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川还是说:“没关系的。不用了。”只是这次语气温和不少。
女孩察觉到她语气的变化,把手里的袋子往邓川手里放,顺水推舟似的:“既然不用,那这个学姐总要收的吧。不然我真的太愧疚了……”
邓川还是说:“不用了。”又婉拒:“我得回去了。”
女孩固执地扯着她的袖子,邓川都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拉拉扯扯间,她的手腕都被对方攥紧了:“学姐,我是高二三班的王朝薇,这次真的很抱歉……”
邓川不动声色地往外抽了抽手:“真的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
“要不学姐还是把外套给我吧。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女孩一手拉着她,一手要去抓她的手臂,乍看之下,是一个环抱的姿势。
邓川有些头大地挣了挣手:“同学,你先放开我。”
对方却不依不挠,“学姐……”
两人站在路边,行人侧目。
没完没了。邓川这才有点急了。使了力气要把手腕抽回来。女孩还在道歉,泫然欲泣,手底下却抓着邓川不放。
正纠缠间。忽然听见一声清淡的女声:
“邓川。”
语调平静,两个字清清淡淡飘过来,像一尾鱼游弋进水潭里。
女孩的动作也顿住了。两人闻声望去。
鱼游进水潭深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上来。徐薇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朝邓川招了下手:“你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回来忙疯了。还有一更,写不完就是明天。
第31章
邓川有些愣神。直到看见徐薇的眉头微微一皱, 才反应过来。
朝女孩解释:“这是我们老师。你先回去吧。没关系的。衣服我自己洗就行。”
薄唇微抿,目光和煦,语气倒是清风朗月, 很有耐心的模样。
她怕女孩站在原地等她, 解释都说了一大串。就差把“这件事到此为止”说出口了。
女孩的手松了。她红了耳根,小声说:“那,学姐再见。”
邓川冲她点点头。朝徐薇走过去, 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一直烙在自己后背。
徐薇定定看着。没管其他,眼神只落在邓川身上,见邓川走过去, 说了一声“跟我来”就领着人往宿舍走。
一路无话。邓川一边观察徐薇的脸色,一边主动解释:“她把我衣服弄脏了, 来跟我道歉……”
徐薇轻轻颔首:“嗯。”
嗯是什么意思?
邓川又说:“我跟她说没关系了。但她可能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徐薇听着, 面色没变, 还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又问:“那她要干什么?”
邓川没看出她的情绪, 有点丧气地答:“她要帮我洗衣服。”
闻言,徐薇笑了一声,很短促,伸手提了一下她的衣领,又捋好:“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拿去洗。”
“……啊?”邓川略微睁大了眼, 看向徐薇:“我自己可以洗啊。”
“你洗不干净的。”
“那你……”
徐薇打断她的话:“也不是我洗, 是干洗店洗。”
“噢。”邓川无意识鼓了下嘴。有点失望,又有点开心, “好的。”
又很快反应过来:“谢谢老师。”
徐薇听见这句话,嘴角似笑非笑地挑了一下:“不用谢。”
她又伸手捋了一下她的衣领:“以后要小心点。”
语气听起来不像是不开心。邓川偷眼看她,点点头。
从这话开始, 一股莫名的气氛便萦绕在两人之间。空气中溢满心照不宣的沉默,沉默越演越烈,邓川年轻的心渐渐像风帆一样的鼓胀起来,但是海面像徐薇的眼睛一样平静,她沉住气,不动声色地往徐薇身旁越凑越近。
春色正好,空气中弥漫着植物初生的好闻气味,阳光暖烘烘的。
徐薇的眼睫低垂,好看的眼睛半遮半掩,里头水光潋滟,比枝头的春光还要明媚。沉默里,她若有所思地凝住了眉宇,正文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给她渡上了一层釉似的光泽。
对于邓川的凑近,她没有动作,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直到邓川得寸进尺,肩膀都要挨上来,她才往旁边让了让:“你别挤我。”
邓川讷讷地往旁边移开一点:“噢。”
徐薇几不可闻地吸了口气,镇定地问她:“早上考得怎么样?”
邓川说:“还可以吧。”
徐薇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还可以好像不够。”
楼梯一个转角,邓川借着转弯,大胆地捏住了她的手腕:“那……怎么样才够?”
她没用多大力气,虎口松松地圈着徐薇细瘦的手腕,触感又凉又滑,邓川想起第一天见面徐薇撑在她桌上的皓腕,精巧孱弱得像艺术品,此刻正落在她掌心。
几乎是下一秒,徐薇就把手抽走了。
“你自己好好把握。”
邓川快步追上去,弯着眼睛笑。
少女温声喊:“徐老师。”
徐老师莫名放慢了脚步:“干什么?”
“我会好好把握机会的。”
“……”
“真的,你相信我。”
啧。
小朋友还挺烦人。
徐薇抬了下手,手腕上被摸过的地方,触感久久未消,她悄悄曲了曲手指,听见自己说:“好了——我信。”
进了屋,周六风一样的窜过来,围着两人左转右转。它已经彻底成年了,身形柔软修长,皮毛油光发亮,闪着缎子似的光。
它细声细气地叫个不停。身子紧紧挨着徐薇的腿,抬起爪子扒她的脚腕。
“好了。”徐薇换过鞋,蹲下来伸手摸它的头:“是不是饿了?”
徐薇给她拿了拖鞋,抬脚去给周六添了些猫粮。
邓川换完鞋子站起身,便看见徐薇蹲在地上,一边摸着周六的头,一边抬头对她说:“把外套脱下来。里面的衣服有没有弄脏?”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格外温柔。
邓川悄悄咽了口口水,外套上的油渍已经凝固,她拉开拉链,把外套褪下来,里头的衣袖干爽:“……没有。”
徐薇把目光从周六头顶收回来。站直身子,伸手想去接邓川的外套,视线望过去,竟一时忘了收回来。
阳光从四面八方洒进来,邓川站在小小的客厅中央,校服里穿了一件棉质的白T恤,下摆扎紧裤子里,身形挑高,肩颈挺拔,领口大大方方地袒露着一字锁骨,再往上,是白皙的脖颈。
对方好像对她的怔然一无所知,眼神清澈,把外套往她手里放。
真是要命。
徐薇定了定神,嗓音勉强镇定:“穿这么少,不冷吗?”
春天虽然已经到来,但天气也并没有到穿T恤的温度。
“不冷。”邓川摇了下头,眼睛弯弯的:“我超级怕热的。”
徐薇接过外套,找了个袋子装着,听见邓川的话,轻轻应了一声。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周六咀嚼猫粮的咔擦咔嚓声,像小孩子吃饼干。
邓川来了兴致,蹲在它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它的头,手感一流顺滑。
撸猫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和徐薇待在一起也是。邓川一边惬意地眯起眼睛,一边想。
她油然生出一种可以在此处待到地老天荒的感想。见徐薇拆开一次性杯子倒水,索性抬头问她:“我可以在这里午休吗?”
徐薇的手顿了一下,“什么?”
“我是说,我可以在这里复习吗?”
徐老师不可置否地点了下头:“随你。”
把水杯放到桌面上:“你自便吧。”
她转身进了房间。
她放权放得轻松,邓川也很自得。站起身,拿过错题集,盘腿在地上坐下。
周六吃光盆里的猫粮,懒洋洋地在她腿弯上卧下来。
阳光正好。照进屋内,金溶溶地落在邓川的发顶。静谧的午后,徐薇也许已经休息了,她守在屋外,看着书,没有人会来打扰她们。
一切都很好,只是,周六已经是个成熟的大猫了。等到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邓川的腿都被它压麻了。
徐薇说让她自便,就真的甩手进了房间,再也没出来过,邓川不清楚她下午要不要监考。她得出发去考场,就没等她,把在桌面放凉的水喝光。转身出了门。
下午的考场不变,她进到教室里,人还不多。余晓跟她离得不远,见她进来,走过来站她桌子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数学的复习没办法争分夺秒。饶是邓川,把错题看过一遍,最多再梳理一遍知识框架,就只能等着试题来检验了。
教室里还有人在看书。余晓压低声音,跟她开玩笑:“听说你在食堂被一个学妹淋了一身剩菜。”
邓川挑了一下眉,她进来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T恤,更加证实了传言,T恤下摆被扯出来了,看着少了几分板正,很是闲适放松。“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学妹在社会性死亡小组里发帖,被我们学校的人认出来了。”
邓川淡淡地“噢”了一声。
余晓还没完,她搭着邓川的肩,笑着说:“那个帖子……真的很精彩,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见邓川不解,她也不补充,神神秘秘地话说一半,就说起其他的来。
邓川没被她的半遮半掩引起兴趣。她从来很少看网络上关于自己的信息,包括学生们之中很火的表白墙也好,校内论坛也好。这些信息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还不如考好了试,徐薇的一句赞美。
下午考的是数学。做题的时候,有相当多的知识点都是徐薇强调过的,邓川能回忆起她站在讲台上,有条不紊地剖析答案的样子,嘴唇稍稍抿着,目光冷静,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
她一边在草稿纸上计算,一边悄悄地在回忆里着迷。
笔尖的符号和数字,仿佛也成了她俩的独有的秘密。
一切都很顺利,邓川一气呵成地把整张试卷做下来,找到了当初考满分的感受。
她细细检查了两遍,讲台上的老师早就注意到了她的作答情况,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数学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快。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来,等到监考老师收完试卷,比上午考试结束更大的讨论声爆发出来。
邓川对此充耳不闻,出于一贯以来的自信和维护心态的打算。她没有对答案的习惯。但是吴傅武他们来问她,她也一一说了,没在意自己说出口的答案会造成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把书放回教室,数学考完,她的情绪也得以稍稍放松。
如果徐薇在就好了。她只要看一看她,就会知道她有在好好地把握着机会。
邓川如是想着。
接下来的考试按部就班地过着,一模的成绩很快出来,这次看的是全市排名,学校与学校之间也在竞争。
邓川成绩在她意料之中,但还是给了她些许惊喜,她开了个好头——她考了全市第一,数学是仅有的五个满分之一。
一中这届高三生实力很强,全市前十占了八个,公告栏里贴出了前百排名的喜报。就连校记者团都要收集排名前十的学生信息,放到校道旁的优秀学生展列里。
公告栏在教学楼前的校道旁。竖着长长的一列。上面展列的都是往届的优秀毕业生。他们都有着年轻的面容,与之相配的却是不容忽视的成绩和得奖记录。
照片是重新拍的,邓川的面容比高一入学的时候褪去了几分青涩,她的眉眼日渐成熟,意气却始终飞扬在眉宇之间。
她微微笑着,开始懂得如何在目光里收起锋芒,展露自己的内敛和沉稳。初出茅庐的小兽行走世间,开始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爪牙,无需过度强调地坦然自己的强大。
在灿烂的春光里,是向那个最终目标发起冲刺的,最好的模样。
第32章
一模过后,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高考在即,原来那些混日子的,破罐子破摔的, 不紧不慢的, 也在大环境下被动地莫名焦虑了起来,毕竟,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之一。
它也许并不能决定你人生的全部, 但它能决定你接下来几年的起点和生活。
老师们也都全力以赴。晚自习的办公室一直是人来人往的状态。有压力过大而被老师找去谈话的,有一直做不好某个科目在办公室专项练习的,更有甚者, 找了老师私底下补习,听说人数还不少。
邓川听了一耳朵有的没的的八卦。高压状态下大家的倾诉欲反倒都格外的强。连苏眠都大晚上打电话给她, 她在北京压力挺大, 学业, 交际, 第一次离开家的寂寞, 每一样都让她焦头烂额。
宿舍里有人开了夜灯学习,床帘透出朦朦胧胧的白光,周遭一片黑,一眼望去,好似旷野上渺茫的灯塔, 邓川站在外头洗手台旁, 压低了声音同苏眠讲话。
她觉得苏眠的情况其实不算糟糕。只是周围的人带动了她的焦虑,没成想把这话一说, 苏眠的声音当即委屈起来。
苏眠说:“邓川。我不敢跟你说太多。我怕我要哭了。”
她说着说着,尾音都带了哭腔。
邓川哭笑不得。她们之间太熟,大家什么样子没见过, 这种真情流露的时候也不显尴尬:“没事。你哭吧。我在呢。”
电话那头的人顿时呜咽起来。
苏眠一边哽咽,一边抽抽搭搭地笑:“完了……我是不是好丢脸……可是我真的太难了……”
22/117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