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祁长风得以继位。
那段日子,府上的小人儿整日都沉浸在伤心难过,裴争心里压着事,却什么都不愿说。
实际上裴争一直在暗联络着天朝以北的一个国家一一北域国,他知道蛮族大军攻入帝都城只是时间问题,他不得不为小人儿铺好一切后路。
不止是因为他答应了皇上要护小人儿平安,更是因为,那是他的心肝,他的呼吸,他的命,也是他的整个余生。
直到有一次裴争在宫处理政事,很晚才回府上,却发现那个小人儿还没睡觉,一直在等着自己,非要自己抱着哄着才肯好好睡去。
裴争看着枕在自己臂弯间乖乖睡着的小人儿,突然就被一个念头吓了一跳。
如果一直这样,如果一直这样
要怎么才能舍得放手,怎么舍得让他离开,而小人儿要怎么才能学会自己独立的生活。
那个晚上裴争一直没有合眼,只是默默的看着熟睡的小人儿。
后来,裴争便有意的不经常回府了,纵使思念难忍,也强迫自己不要看,不要听,若总是心软,那么总有一天会狠不下心放他离开。
但是那个小人儿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了,惹裴争生气了,泪眼盈盈委屈可怜的小模样,裴争看着就心里一阵阵发疼,会不由自主的低下声音,不受控制的去抱抱他,摸摸他的头发轻声哄他,然后又会想到什么似的冷着心把他送回去。
冷落他是有意为之,但无形之流露出的温柔爱怜和缱绻疼惜,却不受心的控制。
那晚,小人儿充满希冀的问,可不可以嫁给自己。
裴争抱着小身子的手都在不可遏制的颤抖,心里在疯狂叫嚣着,要他,娶他,抱着他再也不要放开。
但是,怎么可以
裴争把小人儿送回了小楼之后,在书房彻夜长坐,浑身上下冷的彻骨,奏折再没有看进去一本。
这仿佛是一种无声无息的酷刑,不止是对小人儿的冷酷,更是对裴争自己的残忍折磨。
曾经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点光,终于可以依靠着光而活,现在却要再亲手将那束光推远,让他去别的地方,才能够一直发光,而跟在自己身边,只会慢慢的熄灭。
但情,本身就是难以言说的,越是隐忍压抑,它就越会饮血啖肉在心底疯狂滋长。
知道了那只陪伴了自己三年多的小黑猫死了后,裴争暍醉了。
回府之后,脚步不自觉的就走到了小楼外,却听说了那个小人儿去了华池沐浴。
也许是凭借着酒意,才终于敢不管什么后果,不论什么得失,就径直走了进去。
小人儿在华池旁边睡着了,莹白的小脸蛋上透着红扑扑的颜色,红唇半开半合,在不安的呢喃着。
在他身旁静静的站了会,裴争理智稍微回来了点,就想要尽快转身离开,再这么看下去,他觉得快要不能控制自己了。
谁知,那只柔软的小手却拉住了他的衣角,裴争脑海的酒意就此炸开。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仅是遵从着内心和本能,埋进柔软潮热的身体,打上深深的烙印,一下一下的诉说着难以言喻的挣扎和无助。
是的,裴争觉得无助。
冷心冷血,恣意而为,这曾经是他最擅长的事。
若是以前的裴争,哪会管什么天下苍生是死是活,哪会管什么战争残酷黎明百姓流离失所,那时候的他好像没什么在意的,就算国家破碎神明陨落,都与他无关。
可是现在他背负了太多,考虑了太多,他的血已经被捂得热了,再想冷下来,心就会觉得痛了。
在北域国接应的人,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安排妥当的。
江逾白和乘风回了江家,按说早就应该回来了,但是裴争发了命令,直接将他们蒙骗去了北域国,他们便不会再回来帝都城了。
而小人儿也会在新皇登基大典的当晚,被暗护送出帝都城,前往北域国和乘风等人汇合。
尽管帝都城的北方还有好几座天朝的城池,但是一旦都城失守,其他的城池也将不再有意义了,所以只有将他们安排到另一个国家才能算是安全。
天朝一日没有胜利,那就一日不要回来。
如果天朝就此战败,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并且,裴争还在继续派人寻找着赵隶棠的下落,给他留了口风,若是他还能够活着回来,就让他也一路北行去北域国。
裴争把他们的后路全都安排好了,却独独没有安排自己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离开。
整座帝都城的百姓,整个天朝皇宫,全体天朝将士,满朝武百官,以及刚登基没多久的新皇,他们都没打算离开。
裴争想,他总是为自己而活,但是这次,他想作为天朝丞相而活。
这最后一次,他想要对得起黎明苍生,对得起诸多战死的将士英魂,对得起先皇,对得起天朝满国。
但是,却要对不起那个小人儿,对不起他自己了。
好在小人儿已经有了目标,就算没有了自己,也能够好好的生活,裴争也算是安心一点。
这最后一日的庆典,裴争本欲不再回府,时候到了,自会有人去府直接接应着小人儿离去。
既然离别太苦,那就干脆不要相见。
裴争自认为自己可以扛得住蚀骨的相思和不舍,若是亲手把他送走,那才是最残忍的刑罚。
可最后还是狠不下心,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小楼,在手指轻柔的抚摸着那张沉睡的小脸。
就再多呆一会吧,裴争告诉自己,再自私的多看他几眼,多抱他一会,就再允许自己最后一次,不推开他。
可这满城,满街,到处都是他们的回忆。
借着话由,裴争对小人儿道歉,“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是我让你伤心难过了,是我自私的想要让你好好活着,是
我故意把你一次次的推开了,是我,没办法承诺娶你,也没办法承诺不离开你了”
他帯着隐隐的鼻腔,像以前一样摸摸小人儿的头发,问,“能原谅我吗”
所以准备了满城的花灯,所以燃放了最美的烟花,他希望帝都城在小人儿心留下的最后一个印象,是美好的。
可是他又怕,太过美好的,会让人不容易忘却。
他希望小人儿可以在那个北方的国度,平安喜乐的继续生活,听说那里雪会很多,小人儿应该会很喜欢的吧。
城外的火光还在迅速的朝着这边蔓延,帝都城外守备着万千将士,死死的紧盯着奔袭而来的敌军。
蛮族大军昨日还在距离帝都城几十里之外的城池,没想到会如此迅速的就攻打了过来。
裴争抱着怀里的小人儿从鼓楼直接一跃而下,快速的向着相府移去。
相府后门早已经停好了一辆马车,府武功最高强的几个暗卫随车跟从。
“大人”李玉一见着裴争就开始哭起来,他才刚刚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了大人居然是要在今晚送他们
离开的,先前,他们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裴争上前,将怀里的小人儿轻轻放在了马车上,然后伸手抚了抚小人儿的脸颊,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大人我不走了,我跟您一起留下吧”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裴争起身,拍了拍李玉的肩膀,眼睛看着他道,“你要,帮我照顾好他。”
“好!我知道了!”李玉抹着眼泪重重点头。
裴争回头深深看了马车内一眼。
“不止是今晚,是此后余生。”
第207章 你我,皆是罪人
马车穿破夜色疾驰,跌跌撞撞消失在视线尽头。
“大人!大人一一!”
相府正门口有一人骑马而来,身着红黑铠甲,对着门内大喊,“卑职是帝都城御林军统帅刘毅,有急事要求见大人!还请来人尽快通报!”
“何事?”
一道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刘毅坐在马上回头看去。
一席身影逆着满街红光而立,面庞隐入暗夜看不清晰。
刘毅跳下马来,“大人!发现一支敌军先锋队直逼帝都城而来,马上就要抵达城门口了,照此势头来看,后面必定还跟着蛮族的数万大军,皇上让您立即进宫商量对策!”
裴争微微颔首,走到那匹马旁翻身跃上,扯着缰绳冷声开口,“传令下去,疏散街上百姓,加固城门,等待指令。”
“是!”刘毅应到。
随后裴争纵马向着皇宫内奔袭。
一路上所有百姓听到马蹄声都自觉避让,紧接着就有一队队装配整齐,手持火把的士兵在街上巡视,驱散了还在庆典的百姓。
人群见满城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奔走,再加上本就惶惶不安的人心,一时之间街上乱了套,人流簇拥着四处拥挤逃窜。
“打仗了!要打仗了!快!快回家!”
“蛮族人要打进来了啊!我们天朝这是要亡国了啊!”
“真的要打起来了吗怎么办啊,我还不想死啊,我还没活够呢 ”
皇宫内灯火通明,原本进宫来参加庆宴的百姓全都已经被遣散着出了宫,其他的满朝百官都移步去了朝
裴争骑马直接跃过了宫门,一直到了宫殿的台阶前才停下。
他踏进朝堂内时,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了过来,包括坐在上座的新皇祁长风。
“裴丞相,”祁长风眉头紧缩,面容紧绷,“可知道,外面现在情况如何了?”
裴争脚步没停,面色冷峻,薄唇轻抿,穿过站在朝堂间的众人,一直走上了层层玉阶,走到了龙椅前面去,然后转过身来,面对着朝众官。
“天朝百年,屹立不倒,泱泱大国,铁骑征战万里山河。你我不曾见识过它最繁荣鼎盛的时期,却目睹了它最破败蕭条的岁月。它应该是高高在上,供万人仰仗的光,应该是所有将士百姓的信仰。可今日,江山破碎,风雨飘摇,若圣光终将陨落在我们手上,那你我”
裴争一字一句,“皆是罪人。”
“既是罪人,当与国同在,国灭,人亡。”
站着的百官低垂下头,曾经他们有多么看不惯裴争,此刻也就有多被他的话触动。
没有人心是不悲痛的,自己的国,自己的家,落得个如此凄惨悲凉的下场,就算是以死谢罪,也无颜面对逝去的列袓列宗。
裴争目视着宫殿之外,视线不知道落在什么上面,也不知他心在想什么。
朝堂内静默了好一会,悲怆的氛围浓重而压抑,没有人肯出声打破这宁静。
过了会后,裴争收回了视线,眼眸微垂,情绪隐在了漆黑的一汪幽潭。
他走到祁长风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祁长风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
“不行!你不能去!这种时刻你要留在宫里,留在朕身边帮扶着朕!”
“皇上不同意也无所谓,臣并不是在征得你的意见。”
裴争微微抬眼,眼神有拼命压制住的汹涌暗流,“毕竟当初只是帮助你上位,臣并没有说会臣服与你。”
他随手指了指下面规规矩矩垂首站着的众臣,“况且,这里有这么多人帮扶皇上,不少臣一个,但是,他们少。”
裴争提步开始往殿门外走,祁长风站起身来,目眦欲裂的瞪着他的背影,面色恼怒,眼尾微红。
“裴争!朕的话你也敢不听,你这是抗旨不尊你知道吗!”
“臣知道,臣明知故犯。皇上生气就撤了臣的职吧,也没多久可当了。”
裴争站在门边回首,一席玄色衣袍浓郁的快要融进黑夜里,他俊美无俦的脸庞被殿内烛光一寸寸照亮,发丝随着夜风在身后轻扬,华美尊贵的宛如神衹。
他抬手作揖,对着满朝百官微微颌首。
“各位,再会。”
裴争骑马赶赴到帝都城门口,满街只剩下发着红光的莲灯,以及地上扔的乱七八糟的杂物。
沿街的行人已经全部被驱散干净了,百姓们都回到了家躲避,门窗紧闭。
帝都城巨大高耸的铁门紧紧关着,被几根粗壮的圆木牢牢抵住。
城墙上满是弓弩手,精神紧绷蓄势待发,来来往往的士兵在准备强弩和流火箭矢,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一切都半是慌乱半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裴争下了马,揪住一个匆匆跑过的小士兵问,“你们的统帅是谁?”
小士兵指了指城墙之上,“那个站在亭子里的就是了,御林军统帅刘毅。”
裴争认出了刘毅,转身就要到城墙上去。
小士兵赶紧拉住他,“哎你不能上去!敌军马上要抵达城门口了,这边要打仗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不认识我?”
小士兵摇头,“不认识。”
裴争见他好像年龄不大的样子,“你多大了?”
小士兵挠挠头发,“十了。”
也是十岁。
裴争眼神的冷意褪去了点,看了眼小士兵手的弓箭,“弓弩手?”
“嗯!”小士兵自豪的举着弓箭挥了挥,“我箭术可好了,箭无虚发呢!战场上被我瞄准的敌军一个都跑不了!”
正巧不远处有士兵在集合了,小士兵赶紧提着弓箭跑了,边跑还边回头嘱咐裴争,“你可千万别在这里逗留了,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快回家去吧!”
说完就消失在了众多的士兵当。
裴争看了眼他的方向。
回家?
他还,哪里有家。
裴争转身就提步上了城墙,刘毅在这里见到裴争还很是讶异。
“大人,您怎么会来这里?”
城墙上的风有些大,吹得裴争眼眸微微眯起。
极目远眺,能看到那一道火线还在向着这边逼近,渐渐变成了一条挣狞可怖的火龙。
可是反观帝都城内,却安静的可怕。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
刘毅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说您不能来,只是,这前线危险,您不如待在府里或者宫里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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