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小人儿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裴争觉得甚是有趣,低头凑到他跟前,抚掉他长长睫毛上的雪花。
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梅园入口处,与园外的冰天雪地一片花白不同,院内红梅似火,是一片血红的存在。梅花脆弱,一碰花瓣就容易掉落,却又坚韧,在冰冻独自妖艳。
离近了看,小人儿皮肤雪白无暇,红唇娇嫩,裴争手指不自觉的就捏上了他精致的下巴,迫使他微微抬起头来。
眼底的阴沉收了回去,裴争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冰冷。
漫天大雪的红梅下,裴争露出个摄人心魄的笑来。
“皇子殿下,臣叫裴争,您可要记住了。”
祁长忆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要从口跳出来了,他自小长在后宫,父皇平日也不许他出去,他根本就没接触过除了宫女太监的什么人。
看着裴争的眼睛,祁长忆乖乖点了点头。
“我…我知道了……”
白雪红梅,一身玄色衣袍的裴争造成的视觉冲击太过震撼,让小人儿一记就记了这么多年。
回忆这些往事太过伤神,祁长忆从思绪抽回意识之后,不由得感受到了来自身体各处的疼痛。
裴争给他渡的气也撑不过多久时间,现下祁长忆眼前一黑又昏沉了过去。
不知这次昏了多久,梦有一双微凉轻柔的手,在轻轻拨弄他的头发。
缓缓睁开眼睛,头顶是一片陌生的深色床幔,床上的所有东西都是深色,有些压抑。
这是哪里?
祁长忆动了动身子,身上的伤处好像都没有那么痛了,是又被人涂了药,衣服也换成了干净的,软绵绵暖烘烘的。
眼前看着自己的人是裴争,见他醒了,拨弄头发的手转为了摸脸颊。
裴争哑着嗓子,“醒了?”
这应该是在做梦吧,梦到自己出了那间牢房,甚至睡在了裴争的床上。
祁长忆以为自己是在梦,暂时松懈下来,软糯带了哭腔的语气喊道,“裴哥哥……”
许久都没有听到他这么唤自己了,裴争一瞬间心颤了颤,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拍着他的后脑勺。“嗯,我在,乖乖不哭了,抱抱就不哭了。”
祁长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泪止不住的流,脸埋在裴争脖颈里,泪水流了他满襟。
裴争今日其实心情很不好,跟皇上密谈之后出宫,一回府就处死了密牢里的两个犯人。
乘风跟他汇报殿下又昏过去了,昏迷还一直在喊着“裴哥哥”……
裴争不知怎么鬼迷心窍般突然命人把他接了出来,没有送去小楼,而是送到了自己床上。
将浑身血污的小人儿亲自收拾干净,不许下人碰他一下,全程动作都极轻极慢。
微微低下头,亲了亲小人儿的唇瓣。
“你不是一直想上街吗,明日我带你去,好不好?”
丞相府的大门打开,寒风顿时扑面而来,萧瑟凛冽。
祁长忆穿得厚厚的,衣领上还加了白茸茸的毛领,但还是能感觉到有些冷的,他身子止不住颤抖了一下。
裴争把他拉入怀,温暖的披风把小人儿罩在里面,有力的胳膊托着绵软的小身子,慢慢走了出去。
没让其他人随同,只有乘风不近不远的跟在身后。
裴争没有选择白日带他出来,明晃晃的小脸露在外面太过招摇,晚上很好,昏暗的看不清明。
天气如此寒冷,街上的人却依然不少,商户灯火通明的,沿街叫卖的小摊子也风生水起。
两人慢慢的在街上走着,空气虽然冰冻,但是干净,新鲜,没有牢房里的血腥味和混浊气息。
祁长忆像是终于提起了点精神,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宫,都没有机会能够好好看看这繁华热闹的帝都城。
那些新奇的小玩意吸引了他的眼球,只要眼睛在上面多停留一会,乘风就会上前来买了去,没一会乘风手就拿了不少东西。
走了没多久,祁长忆就有些气喘吁吁了,虽然一路上几乎是裴争半抱着他在走,但是他身子当真虚弱的厉害。
突然有阵脂粉香气钻进鼻尖,祁长忆抬起头来看,面前出现的楼阁有些熟悉,是之前来过的那家小馆楼,醉春坊。
这里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祁长忆微不可查的拉了拉裴争的衣袖,皱了皱眉。
裴争伸手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自己的手平日就一直是冷的,像是冷血动物,现在那只小手却还要冷上几分。
裴争把小手放在掌心,可惜温度不够,便握着小手伸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用胳膊的热气来给他暖着。
察觉到小人儿对此处的抗拒,裴争搂着他转身欲走,却忽的被人扯住了胳膊。
“裴公子,您可是许久没来了,近日可好啊?”
醉春坊的粉衣男子挥着香巾,一脸媚笑的看着裴争,“对了,上次那个小美人找到了没有啊?咱们楼里又新来了几个奶团子似的小人儿,裴公子要不要进来坐坐啊?”
粉衣男子自认为拿捏住了裴争的喜好,急匆匆的献殷勤。
祁长忆缩在裴争的披风下,听见这话,揪着裴争衣袖的手又紧了紧。
裴争低声,“不怕,我不去。”
“裴公子,您身边还带了人呐,带着一起进去呗,我绐那位小公子也物色个妙人儿……”
“滚。”
裴争一挥胳膊,那粉衣男子直接被挥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直接被摔出了眼泪,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大爷。
裴争已经带着人转身走了,身边人来人往的,粉衣男子连忙擦擦眼泪想从地上爬起来,结果衣角却被人踩住抽不出来。
“他我惹不起别人我还惹不起吗!我看看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踩我衣服!”
乘风手里拎着琳琅满目的东西,黑色靴子纹丝不动,脸上面无表情。
“明日,带着你的人在这座城消失。”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今夜似乎是有街灯游行,路上的行人手都或拎或捧着小巧精致的灯笼,形状各异,十分好看。
几个孩童追着卖糖葫芦的小贩叫嚷,父母给买了之后开心的拿着跑开了。
祁长忆看着那些裹着红糖衣插在稻草棍子上的红色小球球,眼神明明就是很想吃。
上次,酸甜诱人的糖葫芦都拿在手上了,可是被裴争生气的打掉了,还把他的手扎破了,搞得祁长忆现在虽然很想吃糖葫芦,但是明显的对那竹签有些心理阴影。
裴争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使仍然觉得那糖葫芦制作的不干净,不想绐他吃,但还是让乘风去买了串回来。
厚厚的糖衣一看就甜的发腻,裴争咬下一小口,酸酸甜甜的竟然味道还不错。
裴争把手的糖葫芦递到小人儿嘴边,没让他接过去,而是自己替他举着。
祁长忆舔了舔嘴唇,眼巴巴的看了裴争一眼。
裴争勾勾唇角,“吃吧,我允许的。”
祁长忆这才张开小口咬住间的一大颗,可是左动右动怎么都咬不下来,最后只得松开嘴巴,嘴唇边粘了一圈糖衣。
祁长忆抬头看看裴争,他方才是怎么一口就咬下来的,明明硬的像小石头一样。
裴争指指最上面自己咬了一口的那颗,“要从上面开始吃,吃这个,里面的核要吐出来……”
话没说完,祁长忆就一口咬上了那大半颗红色小球球,全部吞进嘴里,含在腮帮子里舔着,吃外面那层糖衣。
“嚼着吃,不然等会里面很酸。”
小腮帮听话的动起来,不停传来磕巴磕巴的咬动声。
嚼着嚼着,小人儿突然身子一顿,眼泪涌了出来,嘴巴也不动了。
“咬着核了?”
小人儿泪眼朦胧的点点头,牙齿咯的酸痛。
裴争把手伸在他唇边,“吐。”
小腮帮重新动起来,蠕动蠕动,两颗小小的山楂核落进了裴争手心。
“真乖,还吃吗?”
祁长忆牙齿缓了缓,已经恢复了一些,他舔舔粘腻腻的嘴唇,点点头。
裴争又吃了小半颗,剩下的喂给祁长忆,在他猛地开始嚼之前,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两颊。
“慢点吃,先把核吐出来。”
就这么吃了四五颗后,裴争把糖葫芦扔给了乘风。
祁长忆眼睛一直跟着在空丢过去的糖葫芦移动,被裴争扳过身子塞进披风下。
“不准再吃了,牙齿会坏掉。”
祁长忆只得自己砸吧砸吧嘴,回味着口酸甜的余味。
裴争看着小人儿不自觉嘟起的嘴巴,四周还挂着红红的糖汁,揽住他的腰转身就闪进了条昏暗的小巷子。乘风跟过去,识相的守在了巷子入口处挡住光亮。
被抵在墙上有些喘不过气来,祁长忆小手在裴争胸前推拒着,被裴争一手举起按在了头顶。
“乖,别动,你嘴边脏了,要弄干净。”
第58章 你这条命我都赔的起
从巷子中出来后,祁长忆嘴边干干净净,却是有些红肿了。
他方才多次用力推拒,奈何身前的人纹丝不动。
祁长忆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肯再缩进裴争的披风下,自己扶着墙边微微喘气。
裴争也不强迫他了,过去牵起他依旧冰凉的小手,揣进怀。
“咕噜”一声,祁长忆的肚子叫了下,白皙的耳垂登时变得通红。
“饿了?”
祁长忆不肯说话,生裴争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裴争揉揉他的头发,牵着他去吃饭,两人紧握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下。
其实今天早朝过后,皇上唤了裴争去殿内谈事,明里暗里都提到了近日皇后家族势力过大,得尽快想个法子牵制住才是。
那二公主祁冰之是皇后唯一的女儿,皇上把她叫去殿内,让他们两个单独相处了一会,是什么意思裴争心里跟明镜似的。
皇上容许他权倾朝野,他也势必要在某些地方做出舍弃和让步。
况且上次跟皇上请命把祁长忆要过来,也是与皇上做了这么个交易。
原本在裴争心里,世间所有的感情都是最没用,最可以随便利用,也最可以舍弃的东西。
现在呢?他居然有点说不清楚了。
夜里寒风凛冽,走了许久身上热乎了些。
裴争带着祁长忆来到了帝都城最大的酒楼一品香,要了间清幽的雅间,点了许多山珍海味。
祁长忆明明肚子饿了,却没什么进食的胃口,只吃了两筷子,便不肯再吃。
裴争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提着小人儿放到自己腿上,摸了摸不盈一握的腰肢。
“又瘦了,要多吃点。”
说着夹了东西递到祁长忆嘴边。
祁长忆把头扭开,嘴里嘀咕道,“我不想吃了……”
裴争按压住心的火气,他现在是越来越任性,以前绐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拒绝自己的任何要求。
—手把小人儿的脸转过来,捏住他的两颊,筷子直接伸进他口。
“嚼。”
祁长忆只得嚼巴两下,味同嚼蜡般,把食物艰难的咽了下去。
裴争又夹了几筷子东西,逼着他吃下去,直到感觉他的肚子里不再那么软塌塌的了,才收回筷子。
祁长忆其实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胃已经折磨的千疮百孔,方才吃了几颗糖葫芦,又被逼吃了那么多大补的东西,胃里更加难受起来。
小人儿脸色变了变,捂着肚子出了层冷汗,突然扣着桌子边缘扭头干呕起来。
裴争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糖葫芦和饭菜他也吃了,确定没有问题才给祁长忆吃的。
干呕声一下下传来,仿佛是要把胃都一起吐出来般。
裴争拍着他的后背,替他一下下顺气,拱起的后背瘦骨嶙峋,脊椎一节节的凸起。
过了好一会,祁长忆才停下干呕,胃里的翻江倒海终于平息了些,但是他脸色惨白,精气神都被人抽走了是的。
裴争心疼了,把小人儿重新抱进怀,给他喂了点水漱口。
眼前的这副小身子又虚又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养的回来。
不,必须要养回来。
裴争抱着他的手紧了紧,虽然微弱,但是怀这真真切切的感觉,让他心绪安定不少。
就这样吧,就这样多好,不管在外面怎么样,这个小人儿一直呆在身边就好。
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婚事早晚会沦为皇上巩固政权的手段,裴争对祁长忆疯魔般的占有欲也在滋生狂长。
啖肉饮血,生根发芽。
外面大街上突然传来敲锣打鼓声,街灯游行已经开始了。
祁长忆身子动了动,翘着脑袋往窗边看去。
“想去?”
祁长忆看着裴争的眼睛,点点头。
“过来,亲我一下。”
裴争身子笔直,比腿上坐着的祁长忆还要高上一点。
祁长忆扣了扣手指,外面嬉闹叫嚷的人群实在太有吸引力,他犹豫了好一会,红着耳根闭上眼睛凑过去。
裴争故意向后躲了下,小人儿亲了个空,睁开眼睛,有些疑惑的看着裴争。
裴争见他脸上的表情终于生动了些,扬起唇角。
祁长忆一鼓作气,直接抬手拉过裴争的脖子,嘴唇狠狠往他薄唇上磕去,磕的两人嘴巴都麻了些。
裴争还好,摸了摸唇角,这点痛根本算不得什么。
祁长忆却被自己磕的眼泪汪汪,捂着嘴巴只露出双水光激淞的杏眼,可怜兮兮的看着裴争。
裴争眼底柔软成一片,把他扶起来,自己也跟着站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乘风见两人还要去街上,不由得有些担心。
“主人,今夜有街灯游行,外面人多眼杂,不适合您和殿下出行。”
裴争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小人儿看起来感兴趣的紧,况且这是在帝都城,又有乘风和自己跟着,应该没有大碍。
“无妨,你跟在后面就好。”
说完牵着小人儿就上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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