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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这算是邓川记忆里关于这个夏天最后的悠闲时光。
她和徐薇搭飞机到北京， 七月的北京正是最闷热的时候，从机场出来换乘地铁，即使有冷气， 却依然感受得到在外头自动门开关时扑面而来的一股热风， 混杂着旅客身上各种各样的气味， 让邓川忍不住皱眉。
耳边是嘈杂的说话声。有人在争论，有人在大声聊天， 还有小孩在哭。邓川在飞机上睡了一觉，此时此刻脑子还有些钝钝的不清醒。好在这时，机械的电子音在头顶响起来， 字正腔圆的女声播报，第一遍是中文，第二遍是英文。听见熟悉的地名，几乎要让邓川道一声久违。
阔别一年，再次站在北京的地铁前， 邓川觉得她正像是站在电影的一个延时镜头里。主角不一定是她，场景也可以是北京， 可以是伦敦，可以是她高考后奔向徐薇的那个炎热的中午。光影交错， 在镜头里人流也如同潮水般变幻，最终渐渐定格， 一晃， 徐薇站到了她身边。
门开了。背后的人往前推， 邓川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揽着徐薇顺着人流涌进去，地铁里挨挨挤挤，交际安全距离被打破， 大家都不好受，邓川的腿边是某个人坚硬的行李箱，背后抵着谁的背包。她又忍不住要皱眉。可徐薇垂着头，半倚着她的肩，忽然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徐薇看上去还有些困倦，邓川不禁低头看她一眼，看见徐薇露在口罩之外的眉眼依然是舒展的，安稳的。
她的心也慢慢地静了下来，然后反手去握着徐薇搭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
一个多小时的通勤，即使后半程有座位，也不免要叫人心生劳累。她们出地铁站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两点多。到达租住的小区，距离跟房东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小区门口有家711，她们进去买了水和饭团，算是短暂地歇息了一会。
房东没有让她们等太久。他是一个精明干瘦的男人，也许应该是二房东，自我介绍姓刘，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么热的天气也穿一身白衬衫黑西裤，攥着纸巾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直是徐薇同他联系。邓川就安静地陪在徐薇身边，跟着他们把不大不小的房间里里外外走了一遍。
大致谈完，又签过合同，支付房租和押金。二房东笑容满面地把一式两份的合同夹在腋下，立在门关同她们告辞。
门一关，徐薇才像是松了口气，让邓川把门的密码改一改，等邓川改完密码回头看，徐薇已经不在原地了。
北京房租不便宜，她们又是暂住，租的房间不大，除去里头的房间，外头的客厅连同着小厨房，一眼就能看完。
邓川看了一圈没看见徐薇，也不急着找人，先去厨房里把水烧上，再走到房间里。果然看见徐薇正背对着房门，半蹲着整理她们的行李，天气热，徐薇把头发扎起来了，一截白得晃眼的脖颈就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中。
邓川走过去，把房间里的空调打开，也在她身边蹲下来，徐薇正在收拾她们俩带过来的衣服，衬衣，T恤，牛仔裤，长裙，分门别类地码齐，从邓川的角度看，徐薇的目光特别专注，有汗从她白生生的脖后渗出来，沾着她的头发。
看见邓川来，徐薇只是抬了抬眼皮，然后指挥着让邓川去把衣柜擦一擦。
两个人配合默契，没顾得上说几句话，总算把行李收拾得七七八八，又把床单被罩铺上。空调已经把房间里变得很阴凉。邓川伸长了手臂，躺在刚拖完又晾干的地上，等着徐薇洗完澡出来。
徐薇一出来就看见邓川呈“大”字形躺在地上，没忍住笑，用湿漉漉的脚尖踢踢她的手臂：“脏不脏啊？快起来。”
邓川一把握住了她暖呼呼的脚背，笑着从地板上看她：“不脏。”徐薇让她松手，起来去洗澡，她也还躺在地上不动：“你刚才不理我，我不要起来。”
徐薇威胁她：“再不洗澡待会也不理你。”
小朋友没说话，只眼巴巴看着她。手心里的温度顺着脚尖渗上来，让徐薇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也燃着一团火。她定定神，又软着声音哄她：“乖，快去洗澡，你一身汗让我怎么理你？”
邓川说：“好吧。”松开手一骨碌在地上站起身，飞快地往徐薇脸上亲了一下：“早上你亲我，现在我要亲回来。”
邓川亲完就像一阵风似的从徐薇身边溜走了。徐薇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唇边不知不觉地就挂上了笑容。
让她们两人都没想到的是，来不及午休，只简单休息过半个小时，徐薇忽然得知消息，要出门去和恰好同样到北京来的硕士导师和同门吃饭。邓川知道这顿饭局对她很重要，倒是没怪徐薇在她们到北京来的第一天晚上就落下她一个人，缠着她亲亲抱抱一会，就把她送出了门。
徐薇一出门，邓川只觉得房间里一下子静了下来。经历过两个人一道的旅途，再回到独身一人的状态总是格外的不习惯。
好在邓川愣了一阵子，也想起自己有事情要做，她把笔记本电脑打开，开始处理邮箱里的未读邮件，同时本科的宿舍群得知她到北京之后也活跃起来，周知和李明棠约她什么时候出来玩，又让她讲讲找实习和在外留学的经验。
一来二去，天渐渐黑了，邓川起身把房间里的灯打开，又重新在电脑前坐下。
先前HR发来的邮件里要求她明天去线下面试，所以邓川简单吃了点晚饭后就从衣柜里收拾出她在国外订做的一套正装，她曾经穿着这套衣服通过了牛津的年度考试，明天又要去尝试新的机会。
邓川把东西都收拾好，又整理了要带的纸质资料，搁在电脑边，学校的匿名论坛里有师兄分享了面试这个企业的经验，邓川倚在床头，一边看帖子，一边等着徐薇回来。
徐薇回来得不算晚，邓川听见她按密码的动静一把就去拉开了门。徐薇一见她就笑了，她看起来很开心，朝邓川伸手要抱，邓川接住她，又把门关上，徐薇搂着她的脖子，凑在她的耳边说话：“想不想我？”
徐薇的口吻里满是柔情百转的暧昧，邓川就很诚实地点点头，在她唇边啄了一下。
徐薇的嘴唇上有浅淡的酒味，邓川尝出来，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两人鼻息相近，徐薇攀着她的肩膀靠过来，把声音放得很低：“我也想你……”
邓川搂着她往里头走，徐薇一边走，一边跟她道歉：“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好在没过太晚就能回来。”她喝了酒，话也比平时多，“我吃饭的时候就老在想，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想你在干嘛，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要走神，幸好没被人看出来。”
邓川听着，只觉得这半个晚上的等待都是值得的。按照她们原本的计划，两个人在异乡一同度过第一个晚上应该是很温馨的，就如同她们过去在一起的无数个夜晚那样温馨，她们决不会腻味。可若是徐薇不出门吃饭，她们也一定不会有现在的温情时刻。
古人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在邓川看来，这个福也可以诠释为幸福。
她抱着这样的感怀，照顾着徐薇进浴室洗澡，洗过澡的徐薇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她搂着邓川的脖子，要她把她抱到床上。
屋里彻底黑下来。经过一天的炎热，疲惫和奔波，徐薇的鼻息轻轻地打在脖子里，邓川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邓川难得地起得要比徐薇早。她要去面试，而徐薇接下来的安排都没什么事，只待在家里看书复习，准备考试。
尽管邓川动作放得轻，但她穿衣服的动静还是把徐薇吵醒了。徐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看见邓川背对着自己，在镜子前头系衬衫的袖扣。
她眨眨眼睛，有些愣神。
徐薇还是第一次看见邓川穿正装。小朋友个头高，正装一套，骨架身量看起来就格外勾人，再撘配上那张英气清丽的脸，头发低低地绑在脑后，把眼神衬得格外锐利。
邓川在镜子里看见徐薇正看着自己，转过头来俯下身亲她：“还早，你再睡会。”
徐薇就伸出手，帮她理理衣领：“记得去买早餐吃，别紧张。”
“放心吧。”小朋友蹭着她的脸，眼神柔软，“我有预感，一切都会很顺利。”
“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会很顺利的。”
邓川出门了。客厅里传来她一声关门的轻响。
邓川出门前的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她的实习入职过程确实是顺利的，但实习的前半个月，她过得并不顺利。
p大本科，牛津交换的高材生，在一开始也免不了要做些端茶送水打印资料的琐事。再加上一同进来的同一批实习生里，她的年纪最小，能碰上的机会也最少。工作上学习不到什么，券商加班又晚，那段日子邓川过得很疲惫，她不愿意让徐薇看见她的疲惫，于是在晚上下班之后，就总在小区门口的那家711逛一逛再回去，一是为了调整心情，二是为了给徐薇带点夜宵。
她到家的时候，徐薇还在房间里看书，客厅的灯黑着，只有卧室门缝中隐隐约约透出来的一线光。邓川怕吓着她，就敲一敲门，再推门进去，充当学生时代给挑灯夜读的学子端茶送水的那个人，变戏法般地给徐薇端上各式各样的夜宵，也许是从便利店买了半成品，自制的茶泡饭，也许是关东煮，也许干脆就是牛奶和烤肠。
徐薇从满屏幕的数字和图像中抽身，看见的就是邓川体贴的眼神。小朋友陪着她，看她把夜宵吃完，又把垃圾收拾好，提到门口丢掉，再转身进浴室洗漱。
浴室里水声哗哗，时候也不早了。徐薇没问邓川怎么回来那么晚，她知道刚开始工作的一些不容易。把桌上的书和资料收起来，码到一边，等着明天起来再看。
徐薇这几天备考，复习到基础知识的部分，免不了要去翻之前的笔记，有些笔记当然已经遗失，徐薇只能重新翻出课本来看。翻过一页一页熟悉的知识点，她常常会想起当时的心情。
当时的她，知道未来的她会有回头要去看笔记的那一天吗？
难得的，徐薇出了一会神，浴室的门很快就被打开，邓川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来，走到她身边拿过吹风机去吹头发。
房间里的声音很单调。邓川没有说话，徐薇也没有说话。在吹风筒的呜呜声里，望着邓川年轻却有些疲惫的侧脸，徐薇忽然就很想告诉从前那个沉默克制的她自己，谢谢她当时的坚持。
而转头再去看邓川，徐薇知道，她也一定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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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邓川今天上班上到中午的时候。周知和李明棠在微信上说要来公司看她。
已经是午饭时间， 大部分同事们纷纷都走出了格子间，去吃公司的餐厅，或者找地方吃外食。邓川也站起来， 朝外走。她不喜欢做事的地方有杂味， 可没办法， 她对面那位新来的男同事在工位上吃水煮肉片，吃得满屋子都是热油爆过花椒干辣椒的味道， 邓川疑心自己再待下去也要被污染，索性一口气搭电梯下到公司楼下去。
不远处就是国贸大厦，邓川在附近找一家泰式餐厅进去坐， 等着周知和李明棠过来。
周围分布的都是很新的写字楼，玻璃外墙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着钻蓝色的光，即使是饭点，楼与楼间距的斑马线上依旧空无一人。
于是过一会结伴撑着伞走过来的周知和李明棠看着就格外的醒目。
李明棠穿一条吊带长裙，长发披散在脑后， 周知还是老样子，高马尾， 一身黑的裤装，略略落后李明棠半步， 手里撑着一柄黑色大伞，倒显得像她的保镖。
她们俩一进门就看见了邓川。邓川穿着正装， 一手托着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 活生生把泰式餐厅坐出了办公室的架势，服务员给她端上已经沸腾开的冬阴功汤底，她就把眼睛弯起来，客气地略点一点头， 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服务员和她年纪相仿，被她笑得脸红，站到不远处还在看她那一桌。
水蒸汽在空中升腾，把眼前模糊起来，邓川也看见她们俩，冲着她们招一招手。周知还在整理那把伞，李明棠已经飞奔过去，一屁股坐到了邓川对面。
邓川把点好单的小票递给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李明棠看了好一会，才说：“凉拌青木瓜猪颈肉沙拉，烤猪颈肉……为什么要点两份猪颈肉…？”
邓川说：“饿死了，不吃肉顶不住了。”
这句话立刻就把她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不少。李明棠顿觉阔别一年，邓川还是没变，还是当初在宿舍一口气能吃两包螺蛳粉的那个人，于是笑得很明媚：“那好吧，嗯……我不想喝柠檬水，我想喝个椰青。”
又偏过头问在她旁边落座的周知：“你要不要？”
周知说好，邓川也说：“点三个吧。我也要。”
她一边说话一边回复徐薇的消息，眼睛都不抬。自然也就没发现对面两个人举手投足里的亲昵。
徐薇在聊天里说她已经吃完午饭，又和唐丽鹃视频过，现在准备午休，让邓川好好陪同学玩，如果有时间，回去也记得午休，这样下午才会有精神。
徐薇打字的措辞仍然是克制的，可邓川无端端地就能从她絮絮叨叨的克制字段里猜出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是靠在枕边，撑着一只手侧躺下来，腰部会弓出一道很优美的弧线。
碗叮当一声响，被放进来一个鲜红的大虾。邓川抬起眼，看见周知正冲着自己笑：“女朋友查岗啊？先吃饭吧。”
李明棠很兴奋：“姐姐！还是那个姐姐吗？”
出来吃饭，一直看着手机确实不太好。邓川把手机熄屏放在一边，没反驳地笑笑。开始动手扒拉那只大虾。这时她们点的菜也开始一道道上来，李明棠还在纠结那个问题：“你还在跟那个姐姐谈恋爱吗？”
周知不赞同地啧了一声。李明棠立刻看她：“你别说话。”言语中有些娇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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