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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网[刑侦]——有风兮

时间:2021-11-13 18:02:08  作者:有风兮
  眼见着赵父张牙舞爪要向谢霖扑过去,应呈虽然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但他拦得住一个,拦不住两个。
  「咔」一声脆响,一只鸡蛋砸在谢霖额角,粘稠的蛋清裹着碎开的蛋黄一起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想起在那个小小的,潮湿的,却充满家庭温馨氛围的小院子里,两位老人痛失独子的撕心裂肺——
  他是真心想帮他们的。
  办公室里寂静一秒,陆薇薇率先反应过来,一跃而起连推带搡企图把两位老人带出办公室,人头像流水一样攒动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朝某一个方向碾压倾颓。
  应呈随手抽了一团纸巾塞进谢霖手心,一把拽着他就跑,绕开人群奔向值班室。
  谢霖神思恍惚,木然被拽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值班室卫生间,应呈的声音虚无缥缈,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正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连忙说了声「没事」,拿纸巾胡乱地把脸一抹,一弯腰把整张脸都埋在了水池里。
  应呈的声音在水声潺潺下更加遥远,他缓了一会没有听清,终于抬起头来问:“你说什么?”
  应呈垂头,真诚而又亏欠:“对不起。”
  “不怪你。”
  “谢霖……”
  他笑了一声:“我干了这么多年,歹徒的刀挨过很多次,锦旗也拿了不少,还是第一次被受害者家属砸鸡蛋,就当集齐了隐藏款盲盒呗。”
  应呈顺着他的意,倚着门笑了一声:“怎么着,还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谢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撑着洗手池缓缓低下了头,宽厚的脊背显出无限的悲凉。
  他说:“承诺是我做的,也是我没能给他们一个想要的真相,把我砸了,我也认。毕竟……确实是我辜负了这句「人民警察」。”
  “没有什么辜不辜负的,是我太心急了。什么有利的证据都没有,不该让他们这么早来指认,我早该想到如果他们能指认出江还会有什么后果。”
  “不,应呈,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谁来负责的时候。责任不在你我,更不在江还,责任在真正的凶手身上。
  我们现在甚至不能说这个真凶就是「X」,尽快抓到真凶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我知道。可是江还现在死不改口铁了心要认这个罪,所有的证据,包括肖像画都是板上钉钉的铁证,甚至还有证人指认,就算徐帆查到了抗凝剂,就算我们都知道他是被陷害的,再找不到更有力的新证据,凶手也只能是江还。”
  谢霖甩落手上的水珠:“不是还有个油漆厂吗,走吧,去看看。”
  应呈突然把他拦住:“等会,等人来叫。”
  他又怔了一下,苦笑一声没有说话。应呈给他递了一片戒烟口香糖,被他拒绝了:“应大老板什么时候戒烟了?”
  “我没瘾,用得着吃这个?”应呈白了他一眼,又把口香糖揣回口袋里,“我爸给的,我嫌占包。”
  “对了,给我说说,刑警被民警抓是一种什么样的画面?”
  谢霖又笑了起来,“这种好事也不留个照片什么的,够我嘲笑他个一年半载的了。”
  “是人吗你,小心徐帆和曹叔把你剁了。”
  他笑得更开心。顾宇哲忽然探头进来:“老大,队长。”
  谢霖立刻收回了笑脸:“怎么样了?”
  他尴尬地躲闪着目光:“闹到局长办公室去了。黄局在调解呢,让我们趁现在赶紧该干嘛干嘛去,说回来了再收拾我们。”
  应呈挠了挠头,心说这一顿骂可跑不了。
  “对了,他们俩说,「听说」江还是警方高层养的小白脸?这案子网宣控制住了,没引起大的舆论,这话多半是我们自己人说出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正经活不干一天到晚瞎嚼舌根,你等会查下监控。”
  顾宇哲脸上表情更加尴尬了:“老大,要不……算了吧,都是自己人……”
  “算什么算?把这到处乱传瞎话的功夫放到破案上来什么案子破不了?有一次就有两次,这次事小,下次再透露什么不该透露的细节怎么办?”
  他连忙低头「哦」了一声。
  应呈顺手拽了谢霖一把:“走,先去那个油漆厂看看。”
  “陆薇薇呢?”
  顾宇哲又抬起头来:“她被拽住了……走不开。”
  谢霖顿时明白过来,不再追问,换了件干净衣服带着人手一起往油漆厂去。
  油漆厂是个自营小厂房,已经倒闭了,门口一片空地上横七竖八停了好几辆车,徐帆一眼看到那辆蓝色SUV:“就是那辆车!”
  负责人是个佝偻着腰的大爷,一脸的灰土,一副民工模样,怎么看都没有身为「老板」的气质。
  他接到电话诚惶诚恐,躬着身搓着手,急得满脸汗:“不是,你们听我说,我这厂子没开啊,最近都没人的,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要查我的厂子?”
  谢霖连忙说:“没事没事,您别紧张,我们就是来走访一下。”
  然而小老板一听这语气更急了:“这怎么会没事呢,你们可别唬我,我知道那洗车行的傻子死了,可这跟我的厂子有什么关系,我这厂子都小半年没开了。”
  “我们就是例行调查,简单地看一下而已。你这油漆厂不大不小的,怎么会半年没开了呢?”
  小老板揪下头上那顶灰扑扑的破帽子抹了把脸,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水泥地上,满脸都是风霜侵袭后的疲惫:“我苦啊!”
  他说完这句,眼泪就突然滑了下来,他不停抹脸,一边抹一边说:“我闺女念高中,成绩好,以后有出息。我想着家里穷,以后闺女要结婚,嫁过去是要让人看不起的,所以借了一屁股的债,想着办个小厂,赚点钱,以后说出去她也是老板家的闺女。
  累就累点,为了孩子。谁知道高考前,我闺女一场考试没考好,跳楼了。
  医院里那个叫什么,我也没文化,叫什么……哦对,叫ICU,住了好几天,一天就上万,还是没救回来。
  我老婆受不了,也病了,现在床都下不了,眼看着人也不行了,全靠药吊着。
  里里外外就剩我一个人了,还开什么厂啊,我赚那钱有什么用,雇个人死了以后烧给我?”
  他说完又抹了把脸,生活的凄惨和悲苦已经彻底压垮了他的脊梁,但他很快仰头笑起来:“我现在就打点零工,一边给我老婆买药,一边还钱。能怎么办呢,活着呗。”
  谢霖下意识看了应呈一眼,想让他掏烟,后来一想,这小子在戒烟。
  于是只能拍了拍小老板的肩权作安抚:“过日子嘛,谁都不容易。多少算是一个车间,设备都有,怎么不租出去?租出去也能赚一笔,又不用你管。”
  “我这……说句实话,是把田改地。虽然是我自己的田,但填平了改建厂也属于违规,没人告我就不错了,租出去……我哪敢赚那钱。”
  他说着神色突然紧张起来,搓了搓,“这……警官们,我也不是有意的,主要这不没时间吗,有时间我就拆了,恢复成农田,你们也别……”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不是来查土地的,你放心。那平时这厂子就这么放着?也没个人看?”
  “有啥好看的。都是邻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厂子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地方宽敞点,有要停车的我也就开着让他们停,门都没锁。”
  应呈嘬出个牙花来:“那也就是说,随便谁都能进你的厂?你平时也不会过来?”
  他茫然摇头,坐立不安地搅动起了那顶破帽子,紧张地说:“我这厂子不会真的跟那命案有关系吧?”
  “不一定不一定,我们看看再说。对了,那辆蓝色的车是谁的您知道吗?”
  “我们这的车我大概都认识,也很少有陌生人,但这辆车我还真没见过。”
  “厂里有监控吧?”
  “以前有。但是……关了厂以后,这里就断电了。”
  “那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他摇头。谢霖就拿出了赵父赵母画的肖像:“那他呢,见过吗?”
  小老板接过画仔仔细细看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我真没见过。”
  正说着,徐帆就朝他们这个方向喊了一嗓子:“过来看!”他见两位警官跑得快,自己也追不上,就顺手把肖像画折好收在了自己手里。
  应呈和谢霖探头一看,只见那辆SUV后座被拆掉了,空间很大,徐帆从车壁缝隙里夹出一小片碎屑:“这个应该是隔火棉。”
  “隔火棉?那就是说……”
  “对,如果是的话,那这辆车很大概率就是抛尸工具。但我现在没办法给你确定的答案,必须做进一步检验,车我要带回市局。”
  “行。”
  徐帆把车交给鉴证的人准备带走,自己进入了工厂,只大概扫了一眼,就立刻无奈地叹出一口长气来:“老板,这卫生应该不是你搞的吧?”
  小老板往里一探头,惊得说不出话。明明工厂里的东西都没有挪动,但偏偏擦洗得干干净净,地面上更是像打过蜡一样,甚至还能反光。不用说,自然是一丁点东西都查不到。
  “这……这肯定不是啊。我都好几个月没进来过了!”
  徐帆对上他们的目光,连忙一抬手:“不用说了,我尽力。”
  小老板见他煞有介事地从百宝箱里掏出各种工具仪器,吓得又是一个结巴:“这……这该不会那个傻子真是死在我厂子里的吧?”
  谢霖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紧张,我们先查了再说。”
  但其实,以「X」的行事作风来说,就算这个厂子才是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也不可能会留下痕迹。
  事实也确实是鉴证小组忙活了一场,一丁点DNA或者指纹都没查到,虽然死者头部有击打伤,但现场连鲁米诺测试都没做出什么来。
  这一行除了那辆车以及那一小朵隔火棉,确实是毫无收获。
  ——
  折腾了大半天,身心俱疲的老板终于一个人走回了家。
  家里一片清冷漆黑,没有人气,只有客厅的墙上挂着一个清秀少女的黑白遗照。
  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莫名其妙地卷入了一件杀人案让他烦躁不堪,一屁股坐下就再也不想起来了。
  老伴瘫痪在床,这会正用虚弱的声音一遍遍在里屋喊他,他实在没有力气理会,爱情早已消耗透支,不离不弃的只是身为男人的责任感,然而那呼唤却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固执地回荡在这个徒有四壁的家里。
  他终于坐不住了,克制着不耐烦走进里屋:“怎么了?”
  老伴艰难地抬起手,指了指床边一只皮箱:“箱子,箱子,钱!”
  “你说什么呢?”
  “你打开,快去,打开!”
  小老板只好吃力地把那箱子拎到床上,一边嘀咕一边打开,定睛一看却瞬间被吓了一个倒仰!
  ——钱,都是钱,一整箱钱!
  他又结巴起来:“这……这……这谁的钱?”
  老伴摇头:“我还想问你呢,一个小年轻拿来的,说给你,我不认识。”
  他顿时联想到自己的油漆厂卷入的案件,干干净净,警方说什么都没有,那么这钱……
  “你看,是不是这个人?”他颤抖着手拿出那幅阴差阳错被警方遗忘在他这的肖像画,问。
  老伴眯着眼看了半天,说:“我不知道,有点像。黑黢黢的,我没看清楚。”
  “你看看清楚!”
  “我真不确定……”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有了关于这笔钱最好的安排。然而正当他起身要走的时候,却听床上的老伴用力咳嗽起来:“不过我记得他说,这钱是租金,租你的厂子用,叫我跟你说,你应得的,不要交给警察局。老公,给警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给警察?”
  还没来得及迈出那一步,他的步子就已经停在了原地。一抬头,正好看见客厅里死去的女儿那张稚嫩的脸。
  没有那么多英雄,他只是个普通人。正如同没有那么多幸运,而不幸却统统降临给了他。
  他在人世间还有两笔债,一笔是钱债,一笔是人债。这一箱子现金正好能还清楚办厂的时候欠下的钱,假如还清了债,自己就能一身轻松地走了。
  他看了眼瘫痪在床频频咳嗽的老伴和床头像叠叠乐一样叠出半人多高的药瓶子,最终还是将这只皮箱推到了老伴的病床底下。
  或许……那是个好人。
 
97、温柔
  出现场的刑警队伍还没有回来,楼上局长办公室的争论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而整个市局仍然在井然有序地忙碌奔走着。
  苏月兰是从应爱华那里听说案情细节的,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陈强,随后在陈强的带领下,悄悄进了拘留室。
  陈强把今天值班的兄弟支开,这才向她一点头:“你快点,迟了阿呈就回来了。”
  “我知道。”她迅速蹿进拘留室,从狭小的走廊直接走进最里侧的那一间,里面的角落里野狗似的缩着一个江还,看起来可怜至极,却又绝望至极。她轻声喊道,“孩子!”
  江还整个人都颤了一下,缓缓抬起了头,然后一个激灵从床垫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扑到铁门边:“苏姨!”
  苏月兰见到他这模样只觉得心都要碎了,连忙握住了他从铁门门缝里伸出来的手,瘦得骨节分明,冰冷冰冷的,更加心疼,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你要苏姨怎么办,你要阿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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