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一五三零号的灵识溜走,他纵身一跃,把那团光握在了手心。
狭间木屋恢复了平静,现场就跟无事发生过一样,恶犬们各自走走停停。十三号难得露出这种淡漠的神色,他朝屋子阴暗处瞥了一眼,便只身离去了。
而被他瞪过的五十号,则完全没有紧张感。
他缩在暗处,自认为今天这场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不论是一五三零号的出现,又或者十三号的怒火,都是他操纵的。
他讨厌一五三零号,因为她跟十三号有过接触。他喜欢十三号,因为他能控制他的行动。
炼狱——
九一号来到一名穿着黑交窬的女子面前,黑褙子上还有火焰纹样,而这位女子,正是大名鼎鼎的九号。
“十三号让我转告您说他不来了,这个是他给您的东西。”九一号从怀里掏出小木盒,并将它举到了九号面前。
木盒里面是一五三零号的灵识,九号只瞧了眼,便了解了大概。
“收起来吧。”九号生得极美,一袭黑发垂至腰间,眼波也泛着清泠。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给人的感觉也冷得出奇,“十三号啊……他就是太认真了,对我也言听计从,真不知是好还是坏。”
“是,那我这就去把灵识重新投入炼狱。”九一号退下后,整个大殿寂静如无物。
九号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她将双眼闭了起来,仔细去感受空气的震动。
她的眼前有一个身影,并笑着朝她伸出手,让她来感受自己的温度。对她来说,那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仿佛身处粼粼波光之中,太阳的温度与身影的温度都直达她内心。
很舒服,很温暖,又很肆意……
但一睁眼,她还是那个坚定的九号。
43、【春夜喜雨】 十二
趁着十三号离开的几天,闻青可算是撒开了玩。
课业不补,书院虽然要去,但也是挑半夜的时间才去。除了在书院后院刨土,就是在书院后头的河下游蹲守,何倾想要和他说上话,还得靠传统的饭局邀约。
以至于在后来的闲聊中,何倾透露了翁至叙想要挑礼物一事。
闻青当即便丢下手里的筷子,奔得比兔子还快,“你怎么不早说?这可是小叙叙的人生大事!我能不参与吗?”
何倾望着逐渐变小的身影,莫名其妙道,“……这么激动?他还能跑了不成?”
至于他们口中的主角翁至叙,除了被烦到生无可恋之外,就是想要更正一件事。那便是挑礼物这个事,不是他说漏了嘴,而是颜光来找他的时候何倾碰巧在旁边。
颜光让他不要像小时候,给她摘点好看的花就算了事,要他用点心,因为她想要保存到很久。翁至叙对此很伤脑筋,他自以为能看懂她,其实不然,他对她一无所知。
“这主意怎么样?”
经过多次馊主意的打击后,翁至叙对他二人的信心降到零点。
他也怀揣过希望,但他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颜光是个美好到极致的女孩,他觉得他配不上她,又或者说她不能把目光放在如他这般平凡的男子身上。
“不要!”翁至叙反驳到。
“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的,这样下去不行啊孩砸!”闻青用手扒在翁至叙肩上,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不过说实在,他到底在担忧什么还是未知数。
何倾看懂了他,便来到翁至叙面前说道,“你再这样下去,他就该担心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了!”
“你们够了!”翁至叙挥开闻青的手,径自走进了卖首饰的商铺。
等待的时候,闻青闲来无事四处逛了起来。这处市集离书院很近,何倾说再往南走上五百米,就能看见一条小巷。
巷子通向书院后门的石桥,要论起距离,后门到市集的路程仅是侧门的一半。
闻青也曾问过他们书院后门的锁是怎么回事,但何倾入学时间短,翁至叙又双耳不闻窗外事,最后不了了之,他便将这事暂时搁置了。
直到今日说起后门石桥,他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要去后门看看吗?”笑着朝何倾提出建议,闻青本想着等十三号回来再去查探,毕竟按照他的推断,书院出现的骨头碎片是从外部来的。
他连续三天去书院刨土,目的就是寻找可能埋在地里的尸体。
结果他把自己翻成犁地的牛,也没找见像样的痕迹。要不是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黑猫把他吓一跳,他很难想到,是猫把骨头叼进了书院。
蹲下身去挠黑猫的下颚,闻青看得出,这是一只无主猫。
而且从它不认生的模样来看,它还是书院的常客。趁黑猫注意力不在嘴里的东西上,他用指尖将猫嘴里的小石块掏了出来,仔细一看,跟骨头还有些相似。
之后他便放开了它,并跟着它来到了满是石头块的窝。
找到原因,闻青把视线放到了门外。不过那里已经废弃多年,没有人陪伴的话,他也不敢轻易去涉险,不然一个脚滑,他就会跟世界道别。
“那里有线索?”瞧着闻青认真的模样,何倾点了点头,“行!那就去看看!”
跟翁至叙打了声招呼,二人便朝小巷而去。
从巷子出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杂乱无章的风景,草木丛生,柳枝坠地,唯一通向对岸的石桥还沾了不少青苔。若是盛夏时节,书院后门的小径恐怕得是幽深寂静的,柳叶会张满枝丫,将光线牢牢锁在外面。
倒是那只能容纳一人通行的石梁石柱桥,看着还算结实。
它是由三根石梁组成的桥墩,桥长大约七米,两侧各有一组墩子。桥上没有建造护栏,光是看上去,就有种会令人陷入危险的感觉。
闻青让何倾留在了岸边,自己则走上石桥,去对岸一探究竟。
何倾见他下脚的每一步都十分小心,虽说现下不是梅雨季节,但细雨已下过几次。闻青不得不谨慎些,甚至连不远处观看的何倾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闻青哥,你发现什么了吗?”何倾扯着嗓子问他。
“完全没有!”闻青将草丛都翻找过一遍,却没发现任何痕迹,“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可能有线索再留给我……”
话还未说完,他的目光便让脚下的石梁墩子吸引。
那里的河水流速稍快,但贵在清澈见底,因此墩子靠近河岸的区域内,有几处泥沙显得突兀也不是很难察觉的。
闻青蹲下身来想要看清楚,许是太专注,竟没注意到脚下打滑。
凭借着生存本能他也是挣扎了下,可事与愿违,他必须接受何倾在对岸拼命呼唤自己的事实。不过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小命,因为他不仅熟悉水性,还有人在岸上帮忙。
“……你就这般对我?”
仿佛天仙下凡一般,十三号穿着黑衫的身影将闻青揽到了怀中。
他右脚蹬向石桥,轻巧借用闻青坠落的力道,往河对岸破风而去。但他要是低头,便能看见闻青那一脸痴相,眼冒绿光上下游动。
“大爷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说着,闻青就要抱上去。
十三号打掉他不安分的爪子,嘴边的笑意也不曾有过收敛,“如此?那便希望我收的尸是想我想死的,而不是意外落水淹死的。”
听得出他话里有话,闻青尬笑两声,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幸好在何倾觉得不自在之前,他们便原地解散了,否则他除了把翁至叙拖来当垫背,其余的不作他想。还幸好,他的小妹何珊不至于把他当多余的。
“哥,上次你问我书院后门的锁,我已经打听到了。”
露出一副得意的样子,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何珊才会像个孩子。
何倾了无生趣地侧过头,打发她道,“嗯,明日到书院你自己告诉闻青哥去,我现在只想大哭一场!”
“你又怎么了?”何珊坐到他旁边,兴致盎然地把他看着。
“哼!每个人都有伴,就我孤零零的像条狗!”何倾砸吧着嘴,嫉妒之情甚至漫出了屏幕,“老子再也不信他们单身快乐的借口了!”
“呼呼,哥你还是放宽心吧。”捂着嘴,何珊一边偷笑,一边想着在书院认识的那个男孩。
日子很快就来到颜光生辰那天,翁至叙紧张地站在门外,手里捏着的礼物甚至沾上了令人不适的汗水。他拽着衣服擦了擦,希望能留给她一个好印象。
“至叙?”
翁至叙闻声转过头,却不料,颜光身边竟还站着一名男子。
那男子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儒雅打扮,笑起来连他这个汉子都觉得好看,更别提情窦初开的女孩了。失落地耷下肩膀,翁至叙强颜欢笑道,“生日快乐,颜光……”
瞧着他这副模样,颜光的心情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痛是不想让他误会的心痛,快乐则是因他少见的吃醋,而想放任不管的快乐。还以为只有她才有这样复杂的心情,没想到他和自己一样,抱有这样的感情。
“你怎么还在这?”颜光瞟了眼身旁男子,一脸的不耐烦,“还不滚?等着吃晚饭呢?”
男子漂亮的脸蛋瞬间便黑了下来,他的眼神像在诉说“不过一个渣滓,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但在转眼间,他又换上了假面一般的神情。
“哈哈,既然漂亮妹妹今天不高兴,那我也不多打搅了。咱们下次见哦!”
“见你个头!”颜光立马就怼了回去。
等家门口重新恢复平静,她拉起翁至叙的手,牵着他进了屋。然而一番热闹过后,翁至叙回到自己家中,将怀里的一双耳坠拿了出来。
看着洁白的玉石在火光下闪耀,最终,他还是没能把礼物送出去。
不是他胆小,是他怕耳坠达不到她的预期,会令她失望。他不想看到她为了安慰自己,而露出敷衍的笑容,他……
他还是退缩了……将脸埋进臂弯,翁至叙很嫌弃这样的自己。
同样的时间,颜光坐在卧室的椅子上,望着窗外邻家的墙壁出神。原本的期待化作折磨自我的梦魇,此刻的她,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她怕自己把他逼得太紧,又怕他本就对自己不上心。
两个各怀心思的年轻人,在初夏夜里后悔,徘徊,举棋不定。没人责怪他们对感情的怯懦,唯独他们自身,带着未知的期盼,一步步朝未来前行……
夜之尽头,乃是阳光普照。
谁都懂的道理,但不包括碰钉子的五十号。
迎着月亮洒下的痕迹,他随手摘下一簇粉白的桃花,一路走,一路无力挥舞着。今日的事,恐怕是他这犬生以来从未发生过的,奇幻又惊悚,荒诞又可笑。
而他来扬州的目的,是为了扫平十三号身边的苍蝇。
十三号在他眼中是最独特的,自由洒脱,却忠于理想。九号的观念他即不认同,也不厌恶,对他来说只要炼狱存在就好,无论它是什么样子。
可他喜欢的十三号,也因九号存在。
所以他接受九号,权当是爱屋及乌了。但他不能看见十三号沉沦,那是不正确的,亦是在玷污他心头的光芒。
照他说,所有阻碍十三号的都是要清理的,跟在十三号身边的人类是,跟那个人类有关的人类也是。他要帮他排除掉一切碍事的东西,只是那私心,他是按捺不住的。
他想用属于自己的手段,让那些人类体会绝望……
咕咚——是五十号心中配合身体向前弯曲所产生的声效,而无语凝噎,是他此时的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他开始检讨起今天的所作所为:
失误第一点,是他低估了人类女子的眼光。
他觉得自己这副皮囊是属于人类中最上乘的,可那女子看见他,不仅没因此神魂颠倒,还说他的行为叫好狗不挡道。
失误第二点,是他误会了人类女子的价值观。
他以为只要扮成优雅的富人,女子便会主动贴上来。毕竟仪态美和有钱,任选一样都是对普通人而言遥不可及的东西,可那女子却说他,招摇过市愚不可及。
失误第三点,是他没看懂人类女子的觉悟。
他的经验告诉他,人类都喜欢赞美自己的言论。他不遗余力地称赞女子,还往她心里撒去怀疑的种子,她却不屑一顾,说他要是没事请到河里死一死。
失败的遗憾包裹着五十号,他本就低埋的头,此刻又朝地面接近了许多。
44、【春夜喜雨】 十三
“他们说后门那锁早就旧了,还是前些年魏叔给换的。”
坐在廊檐下晃着腿,何珊拿着闻青买的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啃着。她没瞧见,十三号手里的那只已被撸成了光竹棍。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闻青把自己的糖葫芦也给了十三号,“我想打听换锁的契机,是因为什么才换的锁。”
“因为旧?”何珊迷惑地回答到。
盯着她懵懂的大眼睛,闻青恨不得抽自己耳光,“怪我!我没说清楚。我真正的意思是为什么之前不换,以后不换,偏偏选在那个时间点换?”
“嗯……因为看见了呗?”何珊的理所当然,让闻青质疑起自己的脑袋。
“行!那我就擅自认为是有人破坏了锁,才导致书院换的新锁!”此刻的闻青不想再追究下去,但缓过劲来,他还是去向魏叔求证了真相。
魏叔也说,旧锁挂着半个锁头,门也被推开一半,所以他的猜想并没有错,是人为。
再次把目光放到书院后头的河流上,闻青的视角便豁然开朗。他趁机溜出课堂,来到了后院的那口枯井边上。
泥土还残留着雨水与枯叶的味道,他轻嗅着,逐渐闭上了眼。
脑海中是他描绘的场景,他转动脖子,将手放在耳畔倾听。远处市集的嘈杂,与小镇特色敲击石碑所造成的叮叮声,都被他一分不漏地收入耳中。
终归,还是寻到了那幅坠落的画面。
“孟旸应该收到我的信了,过几天就能到。”闻青并未睁开双眼,仅凭着声音,他便能判断出是十三号走到了他身旁。
“好。”十三号浅笑着,应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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