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有些拿不准注意是否要在下半年里开一个自己的4S店,这就意味着他们的业务将不再限于二手车买卖,会扩大到汽车代理、配件零售,说不定还要连维修保险都要涉及。
赚的钱虽更多,可面临的风险也更大。
谢然总觉得他和小马太顺了,从做生意以来就没栽过跟头。
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老天爷总喜欢和他开玩笑,每次在他觉得境遇好像好了一点时,现实总是给他重重一击。
王雪新女士现在“闻GAY色变”,看电视的时候只要里面提到同性恋话题,哪怕只是个暗示,连谢然这个基佬还没反应过来,王雪新就先变脸换台了。
走到大街上看见俩男的只要亲密一点,王雪新就立刻迅速远离,并嘱咐谢然不要跟这样的人有所来往。
可能在王雪新眼里,同性恋真的是一种会传染的病。
谢青寄还有不到半个月就高考,别的家庭都已经进入一级警戒状态,就他们家跟没事人一样。王雪新纯粹是对谢青寄没要求,能考去北京最好,考不上也没事,有谢然这个反面例子在,谢青寄能有学上就行。
谢然则是知道谢青寄这小子有个毛病,喜欢和自己较劲,一旦考试失利,他就跟有强迫者似的会重复复盘同一场考试研究同一张卷子,估计这场改变人生的高考上辈子已经私下研究过好多次,可能上面的题都会背了。
谢然办完事情提前翘班回家,这几天王雪新身体不是太好,一直咳嗽,吊了半个月的水还不见好转,去医院查也查不出毛病,只能静养,因此都是谢然给他们做饭。
从前她总是借故头疼脑热的,说自己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指挥着谢然做家务干活,以前的谢然不服气,觉得她妈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单纯想使唤他,看他不顺眼。
现在则是打心底里心疼年岁渐长的王雪新,只要他在家,家务从不让妈妈动手。
屋里的谢青寄听见谢然锁车关后备箱的声音,有些头疼地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鼻青脸肿的齐明,叮嘱道:“我哥回来了,你不要乱讲话。”
齐明冲他比了个ok。
谢然还没进屋,赵高就已经委屈地,嗷嗷叫唤着突突了过去。
它和谢然的感情总是在齐明在的时候得到升华。
谢然单手拎着一兜子菜进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打电话,弟弟一步一叩给他求来的佛珠顺着手臂抬起的姿势滑落,泛着质朴的光泽,赵高抓住他的裤腿溜了上来,大肥屁股被谢然拿胳膊一兜,委屈地圈住他的脖子,当家里来了一个恶霸的时候,赵高就会寻找一位更过分的恶霸寻求庇护。
谢然心想赵高这是怎么了,继而一抬头,看到一张肿成猪头一样的俊脸。
他依稀从那挤在一处的五官中辨认出齐明的外貌,神情复杂地打着招呼:“你好。”
齐明龇牙咧嘴,冲谢然大方一笑。
“大哥你好,久仰久仰。”
他冲谢然一抱拳,显然是被谢然身上那股不加收敛的江湖气震慑到,谢青寄一脸无语,给谢然丢了个“不要搭理他”的眼神。
谢然却觉得十分好笑,问齐明这是被谁打了。
“哎,别提了,被我爸打的,还停了我的信用卡,所以现在我离家出走,来投奔老谢了!”
谢然一阵头大,心想王雪新最近草木皆兵,俩男的只要间隔不超过一米,她就会怀疑这俩人有点什么。齐明这小子看起来又十分不着调,不知道会不会语出惊人挑动他老娘那根敏感的神经。
“妈呢?怎么没在家?”
“去社区医院吊水了。”
谢然拎着菜去厨房做饭,颠勺的时候听见齐明在客厅打游戏、刷微博,偶尔看到什么新闻还会跟专心复习的谢青寄分享,时不时见缝插针狗皮膏药似的问上一句老谢,你什么时候答应我的追求,我要气死那个混蛋。
谢青寄会头也不抬地补上一句滚蛋。
谢然被这俩人的互动逗笑,想到他和小马刚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损来损去,会口无遮拦地让对方“滚蛋”。
他家谢青寄话不多,但明显对齐明很有耐心,谢然心里虽然还有些酸涩,但有这样一个朋友在身边,他打心眼里替弟弟高兴。
谢然心想,要是谢青寄真的能开窍,把一切都给放下和齐明在一起,也挺好。
但他又很快推翻自己的假设,齐明看起来不靠谱,接近他弟还目的不纯,估计俩人在一起没多久,只要齐明把某个人气死就会立刻甩掉谢青寄的样子。
谢然杞人忧天,怕他弟被甩,到时候估计得气到杀人,提前完成还没活到六年后就先进监狱的壮举。
得换个能配得上谢青寄,且对他一心一意的,永远把他放在第一位的。
——起码不要像自己一样。
晚饭过后,谢然在手机上挑宾馆房间,叫齐明自己选。
齐明一愣,喊道:“我没钱啊!我今晚住在这里可以吗?我不挑,跟老谢挤挤就可以,我不嫌弃他!我真的可以!”
兄弟俩异口同声地拒绝:“你不可以!”
齐明:“……”
二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又各自把头扭开。
谢然解释道:“钱我付,随便你住。我妈最近神经比较敏感,她看见你跟我弟睡一张床,非得打个地铺一起睡过去不可,你一大小伙子不想夜里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一老太太躺自己脚头吧。”
齐明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害怕地打了个寒颤,立刻接受谢然的提议。
谢然和谢青寄十分有默契,一个给齐明收拾书包,一个给齐明订酒店,赶在王雪新挂完吊瓶到家十分钟前,把这个祸害打包到谢然的车上。
谢然脚踩油门,把车开了出去,刚才还火急火燎的,等一到酒店,却不急了。
他车门一锁,表情沉下来,若有所思的样子叫人吃不准他的情绪。
齐明看着这样的谢然,突然觉得还不如跟老太太睡一屋呢!
谢然降下车窗,摸出烟盒,向齐明征求道:“介意吗?”
齐明不止不介意,还想来一根,又有点害怕谢然,只好客气道:“不介意,我还跟老谢一起抽过烟呢。”
谢然打火点烟的动作一顿,挑眉道:“谢青寄会抽烟?”
齐明:“……”
“算了,我就当不知道。”谢然立刻意会,把烟吐到车窗外,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谢青寄在学校除了你,还有别的朋友吗?”
齐明一想,摇了摇头。
“我觉得你弟压力挺大的,总是跟周围格格不入,心里好像藏着很多事情。”
“哦对,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了。他跟我说他老婆死了,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呢,现在看样子像真的,那他不就当光棍了吗?……他老婆是怎么死的啊,哥你知道吗?”
谢然静了很久都没有吭声,最后按下按钮,把车解锁,对齐明道:“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小谢。”
齐明拍着胸脯道:“放心吧,我是最牢靠的!”
谢然:“……”
他开始慌了,正想再叮嘱叮嘱,谁知齐明却跳下车,绕到驾驶座旁边,隔着窗户认真地看着自己,再没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
谢然一怔,突然意识到齐明是真的在担心他的好朋友谢青寄。
“我觉得既然你是哥哥,就应该多关心关心他。你的弟弟好像很迷茫,总是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还有半个月高考,他到现在连志愿都没想好,连我这么混的人都知道以后要干什么,他却没有方向。虽然他现在跟我舅舅学编程,但我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这个,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感兴趣。”
“学校食堂的饭你知道吧,反正不能点外卖,也懒得回家吃,就先凑合呗,饿不着就行。编程对你弟弟来说,就是食堂里先拿来凑合的饭。”
“不过我也理解,死老婆是不好受,特别是十七八岁喜欢上的人,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人没了,这哪能说忘就忘啊,没跟着一起殉情就不错了!”
第42章 苹果
齐明走了,谢然却还坐在车里发呆,没急着开回家。
对于“殉情”这个说法不置可否,因为他知道谢青寄压根就不是这种人。
自己的死亡或许会为他带来痛苦,可谢青寄素来很能抗压,他或许会萎靡不振一段时间,但绝不会就此消沉,这股永不被磨灭的韧劲造就了谢青寄与生俱来的强大责任感,他会代替谢然活下去,因为如果连他都死去,就不会有人记得王雪新和谢婵了。
这就是他谢然爱着的人。
他一连抽尽三根烟,舌头都有些发麻,才算勉强压制住那股郁郁不平的愁绪,烦躁地心想,谢青寄不是打算弥补上辈子的遗憾,考到北京读物理去吗?怎么到了齐明嘴里,就变成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这和谢然最开始的目的根本背道而驰,他对弟弟敬而远之,苦苦压制爱意,难道不就是为了让他这辈子的人生没有遗憾,没有迁就,不再被上辈子的责任感所束缚。
最好能考到北京去,两个人再也不见面。
抛开别的不谈,单就王雪新现在的态度,就令谢然不敢再奢望这份隐秘的感情得以重见天日。
上辈子还没唐思博这档幺蛾子事,王雪新知道他和谢青寄搞在一起后就要死要活,更不要说她如今对同性恋的存在本能地抗拒。
而且……
舅爷的死亡时间和上辈子一样,小马虽逃过一劫,可他的爷爷却死了。
谢然摘下佛珠攥在手心里,茫然地看着窗外,不知道未来等着他的是什么,他只是忍不住揣测,就算他我行我素,现在立刻回家抱住谢青寄,说服妈妈,万一他还是死在2018年的那一天里,像先前死去的人一样难逃命运,谢青寄会更加难过吧。
他一路心烦意乱地开回去。王雪新已经回家,正在洗澡,谢青寄还在客厅写作业,有自己的房间不待,就好像专门等着谢然回来一样。
灯光把他俊美的五官照得异常清晰,好像和六年后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份因凌厉五官而带来的攻击性被暖黄色的光给淡化不少。
或许谢青寄的皮相和性格就是谢然爱他的原因,谢然心高气傲,谁都看不上,可唯独让相貌和他有相似之处的弟弟走进心里。这个人身上有他没有的,但又艳羡渴望的一切品质,弟弟的认真、正直、从小展现的责任感和道德感都在深深吸引着和他截然不同的谢然。
可谢然从不曾意识到,过去的他身上也有着谢青寄不曾有的一面,他的洒脱不羁与随心所欲,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对方。
谢青寄听见动静,抬头看谢然一眼,又把头低下了,接着手中一刻不停的笔就再也没有动过。
以前两人住在一起的时候,谢然经常回来得很晚,偶尔还带着一身酒气。像谢然这种不用坐班的人经常会忘记今天是礼拜几,可每每走到楼下,只要看着屋中亮着一盏灯,他就知道今天是周末,他的谢青寄回来了,他为自己留了一盏灯。
上辈子的记忆和此刻的画面交叠在一起,谢然莫名不甘心,那股郁郁不平的遗憾再次翻涌而出。
“我回来了。”他突然开口。
谢青寄不知想起什么,过了很久才“嗯”一声。
谢然正想越过他去厨房给王雪新热饭,却听谢青寄突然开口提醒:“妈最近好像身体不太好,你有时间吗?带她去大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吧。”
就算谢青寄不提,谢然也早有打算,他们这地方小,要去也是去临市。他现在战战兢兢,王雪新有个头疼脑热就害怕。
只是谢青寄高考在即,谢然走得不放心。
谢青寄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补充道:“不用管我。”
谢然犹豫着点头,答应下来。
他往浴室那边看了一眼,见王雪新还没出来,忍不住道:“齐明说你会抽烟,什么时候学的?”
谢青寄一怔,似乎是没料到齐明这样不靠谱,他额前一条青筋暴出来,表情看上去很想骂人,继而冷冷看向谢然。
“你想知道?”
这表情谢然熟悉的很,上次他弟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开动员会那天,一番刻薄的长篇大论把他爹喷得小半年不敢露面。谢然立刻就怂了,怕谢青寄不管不顾地捅破那层窗户纸,马上就高考,还是别惹他的好。
万一谢青寄心理防线再次崩溃,落榜重读,这就是他第四年高三了。
谢然盯着表情冷漠,提起吸烟一事还带着些微妙神情的弟弟,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如果他重生的契机是死亡,那么谢青寄又是因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似乎还有转机,可又不敢立刻和谢青寄摊牌。
王雪新擦着头发上的水从浴室走出,谢然迅速恢复正常,谢青寄也把头低了下去,他起身收拾好书本,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带上门。
王雪新被关门声吓一跳,莫名其妙道:“你弟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压力太大啊。谢然,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弟?!”
谢然进厨房拎着锅铲给王雪新热饭,含糊道:“谁敢欺负他啊,他是我祖宗。”
房间内,谢青寄靠着门,将屋外的动静一字不落地听进去,兜里手机振动,拿出一看,是齐明发来的。
上面是一张张宾馆房间照片,齐明还在瞎高兴,说老谢你哥好有钱好仗义哦。
谢青寄立刻回拨,压制着怒气道:“你跟我哥说我会抽烟?还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的齐明一愣,不满地嚷嚷:“大哥怎么这样,明明说他就装作没听到,怎么还找你告状了!”
“那我叫你不要乱说话的时候,你不也比了个ok?”
谢青寄都要给这二货气笑了。
齐明沉默一瞬,只好全部交代,说只来得及暴露谢青寄会吸烟和死过一次老婆,其他就没了,接着安慰道:“没事兄弟,别害怕,你哥知道你早恋还挺淡定的,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封建的家长,而且你哥……也是那个吧,看着像。”
谢青寄没有吭声,他隔着层门板,还能听到客厅里谢然和王雪新说话的声音。
“喂喂,老谢,怎么不说话?还在吗?”
“我哥怎么说?”
他再一开口,嗓子竟有些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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