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炀发梢还在滴水,应该是刚洗完澡,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紧身背心,宽阔的肩膀和紧实的手臂肌肉一览无余,在缓缓降落的夜色中,散发着如同野兽的张力。
在凌琅的印象里,迟炀很爱穿外套。扣子总是扣到下巴,布料上没有一丝褶皱。尤其是当他架上一副金边眼镜的时候,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严谨和沉稳,让人觉得特别可靠。
他从没见过迟炀穿得这么随意,乍眼看去,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凌琅放下眼前的衣服,任由目光被半干不湿的布料遮住,道:“才五月。”
迟炀:“怎么了吗?”
凌琅:“穿这么少会冷的。”
迟炀笑了一声:“有一种冷是琅哥觉得我冷。”
隔着挂起的衣服,两人一来一回地讲了几句,气氛有点莫名。
凌琅:“我刷题去了,你回去穿件衣服吧。”
说完,凌琅便快步回了屋子,开始他所谓的刷题。
对着物理习题册神游的时候,凌琅收到了迟炀发来的信息——
「有听琅哥的话。」
附带的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被长袖T恤裹住的手腕,修长的手指耷拉下来,反捏住袖口。明明是个很乖巧的动作,却被手背上隆起的血管打破了所有的温顺气息,带着隐隐的攻击性,以及一种他暂时还没找到形容词的感觉。
这天夜里,凌琅睡在自己的单人小床上,梦到了郊外那个狭窄的双人帐篷,还有迟炀那身漂亮的肌肉。梦中的场景真实到离谱的地步,不仅能看清起伏的弧线和皮肤的纹理,就连摸到手里的触感都十分清晰。
第二天大早,凌琅比闹钟提前醒来,在床上坐了十分钟,然后脱掉上衣,走到镜子面前,对着里面那个宽肩窄腰、肌肉匀称的人看了好久。
他并非那种怯于面对自己想法的人。
于是,他脑中浮出了一个疑问:明明迟炀有的我都有,为什么总是会想起他的?
凌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对比一阵,得出了答案——
迟炀的确实比他的更结实,更流畅,更有看头。
他最近忙于学习,已经很久没有去拳馆练拳了。
-
日子一晃到了五月末,天气越来越暖,夏日的气息逐渐浓厚了起来。校园里已经冒出了不少元气满满的校服短裙,徐图他们的好日子也要到了。
天台上,四个小弟趴成一排,动作一致地往下看。
“那个直。”
“那个更长。”
“老陈你眼光不行。”
“你才不行!”
正在做英语阅读理解的凌琅清了清嗓子,示意他们小点声。
徐图转身道:“狼哥别写题了,劳逸结合,过来一起看呗。”
凌琅抬头问:“看什么?”
刘斐然:“看腿啊。”
凌琅闻言,不为所动,脸上写着九个大字: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徐图:“不看腿,看脸也行,广场上在办社团活动,好多漂亮学妹。”
凌琅淡淡道:“没兴趣。”
陈枫不信:“都是男人,狼哥,你敢说你不爱看美女?”
“我有病。”凌琅说的是那个情感障碍,小弟们都知道。
刘斐然“切”了一声:“没有爱情,性趣总有的吧?那可是男人的正常生理反应。”
徐图突然压低声音:“你不说我还没想到,狼哥好像从没跟我们一起看过片啊。”
刘斐然接话:“也没进行过友好交流和资源共享。”
陈枫补充:“甚至对美女不屑一顾。”
侯思杰总结:“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四个小弟的关注点一下从妹子转到了敬爱的老大身上。
凌琅有点无语,继续做题,不再参与讨论,但徐图他们说的话却留在了他的脑海中。
正如他们所说,他的确对男人津津乐道的那些东西完全不感兴趣。
这是不正常的么?
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晚上放学后,凌琅和迟炀在一起写作业,凌琅解完一道题,突然问迟炀:“炀哥,你看过片么?”
迟炀正巧在喝水,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儿喷出来。
他震惊地看着凌琅,对方却一脸的正经和面瘫,好像在问“你今天吃晚饭了吗”。
迟炀放下水杯,眯了眯眼,突然凑近,压低声线问:“怎么,想跟哥一起看?”
凌琅摇摇头:“没……算了,写作业吧。”
在这之后,凌琅再也没讲过一句小话,十点之前复习完了全部功课。
迟炀离开后,凌琅打开笔记本电脑,根据自身情况搜了一圈,在某个论坛里看到了一个跟他情况差不多的哥们。楼下跟帖的网友扔了个测试网址上来,让楼主自己去测试里寻找答案。
凌琅点开网址,跳过繁琐的前言,直接开始看问题。
Q1:真正的美超越性别,你心目中最好看的那个人是什么性别?
凌琅想了想,眼前浮现出迟炀的脸,还有那双宝石般的灰绿色眼睛。
他心脏某处动了一下,没有犹豫,选了“男”,进入下一题。
Q2:你是否对自己的同性朋友产生过永远陪伴ta、照顾ta的想法?
凌琅握鼠标的手指顿了顿,要是在迟炀回国之前,他肯定会选择没有,但现在……
他把鼠标移动到“有”上。
后面的十几个问题,凌琅大多都能以迟炀为思考对象,所以选的很快。
所有问题答完,他填上了自己的性别,点击提交。
三秒后,测试结果以弹窗的形式跳了出来:您好,您是男同性恋。
后四个字用的还是硕大的红色粗体。
凌琅:“……”
PS:别急,炀哥告诉我,五章之内他必搞定狼崽,开始早恋()
第46章
第二天上课,凌琅精神不佳,没怎么听讲,满脑子都是昨晚那个测试。
他不是山顶洞人,当然知道“同性恋”是什么意思,但也仅限于理解这个名词的释义。突然有个人来告诉他,他就是同性恋,他一时间接受无能。
课间,迟炀出去了一趟,也没说去干什么。
凌琅闭目养神三分钟,开始写上堂课的课后习题。然而他忘带降噪耳机了,教室里闹哄哄的,扰得他有些心烦意乱,题干部分看了三遍都没分析出已知条件。
时针转过九点,窗外朝阳正盛,光圈一个个透过窗玻璃,爬上习题纸面,串在一起,如同难解的九连环。
凌琅下巴抵在手背上,双眉微皱,试图集中注意力。
突然,面前出现一盒纯牛奶,刚好压住了那道他盯了半天的题目。
头顶传来声音:“喝点牛奶吧,有助于安神。”
他抬头,迟炀回来了。
原来迟炀是专门去小卖部给他买牛奶了。
今天有体育课,高二有四个班一起上,自由活动的时候,秦野来找迟炀打球,他一直没忘记刚开学那会儿,迟炀在球场上大杀四方的风采。
迟炀直接拒绝。
凌琅昨晚刚问过他奇怪的问题,大早上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前后串连起来,明显十分反常。他想借这个宝贵的机会和小狼崽聊聊,至少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秦野没有放弃:“迟炀,我们需要你!”
迟炀笑笑:“我同桌也需要我。”
说完搭住凌琅的肩膀,朝他眨眨眼,示意他配合一下。
凌琅拿开迟炀的手:“你去吧。”
迟炀:“?”
凌琅赶紧补了一句:“我想看。”
两分钟后,迟炀和秦野一起上场了。
凌琅望着迟炀的背影,坐在了运动场边的公共座椅上。他有点事情要做,不想被迟炀看到。
他调暗手机亮度,打开浏览器,搜了个新的性向测试,十几道题下来,还是说他是“同性恋”,他又不信邪地做了好几个,结果都一样。
“琅哥,你在干什么?”有人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没什么。”他收起手机,抬头,身边的人是连雪鹿。
连雪鹿也没追问,望着不远处的篮球场,凌琅也看向前方,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个最高大、最耀眼的男生身上。
两个人一起看了会儿迟炀打球。
球场上,以迟炀为首的8班正疯狂碾压着17班。场外围了一堆妹子,都在欣赏校草的风姿。
在毫无预兆的时候,连雪鹿突然轻声说了句:“恭喜你,我正式移情别恋了。”
凌琅心脏重重地漏了一拍,喉咙口一阵急促的挛动,突然像失了声一样。
连雪鹿用胳膊肘怼他:“喂,给点儿反应啊琅哥!”
凌琅转头看向连雪鹿,连雪鹿也看他,笑吟吟的。
凌琅喉结颤了颤,终于找回声音:“我需要什么反应么?”
连雪鹿:“再也不用担心被我告白了啊,有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凌琅:“还好。”
连雪鹿:“等等,迟炀应该没病吧?”
凌琅:“没有,他很健康,他是正常人……他和我不一样。”
连雪鹿松了口气,点点头:“那就好,我怕你俩是同病相怜,你才对他偏爱有加的。”
场上,迟炀一个飞身灌篮,如同飓风掠过海面,掀起一片惊呼的浪潮。
篮球落地,迟炀第一时间朝场外看去。
那个说想看他打球的人,此刻正在和别人说话。两个人脸对着脸,靠得很近。
他晃神了一下,没能截住近在眼前的球。
球场边,凌琅和连雪鹿还在进行刚才的话题。
连雪鹿托腮道:“当初给你告白太心急了,这次我决定用点策略。”
虽然对迟炀和连雪鹿之间的事早就有所察觉,但凌琅这会儿脑子还是有点乱,他理了理头绪,问:“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连雪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是把你当哥们儿啊。”
凌琅闻言,无动于衷地继续看着她。
连雪鹿干笑两声:“好吧好吧,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啦,你和迟炀关系好,我想拜托你帮我追他!”
连雪鹿说话一向很直白,从不浪费彼此的时间,凌琅也是欣赏她这点,才会和她成为朋友,但此时此刻,面对连雪鹿的直白,他却感到些许的异样。
不同于以往害怕被人托付、依赖、期待时的强烈抵触。
这种异样像藤蔓一样,在他心里慢慢扩散、缠缚,藤上还长着细细密密的小刺,可以忍受,但还是扎得他有点呼吸不畅。
连雪鹿找错人了。
他哪会追人?
凌琅刚要拒绝,一颗足球突然从绿茵场上飞了过来,直直砸向连雪鹿的方向。
“卧槽,小心!”四周一阵惊叫。
凌琅还来不及推开连雪鹿,对方就被人一把拉起。
足球狠狠飞过连雪鹿刚才坐的位置,虽然隔凌琅有半米的距离,但凌厉的球风还是带起了他的头发。
纷乱垂落的碎发下,凌琅看到惊魂未定的连雪鹿靠在迟炀手臂上,一米七的高挑个子也被迟炀高大的身躯衬得娇小,迟炀低头,在她耳边说话,似乎是在关心她的情况。
那一瞬间仿佛被拉得很长。
长到踢球的男生跑过来道歉,凌琅眼前的世界才再度恢复动态和喧嚣。
迟炀把连雪鹿搀扶到了另一个五米外的公共椅上,说了句什么,连雪鹿脸色难看的点点头,显然是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
周围目睹意外事件的同学们纷纷回过神,开始挤眉弄眼地八卦两位主角,也没刻意放低音量。
高中生娱乐项目太少,除吃饭睡觉外,80%的时间都在学海中苦游。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自然唯有八卦和瓜不可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在同学们眼里都值得奔走相告,何况当主角是校草的时候。
安置好连雪鹿后,迟炀并没有顺势坐下,而是对周围的人说了句“别乱说”,然后折返回来,坐在了凌琅身边——连雪鹿刚才坐过的位置上。
然而这句制止起了反作用,有人小声讲:“都散了散了,校草被你们搞羞涩了,都开始避嫌啦。”
凌琅看了眼篮球场上眼巴巴的秦野,又看向突然出现的迟炀,问:“你不是在打球吗?”
迟炀扭扭手腕:“没意思,不打了。”
体育课下课前列队,迟炀站在队伍里,给徐图发了个消息:你帮我澄清一下我和连雪鹿的事,找些人散散消息。
徐图:澄清?那个……你俩不是都有意思吗?
迟炀:我没意思。
徐图:那就是她有意思!
迟炀:……
一直以来,迟炀以为大家起哄的是他喜欢连雪鹿,所以之前没怎么管,没想到事实更离谱。
他看了眼身边的凌琅,回复:她喜欢的,应该不是我。
下课后,凌琅和迟炀随着大流离开运动场,快到教学楼下的时候,凌琅对迟炀说:“你先回教室吧,我找连雪鹿有点事。”
迟炀眉心微跳:“什么事?你们刚才坐在一起聊了那么久,还没讲完吗?”
凌琅抿了抿唇:“以后告诉你。”
以后甚至不用他说,迟炀自然会明白。
通往5班的楼梯在另一侧,看着凌琅远去的背影,迟炀表情有些难看。
身旁路过的同学想给他打招呼,手都举起来了,又被无形的低气压劝退。
这时,迟炀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来电人是“凌叔”。
迟炀没有立刻接起,而是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才按下通话键。
对面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阿炀,现在是下课时间吧,在国内一切都还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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