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呈一边挨打,脑袋里一边有灵光乍现,连忙说:“等一下等一下!”
但应爱华已经出手,哪里还收得住,「哐」一声响,抡在他脸侧就把他掀翻在地,这才问:“你怎么这么多事?”
傅璟瑜连忙把他扶起来,脸上就已经青了一大块,疼得他「嘶」了一声:“幸好我现在已经快三十了,再往前倒二十年你这么打我是要被剥夺抚养权的知道吗?”
“那还来不来了?”
“等一下等一下,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他正要说话,手机铃就是一响,刚接起来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了陆薇薇的呐喊:“老大!我知道陈观良进城干嘛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是拳击!”
那边「咦」了一声:“老大你也知道了?怎么回事?”
他半个人都倚在傅璟瑜身上才能站稳,揉了揉酸痛的脸颊:“他身上的淤伤符合拳击的进攻和防守,但假如戴了专业的拳击手套,手指关节不至于磨损成那个样子。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根本不戴拳击手套的近身肉搏,也就是我们说的打・黑拳!你呢?你还在岑县?秦一乐呢,你们查到了什么?”
“是陈观良村里的一个村民,我们走访了一遍才查到他。那天是他送陈观良去坐车的,在路上陈观良和他说自己是去打拳,打一场能赚十几万,怕家里人担心,所以没有说实话,只说自己是去打工的。”
“有没有查到他是怎么被人骗来的?”
“没有,那个人也只是听他提了这么一嘴,当时都没放在心上,我问才想起来的。”
“那你查完了就赶紧给我回来,别以为有了收获这事就能揭过去了,等你们回来了我再收拾你们!”
那边气势顿时蔫了一半,“哦”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应爱华坦然放下了袖口:“这样就说得通了。陈观良反杀孙纲是六月八号晚上,在此前二十四小时左右就已经挨了打受了伤,且没有经过治疗,再加上那十万块钱可以推测,六月七号他打了第一场,赢了,所以拿到了十万块钱,六月八号,他在受了伤的情况下继续打第二场,输了,所以当天晚上就被孙纲骗回家打算杀害,没想到最后被人反杀。”
应呈嘬出个牙花来,斜睨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嗯。”
他听见这个云淡风轻若无其事的「嗯」更是气得几欲吐血:“所以说白了你就是想找机会揍我。”
“嗯。”
“你不怕延误案情?”
“嗯。”
“还「嗯」!”要不是自己现在是半个残废他早跳起来杀人灭口了!
然而应爱华只是坐回沙发上享受了一口好茶,淡然说:“你以为我留的那一组人是吃干饭的?早查去了。拳击也不是光有力气就能打的,岑县那边发回来的通告说死者陈观良是五月初离开的家,到他打拳输了被灭口中间有一个月的时间,肯定是去练拳击了,这个团伙势必需要一个专业的场地和器械。”
“他们是去查场地了?”
他点头。应呈呼出一口气:“除了拳击,我刚刚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枪!”
“只有子弹和弹壳,没有枪,你能怎么查?大海捞针也得知道针长什么样吧?”
“你还记得子弹口径吗?”
“狙・击・枪的口径是7.62mm,手・枪是9mm。都是枪支里应用最广泛的口径,是无法通过口径来反推出枪支型号的。”
“但是可以反推出别的东西。这个人手里既有狙・击・枪又有手・枪,说明他想要拿到枪还是比较容易的,那为什么偏偏用的是这两种口径呢,因为常用吗?
我看未必。使用通用口径的枪可以隐藏枪支型号,那又为什么要隐藏枪支型号呢?除非,枪支的来源很特殊,只要知道型号。就能知道来源。”
应爱华淡定放下手里的茶杯:“你什么意思?”
“我们警用的狙・击・枪口径就是7.62mm,去年刚换了新的手・枪,口径正好是9mm,这也是巧合吗?”
“你是怀疑我们警方有他的内鬼,领了警用的枪支去杀人?”
应爱华睨了他一眼,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你是猪吧?且不说警用的枪支弹药登记到位,借出与归还程序严谨,就算真的能在记录上动手脚,警用子弹都是有特殊标记的,看一眼就能认出来,无稽之谈。”
“可是,市局里能拿到枪支的地方,可不止武器库一个。还有……物证科。”
他忽然一顿。应呈捕捉到这个小动作,这才继续说:“去年我们端了郑远峰,缴获了大量的走私枪支和弹药。其中,大部分都上缴给了上级机构,但还有一小部分,因为在冲突过程中沾有指纹或者开过火,因此作为涉案的物证单独保存在我们市局的物证科。只要填过表格签过字,以正当理由,这些枪是可以领出来的。”
客厅里静了一瞬,应呈顺手摸到自己的手杖就要走,只听应爱华问:“你干什么去?”
“查案。”
“回来。”
“怎么了?”
一回头,只见应爱华身材伟岸端坐沙发正中,身侧挨着擦完了桌子的傅璟瑜。
他看了傅璟瑜一眼,这才向他一点头:“早点回来睡觉,路上小心点。”
久未体验过什么叫父爱如山的应呈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动得打了个哆嗦,总觉得他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怕不是叫了一车面包人打算再揍他一顿,支支吾吾「啊」了一声转身就跑。
应爱华喝尽了杯里最后一口茶,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趁机掐掉了茶几底下的窃听,然后往后一靠绷起了肩膀,整个客厅顿时弥漫起一股惊人的压力:“现在,你们俩是不是可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给我交代清楚了?”
江还顿了一下,把放到沥水架上的碗碟又取下来一个个再擦了一遍,低头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我没有问你,我问的是璟瑜。”
傅璟瑜在面对应呈时眼中透露出的种种悲切和多情都如潮水一般退去,一拧眉眼底凝聚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秘深意,他坦然直面着来自应爱华有意施加的压力,显得无比从容:“应叔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是。十一年前的绑架案我清清楚楚,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现在我问的,是更早之前的那场大火。”
突然一声脆响,江还的手剧烈颤抖,擦得干干净净的盘子落地摔成了碎片,他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去收拾,仓皇间划了一手的血痕,滴答了一地,傅璟瑜连忙站起来往他手心里塞了一把纸巾,然后帮他把碎片都捡起来。
江还抖如筛糠的手,突然就停了下来,他看着傅璟瑜,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只能紧紧咬住了下唇,一攥手,纸团被血染得猩红。
只听傅璟瑜收拾完碎片,往垃圾桶里一丢,站起来平静地说:“我的答案,应叔当年就已经听过一次了不是吗?”
“当年,我是为了你,才没有继续往下查,死去的孩子已经死去了,可活着的孩子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现在你长大了,也到了该承担的时候,所以现在也是为了你,这个案子,我还会继续查。”
他忽然笑了笑:“应叔是不是很后悔当年没能救我?”
应爱华无言,江还却先凛了眉目:“你在说什么?”
没能被救出来的不是他或者自己,而是火海里葬身的孩子们。
他们平安长大,岁月无忧,他们见过最美的晨曦,也尝过阖家欢喜,而那些孩子们,却永远地停留在那个稚嫩的年岁,不知喜乐不懂繁华,他们生于苦难死于烈火,他们在烈火里哭喊挣扎,在痛苦中哀然祈求,他们从生至死,没有吃饱过肚子,没有享受过童年,短短的一生里只有挨饿,受冻,劳动,痛苦,折磨。他们至死,不知道真正的孩子该是什么样的。
然而,他却说,没有被救的人是他?
他怎么敢!
他们两个人,谁都不配被救赎。
傅璟瑜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在他眼里看见了滔天烈火,一如当年。
应爱华轻笑了一声:“我从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但璟瑜,你后悔吗?关于活下来这件事?”
他摇头:“从不。我坦坦荡荡。”
江还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应爱华,狠狠攥起了手,压抑再三还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你没有心,当然坦荡。”
说完,他就愤而回了房间,客厅里只剩下应爱华和傅璟瑜两个人,气氛顿时如坠冰窟,冷得让人齿间打颤。
应呈很快杀回了市局,谢霖值班,刚把所有人员名单核对完毕,一抬头见应呈脸上淤青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是被老爸家暴了还是被老婆家暴了?”
“一边去!”骂完才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扭头就问,“不是……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默认江还是我老婆了?对我的家庭地位认知还挺明确?”
“我有说你老婆是江还吗?自己心里门清还到我这里来演,是人吗?”
他嘿嘿一笑,脸皮厚度突破了新的下限:“对了,你这边有什么收获?”
“受害者人员名单核对完了,全是极偏远地区受教育程度较低的成年男性。打了一天的电话联系各个地区的户籍,刚刚才回访完,口径比较统一,都说是出来务工的,所以没有人报失踪。你呢?不好好在家呆着又跑回来干什么?”
“陆薇薇和秦一乐不是跑岑县去了吗,刚给我打了电话说陈观良离家之前跟人说过,他是去打拳的。”
“你是说打・黑拳?”
他点头:“陈观良身上的伤痕位置符合拳击造成的防御伤,这也是为什么他受了伤以后没去就医的原因,那十万块钱应该是打赢了一场的酬劳。”
谢霖紧紧皱起了眉,对草菅人命的愤怒令他双瞳亮起了一束火焰:“那就说得通了。这些受害者为什么都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性,为什么死之前都与人互殴,为什么没有人报失踪……
因为这个团伙拿他们当一次性的赚钱机器!打输了打废了就立马杀掉再用下一个新的!真是……该死的混蛋!”
“我还有一个新的想法,走,去物证科。”
物证科的仓库管理员是个退休返聘的老头,姓姜,这般高龄大晚上的被拉来加班少不了要唠叨几句,应呈只好赔着笑:“老姜老姜你行行好,下次我给你买上好的米烧赔罪还不行吗,我真是有急事要查,你帮帮忙,我就查一下档案就行。”
老姜只能打开门:“我告诉你可没有下次了,白天查不行吗?非要弄到这大半夜的。说吧,什么档案?”
“物证的借调档案。”
他「啊」了一声,没懂。应呈只好详细说:“就是借证据出去的那个登记表。”
“去你的,我当然知道借调档案是什么东西,我的意思是你查这个干嘛?”
“我就是想知道这段时间有没有借过枪。”
谢霖立刻问:“枪?你不会怀疑这个凶手用的是我们警局的枪吧?”
老姜一听这话就打了个激灵,立马就清醒了:“这话可不能瞎说!我们物证科的借还都是严格遵守规章制度的,尤其是凶器这一块,还得借调人再加上级领导的双签名呢。在这,你自己看。”
他说着把借调记录翻开,指着里面的名目说:“枪支只有那么几个人借过,你看,禁毒那边借过一次,说是报告不完整打回来重写要核对,痕检那边借过两次,要补弹道测试还要做比对……
再有就是你们刑侦的陆薇薇了,你看,这签字还是你自己签的呢,借了一支狙・击・枪一把手・枪,还有几颗子弹,到现在都没还。”
应呈赫然看见上级领导签名那一栏里写着自己的名字,愕然惊道:“我……我没签过!”
谢霖夺过来草草一翻就发现这几个签字大小笔画都完全一样,立刻明白过来:“不是你亲笔签的,是那个签字印章!”
他立刻想起陆薇薇当时过分关切的神色,心疼他签字要动手腕,拿了他的亲笔签字去网上定做了一个签字印章,方便归方便,但他也没料想到会有这出,那枚印章就一直放在他办公桌抽屉里,连锁都没锁!
“她还借了什么?”
老姜连忙翻出了另一本登记表迅速查看:“还有……还有上次陈局被袭击的几块木板和所有提取好的DNA样本。”
“她借这个干什么,什么时候借走的?”
“枪是有段时间了,一直没还,其他东西是刚刚昨天借走的。至于干什么我也没问,但登记表上登的理由是辅助调查。”
应呈一皱眉,迅速合上登记表:“老姜,这件事别传出去,也别问,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她来还或者借其他东西都随她,别多问。”
“这……这……这怎么回事啊?”
“别问了,总之你就当不知道。”
老姜只能仓皇点了点头。
这边还没理出个头绪,那边徐帆却杀了过来:“谢霖?你在正好!”
话一说出口才注意到应呈也在他旁边,立刻支支吾吾把手往身后一背,就差把「你怎么也在」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应呈一看就觉得这小子肯定有什么猫腻,连忙问:“有事说事,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徐帆和谢霖来回交流了好几遍眼神,确认躲不过去了,只好老实交代:“是上次江还被抓的那个凌虐房,事关「X」,我不敢放在我们自己这里做,DNA和指纹都送出去了,结果今天刚寄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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