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判断是洗车行老板的儿子。”
他的拳头骤然一松,终于松了口气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谢霖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无声地拍了拍他肩膀,这才说:“行了,都醒醒,出发去现场。”
等兄弟们鱼贯而出,他才悄悄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啐了一口:“我这张破嘴!”
就知道不该说「闲」这个字!
欣和洗车行地处偏远,人流量少得可怜,就夫妻两人带着儿子在经营,连个小工都没请。
临街两间门面房并成了一间,一半是清洗间,另一半堆满了废旧轮胎和一些零件,看来还兼顾一些简单的汽车修理,店门口距离街道有一个非常大的平台,平时用来冲水,尸体被发现时就在这个平台上。
刑侦的人到的时候,老张已经疏散了围观群众,把警戒线都拉好了。他沉着脸迎上前:“你们说我是不是要去找个庙拜拜?”
“杀人放火那都是人干的事,你拜佛有什么用?”
“那也不能都出在我的辖区上吧?你算算这一年都出了多少事了?我干了一辈子的业绩加一块都没这段时间的多。”
应呈心道还不是多亏这个「X」在背后搞事?
“行了,你拜佛也没用,菩萨要是能保佑天下太平,要我们警察干嘛?先说案情吧。”
老张摇了摇头才说:“死者叫赵欣和,男,三十三岁,未婚,有先天智力障碍,心智和七八岁的小孩差不多。
没有攻击性,会洗车,有一定的自理能力,他父母说他比较听话,不会没事乱跑。
昨天晚上关门的时候还在家里,今天一早发现门没锁,一开门就发现了尸体,再去他房间找人就找不到了,所以初步判断死者应该就是他。”
“确认了吗?”
“没有,已经烧焦了,凭外表分辨不出来,具体要等DNA鉴定。”
顾宇哲一探头:“有监控吗?”
“有,死者家里就装了一个,但我看过了,监控都是朝里的,拍不到外面,只拍到赵欣和昨天晚上十二点多自己开门走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谢霖说:“顾崽,监控你在行,交给你了。秦一乐,你带上一组的兄弟们走访去吧,先把这一片的人家都问一遍。陆薇薇,你去安抚一下死者家属,等会我们做个笔录。”
三个熊孩子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谢霖和应呈钻过警戒线走到了平台上。
围观的人太多,尸体早早地就用白布盖上了,白布下流出一种漆黑的液体,弥漫出一股刺鼻的焦臭味,远隔十米开外就能闻到。
应呈恍惚又想起那个梦境,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心脏又剧烈跳动起来。
曹铭将白布掀开一角,说:“看情况,尸体内部应该没有完全燃烧,但外表已经烧焦了,我到的时候还有点温度,结合现在的气温,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四点。具体的得等我回去尸检。”
应呈看了眼,只见尸体双手弯曲向上,呈斗拳状,挑眉问:“活活烧死的?”
“粗略检查了一下,在口鼻内部有发现烟灰,确实是生前焚烧的。”
“那就奇怪了。你看这周围,一楼临街的都做了店面,二楼应该是用来住人的,按理来说一个大活人在店门口被人活活烧死,怎么会没人注意到呢?他又不是哑巴,至少也会挣扎尖叫吧?”
谢霖挑眉:“下了药?而且夏天天亮得比较早,四五点的时候外面有火光也不一定能被人注意到。”
“那也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出吧?”
“你怀疑是焚尸后移到这里的?”
“应该不会。”曹铭连忙摆了摆手,然后指向了尸体身下的焚烧痕迹和诡异的漆黑液体,“你看,这个痕迹很难作假的,我比较倾向于认为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尸体底下压着一大堆纸样的灰烬,已经被尸体渗出的油脂和不知名的黑色液体浸透了,应呈问:“助燃物是液体?汽油?还是酒精?”
“味道有点奇怪,哪个都不太像,我不能肯定,等鉴定结果吧。”
“那这些纸样的东西是什么,照片?”
“对,全是照片。好像是用照片辅助,泼上液体助燃,估计得有上万张。助燃物不够也是尸体没有充分燃烧的原因之一。
尸体底下应该还有没有烧毁的,但现在尸体表面和外面这一圈灰烬都比较脆弱,我不敢乱动,等鉴证的人呢。”
说话间徐帆堪堪赶到:“别等了,我来了。路上有点堵。”
曹铭立刻往旁边一让:“来,你看看,这怎么处理?我怕破坏灰烬,没有乱动。尸体底下可能会有没烧毁的照片。”
徐帆仔细一观察,头又疼了起来,沉着脸嘀咕了一句「怎么最近遇上的都是这么复杂的现场」,随后才说:“灰烬利用率不高,就算能有没烧毁的照片,画面估计也被损坏了,要复原有点难度,这么多照片……得,我鉴证又不用下班了。尸体状态怎么样,能翻动吗?”
“能。已经碳化了,小心一点就行。”
“那先把尸体翻过去,我估计会有照片粘在尸体背上,先把这一部分取下来。”
曹铭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动手把尸体往侧边翻过去,应呈见鉴证的人已经开始勘察现场,转身正要去找死者父母,却听徐帆忽然「卧槽」一声,生生又把步子止住了:“怎么了?”
他用镊子从死者背上取下一张照片,骇然说:“这……这不是……你吗!”
谢霖悚然一惊,仿佛有一万只蚂蚁顺着他的后背一齐涌上脖颈,再低头一看,吓得他生生打了个寒颤,喃喃说:“是同一张……”
虽然尸体的油脂下渗后将所有照片都浸花了,但不妨碍一眼辨认出那是同一张照片,同一张应呈的照片。
应呈像被人点了穴道似的愣愣站在那里,他盯着徐帆手里的照片,片刻后忽然笑了起来,说:
“他回来了。”
——「X」,回来了。
他现在敢确认这具尸体绝不可能是江还。因为以「X」的性格,要杀江还,也一定会让他清晰地,惨烈地,完整地死在自己面前。
而且,他回来了,那就证明,他离江还也很近了。
徐帆从他的神色中直觉出不好,立刻站起身把人拉到一边:“他是冲你来的,用你的照片放火烧人意思太明显了,不行,你别插手这个案子,让谢霖给你安排两个人保护你。”
“不需要。他很明显是在挑战我,从去年郑远峰的案子就能看得出来,他现在越来越大胆越来越毫无遮掩,我们警方一直以来的无能激发了他犯案的欲望,他越大胆,就越有可能露出马脚,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一直保持谨慎,这或许是我唯一一次亲手抓住他的机会。”
“应呈!你别胡来!这次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他真要杀我六百米开外就能把我狙了,你能拦得住?”
“你……”
谢霖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也觉得徐帆说的有道理。以「X」的性格,鬼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现在我们在明,暗箭难防,你先躲躲总是没错的。”
应呈冷笑了一声,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寒气来:“我要是不想躲,你能把我铐起来吗?”
“应呈!”
他恍若未闻,自顾自走进了洗车行里,徐帆想追,却被谢霖一把拦住了,向他一摇头:“算了,劝不动他的。”
徐帆又急又气:“他最近一直这样?”
谢霖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江还失踪以后就是这样了,跟刺猬似的,一言不合就扎你。”
这些天整个刑侦都笼罩着一股诡异的紧张氛围,他虽然身为队长,却无能为力。
大家心里都清楚,江还失踪这么久,几乎已经不可能生还,但谁也不敢明说,一听哪里发现了疑似人员,照样倾巢出动为自家老大求一个心安,只不过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盼只盼时间能填平应呈心里高楼倾塌之后的废墟了。
徐帆只能轻轻捏了捏他肩膀:“没办法了,你多担待。”
他点头……
犹豫了一会,他又问:“你说……江还会不会还活着?在「X」手里?”
谢霖遥遥看了一眼应呈的背影,喃喃说:“如果江还还活着,我怕应呈就要死了。他不拼个你死我活,绝不会收手的。”
这对于「X」不过一场游戏,想必江还就是赌注,但对于应呈,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退让半步的绝境。
——
赵欣和的父母年逾七十,想来应该也是老年得子。夫妇俩佝偻着脊背,被生活压成了两只煮熟的虾,谁能相信这样的年纪竟还能负担一个洗车行的繁重工作呢。
店铺后面是一个露天的小院,因为不避风雨,墙角已经布满了青苔,石板做的洗漱台上还堆着洗到一半的碗筷,二老坐在竹木做的小板凳上,无声流泪,陆薇薇正在旁劝慰。
她过于感性,一向不擅长这样的工作,早就已经憋红了眼眶,见了应呈仿佛见了救星,双眼一亮:“老大!”
应呈点了点头,见赵母呜呜地哭,手里攥着一双手套,就问:“这是……欣和的手套?”
赵母抬头茫然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怀里脏污的手套,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他今天干活要用的!”
谢霖被这哭声吓了一跳,连忙走了过来,应呈就自然而然地把余下工作交给了他。
他抽了几张纸巾递给赵母,温柔地说:“阿姨,您节哀顺变,现在人死不可复生,您二老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赵母仿佛于逆流之中抓住了一把稻草,死死拽住谢霖:“我就这一个儿子!我就他一个儿子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怎么不冲我来,怎么不杀我啊!为什么要杀我的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儿子没了……”
他又扶着她坐下:“我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们正在努力查出凶手,不会让他死的不明不白的。阿姨,就是因为他已经死了,不能复活了,你们在世的人才要好好活着,别让他死都死得不安心。家里有别的亲戚吗?能找人来照顾你们几天吗?”
赵母摇头,只是一味地哭,再发不出声音。
“这样,我给你留个号码,是负责你们这个社区的民警,以后有事,你就打这个电话找他,好吗?”
她依然不停地哭,谢霖于是说:“阿姨,你也看到了,这个凶手惨无人道,我们都想要为他讨回公道,可是我们需要你振作起来,帮助我们,我们才能把害他的人绳之以法。
阿姨,你是他母亲,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更了解他了,你难道不想尽快把凶手抓到吗?”
赵母终于用力点头:“好,好!你们问!”
谢霖回头看了应呈一眼,潇洒退场。
——他总是有这样神奇的能力,天生温柔又强大,纵使天塌地陷,只要他一开口,便是世界末日也能让人生出无边的勇气来,继续负隅顽抗,继续勇往直前。
就算是应呈,也无端生出些许平静。
他先向谢霖点了点头,随后才问道:“阿姨,欣和平时有没有什么朋友?他为什么会自己大半夜的跑出去呢?”
她连连摇头:“我家欣和脑子有点毛病,从小就没人跟他玩,他自己也懂事,不会乱跑的。”
“那这段时间他有没有认识什么人?附近的村民,路过的客人,洗车的老板?”
她仔细想了又想,浑浊的老泪一滴滴落在那双脏污不堪的旧手套上:“没有。真的没有。我不放心他,平时我一直盯着他的。”
“他会用手机或者打游戏吗?是不是最近在网上认识了什么朋友?”
“他不会玩手机,连字都不认识,只有一台老年机还是坏的,只能接接电话。”
“那他经常这样自己半夜跑出去吗?”
“不会的,从来没有过。欣和他很听话的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儿子……”
她说着,一下又一下锤在自己心口,撕心裂肺地滑倒在地,嚎啕大哭。
陆薇薇和谢霖连忙七手八脚地把她扶了起来,只听她哭着说:“我的欣和啊……谁杀了我儿子,是谁!欣和人傻,但他又不坏,他做了什么要这样对他!我的儿啊……”
“阿姨,你先别难过了。现在尸体面目全非,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不一定是你儿子。不要太伤心了好不好?振作一点。”
谢霖火速飞起一脚,陆薇薇立刻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更加哽咽了。
幸好赵母根本没听进去,只是一手将手套捂在心口,一手捶打起了木头一般一动不动的赵父:“都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不看好欣和!你为什么不锁门!你还我儿子,你还我欣和!都是你害死了欣和!”
赵父被她打醒,这个小老头突然站起,四肢绷直,目眦欲裂,他大声喝骂道:“我杀了他!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杀了欣和!”
谢霖连忙问:“谁?”
他一个激灵,竟反而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赵母又连锤了他几下:“你说啊!是谁!”
“就……就那个……那个男的,小年轻,开的车还挺贵,上次拿了苹果给欣和吃的那个。”
赵母仔细回想,才恍然「啊」了一声:“是他!”
“谁?您二老认识吗?”
“不认识,就来洗过两次车,第二次来的时候给了欣和一个苹果,他放了好几天,睡觉都揣着,舍不得吃。
跟我们提起的时候,还说那个男的是弟弟,也不知道是兄弟的弟,还是名字叫什么迪之类的。”
谢霖立刻给应呈使了个眼色,有戏!
“就只是给了一个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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