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呈气得磨牙,真像是他这个混账亲爹能说出的话!
他还有「3.07特大纵火案」的事没问清楚呢,这老狐狸就跑了,摆明了就是想躲他的盘问!
他偏不信这个邪,直接掏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结果——居然被拉黑了!
真是他亲爹!
谢霖听见磨牙声,再一看应呈那满脸吃人似的表情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
“没怎么,被我亲爹拉黑了而已。这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谢霖没忍住,「噗嗤」了一声,颇为同情地拍了他一把:“没关系,爹不会拉黑你的。”
“滚!三天没打上房揭瓦了是吧?”
他终于轻轻笑出了声,叶青舟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技能开大:“我就觉得你这二傻子不像亲生的,听讲座送的吧?”
应呈「嘿」了一声撸起袖子:“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挨打没挨够,皮痒了?”
叶青舟白眼一翻:“我看你不行还是去医院办个包年VIP吧,钢钉铁板还没拆呢就想到你爹头上动土,小废物。”
谢霖笑得更大声了。
“好了!加起来都快九十岁了怎么还跟九岁一样,小学生吵架还比你们精彩一点。”
……谢霖不仅笑不出来还把自己呛着了。
说话间到了局长办公室,三个人立刻收了脸色,低头在办公桌面前排排站好,活像三只鸵鸟。
黄志远看着这「我不爽但我不说,不过我非要让你知道我很不爽」的表情更是火冒三丈,用力一拍桌子就开骂:“能耐了你们?还敢给我摆脸色?要不我这局长位置让给你们坐得了?让你们结案就结案,哪来那么多话?”
“可是马琼怎么办?连尸检都没来得及做,我亲眼看见送来炸弹的那个小护士就是去年那个冯小月的舍友蒋欢欢,难道都不管了吗?”
“说了不用管,听不懂吗?”
“我……”
“好了。”陈强冷眼一瞥就逼得应呈不得不住了嘴,只听他转过身来,吐出一口浊气,显然心里也绷着一根弦,“你不相信别人,还不信你爸吗?”
他信。他信自家老爸一定会挨个处理名单上那批老虎,但……
“X”呢?那个折磨江还,囚禁璟瑜,一直在暗示他警告他威胁他的「X」呢?
曾经多少次他都跟这个「X」擦肩而过,不是让他及时断尾就是被他耍得团团乱转。
而这次,明明是离他最近的一次,却被警方压下,又不能继续调查,难道要再次送虎归山吗?
应呈抬头:“我要查。”
“应呈!”
“你说什么都没用,这个人监视我调查我,甚至敢把挑战书送到我面前,我必须要查出来!”
黄志远腾一下就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什么叫「把挑战书送到你面前」?为什么不早说?”
叶青舟冷冷皱起眉:“你们果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黄志远一噎,意识到自己一时口快,只能看了陈强一眼,短暂一个对视,多年的默契就让他们俩齐齐沉默下来。
“师父!你看看我的额头!我在化工厂差点被他炸死!在医院又拿了他的炸弹,如果不是医院楼层够高我还能去天台引爆,这会整家医院都已经被炸塌了!难道我连他的名字都不配知道吗?”
“青舟!”
他这么一喝,叶青舟就只能住了嘴,谢霖连忙说:“陈局,我们不是不听话,但现在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局面了,他已经越来越大胆,越来越直接,再有下次,我们真的不一定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你们早就在调查他了对吗,至少也给我们一点信息,否则我们只会更危险。”
陈强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案子结了吧,你们还承担不起。”
“陈局!”
他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这三个孩子一眼,最后将慈爱的目光落在最叛逆的应呈身上:“我一直相信着你们的能力,但你们也要相信,我们是为了你们好。”
在这个案子里,背后的那个人,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
江还醒了。他又穿上了那件熟悉的病号服,只是这次,胸前口袋里没有应呈的那张一寸照。
纯白的病房里没有开灯,昏暗得可怕。他抱着膝盖坐在床边角落,把自己藏在病床的阴影下,就这么木然地盯着前方,仿佛灵魂出窍,留在这里的只剩一个疲惫躯壳。
没有人会来救赎他,他一个人缩在茧里,永堕地狱,不见明光。
逃避的后果就是众叛亲离。他茫然思考着这样做对与不对,应呈……或许会恨他的吧?
滔天的悔恨和无力潮水一样翻滚,一下又一下拍在他心坎上。
终于,耳边又隐约响起了那天的烈火灼烧声和凄厉的惨叫。
他颤抖了一下,立刻捂住了耳朵,那些刺耳的声音却穿透手掌又锲而不舍地钻了进来。
“不要!”他猛一抬头,却惊见一双锃光瓦亮的鞋,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觉,只能连忙往后缩,又开始不停用后脑勺砸墙,直到那人递过来一只苹果。
他愣愣抬头,那人温柔而又慈祥,把苹果塞到他手里,伸手揉了揉他脏污的头发——是应爱华。
用一腔孤勇堆砌起来的高墙轰然坍塌,他往前一扑泪流满面,哭着说:“应叔,救我……我撑不下去了……我真的……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应爱华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如曾经,他语气里充满怜爱和惋惜:“没事的孩子……没事了。”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粲然生辉,苹果滚落在地上,无人问津。
——好孩子。
“撑不下去就不用硬撑了,万事有应叔。”他如是说。
——
十几分钟后应爱华离开了病房。
一个小时后,江还穿着那身病号服,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医院,就此湮于尘海。
除了应呈的撕心裂肺,人世间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他存在过的痕迹。
似乎……
这个人自始至终只是幻梦一场,如今天光大亮,于是他就回归到那片星辰大海,成了一颗顺着行星环永恒运行的隐秘星尘。
——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
江还说过他也想有个人等他回家,所以他把相逢写进自己姓名,然而应呈却没想到,他再也没能跟江还重逢。
——曾少年——
————
89、死亡
江还的消失看似突如其来,却又似乎早有预谋。
等应呈接到消息的时候,江还已经失踪了好几个小时。虽然院方第一时间找遍了所有他有可能会去的地方,但一无所获。
他留下了手机和所有贴身物品,就这么孑然一身地离开了。
应呈一贯吊儿郎当痞里痞气,却拥有着万事尽在掌握之中的绝对领导力,他永远是这样一副面孔,似乎任何天塌地陷的大事都能化解在他没脸没皮的笑容里,而今天却目眦欲裂青筋暴突,他发疯一般拽着医生的衣襟,一遍又一遍地质问「人呢」。
那个安然恬静躺在束缚衣里的人呢?
他亲手一砖一瓦在浮木上搭建起来的摘星高楼顷刻间垮塌粉碎,连一点齑粉都没有留下,他曾经那么小心翼翼慎重掂量的人……丢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应呈几乎无法思考,他埋葬在心灵深处的恶魔悄然觉醒,杀气淹没了他,然而当他看到院方的监控时,出窍的理智终于回笼。
——江还离开前,见过他爸应爱华。
“他为什么在这里?连我都不允许探视,那他为什么能见江还?他们说了什么?”而且……他爸不是早就回去了吗?
连独角兽一案的所有人证物证都带走了,那他为什么这个时间还在兰城逗留?
医生早被他的满身杀气吓得直发颤,摇了摇头:“你自己去问你爸吧。”
应呈陡然一个激灵:“你知道他是我爸?你认识他?是他让你禁止我来见江还的?”
虽然医生迅速低下了头沉默以对,却不妨碍应呈意识到他这三个疑问句都是肯定句。
他爸刻意阻止了他与江还相见,而自己却不惜掩盖行踪也要来见他,在他离开后不久,江还就逃走了。
他到底说了什么?他是故意放走江还的吗?为什么?提前把自己拉黑也是为了避免自己的质问吗?
江还的出走……是他参与谋划的吗?
应呈恍惚想起江还决绝又温柔的神色,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可以为你死」、「让我来处理」,他要怎么处理呢?
不辞而别就是他江还的最终解决方案吗?他是主动逃走的吗?他到底在想什么?
上一次,江还的失踪是遭到了「X」的囚禁,他被拔掉指甲被打得遍体鳞伤,那个凌虐房布满了他的血迹和沾有他血迹的道具,他至今不敢细问他的经历,只能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么,这一次呢?
他会遭遇什么?会……死吗?
应呈立刻一个电话打到了苏月兰手机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了哭腔——
“阿呈!快回家!你爸出事了!”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惊雷,医院断电了一个瞬间,应呈就在那黑暗的走廊里,被白色的闪电笼罩。
——
应爱华其实伤得不重。狙・击枪打中了他的左前轮,导致车失去控制,最后一头撞上了墙,幸好车辆安全配置非常高,安全气囊救了他一命,比当时的陈强幸运了不知道多少倍,但他紧抿双唇死不开口的态度让苏月兰担心得团团乱转。
应呈连夜开车赶回家——其实他没怎么来过这个家。应爱华高升以后,他就和傅叔商量好一起把老房子卖了,又一起搬到了隔壁省,然后给应呈买了套新房,让他一个人做留守儿童。
璟瑜绑架案后,这么多年他都觉得无颜面对傅叔一家,以至于,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算起来这居然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回家。
“妈,怎么回事?”
应爱华连医院都不肯去,苏月兰这个法医出身的正在帮他包扎,手法怎么看都有点奇怪,见了他急得红了眼:“阿呈!快来看看你爸,他死活不肯去医院,我怎么劝都没用,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
应呈沉着脸色,就这么定定站在自家老爸面前,应爱华抬头看着他,父子俩的神色里就酝酿出了如出一辙的风雨欲来。
他终于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臭屁小男孩了。
他肩膀很宽,脊梁很挺——他可以有自己的担当了。
“江还失踪了。”
“我知道。”
“你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
父子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苏月兰来回一看,愕然惊问:“怎么会……怎么回事?那孩子……那孩子怎么会失踪?爱华,怎么回事?你说啊!怎么回事?”
“你别问。璟瑜回来了,我还没告诉老傅。”
只一句,苏月兰就忽然跌坐在了沙发上,喃喃喊着「璟瑜」:“回来了……怎么回事,他回来了?那……那孩子怎么办?”
应爱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什么都不必说,她就忽然冷静了下来,不再出声了。
应呈见药品被打翻一地,蹲下身一个个地捡了起来,然后站起身,用严肃而又凶悍的神色盯着他看,具有十足的侵略性。
仿佛……是一匹幼狼开始威胁父辈的领地。
“你认识他的主治医生,是你不让我见他。他失踪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你。他是重点观察病人,医护人员每次巡视病房都会检查门窗,是你走的时候故意留了门。
你把他放走,甚至有可能还故意刺激了他,就是为了让他去找那个幕后黑手,你好螳螂在后。”
他感受着这匹已经长大的孤狼排山倒海而来的压迫感,巍然不动一言不发。
应呈于是继续说:“你知道江还是谁,也知道十一年前璟瑜绑架案的真相,更清楚这些年来璟瑜在哪,在经历什么,但你就是没有救他。
也不允许我去救他。你一心只想抓这个幕后凶手,不惜袖手旁观,你可以利用璟瑜,也可以利用江还,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利用我?还是说我现在就已经被你利用了?”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应呈脸上。苏月兰举起的手还没有落下,她气得胸膛起伏杏目圆睁,喝骂了一句:“你怎么敢这么说话!”
他的脸迅速红肿起来,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他从小到大挨的打不少,但这是他第一次被他妈打。
苏月兰只是一时激愤,显然打人并非她的本意。她想起这个孩子一直被他们蒙在鼓里,却浑然不知父辈们背后为他付出多少,又想起他前不久刚从鬼门关回来,仍记得他浑身浮肿四肢冰凉的模样,举起的手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颤了又颤,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放下。
应呈舔了舔口腔,觉得牙齿有点松,呸了一口,满嘴的血沫。
他抬头看着她,冷静得让人觉得陌生:“妈,连你也觉得我错了是吗?”
“我……阿呈!”
“我跟璟瑜从小一起长大,他被人绑架撕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爸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我想要个真相我做错了吗!
现在江还失踪,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爸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我问他我做错了吗?难道要等我找到江还的尸体才能以刑警的身份逮捕我爸这个嫌疑人吗?”
“阿呈!”
应爱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只是向应呈摇了摇头,冷漠而果决:“很晚了,你在家住一晚,明天早点走,上班别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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