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编辑软件截取了从阮杜兰收费到猪肚鸡出现的影片片段。
普柴师父接过手机。
看完视频之后,他把进度条拉到最前,反复数回,把视频看了几遍。
观看的中途,普柴暂停了几回,将画面停留在阮杜兰和猪肚鸡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看着他的表情,姜霁北在心中判断,普柴或许见过猪肚鸡。
确定了这个想法后,姜霁北转过头,请酸菜鱼将他最近的经历和他们此行的目的向普柴师父实话实说。
待酸菜鱼口若悬河地说完后,普柴师父沉默片刻,将手机还给姜霁北。
普柴站起身,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本硬朗的声音一瞬间变得苍老了许多:“你们跟我进来吧。”
话毕,他率先走进里屋。
丁慧将他的话翻译过来,冲姜霁北等人点点头。
四个年轻人一起跟了上去。
里屋窗帘拉着,光线很暗,屋内摆着一张破旧的沙发,一个电视柜,和一台在岛外的时代只存在于博物馆里的老旧古董电视机和dvd。
这种东西甚至在2021年都很少见了。
“坐。”普柴师父指了指沙发,手里拿着一块旧布,里面似乎包着什么东西。
四个年轻人在旧沙发上排排坐下,安静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普柴一层一层地打开旧布,露出一盘被小心地包裹在其中的录像带。
他突然抬起头,对酸菜鱼说:“收起你的相机。”
听到普柴严肃的话语,酸菜鱼不敢忤逆,立即正襟危坐,好好地将相机收回背包中。
看到他的举动,普柴这才将录像带放入dvd,按下播放按钮。
与dvd相连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片雪花,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姜霁北屏息凝神,静静地盯着屏幕。
忽然,他感觉到,坐在自己右边的池闲动了动。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上他的手背。
姜霁北带着笑意瞥了池闲一眼,池闲目光专注地看着电视的方向,手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就在这时,雪花突然消失,屏幕中出现了画面。
姜霁北顿时收心,将注意力转移到屏幕上。
影像的开场,一个人站在摄影机面前,调整着镜头的位置。从身型看来,是一个少年。
这盘录像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连画面都是黑白的。
姜霁北猜测,这要么是一段电视录像,要么是一部纪录片电影。
镜头晃动了十几秒,终于调整到了适合的角度。
站在摄像机面前的人后退几步,露出了正脸。
姜霁北惊讶地挑了挑眉。
从骨相判断,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丁慧的师父普柴!
这不是电影,而是真实的纪录。
镜头里的普柴在准备什么?
画面中,确定了镜头的角度后,普柴转过头,对着画面之外的人说了一句姜霁北听不懂的话,然后退出画面。
影像的录制环境便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众人面前,画面的正中摆着一张木床,床上散着一具白骨,背景看起来像是在帐篷里。
普柴离开后,画面静止了半分钟,就在姜霁北怀疑电视死机的时候,一个身影走进了画面中。
与清瘦的少年普柴不同,这个身影看起来属于一个成年男人。
男人怀抱着一块厚重的织物,走到床边,把织物堆放在床尾。
他像给人盖被子一般,温柔地展开织物,将其覆盖到骸骨上。
伴随着男人展开织物的动作,姜霁北看到,白色的布料上有一些很眼熟的花纹。
可画面比他放大后的照片还模糊,他无法仔细辨认。
少年普柴再次走进画面,将一块被卸了盖子的怀表立在床头边。
姜霁北注意到,怀表的时针指向iv,而分针则处于xii和i之间五分之四的地方 ,画面中的时间要么是凌晨4:04,要么是下午16:04。
随后,男人双手伸在空中,像是在对着盖着白布的骸骨施法。
帐篷内的光似乎来自煤油灯,在他口中念念有词的时候,煤油灯无风而动,把他的影子摇晃得如同鬼影。
是夜。
光打在男人身上,在他的脸颊上留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是他脸上的瘀痕。
这个男人长得和阮杜兰一模一样。
这不就是姜霁北在马戏团里见过的那个卖票的男人吗?
姜霁北当下有了判断——他,就是阮明。
他感觉到,池闲的手紧了紧。
接下来的画面断断续续,普柴时不时在画面中给怀表旋上发条,姜霁北观察指针的转动,在心里计数,怀表已经转了三十多圈。
时断时续的录像里,白布底下的骸骨不知为何,不断膨胀,渐渐隆起。
在怀表转到第四十圈的时候,站在电视旁边的普柴突然几不可闻地瑟缩了一下。
他控制得很好,岁月带来的淡然与长者的尊严让他成功压抑住内心的恐惧,纵使如此,姜霁北还是捕捉到了这丝异样。
有什么不祥的东西即将要出现了。
姜霁北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怀表再度指向又零点,阮明念完咒语后,收回了伸直在空中的双手。
他往白布上撒了一瓢水之后,露出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的轻松笑容。
阮明对着镜头外招呼了一下,随后走到床边,轻柔地捻起“被子”的一角。
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一把掀开了白布!
画面中,阮明原本欣喜的表情突然变得疑惑。
坐在电视机前的四个年轻人也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背脊。
原本散落着骸骨的床上,竟出现了一只难以名状的怪物!
它没有皮肤,全身的骨头像是被上帝随意组装过,横七竖八地长着,一层模糊的肌肉勉强连着着骨头,只要稍微一动,肌肉就像被撕裂了一般,流出看起来非常粘稠的组织液。
画面之外传来了少年普柴惊恐的低语。
阮明皱着眉,表情不悦地退了几步,走到了画面的边缘。
床上的怪物摔落下床,撞散了几根骨头,悬在骨边乱长的内脏也被摔落了几个。
它趴在地上,缓缓地朝阮明移动,每动一下,都会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啪”的一声,dvd自动切成了蓝屏。
录像结束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普柴师父似乎回想起了当初的恐惧,脸上的胡子不受控制地颤抖,酸菜鱼皱着眉,双手不断地摩挲着背包里的相机,似乎是在惋惜自己没有记录下这样的画面。
感觉到池闲的手越握越紧,姜霁北反握住他的手,率先打破了沉默。
“普柴师父,这个怪物现在在哪里?”
第104章 奇异马戏团(12)
“它只活了五分钟就死了。”普柴师父按下手中的遥控器按钮, 将录像带倒放,“阮明没有成功。”
回到刚才怪物在返生布下重生的地方,他按下暂停。
“阮明想用返生布复活的人, 是谁?”沉默两秒,池闲开口问。
姜霁北转动眼眸, 朝他望去。
池闲安静地盯着画面里的怪物,眉宇间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姜霁北依然能感觉到, 他情绪不佳。
而池闲的情绪, 多半是受到了这个和阮杜兰长得一模一样的“阮明”的影响。
普柴师父也盯着屏幕上的怪物, 半晌, 他说出一个名字:“nguyen nam。”
“音译过来是‘阮南’。”丁慧在一旁翻译。
“它是——”酸菜鱼正想说什么,见普柴忽然放下遥控器, 走向电视机,便中止了未说完的话。
大家安静地看着普柴的动作,见他在电视柜前停下,蹲下身,翻箱倒柜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寂静的房间里,除了众人平稳的呼吸声, 只剩普柴师父翻找东西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翻了好一会儿,普柴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合上抽屉, 单手撑着膝盖慢慢起身,转身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四个年轻人:“找到了。”
几个年轻人立刻起身,走到他面前。
一个破旧的怀表盖静静地躺在普柴的手里,看起来似乎有不少年头了。
姜霁北随即联想到刚才录像带里那只被普柴立在床头的卸了盖子的怀表。
紧接着, 他注意到,怀表盖里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站着一男一女。
“猪肚鸡?”
旁边的酸菜鱼已经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
照片上的一男一女正是阮杜兰和猪肚鸡,两人靠在一起,笑容满面地看着镜头,看起来十分亲昵。
姜霁北敏锐地发现,照片里的猪肚鸡脸上干干净净,并没有现在那些可怕的面部刺青。
“这块怀表盖,是我逃离ming身边时偷偷拿走的。”普柴师父听不懂酸菜鱼这声惊叫里的含义,只当他被吓到了,“ming的妻子早逝,只留下nam一个女儿。我认识ming的时候,nam已经死了很久,只剩一具骸骨,被ming时刻带在身边。”
“阮明研制返生布,目的是复活他的女儿?”池闲眉头紧锁地看着照片上两张熟悉的面孔。
“对。”普柴点点头,“但至少在五十年前,他是没有成功的,现在的话……”
这是什么父女情深的剧情走向?
因为这两人长着猪肚鸡和阮杜兰的脸,姜霁北觉得很不可思议。
一切似乎逐渐有了联系,他在奇异马戏团看到的卖票男人,就是普柴师父认识的那个灵媒师阮明,同时也是出生于1871年的艺术家阮明。
他们是同一个人。
“师父,阮明带着他的马戏团在东南亚四处游荡,是为了寻找复活他女儿的方法吗?”丁慧询问道。
“我想是的。”普柴回答。
得到与猪肚鸡有关的线索,酸菜鱼显得有些振奋:“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阮明他自己还是人吗?”
他的提问让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答案显而易见。
普柴师父刚才也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长生不老的术法,阮明不可能从1871年活到2021年。
静了几秒,姜霁北将视线转到普柴师父脸上:“我见过阮南。”
“在马戏团里吗?”普柴指的是刚才姜霁北给他看的直播视频回放。
“不止那一次。”姜霁北摇头。
普柴师父是剧情的关键人物,也是掌握着线索的重要角色,他无须再隐瞒什么。
姜霁北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一开始看到“corpse盛宴1970”这个账号,然后去缅甸寻找马戏团,在看到阮明父女后失去了意识,一个月后离奇出现在国内家中,紧接着手机里出现了返生布的照片,以及阮南两次出现在他家门口。
当然,他还是保留了一些,没有说猪肚鸡是来求救的。
“我猜,阮明的返生布到现在也没有研究成功。”说完,姜霁北扫视众人一圈,“因为阮南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依然是灵体的状态,我和池闲用符咒驱散过她两次。”
“她后来又出现了两次?”酸菜鱼的表情有些震惊,看起来难以接受这件事,“霁哥,你们怎么没有告诉我……”
池闲看他一眼:“因为我们有别的顾虑。”
池闲的话提醒了酸菜鱼,他们之所以隐瞒,或许是和猪肚鸡本人有关。
想到其中的利害关系,酸菜鱼乖乖住嘴。
“普柴师父,您知道阮南脸上的刺青是怎么回事吗?”姜霁北问,“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布满了奇怪的刺青,看起来像缅甸一个古老部落的风俗。”
从表情来看,普柴对阮南的出现并不意外:“我听ming提过一次,女儿刚死的时候,为了将她的尸体和灵魂保存下来,他试遍了各种巫术。那个刺青是直接刺在尸体脸上的,能将死者的灵魂囚禁在身边,避免消散。”
阮明这个角色还真够狠的,姜霁北在心中暗道。
“您对他们父女二人的事情,还知道多少呢?”他问。
“我知道的并不多,我在ming身边的时间不长,因为恐惧,很快就逃走了。”普柴叹了口气,“我只知道他来自越南,女儿是在柬埔寨被人杀死的。至于是什么时候死的,他没有告诉我。”
“越南曾是东南亚霸主,入侵并统治过柬埔寨。”池闲指出一些关键的背景信息。
那么阮南的死就很好理解了。
姜霁北根据现在掌握的线索,抽丝剥茧,逐渐捋出一个大概的走向。
越南艺术家阮明旅居于东南亚各国并进行艺术创作,却在上世纪二十年代达到创作巅峰时突然失去踪迹,想必他的女儿阮南就是在那个时候死在了柬埔寨。
从那以后,艺术家阮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为了复活女儿而四处奔波的灵媒师阮明。
“马戏团里那些奇怪的展品应该也和阮南有关。”姜霁北思考须臾,提出自己的猜想,“如果返生布一直没有成功,那么阮明一定需要大量的实验品,继续进行研制。”
“corpse盛宴1970”这个账号发布的照片上,那些死法怪异的尸体来源也就有迹可寻了。
那么,这个账号的主人究竟是谁呢?
难不成是阮明本人吗?他往外发这个干什么?
“师父,您知道返生布的原理是什么吗?它的制作方法是什么?”丁慧问道。
她问到了点子上,酸菜鱼迅速将她的话翻译给池闲和姜霁北听。
四个年轻人一齐看着普柴,等待着他的回答。
阮明允许普柴参与影像录制和复活仪式,说明他对普柴具有一定的信任,说不定还向普柴透露过一些具体信息。
似乎是提到了不愿回忆的事情,普柴师父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些。
他握紧手里那块怀表盖,垂着头,盯着上面笑靥如花的父女二人,喃喃道:“那是一种无比邪恶的方法……”
115/133 首页 上一页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