憾昇。尤雄顿时就梳理清楚了,难怪尤憾昇会在这个时候把账簿来到他面前来,原来是要他彻底断绝尤憾风的后路啊!
“老二啊!你们这手段够厉害的啊!”尤雄拿起账本扔到了尤憾昇面前,“你自己看看!”
尤憾昇不明所以地捡起账簿,并且仔细地翻看了一遍。阖上尾页,他的眼中满是诧异,“这不可能啊!”他明明拿庞堪的秘密威胁了,庞堪也照做改了账簿!……怎么会这样?
记录着雄志商贸进出账目的纸张上,如今写着本该存在的数字。
没有尤憾昇说的伪造账目,也没有小风的贪污腐败。有的仅剩尤憾昇的谎言,与尤雄将之前陷害小风的罪责一并归咎于尤憾昇身上。
不,不仅是尤憾昇,还有尤憾萍、二姨太、三姨太、五姨太和六姨太。
他们都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尤雄攥紧了拳头,一拳一拳地敲打在软绵绵的被子上。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卧房,一六兄妹相互对视一眼,便看向了小风。
26、【四方辐辏】 其十
所谓的乘胜追击,尤憾芸今日算是给尤憾昇上了一课。
她从包里掏出直指庞堪盗取公司财产的证据,还有尤憾昇调取大理资金的证据,将它们统统交给了尤雄。
“父亲,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还请您过目。”
“好!”尤雄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潦草地翻了翻便有所定论。倒是尤憾昇,就像被信任之人背叛了一样,不敢置信地盯住尤憾芸。
不过说是信任的人,不如说是掌控在手的人。
尤憾昇一直以为尤憾芸是个没有脾气,还胆小懦弱的人,什么事都要看他们兄妹的眼色。只要是尤家的人谁都可以欺负她,她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
就这样一只小绵羊,今天竟敢欺骗到他的头上来,尤憾昇是真没想到。
那如此说来,他让庞堪修改来陷害尤憾风的账簿,也有可能是被她改动了。毕竟她手上有威胁庞堪的证据,庞堪为了自保,不得不听命于她。
你说他聪明绝顶,怎么就栽到她手里了?
尤憾昇埋着头,双手不甘地握成拳,他还在纠结要用怎样的手段才能令自己翻身。可没过多长时间,他便绝望地松开手,有了认命的想法……
也正如尤憾昇所想,账簿一事的确是尤憾芸动的手脚。
闻青当初派阿隆跟在她身后,本意是为视察敌情,顺便再保护她的安全。他们也察觉到她的真实意图,不然不会选择配合她行动。
尤憾芸出房门的时候,刚好碰见尤憾岑拉住小风的衣袖,在讨要奖赏。
她并不想听他们之间的交易,但她避不开,尤憾岑活跃的声音便进入了耳中,“小风哥哥!闻青哥哥答应多久见我呀?”
小风笑着回答道,“快了,他记得和你的约定,所以你也别急!”
不知道为何,尤憾芸总觉得小风话里有话,所以等他自觉地找过来后,她还会揶揄他两句,“你的美人计还真挑对了人,只是岑儿傻得比较可爱,就别让她等久了啊!”
小风坏笑着,眼前浮现出一张气急败坏的脸,“那是必须的!”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都默契地沉默了半刻钟,之后还是小风再度开口,才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奇怪氛围。挠挠后脑勺,他笑得有些僵硬,“你真的是我芸妹吧?”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尤憾芸冷着脸,侧过头去看他,“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尤氏家族的存亡。至于别人是如何看待我的,我不在乎。”
“我在乎啊!”小风真挚的眼神中,是对小时候美好时光的回忆。
那个连走路都不会的小孩,曾经跟在他身后,死缠着他叽叽喳喳地让他抱高高。他忘不了她被冻得通红的小脸蛋,还有学会说话后,奶声奶气地喊他哥哥。
那时候的芸妹,真的比现在可爱多了……
尤憾芸拿拳头砸在他肩头,满脸的不悦,“我不管你在想什么!如今的我足够强大,不需要谁怜悯,也不会让谁阻拦!”
小风没辙,只好敷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去做就行,我不会管的!”
闻青跟他分析过尤憾芸的真实想法,她做了这么多阻挠他们寻人的事,其实是为了考验他能否继承尤家产业。
在她第一眼遇见他时,她就已经认出他是阮秋的孩子了。
所以才出钱,让他们帮着找人。其主要目的是将小风留在身边,好观察他有没有资格回到尤家并且成为新一任家主。
不过事实证明,小风是足够支撑起现在的尤家的。
“可是我很好奇,芸妹你的心路历程,到底是怎么转变成现在这样的?”小风到此刻依然觉得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像寻找继任者的重任,应该是不得已而为之。
尤雄的时间不多了,或许是他吩咐她的事?
又或者在这些年里,她还经历了他所不能想象的事,这才导致她的性格转变?不过到头来,他又知道多少关于她的事呢?
她两岁便与他分开,或许他才是那个没有眼色的人。
“只有能抓在手里的,才是可以依靠的。”尤憾芸说完这句话后,就带着绝不回头的气势离开了尤宅。小风也没想着挽留,只是瞟了她一眼,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到后院,阳光洒满了每个角落。
立春的日子刚过去不久,气候却已变暖,小风伸出双臂活动着,嘴边也渐渐露出了笑容。
跟他不同的是,房间位于顶楼的尤憾邦,正躲在衣柜里把玩着手中的小物件。那东西灰不溜秋的一团,似乎还有绒毛,与软塌塌的四肢。
他拿出六姨太用过的绣花剪刀,刀尖一挑,便将圆滚滚的身子开肠破肚。
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地,他并不关心是否会弄脏衣裤,一双瞪大的眼,全神贯注在手中的物体上。
19/74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