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溺水之后
我猛然咳出了一口水,大口呼吸着,冷得直哆嗦。
我正被人捏紧了胳膊,捏得那样紧,肱骨都几乎要碎裂开来。痛呼无意识从我唇边溢出,像是骤然回神,那双手松开了,我当即摔回了地面,后脑磕了下,很疼,疼得我下意识吸了口气,却令我清醒了些。
此处没有杜若,救我之人只会是——
云奚……
我一边哆嗦,一边低喘,想从纳虚戒内取出衣物盖上,再这么下去,我会因低温症死去。
可召唤了两遍也没得到任何东西,我这才意识到我没了法力,取不出衣物。
“……”
似乎只是片刻过去,我的大脑便再次开始迷糊,冷意也莫名其妙消失了,反而觉得热。
我一边撕扯自己的领口,一边想起来去冰水中凉快一下,我什么也看不见,爬起来便跌跌撞撞,随意朝某个方向栽去——
忽然腰间一股巨力,将我狠狠拽了回去,我被紧压在一个人胸口,而抱着我的这个人,正在发抖,抖得厉害,连手都在颤。
我用力推他,嘟囔道:“别碰我!热!”
他闻言却将我抱得更紧了,两只手捉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手也包紧了。他的手好烫,我几乎以为自己被下了油锅,惊呼道:“烫!放开我!”
可他就是不放,我挣扎不开,开始哭求他,可是他依然不松手,甚至将脸也贴过来,紧埋在我颈窝,没有一点声息,可热液却不住地顺着我的颈根向下流淌。那液体顺着我锁骨淌下,一路滚烫,滑过了心窝,消融在衣料间。
我有心挣扎却气力渐失,在被烫熟的惧怕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意识逐渐回笼,我第一感觉便是热,身上又疼又痒……
我伸手想抓挠,可一抬手触及的便是另一人光裸的肌肤——
有人?
我伸手去推,这时才发现自己正被人拥紧在怀,我一推便被抱得更紧了。
我推不开他,只能凑合着抽出手,绕过他跨过我胸侧腰际的手臂,去抓挠我的颈部,刚抓了一下,手便被人一把攥住了。
一个低哑的声音放得很轻,干涩地哄我道:“别挠,一会便不痒了。”
于是我等了一会,可是分明就还是很痒。
“骗子!”我指责他,使劲抽手,可他捉着我的手不许我动。我挣脱不开,浑身难受,禁不住委屈地落了泪,“放开好不好……我疼……”
我此话一出,他好似呼吸都停了,手也下意识松了些,我没想到他这么好糊弄,找准时机抽出了手,狠推了他一把便要起身逃走。
可刚撑着很硬的床面坐起,便又被他抱住,转眼便被安放回了床褥中。
我气得骂他,“无耻!混蛋!多管闲事……谁许你碰我的!讨不讨厌啊!”
他单手擒着我手,听见头几个词时没有任何反应,空出的手仔细整理着布衾,直到听见我说他讨厌,手倏然顿了下,再继续整理布衾时便显得有些机械。
我已经快痒疯了,咬紧了牙关寒声道:“松手!”
他像是回了神,一声不吭地重新环住了我。
我气急了,张口便咬住了他的颈窝,很使劲,发泄似的,不多时便尝到了铁锈味。他却好像没有知觉,仅是拥着我,任由我咬他,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最终还是我主动松了口,知道他不可能放开我了,气得直哭,抽噎不止。
那人始终不见一点动静,如果不是他还捉着我手,我都要以为他不在了。
忽然某刻,他垂首挨近了,竟是开始吻我,吃走我的眼泪,细吻我眼睫,慢慢啄吻我脸颊,自上而下一点点蹭过我的唇角、磨过唇中,最终不偏不倚地吻住了我的唇。
他一开始吻得很轻柔,似乎在安慰我,可渐渐变得有些用力,允吻的速度一次比一次慢,力道却一下比一下重,搭在我后腰的手渐渐收紧,禁锢着我的那只手也放开了,来到了我下颌,捏着我的下巴吻得愈发忘情……
在他舌尖探入我唇缝中的那一刻,我使劲将他推开了。
“你——”我顿住了,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词可以骂他,气得失了语。
他被我推开便没了动静,我喘息了会,手蹭过胸口,将布衾掀开了,想凉快一下,可刚才还不见声息的人转眼又摸过来紧贴着我,将我拥紧了,布衾也被重新盖好。
我一阵无力——
这是人还是狗?
有病吗?
黑暗中,他离我很近,呼吸很轻,细弱的气流扑打在我脸上,我觉得他想亲我,于是厌恶地偏开了头,他呼吸静止了片许,再恢复时变得更轻了,几乎再感觉不到。
我全身上下动弹不得,懒得再挣扎,终是疲惫地阖上了眼。
第032章 划清界限
我惊坐而起,大口喘息,花了点时间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又花了些时间想起云奚救起了我,然后将我扔在了地上,想将我冻死,之后我便晕了过去。
我如今还能苏醒,许他是不想让我死得这样痛快,还想折磨于我。
我深吸一口气,悄然观察起周围,半空中飘着一个白色光团,映亮了这方洞穴,中间则是一深不见底的寒潭,水面平静不见丝毫波纹,也难怪我当时未曾觉察。
我此刻正坐潭边,身下是数层衣袍铺就的床铺,腿上堆着又是数层,大部分皆是各种白色,好似是云奚的衣物,而我正不着寸缕、头脑发懵地坐在他的衣物中——
他是把我裹起来令我恢复了体温?
我正愣神着,忽然有人从一处黑黢迥远的窄缝中走出,我一见是云奚便忙背对着他躺倒装睡,不知他看见我起身没。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过来,他在我身侧坐下了,片刻后问我道:“你感觉如何?”
我装作睡熟,不作回应。
身后没有一点动静,他仍在我身后坐着不走,忽然抬手整理了一番盖在我身上的层叠仙袍,整理完依旧不走,蓦然额前一凉,是他倾身过来探我额头温度,我忍着没动,那凉意停了一阵后收了回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还有些烧,身上可还痒?”
我没回话,亦不知他在说什么东西,我何时身上痒了?
云奚等了一阵没等到我回话,又开口解释起他为何离开,“我方才去取了龙丹,伤药已不剩许多了,龙丹磨碎了可作伤药用。”
我并不在意他去做什么,我只希望他再也别回来。
他在这坐着又是何用意,不该去继续寻云裳蓉吗?我都伤成这样了,他不会还想如何折磨我罢。
云奚沉默少焉,平静问我道:“你手指、胸口还有背后的伤都该换药了,我为你换药可好?”
“……”
我愈发不解,他为何突然间如此话多?
这一回他等了很久,然后轻轻叫了我一声,“雪儿……”
我缩在衣袍下的手缓缓攥成了拳,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冷淡道:“云奚师兄,唤我雪师弟便好。”
他安静了许久,再开口时便换了称呼,“雪师弟,我为你换药可好?”
我撑起身子,稍微转向了他一些,但未抬眼看他,“我自己来便好,你把药放在这罢。”
他取出几瓶药放下,又道:“背后伤得不轻,你看不见,便由我来罢。”
我当即回绝了,“大概就是些瘀伤,上不上药也无所谓。”
他这回并未坚持,起身退开几步,背过了身。
我垂头看了眼胸口,好大一片青紫淤伤,蔓延至上腹,我在其上厚厚抹了一层药膏,又开始端详我的手,手指上大多是擦伤,已被细致清理过后又上过药,倒是好得七七八八,我便大概又涂了一遍药,坐了一阵等药膏吸收了些便重新躺下。
我躺下后云奚便像背后长了眼似的转过身来,再次回到了我身旁坐下,垂着眼睫,不知所想。
许是太静了,洞穴内水滴声响亮,吵得人心焦。
云奚自我醒来后的态度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说了好些话却似是顾左右而言他,他连食言弃誓都做得问心无愧,他这种人竟还能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我撑着床坐了起来,平淡道:“师兄有话便直说罢,若是想丢下我去寻裳蓉师姐,我完全能够理解,你无需如此。”
云奚闻言却微微蹙了眉,似乎下意识抬起眼皮看我,却在看见因我起身而滑落去了腰际的层叠衣袍时复又垂下了眼,“你躺下罢,无需坐起。”
待我躺好后,他终于开了口,“我先前向你提过我臆梦缠身一事,却并未细说。那臆梦,或该谓之心魔,在我闭关后并未有所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他像是细细斟酌过言辞,字句缓慢,“虽并非我所愿,但我受其影响颇深,常困于其中,误以为自己沉湎情爱,愈是深陷,清醒后便愈是痛恨。那心魔同你有着一般面容,以为自己乃是我之道侣,除之不尽,实为难缠,”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因而不自控地移情、迁怒于你,昨夜更是……颇有失控。我自知对你不公,道歉也无甚意义,所能弥补的便是在秘境中尽量照拂于你。你我交易一事已是作废,而我已有婚约在身,昨夜之事……并非我本意,可否请你忘了它?”
通篇听下来,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虽然他说得诚恳,但我实在不知其所云。
昨夜之事是指什么?
是指苛待我,不救我,因而良心遭受了谴责?
可这同他婚约在身有什么关系?
“……”我并不想同他多言,因而咽下了疑惑,回应道,“我本就不记得,你大可放心。”
我这答案该是他所希望听见的,可我如此说了,他却眼睫垂得更低,看不出半分如释重负,静默而坐,动也不动,这模样——
蓦然间,他很轻地道了句,“如此便好,多谢雪师弟成全。”
他的话将我的思路打断了,便不再去想他情绪如何,而是确认道:“……照拂一事暂且不提,我只想知道你之后还会不会再杀我?”
他抬眼看我,神色颇为复杂难辨,良久之后方低声回应道:“不会。”
我松了口气,翻身背对过他,“那便好,我再休息会。”
身后不见任何声响,不知他是否开始打坐了……
云奚这人,每当我以为看透他时,他便能再次令我摸不着头脑。
我思绪纷乱如麻,不多时便会了周公。
-
我睡得并不踏实,梦中不是被妖兽追,便是被魔道撵,直到后来梦到杜若。
他让我将衣服脱去,要在我背上作画,我答应了,趴着不动让他画,他画得我有些痒,我便开始抱怨但依然忍耐着待他画完,后来去银镜面前看,他画了铺满一背的杜若花,清雅又浓烈,我问他这是何意,他说他不在时便让杜若花伴着我,这样我便能睡个好觉。
后来我当真没再做梦,睡得香沉极了。
醒转时以为杜若就在我身旁,我翻了个身,迷糊着趴去了身畔之人的腿上,抱着他的腰亲昵道:“几时了?”
那人没有回抱住我,却也没有拉开我,就着这个姿势低声回答道:“巳时。”
这音色有些不对,我反应不过来地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他道:“两个时辰左右。”
这声音清泠如泉,即使放轻了依然难掩疏冷,我辨认出了是谁,慌忙撑着他的腿坐起,看着一旁的铺面,定了定神道:“我休息好了,找裳蓉师姐要紧,你待我更了衣,我们便尽早出发罢。”
云奚却阻止我道:“你不必担心于她,那龙居之地原是一条暗河,打斗中落石将其完全填埋,因而不得其踪,她许是先前落入了暗河之中,已漂去他处。此潭底有一通道,许能通向她之所在,只是你伤势未愈,不便下水,再留些时日,待你伤好些再走罢。”
他不急,我更是不急,于是我们便在此又留了几日。
一开始我自己上药,伤药用尽了便试着用磨成粉的龙丹,但那龙丹粉我有些弄不来,搞得满身都是还涂抹不均匀。不料睡过一觉便发现浑身上下已被重新上药包扎,绷带不松不紧且牢固整洁。
我瞥了眼一旁入定的云奚,暗忖他这回所言为真,是真想弥补于我,不像上回那般,道歉无诚意,赔罪也勉强。
之后再换药我便叫他帮忙,直到我身上擦伤基本痊愈,瘀伤也几乎看不出,我们终于动身从此方洞穴离开。
云奚先前沿着水道探过,距离出口处的暗河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出发前他在我腰间系了条绳,让我闭气,他会牵引我到出口,我点头表示明白。
我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可一下水那日溺水的恐惧便伴随着寒意袭卷了我的神志,别说闭气了,我几乎立刻便挣扎起来,刚呛了口水便被人由下而上打横抱起,紧接着便脱离了水面,身上的寒意也被传来的法力所驱散。
我不自觉地发着抖,回不过神地看着云奚,“……”
洞穴顶部的光团散发着朦朦白光,映亮了眼前之人,他半身浸在黑漆反光的潭水中,长发湿漉漉搭落在背上,水珠滴下眉梢,顺着下颌滑落,看着是有些狼狈的,一身风华却好似山中扶苏,隰中荷华,那双眼是映不亮的黑,濡过最浓重的墨,正一眨不眨地凝在我脸上,眉头蹙紧了,像是不知该如何安慰我才好。
他这样八面玲珑,又善于虚与委蛇,想要安慰人不是张口便来?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贴在他胸口的位置仿佛感受到了既急又重的心跳,不过这不可能,大概是因我自己因恐惧而加速的心跳。
他手指扣紧了我的腿弯和躯干,最终什么也没说,抱着我腾空而起,御剑回到了岸上。
他将我放在了一处高石之上,取出干燥的衣袍将我层层包裹住,之后又抱起,坐在一先前削平的石台之上,令我落在了他腿上。
他垂着眼皮,从衣袍中找出我的手包在手中,一阵阵温暖平和的法力顺着交缠在一起的手指传到了我体内,化去了我骨缝和血肉中的寒意,接着流向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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