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然想也不想就否认:“不可能,就谢婵现在那个战斗力,她不愿意的事情谁能强迫她,有什么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谢青寄再次大头朝下摁趴回办公桌上,当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
冰袋直接搁到背上乌青的地方,谢然被凉得倒吸一口冷气,艰难地仰面看向小马:“……我觉得有误会。”
闷不吭声的谢青寄突然道:“你为什么要去我家接乔哥?”
他这么一问,谢然也跟着纳闷,老乔为什么突然去他家?小马又是怎么知道的?
一提起来小马脸上就恨恨的表情,咬肌紧紧绷着,如果老乔现在出现在他的面前,小马一定会扑上去再揍他一次。
“你今天喊我们来公司开会,快出发的时候突然接到他给我打的电话,说他的车送去保养,现在人在你家,让我顺路接他一下,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结果进去就看见……”
谢然想了想,又示意小马不要说话,直接把电话开免提打给了谢婵,问谢婵是怎么一回事。
电话那头的谢婵语气疲惫至极,从她的口中,兄弟俩得知了事情的另一面。
下午的时候老乔给谢婵打电话,说他明天要出差,想让她帮忙照顾小乔两天。这半年以来为了更好的照顾王雪新,谢然把线下大部分业务都转交到了老乔的手上,因此他经常要出差,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把小乔送去给谢婵照顾几天。
小马去的时候他正站在院子里和谢婵聊王雪新的病情。
王雪新对小乔像亲生孙女一样疼爱,没道理生病了老乔还一句不问。她的病情时好时坏,谢婵提起来就难过,老乔安慰谢婵的时候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就被小马误以为是在拥抱。
谢然犹豫地嗯了声,没再说什么,他抬头和谢青寄对视一眼,觉得事情有些难办。
虽然不乐意老乔当他姐夫,可万一谢婵愿意,他还真不好说什么。
小马也是同理,谢然虽不乐意,可从没有阻止过小马对谢婵展开追求,只是小马这人有点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谢婵,到现在都将这份感情藏在心里,对着谢婵从不半分越界。
谢婵像是知道谢然在想些什么,直接了当道:“然然,我和老乔不是那种关系,我们这段时间是走得近,可那也只是因为小乔,相处了一年的小猫小狗都有感情,别提半大的孩子。我和老乔从没有单独见过面,他一直都爱着小乔的妈妈,这你也知道的,他们父女俩到现在都不搬家住在那个危楼里,就是因为那是老乔当年结婚的婚房,他要等他妻子回来。”
一番话说得敞敞亮亮,仔细听还有点被怀疑的不痛快,谢婵干脆了当地挂了电话。
谢然懊恼地揉着头,这下他把谢婵给得罪了,早知道就应该让谢青寄打这个电话。
谢青寄直接坐在小马面前,把冰袋塞进小马手里:“你冷静冷静,别冲动。”
他看向小马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提防探究,仿佛预见什么事情的发生,看得谢然一怔。
这种微妙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谢然却十分熟悉,一时间想不起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但这一刻他几乎肯定,谢青寄一定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乔哥和我姐姐不是那种关系,就算是,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我以为你不跟我姐表白,是想她有更好的机会,乔哥哪里不好吗?”谢青寄双手平放在桌前,说话时双眼专注地盯着对方,语调十分缓慢,给足了对方思考空间。
谢然一看,估计这是前世审讯的职业病犯了,于是不再插话,还是交给专业的来。
“他哪里配的上你姐……”小马冷笑一声。
他突然抬头盯着谢然,“那天我和瘦子在茶水间说话被你们听到,我骗你说是姓乔的在外面找了个鸡,其实不是,瘦子告诉我,当初姓乔的还不上债,想把他老婆卖去大哥那里当鸡抵债,他还对他老婆说,反正都要出国了,在国外也是当鸡的命,在哪里当不是当。”
“谢然,他就是故意的,他想报复我,他知道我喜欢谢婵,才故意接近她。”
他又站起身,看向谢青寄,鼓足勇气道:“我小马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不会逼自己的女人去当鸡,这样的人放在你姐身边,你能放心吗?我是想你姐有更好的机会,但这个人不行。”
“这次我打他,有下次,我还打他。”
先前那些从不曾引人注意的细枝末节随着小马愤恨的话语全部浮出水面,过年老乔在他家醉酒的时候为什么哭喊着冲老婆道歉说他不该那样说她;为什么小马从和瘦子谈完话就如此提防他靠近谢婵,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昭然若揭。
谢然再无话可说,突然意识到,他总是带着上辈子的印象,理所应当地认为老乔还是那个老乔。
小马走后,谢然又把瘦子叫了进来,他证实了小马的话,同时还透露了另外一件事情。
瘦子告诉谢然,在大哥被查之前,他有次看到过老乔车上坐着个便衣,这个便衣他之所以会认识,是因为入行以后第一次被抓就是被这个便衣给抓的,因此对他印象极为深刻。
瘦子还要再说,谢然却一抬手,示意他不必了。
偌大的会议室空下来,谢然沉默地坐着,身边陪着的只有谢青寄一个。一元复始有限公司是他和小马一辆车一辆车倒腾出来的,其中凝结着无数人的心血,一开始别说会议室,就是个办公室也是几个人挤在一起用,没想到今天竟然走到分崩离析的地步。
“谢然?”
谢青寄突然叫了声。
“别皱眉。”
他的指头轻柔地抚摸展平谢然紧皱的眉头。
“晚上想吃什么?”谢青寄若无其事道,淡定的表情好像天塌下都没事,谢然稍稍冷静下来,说他想吃人。
谢青寄被他苦大仇深的语气逗笑,低头要吻,谢然却往后一退,挑眉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谢然突然想起来谢青寄那提防探究的眼神他在哪里看到过了。
这种眼神在谢青寄身上一共出现过两次。
第一次是小马的爷爷生病住院,老乔突然提出要一起去探望,二人单独说话的时候,谢青寄浑身紧绷,整个人蓄势待发,当时谢然抱着小乔站在一旁没有注意到弟弟的紧张。
第二次就是老乔从贵州回来,大伙给他接风,他喝醉时说了句抱怨,“终于没人再要挟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了,让你们侮辱我,都他妈活该。”
谢青寄当时就坐在他旁边,谢青寄听到了。
回去的路上谢然告诉了谢青寄之前老乔小马吵架的事情,谢青寄听罢,脸上表情有些不好看,先前还叫谢然不要皱眉,听完以后自己倒先眉头紧锁,指头烦躁地敲着方向盘,还罕见地闯了个红灯。
谢然少在他弟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只觉得失态似乎比他想得更加严重。
车子一停好,谢然要下来,谢青寄却把他拽住。
“有些事情我得告诉你,”他语气停顿,看向谢然,斟酌道,“是关于乔哥和小马的,很久以前的事情。”
第78章 老乔
二人回到公寓,谢然刚要往下坐,就被眼疾手快的谢青寄一把拉住。
谢青寄顾忌着谢然背后的乌青,不敢让他靠着沙发,谁知谢然比他更干脆了当,直接把人在沙发上,倚着谢青寄,拿他当靠垫。
“说吧,要告诉我什么。”
谢然仰着头看他,头顶抵着谢青寄的锁骨,在彼此的眼中视线颠倒起来。
“你不在的那段时间一直是乔哥在照顾我,他有次给我送钱的时候喝多了,我不放心,就跟辅导员打报告陪着他在外面住了一晚。他告诉我,一开始去你们那边没想着要长干,之所以会过去,也是想要报复一个人。”
话里指的是谢然出去避风头的那七个月,他又继续道,“但是他加入以后,才发现这个人已经死了,是因为暴力追债被人活活打死的,后来阴差阳错,乔哥就一直在你身边做了下去。”
“他还说,那个人当着他女儿的面羞辱他,他也想过带着女儿逃跑,可更想亲手杀了这个侮辱他的人。”
谢青寄至今还记得,喝得满脸通红撒酒疯的老乔这样说完还自嘲地笑,摸着他秃秃的脑门,心有余悸道:“还好他死了,不然我冲动杀人女儿可怎么办啊,其实我也就是说说,说大话谁不会啊。我比谁都怂,就算再给我个机会,把人送到我面前,给我把刀我都不敢捅进去。”
——有时候勇气与鲁莽,也只是一瞬间的决定。
谢然终于领略了一把谢青寄干巴巴讲故事的本领,他沉默不语,通过谢青寄贫瘠的三言两语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贫穷的父亲为了给女儿治病而去借了高利贷,还不上钱,当着女儿的面被人扒光裤子在阴茎上写字。
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合适,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这个尊严尽失的父亲说句话。
上辈子的老乔是带着必死的报复决心接近小马,可万万没想到小马先一步死在别人手里。
——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现在终于想明白了。
为什么这辈子老乔对小马的态度令人感到违和,为什么谢青寄这样提防老乔靠近小马,谢然都想通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这两个人对你都很重要,我不想你为难……实际上最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在留意乔哥的举动,我害怕他报复小马,但是他没有,我以为他真的不在意了。”
上辈子但凡有人站出来阻止马贝贝,或是替老乔说上一句话,说不定老乔的心态都没有那么极端。这也是为什么这辈子他对小马的态度大有不同,因为在他最绝望无助的时候谢青寄站了出来,带走了他的女儿,做了他最想做的事情——替小乔捂住眼睛和耳朵。
在人生最灰暗甚至做好远走他乡准备的时候,谢然又一次站了出来。
谢青寄相信,或许许多过往瞬间老乔还是产生了杀掉马贝贝的想法,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他和谢然的缘故,而试着把小马当成朋友不计前嫌地去相处。
只是心中那份藏着的恨意从未时过境迁,像粒深埋在底下的种子,因为误会龃龉而再一次被催大。
“小谢,你知道老乔为什么是个秃头吗?我不是说现在,我说的是以前,你记得吗,老乔后脑勺那边秃了一块从不长头发。”
谢然指了指他脑袋某个位置,谢青寄摇了摇头,没有在意过这样的细节,况且老乔本来就秃。
“有次我带他去查账,遇到别人闹事,有个人拿酒瓶从后面砸我我没看到,是老乔替我挡的,你说他那么惜命的一个人,替我挡那一下的时候在想什么。”
一面是死前都想见一面的至交,一个是替他死过一次的发小,谢然在这一刻几乎是生出股被磋磨拿捏的无力愤怒。
他的好运气在重生时用掉一半,在那个被落日晚霞渲染过的医院天台上又用尽剩下一半,现在留给他的只有一眼看不到头的苦难,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可他总觉得命运从未偏离轨道。
谢青寄依然像上辈子一样复读,王雪新避开了车祸却避不开疾病,老乔和小马的表面和平下是暗潮汹涌一次又一次的隔阂。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吻突然轻轻落在他的眉心。
谢然睁眼去看,映入眼帘的是弟弟平静的眼神,他像是安抚般,先是吻眉心,接着是谢然高挺的鼻梁,借着这个视线颠倒交错的姿势最后吻上谢然干燥柔软的嘴唇。
他好像知道谢然心里在想什么,了解谢然未曾宣之于口却憋屈苦闷的抱怨。
“你去世的那段时间里……”谢青寄语气一顿,提到这件事情总是有些不适应,不喜欢直言讨论谢然的死亡。
“那段时间乔哥是真的很难过,他和我一样,从来没有放弃寻找过你,有次他听人说贵州一个村子里有你的消息,二话不说立刻就开车过去了,结果只是你留下的照片,他说提供线索的人有奖金,人家只是为了骗他的钱。”
“可是他拿到你照片以后还是很高兴,抱着你的照片又哭又笑。”
谢青寄轻声道:“乔哥很在意你,你知道的,或许他这辈子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不管怎么样,我们去找他谈谈。”
谢然一顿,平静道:“好。”
要出门的时候谢然有些犹豫,他的手搭在门把上,脚却没有迈出去,他转头看着谢青寄,沉声道:“其实他已经不是上辈子的老乔了对吗?”
谢青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二人一路驱车来到老乔住的那片破旧的居民区,这里年久失修,楼梯上坑坑洼洼,连个照明的灯都没有,上次来还是老乔听到风声要收拾东西跑路那次。
鼻青脸肿的老乔过来开门,见是谢然和谢青寄,便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小乔的房间关着灯,应该是已经睡了。
三人坐在矮脚茶几旁,上面摆着一张照片,谢然一低头就能看到。
同样的照片老乔办公室里也摆一张,是他跑路之前把小乔交给谢然,撞见大家开会时的合照。
往事历历在目,唏嘘之意甚至来不及冒头,那张照片就被老乔抓着丢进垃圾桶里。
老乔神情僵硬地看着谢青寄和谢然,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马贝贝针对我,他一直都看不起我,从没有把我当成过自己人,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别所有图,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况且我和你姐根本就没什么,就算有,你谢然都没说什么,凭什么要他来管。”
一提到谢婵,谢然脸色就有点不好看,正要说什么,谢青寄却一按他的膝盖,转移话题道:“乔哥,我们今天来不是要说这个,有家公司想要收购网站,对方给的价格不错,如果不买的话,就需要拓展新的业务聘请新团队,所以这次来,是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老乔不吭声了,过了半晌,才听他苦笑一声,看着谢然质问道:“别说网站,就是正常的公司运营,你觉得现在还能一起搭伙吗谢然?”
“虽然这个公司最开始不是我和你一起办的,但能发展到今天我也没少出力,他小马莽夫一个,不过是承了你的东风。谢然,我不是逼你做选择,但是这个公司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不可能帮着一个整天看不起我的人挣钱。”
就算他不提,谢然也心知肚明二人无法再在一起共事,有一人离开是必定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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