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一终于抬眼,轻轻嗤一声,在空旷的场馆中很清晰。
那人注意到这个冷脸的少年,问:“这位也是学攀岩的吗?”
“不,他是数学家。”廖玲尔开玩笑,她眉眼弯弯,“是搞奥数竞赛的。”
“可以啊。”那人摇头,“现在的小孩都不得了。”
柏舟一神色平淡,没因为赞赏露出悦色。
神色看着不讨喜,也不怎么让人舒服。
那人停顿片刻又问:“那这位——数学天才怎么看徒手攀岩,如果有机会,我还挺想和几位小友一起去徒手去玩一次野攀的。”
“看不懂。”柏舟一直言,“没机会。”
那人脸色一变,笑下,讽说:“还挺惜命。”
柏舟一神色冷冷,不接话。
蓝山见气氛不对,赶忙把人支开,回头斥柏舟一:“闹什么别扭呢,随口一说而已。”
柏舟一看着蓝山,依旧无表情:“是随口一说最好。”
课程结束后,柏舟一和蓝山把廖玲尔送到公交站,确认周边没有奇怪的人,才准备离开。
“感谢。”廖玲尔双手合十,真挚地说,“今天真的麻烦你们了。”
“没事。”蓝山说,“上学需要接你吗。”
“上学没事。”廖玲尔说,“那些人应该……不起那么早。”
坚持855的都是老实学生,混子流氓压根没早起这概念。
“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的呢。”廖玲尔说。
“为什么不找吴思城。”柏舟一冷不丁问,“他应该比我们上心些。”
他说的好像不想接责任,但从他的角度看,与廖玲尔相识多年的吴思城,绝不可能对此事袖手旁观,廖玲尔告诉吴思城,能更大程度保证自身安全。
“他......”廖玲尔迟疑,低声说,“我担心他冲动。”
吴思城那个性子,就柏舟一这八字没俩腿的,都被他堵了,更别提骚扰者。
十四五的少年格外轻视规则,以暴制暴似乎是年轻街溜子们坚信的信条。
但信条再硬硬不过法,无知无畏的年轻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柏舟一说:“理解了。”
又说:“你该劝他改下性子。”
“他要是听我的就好了。”廖玲尔叹气,苦笑道,“这人,口上答应的一套,背地又是一套,愁死人。”
柏舟一点头:“完全理解。”
“喂。”蓝山在一旁抗议,“说吴思城就说吴思城,别内涵人啊。”
“噗嗤。”廖玲尔被他逗笑了,说,“你也注意点,别老让柏舟一操心了。”
“我哪有……”
“车来了,我走了,再见!”廖玲尔干脆利落上车,留下蓝山欲说还休,吃了一嘴车尾气。
他呸呸吐两下,扭头看面瘫了似的柏舟一,又没辙,只按下铃,无奈说:“回家吧。”
回到柏舟一家,蓝山先洗了个澡,冲掉身上的汗水。
他洗澡时想到吴思城,按他个人接触,又或是廖玲尔对其的袒护来看,他都判断吴思城这个人实际并不坏,只是有点轴。
但脑子轴可不会进少管所。
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蓝山换好衣服,走出洗手间。他没擦头,水滴在后背上,顺着脊椎留下,冷得他一个激灵,脑中没由来地窜出几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怕他动手……他不能再惹事了……”
“担心他冲动……”
蓝山忽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吴思城进少管所,会不会和廖玲尔有关。
他努力回忆下,上辈子听闻这个消息,是在初三上半学期开学,换句话说,吴思城要犯事,得在初三前。
初三前,初二下半学期……
现在就是下半学期。
蓝山越想越惊,他毛巾都不拿了,出门去找手机,欲打电话提示吴思城最近小心行事,但他很快停下脚步,回房间坐下了。
没用,没人会把“你最近注意点,别进局子了”当成正经规劝。
更别说,从他重生以来,所有意图改变未来的行为,都没能取得满意的成果。
努力一圈,世界兜兜转转,仍是在原定的标点打转。
蓝山有些急躁,他又开始发散思维。
如果这样,那柏舟一仍会和家中决裂,自己会死在.....
咔吧
柏舟一推门进来,他在主卫洗了个澡。见蓝山念念有词,问,“想什么呢。”
蓝山被吓一跳,随口扯个话题:“徒手攀岩。”
倒也没撒谎,是快想到徒手攀岩摔死那段了。
但就是这个“诚实”的答案,惹得柏舟一不高兴了。
他平淡的神色沉下去,眉眼挂上薄薄一层冷淡。
“说了别接触那东西。”
“我没接触。”蓝山说,就是上辈子,他也十六岁才触碰这个领域,“技术不够,没资本玩,现在只是想想。”
“有资本也别玩。”水滴从蓝山发梢往下落,打湿衣领,这样很容易感冒,柏舟一说,“不要想。”
蓝山抬头,刚想调侃他连想都要管,就被扔下的毛巾劈头盖面罩住脸。
毛巾半干,柔软的水汽带着薄荷洗发露的气味。
扯下之前,蓝山听见毛巾和薄荷洗发露的主人很没道理地说:“只要我还看着你,就不许想。”
舟一你真的好霸道噢
第二十八章 英雄救美谁不会呀
毛巾盖在脸上,湿润的薄荷味弥漫,蓝山忽然想起类似的对话以前也有发生过。
当时自己对徒手攀岩表现出浓厚兴趣,柏舟一说了相似的话。
蓝山当时只当他夸张,玩笑似地答…
“管好宽。”记忆里的蓝山耸肩,“放心,不会在你眼前爬的。”
现实中的蓝山把毛巾拿下来,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柏舟一低头看他:“听到了吗?”
“嗯。”蓝山说,“知道了,我不爬。”
廖玲尔出了小区,走上街道时,隐约觉得身后有人。
之前的被跟踪经历让她格外敏锐,她不安地继续往公交站走,身后人的存在感愈发强烈。
那不是一个人,是一小群人。
“哟——”纷杂脚步声逼近,廖玲尔听见身后的口哨声,警铃一下打响。
廖玲尔借着玻璃瞥一眼,从反光里看见不愿意看见的人。那人曾把她堵在墙角,嬉皮笑脸硬要交个朋友,所幸她机灵又幸运,跑掉了。
今天还能那么幸运吗……
廖玲尔加快脚步,但很快听见后面人也加快脚步。
廖玲尔再提速,几乎要跑起来,但那群人仍是穷追不舍,嬉闹声从后方传来。
“许哥,嫂子跑得好快啊。”
“那是因为嫂子腿长。”
尖锐的口哨声再起,淹没在恶意的笑和调侃中。
廖玲尔被冒犯了,她咬牙再度加快步伐,朝着目光所及的公交站奔去。
公交车从远方开来,正巧是去学校那趟,廖玲尔向它走去,开始只是走,听见身后一声“操!她好像要跑了”后,心一慌,干脆撒腿跑起来。
身后的混混骂几声,也跑起来。
公交车已经停在车站边有一会儿,司机不大耐烦地准备关门。这对廖玲尔来说是个好消息,她在车门关闭前挤上去,混混们姗姗来迟,只能看着启动的公交咒骂,骂声从窗外传来,廖玲尔抓着栏杆顺气,校服被冷汗浸透。
她抹下额头上的汗,发现自己的害怕得快哭了。
中学是信息高度流转的场所,廖玲尔到学校后惊魂未定,班主任见她脸色惨白,问她怎么了。
廖玲尔一五一十把事说了,恰巧被路过几个同学听到……廖玲尔被外校同学骚扰的事,一上午就传遍整个一中。
一中学生对此义愤填膺,课间里,学生们的交谈都围绕这个话题。
相反,最早接触到这个信息的柏舟一和蓝山,反倒落后资讯一步。
消息在第一堂课下课后就传出来,那时蓝山正趴在桌上补眠,柏舟一则忙着赶奥赛班作业——那玩意儿多到即使是柏舟一也没法一晚上写完,尤其蓝山还总在边上捣乱。
等到第二节 课下课,柏舟一和蓝山出教室打水,才听闻了已经闹得满校风雨的消息。
蓝山打着哈欠往饮水机走,忽然听见路过的同学低声交谈,蓝山耳朵一竖,捕捉到“外校”、“跟踪”、“流氓”等词语。
蓝山猛然警觉,瞌睡全跑了,顺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学生,问:“同学,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吗?”那学生抱着一打练习册,看样子是隔壁班数学课代表,他诧异有人居然现在都不知道这事,说,“廖玲尔今早被外校学生跟了一路。”
柏舟一也停下脚步。
蓝山心一沉,问:“没出事吧?”
“没有。”
“那就好。”蓝山说,“廖玲尔还好吧?”
“不太好,她和她们班班主任说时都哭了。”那同学说,“但跟踪她的人是外校的,老师说没法管。”
“那怎么处理?”蓝山问。
“不处理。”同学说着,有些生气了,埋怨道,“真是的,平时说着有问题找老师,事实上就因为发生在校外,不影响评级业绩,根本不管。”
“发生在校外,不在职责范围内,也没法管。”柏舟一平平插入话题,对那位同学说,“快上课了,你不抓紧送作业吗?”
“草真只有两分钟了。”同学看眼表,不再多说,抱着练习册快步走了。
柏舟一转回头,蓝山定在原地不动,他问:“打水吗?”
“打。”蓝山说,他同柏舟一继续往饮水机走,开口问,“你今天要上奥赛课吗?”
“嗯,习题课。”柏舟一说。
“哦。”蓝山不说话了。
到饮水机前,接水时,蓝山又开口:“单车能借我吗,你骑我的。”
“你要送廖玲尔?”柏舟一问。
“嗯。”蓝山说,“她一个人走太危险了。”
柏舟一没接话,水接满了,他把笼头关掉,再拧上盖子:“不借。”
“……”蓝山说,“你不想让我管这事。”
“对。”柏舟一直白说,“你没能力管。”
蓝山不说话,也拧上瓶盖。
柏舟一知道他没被说服,再次开口:“你知道跟踪廖玲尔的是什么人吗?你能确定他们的人数吗?你能否保证他们不会动手。如果动手了,你能确保自己不受伤?你是学攀岩的,比我清楚伤病对训练的影响,你要考虑清楚。”
柏舟一说得有理,但蓝山此刻心如乱麻,满心都是廖玲尔被跟吴思城进少管所的破事,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告,只觉得烦躁。
“不是,我就陪人走个上下学路,怎么就会惹上这么多有的没的,你别想那么多行不行。”蓝山声音大些。
“不行。”柏舟一声音也稍大,他似乎也带着不知名的气,声线冰冷道,”你总喜把正义和理想放生命前面,不计后果地逞能。徒手攀岩是,见义勇为又是……你做事根本不考虑自身安全。”
他骤然扯到徒手攀岩,又勾起蓝山前世多番就此与他争吵的记忆,更是火上浇油。
“关徒手攀岩什么事?”蓝山火突突往上冒,“我说我要去徒手攀岩了吗?就算我要去了,又关你什么事,我在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你十四岁不到也别老想着给人当爹,我比你还大半年,你别老瞎管我行不行。”
柏舟一皱了下眉,上课铃在此时响了,他没再说话,抓起水壶,转身回教室了。
蓝山顿一秒,也往开始往教室走。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三四米,柏舟一不放慢步速,蓝山也无加快步伐的想法。
蓝山进教室时,柏舟一已经坐好了,桌上放着下节课要用的课本。
生物,蓝山坐下,掏了半天抽屉,骂一声娘。
他没带课本。
蓝山条件反射看一眼柏舟一,他丝毫没有分眼神给这边的想法。
更不用说课本。
蓝山坐直,听了一节无课本的生物课。
午休时间他去找廖玲尔,问今天要不要一起走。
廖玲尔正在发愁,她父母正巧都在出差,出了这档子事也没法接女儿放学,她又不敢联系吴思城,万一那伙人还来,吴思城那个暴脾气,打起来可能是出人命的事……此刻蓝山提出送她,简直算雪中送炭,她感谢再三,答应了。
蓝山和柏舟一一整天没说话,放学后,蓝山扛起书包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柏舟一低头坐着自己的事,没看到人走了似的。
蓝山和廖玲尔在校门口见面。
“你不骑车吗?”廖玲尔看他两手空空,问。
“我车没后座,载不了。”
“对哦,上次是柏舟一的车。”廖玲尔想起来,她情绪和平时无差,细看却发现视线却时不时扫向周围,“他今天上课吗?”
“嗯,奥赛课。”蓝山不愿多说,把背包甩背上,简短地笑一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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