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里使袢子的人还是有,肖然从来不说自己的委屈,但喻川有眼睛。
不久后所有人都发现曾经下狠手欺负过肖然的人第二天出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于是慢慢地都不去招惹那小屁孩了。
喻川自己尚且还是个半大孩子,却用稚嫩单薄的双肩在危机四伏的乱世为肖然扛起了一面遮风挡雨的屋檐,护着他活了下来。
终于,冬天过去了。
慢慢回升的温度让肖然重新活蹦乱跳起来,喻川也能抽空在营地歇个一两天了。
春天到来的时候,一队帝国军不远万里来到了这穷乡僻壤的避难营。
300个一身风尘但制式齐整的帝国军踏入营地的时候,整个营地都安静了。
“真他妈帅!”有人小声道。
“真他妈强!”还有人同样小声喊道。
是的,强!
这一队帝国军给人的感觉就是强!他们代表的是帝国的脸面和实力,作为整个大陆最强者的辉月帝国,军队的素质也首屈一指。强的不是他们的长刀盔甲或胸前的银色十字星,而是军队的气势!
刚猛,威严,无坚不摧!
300个人,300匹独角兽,护卫着一辆马车。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男人。
黑发黑袍,个子极高,长发披肩。
“咦?”这一声疑惑是小马哥发出来的。
300个帝国军他视若无睹,依旧坐在营地门口他的“专用宝座”上,屁股都没舍得抬一下。这个一身黑的人一下来,他倒是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是你?”
一身黑冲他笑:“路过。”
“路过?”小马哥也乐了,“再往南就是死亡之海,你终于活腻了,跳海之前找我交代遗言?”
“行吧,”一身□□,“来看看你。”
“进去说。”小马哥带着他朝自己的小木屋走去。
喻川在人群后也看到了这一队帝国军,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不光觉察到这一队人的强,甚至能准确评估出他们的实力水平。
他暗暗和自己比了比——不分伯仲。
别人惊叹于帝国军的威风,他则对自己的实力有所不满。
——才是普通军人的水平,自己这差得也太多了。
喻川不知道的是能跟着那个“一身黑”出来的护卫队可不是普通军人。拿地球上的军人做对比,这一队起码也得是特种兵的水平。
这队人的出现让他忽然想去外面更广阔的天地看看,但眼下嘛……
“哥哥!”肖然撒腿跑过来,“军备处说灰兔肉没有了!”
“我去看看,还想吃什么?”
“奥奇果!”肖然蹦跶了一下。
喻川摸了摸他脑袋:“小孩子多吃点肉,不然长不高的。”
“我可是能长很高的!”肖然不服气地哼哼。
眼下他还得照顾好自己和年幼的肖然。
喻川朝军备处走去,又转头看了一眼整齐列队在外的护卫队。
——那些人是来干嘛的?
一张纸放到了小马哥的办公桌上,表明了来意。
“哎哟哟,”小马哥拖长声音,“这么快就可以命名了,不会是你帮我说好话了吧。”
一身黑坐到他身边:“不要就还我。”
“那不行!”小马哥飞速拖过那张纸。
这是帝国的文书,避难所一旦有了名字,就表示在帝国版图上盖了章,所有人的身份都将被帝国认可——虽然只是难民,但难民也受帝国庇护。
帝国将在避难所增加驻扎军队的数量,开放商路,修建市场,快速发展。
“是不是你帮我说好话了。”小马哥一边用一个手指头摁着文书在桌上打转,一边继续追根究底。
一身黑看了他一眼,掏出烟杆点了烟:“关我什么事,我所里的事儿比你这破地方重要多了。”
“那是谁!”
“还能是谁关注这儿。”一身黑看着他快速亮起的双眼顿了顿,露出一个恶劣的笑,“索兰达陛下呗。”
亮起的双眼熄灭了,小马哥郁闷地瞪着他。
一身黑用烟杆敲了敲他的桌子:“注意言行!陛下要知道你对他的名字那么失望,他也会对你非常失望的!”
“老神经病。”小马哥白了他一眼。
“注意言行!”一身黑继续敲桌,“你可以说我神经病,但不能说我老!”
小马哥无力了,对于一个坦然承认自己是神经病的神经病,他无话可说。
他低头看着文书,拿起笔蘸了蘸墨水,在空中悬了半天,直到墨水快要滴落,他才飞速下笔,写了两个字——苍蓝。
苍字的第一笔特别重,墨水透过了文书,染在了桌面上。
“啧啧啧。”一身黑的神经病看了一眼这两个字,大发感慨。
小马哥把文书拿起来吹了吹,夹在两个指头中间递给了他:“滚蛋吧。”
“你可真是和他越来越像了。”神经病又吸了一口烟,晃着脚悠闲地哼起了小曲儿。
小马哥面无表情地道:“你姓修的意思其实是老不修吧。”
“我姓修,但是不老。”神经病又开始敲桌。
“我带你去逛逛。”小马哥放弃了和他争论,站起身来。
一身黑舒展地伸了个懒腰:“哪有空和你逛,走了,忙着呢。”
“不送啊。”小马哥立刻坐回去了。
“真无情。”一身黑大摇其头,瀑布一般又黑又亮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作者有话要说:
请注意这个一身黑的家伙,后面要考的!
11、第 11 章
(十一)
小马哥伸出手指摸了摸渗透文书沾染到桌面上的墨迹,染得指腹一团漆黑。
他就着这点墨迹摁在一张白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指印。
就像149年前他摁下的那个指印一样。
大陆上偶尔会出现一些布满深红色裂痕的石头,这些石头会快速长大,几日到1月之内便会破开,其中会出现数百上千头魔兽,孕育它们的石头叫育魔石。
149年前,一颗育魔石落到了他们所在镇子的山后。
那座荒山平时没有人会去,所以没人知道有一个巨大的威胁正在山后飞速成长。直到魔兽出世袭击了镇子,镇上的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小马哥,他全名马博远,大部分人叫他马六,是家里排行第六,最小的一个,当时只有13岁。
父母在外摆摊,没来得及回来,5个哥哥护着他一路狂奔,把他推进了一个只能塞进一人的小山洞,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魔晶都给了他,用草叶泥土封住了洞口。
“小六,你要活下去!”
“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快跑!!来了!!”
“跑跑跑!!”
这就是哥哥们留下的最后的话。
他蜷缩在山洞中死死地咬住胳膊,洞外魔兽呼啸而过,他只来得及听到远处的几声惨叫,眼泪奔涌而出。
——是哥哥们的声音!
他在山洞中躲了3天,确定再也没有魔兽的脚步声后,慢慢地爬了出来。
镇子毁了,但尸体却很少,都被魔兽吃了。
他没找到哥哥们的尸体,也没找到父母的尸体,甚至不知道要去哪儿。
他只知道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于是他挑了个背离荒山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所幸哥哥们留给他的魔晶里有足够的食物,支撑着他来到到了一个避难所。
他没有身份牌,于是从辉月帝国的平民变成了难民。
他在身份文书上摁下了一个指印,从那一天开始,他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孤身一人。
所幸他体格不错,于是他扛青砖、运木料、打魔兽,一个铜币一个铜币地赚着钱,养着自己。
喻川在避难所所遭到的欺凌,当年他一个不落地统统遇到过。
被人抢钱、抢战利品、抢食物、抢衣被。
挨打、挨冻、挨饿、挨骂。
他试着反抗过,但对方叫来一群人,把他的反抗死死地摁了回去。于是他不再言语,不再反抗,就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地的鸵鸟。
直到一个少年出现。
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个少年挥着一根长鞭,把抢他钱的四个猎人噼里啪啦抽得皮开肉绽,落荒而逃,然后转过身走到他面前。
少年的身影逆着光,仿佛被落日的余晖镶了一道金边。
“你有病吗!挨打不还手!跟个傻子一样!”他的声音听起来清越又嚣张,满满的都是少年意气。
“我打不过他们。”马博远看着面前的沙地。
少年坐到他身边,身体微微后仰,用手臂撑住了上半身,架起双腿,左脚在空中一荡一荡:“其实我以前也打不过。”
马博远转头看了看他,他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但身手真是相当厉害。
“但是老子不服气!”少年得意地朝他一挑眉,“我天天和他们干,我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打不过的就成他们了。”他身上有一种飞扬的自信,虽然和自己一样衣衫褴褛,但一双宝石一般的绿眼睛流光溢彩,灿若星辰:“我跟你说,你如果一直不为自己去争,总有一天你被踩烂在泥巴里,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马博远看着他,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身上,他全身都带着光。
少年伸手推了他一把:“喂,你要是不争,以后我也不会管你的。自己不想站起来的人,谁帮都没用。”
“争!”马博远忽然大喊了一声,“谁不争谁孙子!”
少年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愣愣地看了他两秒,忽然笑了起来。
马博远也笑了,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恣意地笑过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澜沧!”
两个少年成了朋友,又从朋友成了生死之交。
他们一路打下去,马博远这才发现,原来随着自己年纪渐长,身手也是挺强的。
再后来,在帝国军路过避难所的时候,他们收拾好了行囊,追随着一名少校大人踏上了从军之路。
从炊事班的小兵,到前锋营的步兵,再到轻骑兵,他们在战场上生死与共,并肩而战。
而那位少校,便是后来名扬天下的开疆王——索兰恩。
他看着现在的喻川一点一点的成长,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年少力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喻川比曾经的他强。
喻川会争,以前为了自己,现在为了肖然。
但他也比曾经的自己更苦。
从前自己身边站着的是顾澜沧,一个打起架来比他还狠还不要命的人,而喻川身边只有小拖油瓶肖然。
所幸肖然也会争。
当肖然用刀顶住自己脖子宁愿捅自己一刀也不放过对手的时候,他觉得喻川的付出是值得的,肖然绝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他给肖然的护卫队徽章,肖然一直挂在脖子上,从不遮掩。
喻川习惯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问题,肖然则会在能力不足的时候利用一切有利因素来保护自己。
新的一年开始了,喻川依旧在提升实力的大道上一骑绝尘地狂奔,而肖然也没闲着。
自从他在营地内不会再受到太大威胁之后,便一反从前遇人就跑的德行,东奔西跑地凑热闹。
哪儿打架了、哪儿在比划了、哪儿有猎人在练习搏杀技术,他就往哪儿凑。
别人在那边打得涕泪纵横,他在旁边跟着挥胳膊甩腿,看得两眼发光。
小马哥发现他的学习能力十分可怕,别人用过的招,他照葫芦画瓢,不管发力方式对不对吧,起码样子上能比划个八九不离十。
这娃是个格斗系的好苗子,只不过这发育速度嘛……
直到夏天,大半年过去了,肖然居然还是个小萝卜头的样子,去年的衣服今年穿着半点不显大。
喻川摸着肖然的狗头暗暗发愁,这小子将来不会长不到一米六吧。
仿佛忘了他自己现在也就一米六几……
为了给肖然补充点营养,让小萝卜头至少变成抽条的胡萝卜,喻川逐步深入了迷雾森林。
森林内部比边缘地带更危险,魔物的密集度陡然提高,导致喻川经常不得不面对三五只魔物战斗。
所幸他的身手越来越强,只要不遇到异变的精英或领主,都能应付自如。
今天就倒霉地遇到了领主级的魔兽。
一只变异蝎蛇,身长六米,节肢都进化出了锋锐的刀刃,一对钳爪足有将近一米长,舞起来虎虎生风,崩山裂石。
战斗对体能的要求是极其严苛的,瞬间爆发的速度和力量能造成数十倍于普通动作的消耗,喻川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收拾了它,长时间超高强度的战斗让他累得几乎瘫倒在地。
精英怪所在的区域周围没有其他的魔兽,他暂时是安全的。
在地上躺了好一阵,喻川才费劲地爬了起来。
他差点被划破了颈动脉,左臂有一道伤口深得都能看到骨头了。
草草敷了药,月影虫早就已经亮起,此时离天黑只有不到半小时了。
喻川利落地搜刮了尸体,快速朝森林外奔去。
路上遇到的零星魔兽都被他一一避过,现在能徒步追上他的魔兽已经为数不多。
伤口在剧烈的奔跑下又开始出血,喻川疼得脸都白了,但远方落日的光辉正在逐渐隐去,他脚下丝毫不敢停歇。
夜晚的魔兽力量和速度几乎是白天的一倍,现在的他耗不起。
当他气喘吁吁跑回营地后,没看到往日一向等在门口的肖然。
这段时间来肖然逐渐适应了避难营地的温度和气候,生病次数已经变少了,难道今天又病了?或者又让哪个不开眼的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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